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窗》第五話：剎那即永恆，永恆如剎那之三

　　結束這段令人倦怠的插曲後，飢腸轆轆的我們，走向我們家隔壁公寓的階梯盡頭。
　　這陣子，我和小霆都在老闆的店裡用晚餐，他母親開始輪晚班了，無法回家吃飯，非常喜歡店裡氣氛的小霆，自然是樂得找我天天到店內報到。
　　「老闆，我們回來了！」小霆一面打招呼一面將襯衫脫了，露出只穿著汗衫的結實身軀。
　　青春矯健且充滿精力的身體，在天花板燈的照耀下，宛若灑上一層粼粼的光粉。無論是上臂、肩膀，還是腋下至腰際的線條，甚至微微內凹的脊椎，包裹在牛仔褲中挺俏的臀部，連接成優雅且充滿藝術性的曲線，美的懾人，令我看的目不轉睛。
　　喜歡拍照的人，都比一般人更樂於發掘美的事物，也更容易被此吸引。
　　似乎察覺到我那太過火的目光，小霆轉過身來，我避之不及，就這麼給他逮到了。
　　他摸了摸鼻尖，難得露出羞赧的表情，但似乎又有點得意？
　　「看什麼？」
　　我說：「很美……」嘴巴不聽大腦指令的自動開口了。「可以讓我拍一張嗎？」右手食指不自覺的抽動著。
　　小霆啞然地開口，隨即又閉上，俊俏的面容漸漸深染美麗的櫻花色，清澈的雙眼亮的嚇人，彷彿能將一切看透並毫無遮掩的反照之，我的臉也跟著發燙了。
　　天啊，爺爺，我說了什麼？超丟臉的。
　　「我、我去洗把臉。」這回先落跑的人是他。
　　「啊，嗯……」
　　我兩眼死死的盯著地板，確定小霆離開了，才悄悄抬起頭。
　　豈料，才剛想讓自己恢復鎮定，便看見櫃檯後的老闆正一臉莞爾又溫柔的看著我。
　　嗚哇──誰來挖個坑啊！
　　肯定是占卜師害的，自從聽完那天她幫我占卜後說的話，我就變得怪怪的了。
　　為了化解尷尬的氣氛，我下意識的開口了。
　　「老闆，你覺得我真的找得到大魔王嗎？」
　　面容端麗到看不出性別的老闆，嫻靜的點點頭，溫柔的笑容撫慰了我。
　　液晶螢幕秀出一段毛筆字。
　　「如果妳堅定持續不放棄，會的。」
　　老闆完全就是我的幻想中，那個會包容孩子一切錯誤的母親；也像嚴厲的指教孩子，並引導其前往正途的父親。
　　發現自己居然在老闆的身上投注幼稚的憧憬，一方面覺得自己好失禮，一方面卻又因著自己還能保有這樣的希望而鬆了口氣。
　　人真的好矛盾。
　　可是，現在的我很喜歡懷有這種矛盾心情的自己。
　　不像以前那麼討厭了。
　　「很棒的笑容。」
　　「啊！」撫著胸口，我瞠大眼看向突然出現在門口的夜遊大哥。
　　「你們不要那麼愛嚇人好不好。」我虛軟的攤坐至椅子上。
　　「老闆，老樣子。」而後，他用一種玩味的神情覷著我。「怎麼？大魔王的身份有線索了？」
　　注視夜遊隱藏在鏡片後的微挑鳳眼，其中果然有幾分真誠。
　　這人是真的在關心自己啊。我突然領悟到了。
　　是因為放鬆了一直以來擰緊的神經的關係嗎？總覺得心裡多了些餘裕，觀察到平日觀察不到的人事物。
　　「謝謝你前陣子的幫助。」我老實的說。
　　他嘴巴壞壞的笑道：「喔？不覺得我在多管閒事？」
　　這人是不是很享受和我針鋒相對的感覺啊？
　　於是我也刻意加上一點點壞心的回以：「是有點這種感覺，但的確受到幫助了，謝謝。」
　　夜遊突然露骨的上上下下掃視我，儘管是被一個風流倜儻的成年男子觀看，還是很不舒服。
　　「看什麼。」我下意識掩胸。
　　他悄悄靠了過來，因為好奇，我沒避開。
　　淡淡的酒香隨著溫暖的吐息吹在我的耳朵上。
　　「妳是不是和小霆交往了？」
　　什麼鬼？
　　我立刻跳開。「才沒有！」
　　「嘖！那小子手腳也太慢了……」
　　欸，你在失望個什麼勁啊？
　　我還沒滿十八，不能談戀愛的。爺爺是這麼說的。
　　而且……
　　我半賭氣半開玩笑的說：「不管有沒有都和你無關吧？」
　　「不坦率的女孩子一點都不可愛。」他發表了極其任性的評論後，涼涼的斟酒喝酒。
　　啊──不甘心！為什麼我要被你說成這樣。
　　「什麼可愛？」全身濕漉漉的小霆走了出來，頭頂掛著毛巾。
　　這人不是說洗把臉嗎？還是他跌進馬桶了？
　　「喔！」夜遊大哥懶懶的舉手當打招呼。
　　「喔！」小霆也回以同樣的模式。
　　「我找到不錯的醫師。怎麼樣，找個時間去看一下吧！」
　　「真的啊？」小霆先是開心了一下，隨即又愁眉苦臉起來。「唉……雖然是夜遊大哥介紹，但我還是會怕怕的。會不會留疤？」
　　夜遊大哥聳聳肩。「我又不是醫師。」
　　「我長得這麼帥，要是傷到臉，多少女孩子會傷心啊，那我不是作孽嗎？」
　　啊！聽不下去了。
　　匆匆吃完成為店裡長備菜單的咖哩後（這次做成咖哩烏龍麵），我沒等小霆便先回家了，打算製作新的拍攝計畫。
　　我才不要和金實華拍同樣的題材呢！
　　踏上樓梯，滿腦子都在想該去哪裡，拍什麼才能拍出鎮上的特色的我，一個不注意，腳底一滑，就像棒球選手盜壘似的撲了下去，家門與我失之交臂，約滑行了三、四秒才停下。
　　掙扎的爬起身，黏黏的觸感和透明的液體，讓我明白自己再一次的著了道。
　　「可惡！我不會認輸的！」
　　我在僻靜的樓梯間大喊，沒有誰聽見。
　　應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