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

「你在我的辦公室裡做甚麼，Snape教授？」

Snape的手指已經觸到了魔杖的一端，但在聽見這句話的瞬間卻無法控制地停下了所有動作，他沒能夠開口，也沒能轉過身，就只是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僵硬的站在原地。
「回答我。」身後再次傳來一句。

一時間整個辦公室被一種詭譎的壓迫感給充斥住，連牆上的某些畫像也因此被擾了清夢，偷偷的睜開一隻眼然後繼續假裝著沉睡，就怕因此引起這間辦公室主人的注意。

「……相信我，Tahlia。」一會兒，Snape先是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地說道。「如果不是你的允許，我不會在這兒。」
「什──」Tahlia的嗓子似乎因為驚訝而卡頓了一下。「我不相信。」
Snape一時間沒有忍住，以沒讓人察覺的音量笑出聲，然後繼續說道。「我不意外。」

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許久，Tahlia才又以方才的那種冰冷的語氣開口。「你又在打甚麼……主意？」
Snape愣了一瞬，反射性地便脫口。「不。」隨即想起當時候的自己即使有想要與Tahlia好好相處的認知，卻仍然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再更久之前的Tahlia選擇放低身段，但這個時候的她足夠強勢。
兩方強硬的碰撞之下，發生衝突可以說是必然的結果，而Snape究竟花了多長時間才意識到已經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他厭惡過去那般對待Tahlia的自己，而在現在這個時候，即使要他假裝去那麼做，也令他一陣倒胃。

他甚至沒有勇氣轉身，不需要他親眼確認也能夠知道此刻Tahlia臉上掛著的是甚麼表情──冷漠。
「我必須向你道歉。」Snape閉上眼，說道。

身後的女人明顯頓了一會兒，然後才開口。「為了甚麼？」
「為我即將做的事──」Snape答道，接著迅速的握住本來已經觸在指尖上的魔杖，俐落的一個轉身，伴隨著一道紅光擊出，在它沒入明顯因為太過突然沒有防備而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女人的胸膛中後，Snape一個箭步上前，摟住了正要癱倒在地上的女人。「我很抱歉。」
然而，雙眼再次閉上的那人不可能聽不見。

似乎今日他已經做出太多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不恰當的事，Snape低下頭，看著懷中再次昏睡過去的Tahlia，或許他話說得太滿，製作出那種魔藥對Tahlia沒有任何幫助，反而惹出這麼些事。
Snape重重的嘆了口氣，抱著Tahlia走至沙發邊再次讓她躺在上頭，然後自己坐到一邊。
他不知道再次醒過來的Tahlia的記憶會回復到甚麼程度，但無論如何，他得先做好準備。
至少他得將這陣子Tahlia的情緒給重新回想一遍，也不會造成她再次醒過來之後又令他一時間反應不及，他需要些時間理清一些思緒。

沒錯……何況他有股強烈的預感，過沒有多久，Tahlia就會睜開眼睛。

而Tahlia也真如Snape所預料的，不到半小時的功夫便再次有了動靜，而她在睜開眼睛緩緩坐起身子之後說的第一句話，不得不說，令Snape鬆了口氣。

「失敗了……對嗎？」

Snape沒有回答。
應該說他不擅長處理這種場面，這種時候他應該說出些甚麼來安慰對方，但這向來是他不會去涉足的領域。

沒能等到Snape的回答，Tahlia也沒有急著再說甚麼，事實上，她現在頭暈腦脹的，並且有股無法形容的惆悵，就好像她心中空蕩蕩的，似乎突然間沒了目標。
一切彷彿又回到原點。當初她為了甚麼才回到這裡？既然決定離開，她是為了甚麼才回來？
為了不要再那麼難受，為了不要再感到後悔……為了遺忘。但現在她甚麼也沒有改變，魔藥就這麼失敗了，說到底她仍然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樣有決心，當初要是她直接給出戒指──
如果她自己都沒能夠堅定自己的想法，那麼即使梅林親自製作這魔藥，也仍然只會導向同一個結果。

她難道還該繼續著逃避這一切嗎？繼續著自己的這種無理的矛盾心思……繼續著假裝她仍然不為所動──

「失敗……」Tahlia不自覺喃喃的說道。「總是這樣──」
「Tahlia──」
「我有說錯嗎？」Tahlia猛的抬起頭，直直地面對聲音方向。「從以前到現在，最後的結果總是不符合我最初的期待……」
沒錯，一直都是如此。

從前她希望能夠和Snape好好相處，失敗了。再接著她想讓他遠離Voldemort，同樣失敗。想好好保護Lily和James，最後也是以悲劇收場──然後呢？
然後她期望平淡的生活，而她這輩子壓根沒好好輕鬆的過上哪怕是一天──即使是她和Derek待在那個小村鎮的時候，她仍然有她的顧慮，或者說是煩惱──
再然後，她想就這麼過下去，日子即使不完美，但她已經不想再讓自己去追求那些她一輩子也沒辦法達成的夢，夢終究只是夢，她不能總是沉浸在那種虛幻的東西中，最後，Derek離開了。
而現在，她期望放下，期望忘卻過往那些不愉快、那些傷痛，繞了好大的一個圈子，她發現她仍然回到原點，甚麼也……沒改變。

「不。」

不？

Tahlia茫然的抬起頭。Snape說了甚麼？

「你錯了。」
「……我錯了？」Tahlia低聲重複了一遍，然後稍微提高了音量再次開口。「我錯了？」
「你做到許多我們一輩子也無法達到的事。」Snape和緩的說著。「你抵禦了黑魔王。」

不知道甚麼原因，Tahlia在聽見這句話的瞬間便笑出聲，似乎真的覺得Snape說出的話非常有趣。「你說的沒有錯，Severus──在對付Voldemort這件事上我的確出了點力，但我想你完全搞錯我的問題了──」
「我知道你想說甚麼。」Sanpe的語氣依舊平淡。「你想說那不是你的期望，但事實真是如此？」
Tahlia愣了幾秒。「……甚麼意思？」

Snape沒有馬上開口，而是在頓了一會兒後挪動身子也坐到沙發上，坐到Tahlia身側。「你心底真可能對此一點期待也沒有？」
Tahlia僵硬的坐著，沒有說話。

「在我看來，你的期望一直都不高，錯的是我們──」Snape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但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原因，他的聲音在現在Tahlia的耳中聽來卻出乎她意料的莫名得以搔到她心底，可能是因為他這些日子來的改變，也或許是因為他語氣中流露出的她無法假裝沒注意到的真誠。應該說，她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只是被她選擇性地忽略過去。「即便我從不在意任何人，也不該隨意忽視一個人不帶任何目的的善意，甚至是視其為理所當然。」
「……你不懂。」
「不懂？」Snape重複了一次，正了正身子，重新將目光放回到Tahlia僵硬的臉孔。「你認為我不懂？」他低笑出聲。「原因？」
Tahlia皺起眉頭。「我想我沒有必要跟你解釋甚麼吧？」
「是沒有必要。」Snape勾起一邊的嘴角。「不如讓我來說？」
「怎麼？」Tahlia板著臉。「你還打算裝作自以為很了解我──」
「喔，Tahlia，我不會那麼說──」Snape語帶笑意。「但我確實能夠理解你現在心裡的想法。」他稍微停頓了一會兒，等待Tahlia的反應。

「是嗎？」Tahlia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些。「那你說，我現在都在想甚麼？」

「我記得你說過，我們該慶幸黑魔王威脅到了你所在乎的人，這點致使你站在他的對立面，我說的沒錯？」Snape平緩地說道。
Tahlia面無表情，聽著Snape的問話，然後，非常緩慢的點了點頭。
「你卻也說，黑魔王的失敗並非你的期望，那麼，你的期望究竟是甚麼？」Snape稍微停頓了幾秒。「期望你在乎的人們安全所以他必須被擊敗，還是期望他被擊敗所以你在乎的人們安全？」
「你在說甚麼？」Tahlia皺起眉頭。「他們根本是同樣意思──」

「沒錯，同樣意思。」Snape打斷了Tahlia的話。「他們同樣意思，Tahlia，我認為這足夠解決你先前的疑惑。」
Tahlia再次沉默下去。

她不得不承認，Snape十分擅長文字遊戲，更擅長讓人不自覺地反駁自己先前說出的話……等到她發現到的時候，話已經說出口，甚麼時候她在Snape面前又變得這般容易掉入他的話中陷阱。
「……就當你說的對，不過也就只有那件事，根本沒什麼值得驕傲的──」

然後Tahlia閉上嘴，怒目朝著突然間哼笑了一聲的Snape的方向瞪了一眼。「我不知道這有甚麼好笑的，Severus。」
「沒什麼值得驕傲的？」Snape話語中透出的笑意濃厚。「Tahlia，即使是對所有鳳凰社的成員來說，你這話也說得太過謙遜。」他停頓了幾秒。「打敗有史以來最令人恐懼的黑巫師若不是甚麼值得驕傲的事，那麼我實在想不出其餘有任何事能夠拿來說嘴。」
「能夠獲得自信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非得要是甚麼多有成就的事。」Tahlia平淡的說道。「事實就是，我在追求我真正渴望的東西的時候便會出錯，不管是我自己的原因還是其他的甚麼，每當我以為就要成功的時候，總會有甚麼介入絆住我，又或者是讓我偏離本來的道路，最終的結果從來與我預期的不同……」
「那麼，從這刻開始，我將成就你所有的期望。」

Tahlia的話瞬間止住。
有好一會兒，她沒能控制住的就只能維持著大張著嘴的表情，愣愣地向著前方，身子一動也不動。

「這並不是玩笑。」過了一段時間，Snape才緩緩地再次說道。「要是你現在是這麼想的話──」
「不。」Tahlia吐出一句，面色在方才閃現了驚訝過後恢復平淡。「我只是……」她微微偏過頭。「有些驚訝……而已。」
Snape挑起了一邊的眉毛。「因為這不像是會從我口中說出的話？」他稍微停頓了一會兒，看見一旁坐著的女人在愣了一瞬之後微微的點了頭，才繼續說道。「但你相信。」

突然一陣短暫的沉默。

Tahlia嘴巴開合了幾次，然後，緩緩地低下頭，低聲說道。「我會不相信嗎？我已經都──親自感受所有你經歷的，我也知道你後來的改變，不管怎麼說我都該相信，我該……試著踏出去──」
「但有甚麼在阻止你。」
「阻──」Tahlia猛的抬頭，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阻止我？那……那不叫阻止，Severus……我只是在保護我自己！」
「在你說出這種話的這同時，你宣稱要保護的傷口卻一輩子也無法癒合。」

「總比掀開之後再次經歷那種痛苦要來的好──」
「我將與你一起。」
Tahlia再次閉上嘴，不只是因為Snape方才說出的話，還因為自己突然間陷入了一個懷抱中。

令人震驚但出乎意料的，很溫暖。

那瞬間，Tahlia甚至有種甚麼都不重要了的感覺，本來她還介意著的、糾結著的，就在那一刻全數像是被拋進了甚麼她不會再去觸及到的東西裏頭，她不知道甚麼原因，Snape幾乎沒做甚麼，不，應該說他的確做了甚麼，這幾年他做了許多，而現在這麼一個無聲地擁抱，似乎成了令她的防備潰堤的最後一道水流，即使他沒有馬上回答甚麼，她依舊清楚地從傳來的體溫中感受到了對方的心思。
「我愛你，Tahlia。」對方的聲音像是富有磁性般的傳入耳中。「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