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在命運之前，沒有神！01

我努力眨著眼，視線裡逐漸出現些許光亮，最後在我面前構成的景緻，是一片看不見邊際的樹林。林子裡的樹木不算太多，依稀能看見有些小徑穿插在其中，還有模糊不清的人影在樹林間晃動──
重點是，這一切全是黑白的，一點色彩也沒有。
樹木好像隨風在輕微晃動著，卻沒發出半點聲響，那些人影在移動時也悄聲無息，整座林子好像被消音似的，只能聽到我自己的呼吸聲。
「命運之神！祢在哪！命運之神！祢個老不死的傢伙快滾出來！」我不由分說，扯著嗓子嘶吼起來。
雖然沒人知道冥界到底長怎麼樣，但用膝蓋想也知道，能夠容納所有平行空間裡的亡魂，以及一尊始祖大神的空間，怎麼可能小到哪裡去？在這種地方要找到一個人的靈魂談何容易？
最快的方式當然是找大腿抱了！叫命運之神幫我找歐若菈！
我嗷了幾嗓子，但周圍都沒半點動靜，讓我瞬間緊張了起來。在這裡一分一秒都耽擱不得啊！要是回去的慢了，誰知道我的身體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就在我已經開始搬出各種難聽到需要喜耳朵的髒話時，腳下忽然透出一道光芒，接著逐漸匯集、擴大，而且向前延伸，成了一條蜿蜒的金色道路。
總算來了！
我二話不說便沿著金路狂奔起來，可以感受到腳下的金色軌跡透出令我熟悉的能量。果然隨著我的步伐加快，道路也跟著浮現閃爍的紋路，就和我身上的神印圖騰一模一樣！
這條金路看不到盡頭，跑得我有些慌，但我也別無選擇，只能埋頭繼續狂奔。驀地，眼前一個轉彎處旁，坐著兩道讓我感覺很熟悉的身影，待我離得越近，發現他們不只熟悉，而且還非常清晰，只是沒了色彩，看起來像是詭異的剪影。
我的養父母，兩人坐在我們家的書桌前，一起瞪著一張卷軸，神色很凝重。
我忍不住停下腳步，「老爹？老媽？」
影子沒有因為我的喊聲而出現異動，彷彿我和他們並不存在同一個空間，所以無法交流。
「孩子的娘啊，妳看這認證的數字……」
「我也很訝異！但公會的人說他們測過很多次了，絕對沒有出錯！」
雖然我的動作完全影響不到他們，但我還是放輕步伐，偷偷摸摸地繞到他們身後，想看他們到底在研究什麼。結果這一看不禁笑了出來。
這不是我第一次去職業公會時誤打誤撞做了魔法測試，結果直接拿到三級魔法師執照的認證書嘛！
那次是我老爹老媽忙著給王子們上課，其他臭小鬼又嫌我很衰不想跟我玩，聖殿抓著歐若菈不知道搞什麼祭典去了，我一個人在王宮的圖書館裡無聊到快要長草，於是就溜去職業公會撒野。
我當時看到有人剛好在做魔法師考核，覺得很有意思，就吵著要玩一回。公會的人被我整得想哭，只好讓我過把乾癮，結果一測就直接通過三級門檻，把他們嚇個半死，趕緊衝進王宮請我老爹來把我領走。
小時候的我還真的跟頭熊一樣，管不住啊管不住！
「可是……佐伊的資質很普通，怎麼小娜卻有這麼厲害的魔能？難道是她生父那邊……」
「魔法能力跟遺傳本來就沒絕對關係，很多大魔法師的族系裡也沒見過資質特別好的。但這不是重點啊老伴！我們什麼時候教過小娜魔法了！我們倆可不會啊！」
「唉唷我靠，現在才發現這件事！這小丫頭去哪學的魔法！跟幾位殿下學的？不對啊，他們也都不會魔法呀……小娜！過來！爸爸有事問妳！妳去哪學的魔法！」
然後我爸媽的身影就靜止了，像人偶般動也不動。
於是我試探性地揣摩小時候的口吻，應道：「圖書館裡有魔法書呀！看一看就會了嘛！」
「怎麼可能看看書就會！學魔法哪有那麼簡單？小娜妳不要跟爸爸說謊哦！」
「老娘……咳咳，我才沒說謊！老爹你別誣賴我！不服來戰啊！」
「好了好了，小娜別生氣，妳爸爸不是那個意思。以後別自己看書學了，學錯了也不曉得，這樣很危險的。要不要媽媽給妳報名魔法學院？跟著老師上課可以學得更快更好哦！」
「不要，同學一定也會嫌我衰，叫我別去學院給別人添麻煩。反正我要自己學！老爹老媽你們等著，我下次就可以考到特級魔法師了！」
「行行行，我女兒是大天才！特級魔法師手到擒來！」
想起當時的誑語，心裡不禁有些酸酸的。
在那天之後又過了三年，我在十六歲的時候，終於成功獲得特級魔法師的認證。
但老爹老媽在我十五歲那年就走了，很可惜沒能見證自己的女兒究竟有多天才。多數人一輩子都不可能達成的目標，我在十六歲就做到了，但這不能全歸功於我的天賦好，更重要的是學魔法很花錢，所以要是沒有他們給我這麼好的環境，我根本不可能達到這樣的成就。
「不行，現在不是搞溫馨回憶的時候！」我對自己吼了聲提醒，又趕緊踏上金色道路，繼續向前奔波。
跑沒多久，突然又是一道異常清晰的身影出現在路旁。
我看著那名有點熟悉、但絕對沒見過的女人捧著大大的孕肚，搖搖晃晃地坐到床上，看起來似乎很虛弱，舉個手抬個腳都很艱困的樣子，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讓自己躺好。
按照方才的套路，這女人應該是我重要的人，不然不會沒事出來擋道。但我認識的人真的不多，所以很肯定我從沒見過她才對……
「小娜，媽媽覺得妳應該再過幾天就會來到這個世界上了。」
我猛然煞住腳步，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女人。
「可是，媽媽可能看不到妳長大的樣子了。」她輕撫著自己隆起的肚子，笑起來很漂亮，卻還是掩蓋不住病態，猶如風中殘燭。
但她的雙眼很有神，好像她全身僅剩的活力都聚到那裡了。
「可惜我還是想不起來妳的爸爸是誰，但無論如何，希望妳不要因為沒有爸爸而感到難過，老師和師母一定會好好照顧妳。以前曾經想過，要是有了孩子，就要帶著他們一起出去旅行，看看這美麗的世界，但……媽媽可能沒辦法帶著小娜出去玩了。妳要過得快快樂樂，無憂無慮，要做個善良的、勇敢的好女孩，好嗎？」
我走過去跪在床邊，很想伸手去碰，但與殘影之間好像有股力量在阻隔，不管我如何努力，和她之間總是隔著一段距離，無法接觸。
我忍住哽咽，悄聲應道：「好的……媽媽。」
我抹著淚轉身走遠，不敢再去看她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樣，就算那只是一抹灰白殘影，卻依然鮮活得足以刺痛我的雙眼和我的心。
為了生下我，為了讓我過得快樂，她連自己的命都可以犧牲掉。
而我卻沒有機會讓她聽我喊一聲「媽媽」。
可惡，這條路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出現我生命中重要的故人？難不成在盡頭等著我的就是歐若菈嗎？那我該怎樣才能把她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