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惡感

記憶終究是記憶。

又或者，這些全是他的夢境。
Snape猛的地睜開眼，在方才的一片黑暗之後。

緩緩地坐起，環視四周，他發現這是他的辦公室，他正躺在沙發上，一旁另一張椅子上坐著的是Tahlia。
此刻她一臉平靜，手中捧著一本書正認真地看著。

Snape盯著Tahlia好一會兒，他現在一片混亂，眼前平靜的Tahlia和先前記憶中傷心至極的Tahlia判若兩人，而在得知真相之後，對於如何面對她，現在的他也變得一點主意也沒有了──

無論如何，他也不可能直接的就說出他已經想起過去的所有事，他們現在能夠相處得如此和諧，就是構築在這事沒被攤在陽光下之上，他可以肯定，要是他向Tahlia提起，哪怕只提一句，也會讓他這些年來的努力全付之東流──

「醒了？」Tahlia的聲音突然間傳進耳裡，硬生生地打斷了Snape的思緒，他不自覺的轉過頭去。

Snape發現Tahlia完全沒有抬頭，但卻好像早發現他已經清醒過來，右手沒有停頓的繼續翻了張書頁。

勉強壓抑住內心的慌亂，Snape輕咳了一聲。
「我很抱歉。」而在他能夠阻止自己之前，一句話便脫口而出。

「嗯？」Tahlia挑起了一邊的眉毛，終於將目光從書本上移開，有趣的看著Snape。「你很抱歉？」隨手將書擺到一邊，她繼續說道。「為了甚麼？」

Snape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應該說，他知道他不能說出他說出這句話的真正緣由──或許在Tahlia眼中看來，他道歉僅只是因為他毫無預警地昏了過去，給她帶來麻煩。

最終，他沒有回答這問題，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Tahlia在問完話後便站起身，看似沒怎麼期待他會回答一般，逕直走向一旁的大桌子邊，將一個盛滿水的玻璃杯拿了過來，遞給Snape。
「我睡了多久？」Snape接過那杯水喝了幾口，才問道。

「幾個小時，我想……」Tahlia聳聳肩。「並沒有很久──」
「幾個小時是嗎？」Snape喃喃的說著。「感覺上似乎更久。」

原來才過了幾個小時……但他總有種重新度過了好幾年的感覺，自那段記憶重回他腦子裡之後，這些年的種種看似清晰，卻又模糊不清，過往他的所有想法都得重新思考，他無法再假裝甚麼也不知道，也無法再繼續以為事情或許沒有他想像的那樣糟糕──他是個混帳，Tahlia說的沒錯，他的確是個混蛋。

他才應該是自己口中那位，不配活在這世上的人。

「或許你是累了。」Tahlia淡淡地說道。「你多久沒有好好睡上一覺？」

Snape愣了幾秒，然後皺起眉頭。

他幾乎要記不清自己上回真正躺到床上是甚麼時候的事了──先是被黑魔王指定要研究出使魔法石完整發揮功效的魔藥，然後是Tahlia要他對那魔藥動手腳的請求，再接著，他又因為Tahlia即將隻身去面對黑魔王而煩躁，儘管最後他執意跟了過去，卻從不曾真正放下心來──
就因為Tahlia差一些沒了性命。

這幾日他壓根沒心思想著休息，更何況最近這兩天他幾乎用掉了他所有的閒暇時間，去熬製那六瓶魔力撫順劑，要不是Tahlia問了這麼一句，他本打算繼續埋頭進魔藥間裡的……

「照你這種隨時會昏過去的身體狀況，我對我們之後的計畫感到擔憂，Snape。」Tahlia的聲音幽幽地飄進了腦中。「看來我不是唯一一個健康出狀況的人，我該感到欣慰嗎？」

「最近我很忙。」Snape靜靜地說了句。

Tahlia沒再多說甚麼，只緩緩的坐回她本來坐著的那沙發上，看似也沒打算再問下去。
Snape本來也以為這話題已經結束，但在Tahlia再次開口之後，他卻不自覺地又呆愣在原地。
「我認為你該好好休息幾天……為了你的健康著想──」

Snape感到不可置信。
他幾乎要懷疑他聽錯了……

而Tahlia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了甚麼，尷尬的閉上嘴。

「我還有課要上。」他故作鎮定地說道，瞥了眼牆上的掛鐘，才發現到他似乎錯過了三年級的魔藥課──竟沒人過來詢問他？「方才我──
「我去上了課，如果你是想問這個的話。」Tahlia輕咳了一聲，回答道。「你知道……我畢竟是你的助教──」停頓了一會兒，最後決定不要把學生們看見她走進教室裡時混雜著喜悅與驚訝的表情告訴Snape。

她抬頭，然後錯愕的發現Snape正直直地盯著她，那讓她感到很不自在。「我是說，就如同我剛才說的，你看來是累了──我也就沒打算叫醒你…應該說，我也不是沒有替你上過課……」說到後來，音量漸漸小至聽不見。
看看她現在都在語無倫次些甚麼了！

Tahlia轉過頭去，假裝突然對她剛才拿著的那本書產生異常大的興趣。
她並不是在擔心Snape……並不是。

她只不過是被他突然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給嚇住罷了。

在她記憶中，Snape從沒有如此不對勁過，無預警地昏倒在地，怎麼叫也叫不醒──
Tahlia不禁覺得她今天或許是得罪了梅林……

先是碰見Quirrell在走廊上向她挑釁，而後連Snape也昏在這兒，她光設法不讓任何人注意的把Quirrell處理好就已經夠累人，何況還加上完全睡熟了的Snape──
沒錯，就是睡熟了的Snape！
她本以為他受到甚麼傷害，但在她仔細檢查過後，卻惱怒的發現他竟然只是睡著了！就在走廊上！瞬間的！完全不顧別人方便的睡！著！了！

想著，Tahlia猛地抬起頭，狠狠的瞪著Snape。「你知道你究竟給我帶來多少麻煩嗎？」

令她錯愕的是，Snape在聽見這句指控的問話後竟瞬間瞪大了眼，滿臉驚恐，好一會兒甚麼話也沒說。
就只是那樣盯著她。
好像他真的做了甚麼對不起他的事似的。

「Snape？」這認知又令她開始覺得不自在起來。

Snape是做了很多事沒錯，他記得的、他忘記的、很多很多事──但即使他完全想起了他究竟做過甚麼，也沒可能會擺出這種表情，相反的，或許他還會感到得意洋洋──

「你這是怎麼？」想著，她又問了一次。

「沒什麼。」Snape雙手不自覺的揪緊了長袍，嘴上卻是淡淡地回答。

不。
Snape當然不可能會認為沒什麼……他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不可原諒──理智告訴他該就此離開Tahlia，如此她才不會再繼續受傷害，但他做不到。

他永遠也無法做到。

「沒什麼。」他擠出一個笑容，又重複了一次。「或許我的確該睡一會兒。」

「好吧。」Tahlia聳了聳肩，然後無所謂地站起身就打算離開。「等會兒有高級班的課，我想我得先去準備下……」
Snape怔怔的看著瞬間放下疑問，並且真打算離開這兒的Tahlia，不禁恐懼的發現到，先前Tahlia說的全是真的。
她的確沒追問過自己任何事……即使他時常對她撒謊，他知道他的反應很不自在──

但她依舊沒有追問些甚麼。

「等等。」Snape脫口而出。

Tahlia在門前停下腳步，狐疑的轉回頭。「還有甚麼事？」
「我向你隱瞞了一些事。」Snape輕咳了一聲，不意外地看見Tahlia在聽見他這話後挑起了一邊的眉毛。「但我給你我的保證。」他直直地盯著Tahlia。「我保證，我不會永遠瞞著你。」

Tahlia愣了幾秒，維持著有些僵硬的動作好一陣子，才突然間回過神，甩了甩頭。「隨你吧。」她說。「我並不是很想知道──」說完，飛也似的離開房間並且關上門，看起來像在逃命似的。

Snape閉上眼。
或許現在Tahlia倉皇離開對他來說是好結果。
在他從那記憶夢境中清醒之後，原先感受沒有那麼強烈的愧疚開始迅速侵蝕他的腦袋，甚至讓他沒有辦法繼續去面對她──即使他故作鎮定的同她說話，也無法壓制心中恐怖的罪惡感。
他說出的每一句話，發出的每一個單詞，都只不斷地化為利刃，一字一句都重重刺回他耳裡，提醒著他究竟有多麼不配和Tahlia說話。

這讓他覺得頭很疼。
非常的疼。

Snape一手用力地按緊了太陽穴的位置，頭疼並不只是因為方才他面對Tahlia的罪惡感，似乎和他恢復記憶也有很大的關係。
Tahlia的一忘皆空施展的很成功，但他卻以一種無法解釋的方式強行突破了她的咒語回想起一切──
難道是Quirrell動了甚麼手腳──？
不，不可能會是他，Snape確信那傢伙壓根沒那能耐。

那麼，就只剩下他和Tahlia在同一時刻，對同一對象施展一忘皆空才導致漏洞出現這唯一解釋了，不是嗎？
似乎這結果Tahlia完全沒有預料到，要是她知道會造成這結果，她是怎麼樣也不可能對他提議。

Snape猛的睜開眼。

他似乎突然間想到了甚麼很重要的事，而那事和先前他思考著的問題看似不相關，但他可以肯定，或許這次想對了。

Nigel。

他絕對是Tahlia的兒子，而現在──Snape試圖甩開腦中依舊感到愧疚萬分的情緒──而現在……
要是Lucius Malfoy從開始時便想錯，進而誤導了自己──
要是Tahlia和Sirius Black壓根就沒發生過他想像中的任何關係──

Snape倒抽了一口氣。

一切都相符！
那孩子的年齡……還有他明顯嶄露出的魔藥天賦──

這世上不可能會有如此令人訝異的巧合，所有證據都指向了同一個事實，儘管這事實再一次的讓他錯愕且震驚──

Nigel，有很大的可能，是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