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

「她並不是不記得你。」

一陣沉默。

Nigel緊緊地皺著眉頭瞪著Snape，明顯不相信他說的。Snape嘆了口氣，伸手將Nigel往走廊邊又拉了一些，才繼續說道。「你是否知道她回到這兒的原因是甚麼？」得到的是男孩的搖頭。「她本來的打算是要你替她製作魔藥。」
「我──？」
「沒錯，你知道Hilton先生的死亡對她的打擊很深，她想要你替她做出……遺忘藥劑。」

Nigel瞪大眼，嘴巴也大張著，一臉不可置信。

「不過我想你不需要擔心這事，因為我替她做了。」Snape繼續說道。

「你替她──」Nigel喃喃的重複了一遍，然後音量瞬間拔高。「你替她做了？」
「你沒聽錯，我做出那魔藥，而她喝下了。」Snape的語氣與面前的男孩完全相反，冷靜的如常。「那魔藥的效力本只會讓她忘了曾經如此在乎著那男人，但卻出了錯……」
「……甚麼意思？」
Snape定定地盯著Nigel。「因為某種我還沒想通的原因，似乎Tahlia的記憶回到了過去她還在學校擔任黑魔法防禦術教授的時候……而當時──」
「──我……還沒出生。」Nigel愣愣地接話。

Snape點了點頭，然後便不再說話，給面前的男孩一些時間消化方才自己告知他的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Nigel終於緩緩地抬起頭來，冷靜地看著Snape，與方才焦慮且慌亂的表現宛若兩人。
「你會在這邊鎮定地告訴我這件事，是不是代表你知道該怎麼解決這問題？」他淡淡地問道。

Snape心臟猛的漏跳了一下，下意識地朝著房門口瞥了一眼，才轉回頭，道。「我還不確定，但我會研究──」
「你根本不確定能不能解決？」Nigel再次激動了起來，就只差沒整個人衝上來揪住Snape了。「要是她變不回來了該怎麼辦？」說到後來，語氣中再次透出濃濃的恐懼。「你說該怎麼辦！」

又是一陣沉默。

生平第一次，Nigel絲毫沒有在Snape面前隱藏他內心的不安，他沒有辦法再直面Snape，於是他低下頭，他也不敢去思考，只要想到方才Tahlia看著自己那熟悉、卻又帶著陌生的眼神，他就覺得無法忍受……不，他不能任這事發展下去，他得想辦法阻止──即使那意味著他必須和Snape合作。
「……但你會找到辦法的，對吧？」一會兒，他緩緩的再次抬起頭，鼓起勇氣直望進面前男人漆黑的雙目中，期望能在裏頭找到一絲微弱的肯定。「你不可能放任她這樣子，你會找到辦法讓她回復正常的，對吧？」

或許面前這人是個討厭的傢伙，但Nigel還是能夠確定一件事，Snape同樣是個非常有能力的巫師，無論如何，在他後來看過的那些寫著關於黑魔王死亡的書籍中，幾乎每一本都有提到Snape的名字，要是沒有他製作的魔藥，他們不會勝利……
喔，停下──就算Tahlia有可能想不起自己，他也不可能放任自己一直去讚美Snape的……

Nigel甩甩頭，接著望著Snape。
「……要是你做不到，我也會自己找到辦法的。」沒錯，要是面前這人做不到，自己無論付出甚麼代價都會自己解決！

Snape低著頭，眼神複雜的看著面前的孩子。
「難道你母親沒有教過你別表現得太過自信？」語畢，在Nigel瞬間變的憤怒就想張嘴反駁之前抬手制止了他並且繼續著開口。「在你再一次衝動地展現出你對學校教授的不尊敬之前，讓我先回答你的前個問題。」他說道，微微頓了頓。「是的，我會找到辦法──」
事實上，要是他的推測是正確的，Tahlia的記憶混亂並不會持續太久，由她即使處在過去的回憶裡卻仍然記得Nigel這孩子便可以猜出，或許那魔藥的作用並沒有正常的發揮。
沒錯，她是忘了些事，但那些都會是暫時的。

看著Nigel又變得呆愣了的表情，可愛這詞不知為何的躍出Snape的腦海中，儘管Nigel已經十二歲，臉蛋明顯較自己剛碰上他的時候拉長了不少，原本肉鼓鼓的臉頰已經漸漸褪去，變得成熟了不少。最明顯的應該是身高，眼前這孩子現在已經快到自己的肩膀，不知道甚麼原因，腦中沒來由的回憶起從前Tahlia忿忿地向自己抱怨她總是長不高的場景，現在看來，當初困擾著她的問題應該不會也發生在Nigel身上。
「……所以你該在我因為你深夜裡還在城堡中遊蕩的行為而扣你分數前趕緊回到你的宿捨去。」他低聲提醒道。「這事交給我處理。」
Nigel仰著頭，直直地盯著Snape，似乎是在思考Snape話裡究竟包含多少真實的成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地、幾乎不可察覺的點了點頭，朝著辦公室的方向最後瞥了一眼，然後轉過身，一步一步地離開。

Snape總算是鬆了口氣。
無論如何，儘管Nigel那孩子的闖入出乎他意料，但這會兒倒也省了之後還得想辦法和他解釋的麻煩，想著，Snape深吸了口氣，才再次拉開辦公室的門。

Tahlia愣愣地坐在辦公室中央的沙發上，空洞地盯著空氣中的某一點，雙眼無神，直到聽見了Snape進門的聲音，她才茫然的轉過頭來。
「Severus……」她開口，聲音透出明顯地顫抖。「……我這是怎麼了？」
「Tahlia──」
「我想不起他！」Tahlia突然一聲怒吼。「為甚麼我完全沒有關於他的記憶，但卻知道他的名字──他是這兒的學生，是不是？我看見他身上的校服了，Hufflepuff的……但為甚麼我完全沒印象有在任何課堂上見過他──」

Snape沉默著。

她當然不可能會有任何在課堂上見過Nigel的印象，即使她的記憶沒有出現斷層，她也不曾親眼見到課堂上的Nigel，應該說，她想見也見不到……
「他和我很熟悉嗎？」女人近乎崩潰的聲響傳進Snape耳中。「我聽見他直接喊我名字了──」

「停下。」

所有聲音嘎然靜止。

Snape伸手握住前一秒還處在慌亂狀態的Tahlia的手，儘管她身子不住顫抖著，但她的確乖順的沒有再繼續說話。
「聽著……」Snape放低了音量，努力以不會太過溫和的聲音說著，畢竟那時候的自己在面對Tahlia的時候壓根不會像自己現在這般和顏悅色。「你沒有任何問題，別盡是往裡處想。」
「但──」
「我說了，沒有任何問題。」

Tahlia張開的嘴再次闔上，然後整個身子突然變得僵硬，彷彿才突然間發現到了她現在究竟是處在怎樣的狀態。
Snape拉著她……

為甚麼……？

「你……」Tahlia開口，硬生生地吞下了本來要說的話改口道。「發生甚麼事了？」
Snape沒作聲，只維持著相同的姿勢，或許是想藉此給予Tahlia一些依靠。

而顯然這舉動著實的嚇到她了。

只見她焦急的抽回手，望著Snape的眼神中滿是擔心與焦慮，但又與方才的那種混亂的焦躁不同。「……到底發生甚麼了？」
Snape輕輕地嘆了口氣。即使是現在……即使Tahlia處在現在這種情況，擔心的依舊是自己──
「同我方才所說，甚麼事也沒有發生。」

Tahlia依舊滿臉困惑，但還是緩緩的點了頭，一時間，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你再睡一會兒。」過了好一會兒，Snape緩緩地站起身說道，為Tahlia透出的一種莫名的疲憊，或許是魔藥影響，也或許是她方才過於激動，總之，儘管她才剛從昏睡中清醒，他還是建議她好好睡上一陣子，也正好，自己能夠趁這段時間仔細研究下方才剩下的那一些魔藥。
「在這兒？」Tahlia眨眨眼，不自覺的環視四周。「抱歉……我不是在找你麻煩，Seveurs……但這是哪？我是說，這裡給我的感覺很熟悉──但我想不起來……」說著，又差點要陷入慌亂中，好在Snape及時拉住了她。
「聽著，這兒很安全。」Snape冷靜地說著。「未來你會明白。」
「噢……」Tahlia再次眨眼，然後便緩緩的在沙發上躺下了，閉上眼睛。

Snape內心五味雜陳，梅林曉得他有多久沒見過那麼好說話、那麼──好打發的Tahlia，但不……這問題得趕緊解決，他是答應了那孩子的，明天就是周末，代表他有足足兩天的時間能夠想辦法，應該說，他必須在這兩天想出辦法。
想著，Snape果斷的走至方才那大桌旁，端起方才的魔藥瓶子仔細端詳了起來。

老實說，就目前僅剩的這些來說，他實在看不出魔藥有任何問題，魔藥成色絕對正確，至少在他們扔進婚戒之前是如此，與文獻上記載的相同，絕對清澈的透明液體。
那麼問題果然出在他們最後的步驟了？

但又不那麼合理。
要是真有任何步驟出錯，應該是直接導致魔藥製作失敗才是，他實在想不出Tahlia變成現在這種情況的原因。

「該死！」
一聲咒罵從Snape口中竄出，伴隨著另外一聲東西砸落在地面上的聲響，那些寫滿了文獻資料的紙捲和幾個魔藥瓶也無辜的被掃到地上，也因此，本來被壓在那些紙捲下顯得毫不起眼的一本破舊又單薄的手札得以映入Snape的眼中。
而他在翻開且看了第一眼的瞬間，便得到之前所有令他不解的答案了。

這本手札的原所有者已不可考，但可以肯定的是，寫出這幾頁的那位作者的經歷恰恰與Snape相同，他們身邊都有一位對他們來說非常重要的人喝下那魔藥後出現了與期望不符的效果。
Snape想的沒有錯，問題果然出在最後一個步驟。

本來是不會有任何失誤的，那兩枚對戒的確是那男人打算贈與Tahlia的重要物品，並且，Tahlia也絕對會非常珍惜他們──前提是，那男人親手交給她。
……沒錯，親手。

他沒能夠親手交給她，他將他們託付給自己，即使後來他的確依約轉交了他們，也沒能夠改變這個事實，本來很單純的傳遞過程被自己完全打亂。
這使得魔藥在判斷作用對象的時候受到影響，最後魔藥決定呈現出的效果是從何而來的Snape也無從得知，但可以知道的是，最後他們完成的那瓶魔藥，起作用的對象同時發生在自己與那男人身上──要是Tahlia喝下它，那麼她會遺忘的將不只那男人，同時也包括自己。
包括自己──
不知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這都是不可能辦到的事，自己和Tahlia的人生有大半都是糾纏不清的，他不知道這世上是否存在任何一種能夠完全將這種關係完全抹滅了的咒語，或者是魔藥，應該說，即使真有那種東西，在成功之後，Tahlia也不會再是她自己了，就因為他們的過去，才造就了兩人的如今，Snape完全沒有辦法想像自己的人生要是沒有了Tahlia會是怎麼一幅景象，而他又會變成一個怎麼樣的人。
但她喝下了，喝下這據說是世界上效力最強的遺忘藥劑，魔藥該使她遺忘自己，但她卻無法遺忘自己……

最終的結果導致了現在這情況，她的記憶產生回溯，整個心理認知也隨之倒退──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他似乎少了好多年的記憶，但我不敢告訴他……喔，我怎麼敢告訴他……他的孩子──他的母親──似乎對他來說如此會比較幸福……我讓他先別想，好好休息一會兒，或許我能夠想出甚麼解決方法──』
『他似乎想起了一些──我不知道怎麼解釋……我不知道該做甚麼……但他就是想起了甚麼──但怎麼會？他說他約好和我一起吃早餐……但上次我約他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了──』

睡眠。
Snape幾乎在瞬間明白過來，睡眠……
記憶造成的混亂絕對是暫時的，大腦終究會自我調整，而睡眠……絕對是讓它最能夠專心致志的採取修復動作的狀態。
而這也代表──

心中的警鈴突地大響，Snape反射性地便想伸手去取懷中的魔杖，但馬上被身後一個冷冷的嗓音給打斷。

「你在我辦公室裡做甚麼？」那聲音平平淡淡的，但卻讓Snape整個人彷彿瞬間被扔進冰桶中，令他身子不住地打了個哆嗦。「Snape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