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與真實

他究竟……都做了甚麼？

是幻覺──？
不，這不可能。

這畫面太真實，他知道身處在別人記憶中是甚麼樣的感覺──他曾經藉由Dumbledore的記憶完整重溫了Tahlia的過去。
這是段記憶……Tahlia的記憶？

他總算徹底的明白過來，明白Tahlia對他一忘皆空的真正原因……他殘忍的傷害她，換作是自己遭遇到這種事──不，他完全想像不出那情況──但要是真如此，他鐵定會直接殺了那人，而不是──

Snape胸口好像有甚麼堵著，使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不會讓那人活著。
而不是只給他一個一忘皆空，然後繼續著保護他，壓下羞憤情緒繼續著忍受他出現在自己面前。

眼睛逐漸熟悉黑暗，Snape終於稍微能夠看清一些房內的景象。
毫無疑問的，這是他製作魔藥的房間，假期裡他有超過一半的時間都是在這兒度過的。
前方地上明顯有兩個人影──

Snape深吸一口氣，緩緩走上前，跪在一旁。
他無法看清躺在地板上Tahlia的臉，耳邊彷彿還迴盪著她絕望、無助的哀求──
而現在他甚麼也做不了，這是記憶，他無法觸碰到這兒的任何一個東西，無法向Tahlia道歉，也無法告訴她，他是多麼希望他當初沒有做出這樣的事──

但他就是該死的甚麼也不能做。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因為躺倒在地的兩人一動也不動，只有門外秒針傳來的滴答聲提醒著Snape，Tahlia究竟經歷了甚麼，現在想來，當初她說的對極了。

他完全無法反駁。
因為他的確如她所說，自私的可以──

似乎又等了一輩子的時間，Snape要是能的話，鐵定會幾步上前，一把拉起面前的自己，狠狠的打醒他……要是他能的話……

就在他想著出神的時候，那躺著的兩人有了動靜，應該說，這段記憶中的他自己有了動靜。
房內的燭火重新被點亮，Snape終於得以真正將所有的景象看清晰。

他看見年輕了點的自已，神色複雜的瞪著依舊不省人事的Tahlia，兩人衣衫都是凌亂不整的，要說先前他還能夠假裝他完全不清楚事情真相，那麼現在他顯然不能夠再繼續催眠自己了。
無論如何，事實已經擺在眼前，而他也不會再試圖否認任何事──

這段記憶中的自己口中喃喃的說了幾句話，Snape沒能聽清他說了甚麼，但接著，他一臉不可置信地瞪著Tahlia看了一會兒後便頭也不回地，狼狽地逃出房間，留下Tahlia一人。
這讓Snape再次有種想追出去狠狠將那人揍上一頓的衝動，即使那個人其實和他是完全相同的人──
最終他還是壓下了憤怒，現在的他只想留在這兒，即使他清楚知道這是Tahlia的記憶，即使他清楚知道他留在這兒也無法彌補甚麼，他依舊想這麼做──或許也有一小部分是為了讓他自己好受一些，不至於在知道真相後還甚麼也沒做。

Snape靜靜的跪坐著，聽見外頭接連不斷慌亂的碰撞聲，說來奇怪，大概是Tahlia的一忘皆空施展的太過成功，以至於就算他現在親眼目睹著這一切，他也沒有辦法回想起自己當時候的情緒，是錯愕？抑或是憤恨？無論是何種情緒，他依舊一點記憶也沒有。

而Tahlia──

即使已經失去意識，她的眉頭依舊緊緊皺著，臉上淚痕未乾，連呼吸也因為方才的抽咽而非常不平穩，Snape沒有勇氣將目光從她臉上往下移動，即使只盯著她的臉，也已經夠讓他難受。
「我感到抱歉。」他勉強吐出一句話，就算他知道Tahlia壓根不會聽見。「我──」

突如其來的一個無形的力道突然將他向後扯去。

Snape感到錯愕。
這應該屬於Tahlia的記憶，他不可能會被硬從Tahlia身邊給扯開，除非──

外頭的腳步聲明顯越行越遠，他聽見了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除非這不是Tahlia的記憶……除非這根本就是自己的記憶。

不！

Snape不自覺地開始掙扎著想停佇腳步，而不是被硬拉著離開這房間……他想待在這兒，他必須待在這兒！
他得看著Tahlia──

但無論他如何想，也沒有辦法阻止那似乎存在於他與過去的自己之間的一條無形的線將他拉離開，他直接穿越過了方才被年輕的自己重重甩上的房門，幾秒之後，他被扯著站在蜘蛛尾巷外頭的街道上，陰暗的、髒兮兮的街道上。
而那造成這情況的始作俑者正快步離開這條巷子──

Snape沉下臉，又最後瞥了一眼自家屋子，才不情願地跟上前……畢竟，這是他自己的記憶。

肯定是甚麼地方出錯了，在他和Tahlia一起發出了一忘皆空之後，或許問題便是出在那兒。
這想法讓他腦子不由自主地停擺了好長一段時間，在這期間，他都是在發愣的，看著年輕的自己一邊咒罵著一邊走在街上，對著路旁經過的無辜麻瓜咆哮……
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機會看著過去的自己，並且，他對此一點印象也沒有。

在Snape看來，面前這情緒失控的男人壓根不知道他的目的地在哪兒，就只是心神不寧的在這附近閒晃，沒錯，心神不寧……
Snape突然間意識到個問題，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那樣的地步？
當時的他恨Tahlia，再怎麼樣他也不可能和Tahlia有那樣的關係……

但沒有多久，他腦子裡的線索便連起來了。
希望與幻滅……
他一定喝下了那東西──這就是面前的人仍然魂不守舍的原因，這就是他會反常地做出那樣不理智行為的原因。

但那代表著……他真正渴望的，一直是…Tahlia？

Snape是抱著死亡的覺悟去製作希望與幻滅的，他清楚知道這世上沒有任何一種方法能夠喚回死者，儘管這魔藥效力不一般，也遠遠沒有那能力……他知道他執意想藉此帶回Lily的行為最終造成的一定會是他的死亡，但當時的他依舊直拗的進行下去。
結果是，他還活著，而魔藥也同時產生效力……

似乎在他潛意識中，早就已經知道Tahlia在他心中究竟代表著甚麼──

「該死。」

Snape回過神，發現那怒吼是出自前方的黑袍男人，而他表情滿是驚愕，看來好像是突然間想起了甚麼令他錯愕的事──
例如，他自己前一秒才意識到的事。

而面前的男人在那樣多年前便已經猜到……

Snape還來不及再細想甚麼，男人在那聲咒罵過後猛的轉了個方向，快步向前行進。
似乎他終於打算回到他的屋子，在已經過了這麼長時間後，已經日落很久之後，他才想起他該回去──

不過這是Snape樂見的。
他非常想知道Tahlia的情況，他身邊沒有任何女性友人，他不知道他們在被這樣的拋下之後會是怎樣的感受，他唯一能夠肯定的只有，那感覺鐵定不好受──被拋下……他曾無數次有這樣的感覺，在那他應該稱之為父親的男人變的殘暴之後的每一天，他都有種被整個世界拋棄了的錯覺，直到──

直到Tahlia不容拒絕的在他面前放了一個盛滿食物的餐盒蓋的那刻……除了母親，她是第一個對他表現出關心的人──

Snape閉上眼。

他突然間不想再繼續待在這段記憶裡了……他不知道前方已經推開了自家屋子的大門倏地站在那兒的自己接下來會有些甚麼樣過分的行為，他──

「而你該走了。」

Snape沉默地走進，看著Tahlia在聽見這句話之後，臉上掛著的是一臉的不解，而先前的笑容也僵在臉上。
頓時整個空間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不。
其實他有許多話想說，也必須說……
Snape不自覺的將目光放回年輕的自己身上。

此時的他應該已經得出答案了才對，他應該是明白了那魔藥的效力其實是有作用的──而他該做的，便是出聲安撫Tahlia，向她道歉，也或許，該和她坦白，總之他該嘗試著做些甚麼，甚麼都好……

但顯然當時的他沒有這麼做，即使Snape確信當時的自己已經想清楚了一切，他依舊繼續催眠著自己，假裝他一點也不在乎Tahlia。

Snape雙拳緊緊的握在身側，聽著自己的聲音吐出一連串指控Tahlia的語句──
閉嘴。

Snape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他幾乎要怒吼出聲，要從前的他別再繼續下去──

Tahlia的身子已經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著，淚水也不斷地順著臉頰滑落，Snape卻只能站在一旁看著，看著她試圖開口辯解，卻徒勞無功。

現在他全明白了。

他說她是個邪惡的女人。
他說她令自己感到噁心。
他說她根本不配活在這世上──

在她幾乎替自己做了一切之後，他所能給出的唯一回應竟只是一句──

──他恨她。

他們之間共同經歷過的所有事都不可能完全沒有意義。
絕對不可能。

「我全都記著。」Snape低聲說道，在過去的他說出他們之間的任何事都沒有意義之後，對著Tahlia開口，但她不會聽見──她當然聽不見……儘管如此，Snape還是開口了。「我以為我從沒留心過……但事實是，他們全都在，我從不曾遺忘──」

「這就是你的想法，對嗎？不只剛才的事……還有以前我們所有經歷過的事──對你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

「不。」Snape斬釘截鐵地說道。
但傳進Tahlia耳裡的不是他的這句話，甚至差地遠了，Tahlia聽見的，是一句冷冰冰的語句──
「我是這麼認為的。」

「閉嘴！」
Snape怒吼了一聲，終於按捺不住地衝上前，他只想阻止面前的男人別再繼續說出任何話，儘管他知道他做不到……也就在這刻，突如其來的頭疼令他沒能成功地繼續前進，而是往旁一個踉蹌，倒在地上。

他大口大口的喘氣，一手用力的按住頭部，一邊晃了晃腦袋，試圖將那好像有甚麼在腦中炸裂了的疼痛感給趕出腦袋……

希望與幻滅……Lily……Tahlia沒能阻止喝下那魔藥……他…他吻了她──

時間彷彿被無限延長，Snape腦海中開始迅速地浮現一幅幅畫面，伴隨著出現的是他內心無法言喻的情緒──

停下。

Snape緊閉著眼，而那些記憶片段因為他這舉動變得好像由他親眼看著。

停下！

他的請求沒有被回應，那晚的所有記憶依舊排山倒海的湧進他腦中，逼著他再次回憶一次，不是方才那種膚淺的旁觀者角度，而是真真正正的，再次經歷過一遍的感受。
而他發現，儘管他內心不斷嘗試著制止自己的所有脫序行為，但記憶終究是記憶，他根本沒能改變甚麼──

該死的停下！

這次的吶喊似乎起了作用。
Snape終於得以從方才一連串的混亂記憶片段中抽身，睜開眼。

令他錯愕的是，那瞬間，他似乎融入了過去自己的身子裡，而眼前的女人，正冷冷地看著自己，手中的魔杖也直直地指著他。
怎麼回事？

「我的確沒打算殺你，即使你就是個渾蛋，Snape。」Tahlia擺出了個笑容，一個完全沒帶任何情緒的笑容。「而我花了那麼長時間，才終於意識到這點──」

沒錯，在因為Tahlia這話而發自內心的發寒的同時，Snape幾乎要點頭承認，他就是個混蛋──

「我──」
「Obliviate。」

Snape才剛開口，正驚訝於他這次成功的發出聲音，並且，他確信Tahlia臉上的表情有了一絲動容，但卻已經來不及──
那道記憶咒依舊直直地朝著自己飛來，在Snape驚愕地注視下，直接沒入自己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