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美少女夢魘工廠

有個小女孩，她的爸爸是二十齣頭就因為其出眾的才能，被提拔上大銀行的超年輕總經理，媽媽則是在法院，以其誰都無法勝過的犀利言論替人辯護，成功打贏數百場大大小小官司的超級律師。
這兩個結合在一起，單憑年薪這一點，就足以說兩人是門當戶對。
順帶一提，這兩人會在一起，並不是因為一般的愛情，而是因為長輩安排的一場相親，以為兩人是一見鍾情可就大錯特錯了。
他們之所以結婚，是因為雙方父母認為──兩方的家庭在生意上有所往來，認為他們結婚能夠讓兩家的關係更為良好，也就是把他們的婚姻，當作是兩個大齒輪間的潤滑劑，進行當事人不得有半點異議的類政治聯婚。
沒有交集的兩人，每天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在感情這一塊完全沒半點發展。
小女孩之所以會有這種父母，是因為媽媽不願意為了生產無法工作，但長輩又施予壓力，逼迫他們必須有個小孩當作是他們未來的接班人，於是父母親給了孤兒院一筆錢，叫孤兒院的院長挑出一個最聰明、知識吸收力最好的一個幼童。這個從小就愛看書，甚至經常鬧脾氣說：「孤兒院的書籍太少了，根本不夠人家看」的紅髮小女孩，告別了暫時收留她的孤兒院，高興地向新的爸爸媽媽展開笑容，這個可愛的小女童天真地以為自己有了家庭，人生將一口氣直升到天堂，不過……
收到大筆資助的孤兒院院長，露出貪婪的笑容，算著手上白花花的紙鈔。
這一對夫妻，把小女孩當作了如同是交給老師的暑假作業，帶到雙方長輩前，就隨便敷衍過「兩人必須有小孩」的這件事……
……是掉到地獄吧……

從小，女孩就受盡無數地冷漠，在新家裡面永遠就只有自己一個人玩著洋娃娃，爸媽鎖住房門，連外出的自由都不給她，如同軟禁一般地生活，小女孩過得很痛苦，有幾次在無人陪同的漆黑夜晚，孤獨地抱著枕頭大哭、大叫，卻完全沒人發現，隔天枕頭上的眼淚一乾，就再也不會留下女孩寂寞孤獨的憂傷心情。
6歲，開始翻著爸媽在家裡留下來的書，不過內容太深奧了，暫時還看不懂，她在之後花了無數個夜晚，借用爸爸工作用的筆電，先熟悉了網際網路的使用方法，移動小手一個鍵一個鍵生疏地打著字，有些沒看過的漢字，小女孩對此十分的苦手，經過了幾個月，才粗略讀得懂金融、法律的書籍。
7歲，小女孩看得懂食譜，稍微會作菜，會自己在家裡作簡單的料理，比起熱水壺以及泡麵的寒酸一餐，她更喜歡自己拿冰箱裡沒有多少的食材，花整個下午的時光，自己一個人窩在廚房度過。鍋子有點重，小女孩動用雙手使勁地放上瓦斯爐；爐子有點高，小女孩拿著媽媽化妝台前的椅子墊在腳下；時間有點多，小女孩像是女巫一樣持續攪著大鍋，漸漸地就喜歡上燉菜料理。
8歲，小女孩的爸媽，這個時候才終於發現到她在家的學習情況，之後才達成了一個共識──與其放任小孩一個人在家，不如將她培養成未來可以超越兩人成就的偉大人物吧，這樣自己的退休生活就有人賺錢，可以無憂無慮地養老了。
從此之後，小女孩終於第一次得到了父母的關愛，起初她很開心，興奮得每天都會躲在被子裡偷笑，後來小女孩才發現到，日子比之前更惡劣了，導致她有一個不好的習慣──每天睡覺前都會流眼淚。醫學研究指出，常流淚可是會傷身體，尤其小女孩流的是無處宣洩的痛苦。
小女孩為了什麼流淚呢……
她活在痛苦之中嗎……
爸媽安排了無數的家庭教師，以及數十間的才藝教室。
在家裡讀著英文、法文、俄文、德文……多國語言，以及各國歷史、地理，還有經濟、法律、烹飪、禮儀、音樂……相關方面的知識，在家以外的課程還有歌唱、舞蹈、瑜珈、書法、跆拳道……等等，試圖把小女孩建立成一個完美無瑕的超人。
說實在的，這根本就是惡夢版的「美少女○工廠」嘛！
小女孩從小就被當作是中古世紀的公主一般，不過她沒有美麗的王城、沒有可以幫她煮菜的僕人、甚至連身邊的人對公主的尊敬也沒有。會說她是公主，因為她只有軟禁一般的生活、被迫追求樣樣精通、待人必須親切有禮、過著按表操課的日子。
父母完全沒有考慮到她的感受，只是一味地工作賺錢，讓更多的家庭教師負起暫時看顧的身分，陪在小女孩身邊，對她灌輸超出她小小身軀所能負荷的大量新知識。
要知道，只有錢是不能帶給小孩子幸福，尤其爸媽回來看到她，往往只會問她課程吸收的狀況，並且驗收一下成果。
漸漸地，小女孩已經忘記了向人表達內心話的能力，她在外人面前一律擺出禮儀課老師教導的完美笑容，口氣及說話內容都是與上課練習的沒兩樣，制式化的表達方式，獲得了所有老師的青睞，小女孩很有禮貌，但這連自己都覺得虛偽的儀容，卻使他的小學同學覺得她很做作，變得沒有人願意接近她，在他們班孩謠傳說：「她說不定是個機器人」，於是「機器人」這個稱號，就落在小女孩的頭上，以示她制式的笑容、程式化的說話內容、各項近乎完美的成就，以及……一顆冰冷的心。
在久久才會說上一次話的父母面前，小女孩表演了天鵝湖、演唱了高難度聲樂、臨摹了歷史名畫、彈奏了世界名曲、默背了歐洲歷代君王的豐功偉業……可是到了最後，小女孩沒有得到父母親的讚美，他們只說聲：「這是應該的」，小女孩只好乖乖退下，不敢多說什麼。
其實他心裡非常渴望能夠得到父母親更多的讚美，不然就是額外的禮物，後來小女孩心想：「絕對是自己還沒完美到能夠得到父母的認同」，於是她繼續認真聽講，讓自己可以達到完美，可是她的期待頻頻落空，在她離開父母之前，仍然沒有從父母親口中通過半聲讚美的話語……更不用說單純的摸摸頭。
小女孩聽到別人家小孩在自己生日的那一天，都有個生日大蛋糕，會插上表示自己歲數的蠟燭，全家為壽星唱「生日快樂歌」，壽星許下願望之後吹熄蠟燭，期待著願望達成。在自己生日當天，小女孩只能利用晚間沒上課的自由時間，自己一個人作了海綿蛋糕，沒有塗上鮮奶油，只擺上罐頭水果、市售的巧克力裝飾在上頭。象徵年歲的蠟燭呢？沒有；幫她唱「生日快樂歌」的人呢？沒有；在家陪她慶生的人呢？也沒有，於是海綿蛋糕上頭逐漸被水滴弄濕，味道也變鹹了……突然間沒有胃口的小女孩，拿著大菜刀，把親手製的蛋糕瘋狂地切成碎渣，裝蛋糕的盤子被打碎了，一直以來陪著她度過無聊的菜刀也壞了，最後蛋糕的命運就是跟著碎盤子一起丟到了垃圾筒的最底部，被垃圾層層掩埋。
自暴自棄的她隨後哭哭啼啼的跳上去床單，還不小心跳得太用力，頭撞上了牆壁，痛得說不出話的小女孩沒有哭出聲音，撫著頭無助地躺著，鼻子時不時吸著鼻水，淚水早已弄濕了整個枕頭。
直到哭到沒眼淚了，小女孩才漸漸入眠。
……等待著她的明天，依舊是毫無救贖的未來。
『妳想要『反抗』的能力嗎？』
睡夢中一個不知名的聲音，傳到了她的耳裡。
『妳想要『反抗』這個現實嗎？』
小女孩起初是以為家裡有錄音機故障，隔天早上翻遍了整個家的角落，都找不到聲音的發源處。
之後聲音就沒有再出現過，小女孩以為是自己幻聽，就不再在意了，繼續讀著手中的「莎士比亞全集」。
這一天是在小女孩10歲的時候……
……也就是初次的『流星雨』過了約一個月之後。

直到了15歲，國三將要畢業的那一年。
少女因為爸爸被合作工廠的老闆，招待去他們工廠拜訪，少女也跟著去。
父母加小孩三人，在自動機械化的工廠裡頭，被大工廠的老闆帶著路。
周圍金屬色的自動化機器，透露出冰冷且銳利的光芒。
走到工廠中間，工廠老闆為了要炫耀自己的豐功偉業，停下來向少女的爸爸說話，爸爸也不甘示弱，對話中有一部份是訴說自己有多厲害，兩人開始一段不知道何時會結束的漫長會話，把少女晾在一旁。
感到無聊的少女，看到媽媽在另一頭，和老闆的秘書站在一起有說有笑地聊著自己工作的情形，兩邊都是在閒話家常。
少女抬頭觀看工廠內部……
屋頂有好幾個沒有防護網的工業級電扇，高速轉動的扇葉是金屬材質製成，正好有一個風扇就在爸爸和老闆的頭上轉，正中午的陽光，經由葉片造成沒遮蔽的空隙灑落在兩人頭上。
少女有個異於常人，又極度扭曲的念頭在心頭萌芽──
「要是爸爸被捲進去的話，應該會死吧。」
少女不知從幾何時開始，就徹底地忘記了對父母的感恩之心。
取而代之的是，一顆視他們為仇人的狠毒之心。
她之前就有想過，要殺死這一對害她日子過得這麼痛苦的父母，但是因為一個念頭而停手，畢竟一旦父母死了，她也不敢想像之後會是怎麼樣的情形，說不定會比現在更慘。這個念頭不加多想的就擱置在心底，遲遲沒有消失或減少絲毫。
『妳有『反抗』的勇氣嗎？』
不知道是從哪裡，再度傳來這個曾經聽過的謎樣聲音。
少女像是在找失去的東西一樣，左右轉頭想釐清發話的人究竟是誰……結果是沒有人。
爸媽那邊依舊在閒聊，位置完全沒有移動，也沒有覺得奇怪的反應。
可能這個聲音就只有自己聽得到。
「你是誰？」
困惑許久的少女倒退到與兩群人稍微遠離的地方，自言自語著。
『神派來的。』
沒想到能夠得到對方的回應，少女驚嚇地瞪大瞳孔。
「神，什麼神？而且祂派來的使者又為何要來找我？」
『因為妳需要得到救贖的能力。』
「救贖的能力……什麼啊？」
搞不清楚對方說話的來由的少女，在工廠的一角皺眉。
對方接下來的聲音，越來越有種呼告少女做出某事的意味。
『妳想要擁有『反抗萬物的能力』嗎！』
『妳想要『反抗』妳形同軟禁一般的人生嗎！』
『妳想要『反抗』害妳童年只能一人度過的惡劣父母嗎！』
被對方的話語一把揪住心頭的少女，胸口突然悸動了一下，無意識的從嘴角流露出──
「想，我想，我非常想！」
兩團剛才都一直在閒聊的人，這時發現到少女不知道在自言自語些什麼，轉過頭注意她的異常行徑。
『那麼，我想知道妳有多麼討厭妳的父母，大聲喊出來，讓所有人明白！』
「討厭……討厭……」
起初少女還沒反應過來，低聲地呢喃著，接著她深呼吸一口氣之後，像是把這十年以來的怨氣一次吐乾淨一樣的用力咆哮。
「人家……討厭死了！」
下一秒，少女的咆哮仍在工廠內迴盪時，驚人的事實發生了！
少女的爸爸以宛如在高樓上摔落的速度，受到天空的召喚，地心引力向上作用在他的身上。
恐懼的呼喊響徹了整間廠區，所有員工紛紛轉過頭看向事發現場。
在空中無力反抗的人類，筆直地向天殞落。
高速的巨大金屬風扇絲毫沒有中斷的跡象……順暢地切過去了。
異能在此刻解除。
灑下漫天的血雨及碎塊，遍佈空間的尖銳驚嚇聲，並沒有混雜少女的聲音。
呆看著慘劇發生之後，少女沒有任何反應，只是背靠著牆壁邊緩緩地滑下來，最後癱坐在地上。
默默注視手上的鮮血，少女沒有覺得噁心的想把血液抹掉，依舊是呆坐著，似乎是不敢相信爸爸的死是因為自己。
不過她沒有感到愧疚，反而心裡是鬆了一口氣。
『『反抗一切的能力』就交給妳了。』

幾天之後，她的媽媽帶她經過施工的現場附近時，發生了在高處的多數鋼筋莫名漂浮起來，隨後掉落傷人的意外。
這次事件中，媽媽腹部被H型鋼筋直接貫穿，全身也被壓得粉碎，當場死亡。
倖存的少女一人毫髮無傷。
這次她終於感覺到像是解放一般，發了狂似的在媽媽屍首旁放聲大笑。
隨後被帶到精神病院接受心理輔導。


我突然從過去的陰影中驚醒過來。
(作了個不好的夢……)
看著頭上的電風扇轉著，有種不安的情緒在心底作祟。
既然風扇還在轉，那我的身上怎麼會出汗，弄濕了床單，這樣的話還要挑天氣洗被子。
覺得眼睛異常的濕潤，摸摸自己的臉頰到眼睛才發現……
(我哭過……怎麼小時候的毛病又犯了。)
『妳又作噩夢了。』
「要你管，不要煩我！」
我沒有事情可以瞞得過天邪鬼，因為我想什麼，他也絕對知道，這一點讓我覺得格外火大。
『妳明明都已經作出決定，再也不要受到過去不好的童年影響，怎麼還做惡夢，而且哭著嚇醒。』
「你說誰哭著嚇醒，你敢再說一次，我就把你以反轉過的兩倍力氣丟進去垃圾車裡面。」
明明都已經知道我心情不好了，還偏偏要出來亂我。
『我不是出來故意惹妳生氣。』
不知道從哪時候變成球體的天邪鬼，從我棉被底下貼著我的腿滾出來。
「那你是出來幹麻，告訴我啊！」
『我只是不忍心看者妳生氣，想安慰……』
「想安慰我是吧，可是不用了！人家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放人家靜一靜……」
『看吧，在無助時會稱自己「人家」的習慣跑出來了喔。』
「不要煩人家……不對！本王要生氣了喔。」
抽出被棉被蓋著的腿，連帶把天邪鬼球也掃出去，但他沒有掉下去，而是漂浮在床邊。
『……不就在生氣了嘛。』
「這是最後通牒，不要給我出聲。」
看著黑白球體消失在床邊，我才抱著腿，在自己的膝蓋上把剛才還沒哭完的一起哭完。
人家真的非常非常討厭那個爛死了的童年，要是童年真的能重來，人家真的好想要出生在平凡的家庭裡。
額頭感到有個硬物壓著我，並且左右輕輕輾壓過我的頭髮，不會感到痛，感覺像是很溫柔的輕撫。
心情依舊沒有變好的我，，把頭稍微抬起來，雙臂繼續抱著膝蓋，哭紅著雙眼以不友善的態度回應他。
「喂！天邪鬼你在幹麻。」
『摸摸頭安慰妳啊。』
「就說我不需要別人的安慰，快點給我下來。」
『不要這麼傲嬌，淨琉璃不是很喜歡別人摸頭嗎。』
「我從來沒有這麼說過，再不下來，本王將以「性騷擾」的罪名告發你。」
『要是妳真的覺得我在騷擾妳，那早就該把我拿下來了。』
「我為何要管理一介犯人，這又不是女王的工作範圍。」
『好了啦，心情不好就別生氣了，讓我繼續撫摸妳的頭，反正妳很喜歡。』
「人家才沒有……不過特別允許你今天可以這樣騷擾我，下次可就不準了。」
『是~我最可愛的淨琉璃女王陛下。』
「本王的稱呼不需要這麼長。」
和他鬥嘴了一段陣子，我的心情也平復許多。
(雖然很想說「謝謝你」，不過人家絕對沒這麼想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