《七窗》第五話：剎那即永恆，永恆如剎那之四

　　之後一連數天，遵循著新制訂的計畫，我們在大街小巷穿梭。
　　我們居住的湧泉鎮是座充滿歷史建築的鎮，處處都能看見用心維護並保留的古蹟，就連人們生活起居之處，也殘留不少日據時代的建築痕跡。
　　其中有不少老房子改建成餐廳、咖啡廳、畫廊或民宿，讓人能在充滿懷舊氛圍的建築物中悠閒放鬆。
　　我所制定的新計畫，就是拍攝這些在經過改建的老房子中，或看書，或談天，或發表新作，或販賣手工物件的當地居民，期望能拍出新舊時代的交軌痕跡。
　　這對以前不太喜歡拍人的我來說，頗是困難。
　　但這類的比賽若沒有以人為主題，很難受評審青睞。
　　畢竟，小鎮是由人所構成的。
　　所以我只能硬著頭皮上，可是……

　　「可以拍照，但請不要拍到客人和工作人員。」某間咖啡店的老闆說。
　　「若徵求客人同意的話，可以拍客人嗎？」
　　「這樣我們會很困擾啊……」
　　另外一家鬆餅店。
　　「我們不是要圖利，是要參加一個比賽，主題是我們的小鎮……」
　　「不行不行！」老闆揮手驅趕。
　　在眾人的圍觀之下被趕出門的我們，顯得灰頭土臉，沮喪極了。
　　可偏是如此，我們偏不找夜遊大哥幫忙，之前已經麻煩他很多了，若這點事情都不能自己處理。
　　「我會覺得沒有臉繼續喊夜遊大哥了。」小霆如是說。
　　我也是這麼想的，儘管是朋友，還是該有點分寸，如此才維持的長久。
　　所以，我們繼續在一間間店家中遊走，尋找一間間願意接受拍照的店家。
　　被拒絕了，好尷尬，我們但還是大聲答謝；絕大多數會答應我們的店家都很爽快，我們也會好好詢問客人的意願後，才會按下快門。
　　有難堪的回憶，也有深受感動的回憶。
　　像是那家小西點店的全家人，對自己的產品充滿熱情和信心，完全沒有強迫推銷的感覺。
　　我和小霆買了許多小時候愛吃椰子酥和台式馬卡龍，帶去貝殼居給大家當點心，哄搶一空，非常受歡迎。
　　拍的照片不似以往來得多，因為每一張都揹負著許多的期望，非常沉重，深怕失敗，所以我總是不斷構圖後，才珍而重之的用暱稱小機的單眼相機按下快門。
　　回家後發現，拍的最多的，仍是騎腳踏車載著我來來去去的小霆。
　　他一點都不喊苦，有時迷路了，好脾氣的安慰著因截止日期越來越近而焦躁的我。
　　我常常在回程的路上，拍下沐浴於燦爛黃昏中的他的背影。
　　並不斷思考著這個暑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我會走到這一步？
　　一切都是父親過世所帶來的。
　　以往我只覺得討厭、恨不得趕快把這件事完成，好大睡個十天半個月的。
　　現在卻有點慶幸自己沒有徹底拒絕小霆的陪伴。
　　夕陽籠罩之下的一切是那麼的美，瞬間即變，不管按下多少快門，都無法汲取百分之一的感動，只能努力的讓這一切銘刻於心底，並一直一直的告誡自己，好好記得當下。
　　記得當下活著的一切。
　　就連以往和父親同住的各種複雜麻煩的情緒和回憶，彷彿都鍍上一層刻意美化的鍍膜，不再那麼討厭了……不，應該還是有一點。
　　命運啊，妳到底是風暴還是溫泉呢？
　　這個問題的解答，似乎正等著不遠處了。

　　這天，風很大，天空藍的像是熱帶國家那般澄澈透亮，令人醺然欲醉，雲層多變，移動速度極快。
　　颱風就要來了。
　　儘管老闆和夜遊大哥紛紛勸阻，我和小霆仍拜託計程車大叔帶我們上源霧山，因為我想要拍一張俯瞰小鎮全景的照片，所為五張一組的作品首頁。
　　終於開到預定地時，交給我們高級雨衣，帳篷，衛星導航等必備品時，計程車大叔說：
　　「今晚我會待在店裡喝酒，你們覺得天氣不對就立刻打電話給我，知道嗎？」
　　連連保證後，我們目送著大叔離開，加入在路邊已做好卡位準備，同樣為了颱風前後才會出現的大景而來的攝影人士行列中。
　　「這麼多人？」小霆愕然。
　　「現在迷拍照的人很多。快，我要的角度說不定沒位置了。」
　　聞聲，小霆立刻兩肩揹上包包，加入同樣揹著大包小包的我，往馬路上衝刺的行列。
　　結果，很遺憾的，幾個拍得到湧泉鎮全貌的馬路旁，都已經排了密密麻麻的人和腳架，根本擠不進去。
　　「先到停車場紮營吧。」小霆說。
　　「嗯，我們三點再起來看看，說不定有人會先走。」
　　「也是，畢竟是颱風天。」
　　但到了停車場，不僅車子早停滿了，更有許多人在適合搭帳篷的地方席地而坐，三三兩兩的聊天抬槓，看樣子都是來等颱風的大景，先在此處打發時間。
　　「再往上走吧。」小霆提議，將手中的提袋揹至肩上，並從口袋取出早就準備好的手電筒。
　　我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結果，不曉得是途中轉錯彎還是走錯路，沿著馬路走的我們，居然來到一處空曠且被樹林環繞的空地。
　　「這裡我知道。」小霆一面說，一面卸下行李，開始搭帳篷。
　　「是哪裡？」我也幫著把地上的碎石子踢開。
　　「七七拐，去年寒假不是有飆車族的新聞嗎？地點就是在這。」
　　我回憶了一下，想起父親似乎也曾對這個新聞很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