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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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3-09
秦非抱著一隻老貓坐在路旁。他拿出一個石片。這石灰黑中帶點青色,表面頗為光滑,中間略微下沈。他拿出水袋,在石面上倒了點水,放在貓的前面。貓嗅了一下,沒喝,就趴著瞇起眼兒。
此時有一個商人經過這一人一貓面前,看了那石片一眼,大驚。商人於是湊近,像是好奇那隻貓,其實淨瞅著那石頭看,最後試探地問:「孩子,你哪來的?」畢竟這洛陽可是九州匯集之地,若是州家的人,可是得罪不起啊。
秦非眼也沒抬,只用標準的豫州話隨意回道:「東北邊。」
商人看這少年衣著簡單,只是又髒又灰還有許久沒洗的污漬。這不該會是九州那些富貴人家的孩子吧?商人想了一下說:「孩子,你這貓看起來挺能抓鼠的。我呢,是賣糧的商人,最煩鼠輩偷吃我的商品。你這貓,賣我如何?」
秦非順著貓的背,摸著牠的毛道:「這貓不賣的。」說完把那石片往貓那挪了一挪。那貓這時挺給面子地睜開了眼,伸出舌頭舔了二口水。
「孩子你就幫幫大叔,要不,你就借我個幾天,讓牠幫我把鼠患給除了,我就還你。」商人從懷中掏出好幾枚周幣道,「你要肯讓我把這貓抱走,這些錢就是酬金。你可拿去買糖買食物吃。」
秦非這下抬了眼,看了看那幾枚幣,最後終於點頭。一手從那貓身上移開,一手就伸手去拿那個錢。
那商人趕緊抱起了貓,接著對秦非說:「聽說,貓是會認自己吃東西的碗才肯待下來的。那你那個石碗,就一併借給我幾天吧?」
「放心,牠不會認這碗,這隻是剛在路上撿來的,可不是我養的。」秦非拿著那石片,轉身就走:「這可不是什麼石碗,是雍州才有的璆琳。」
...
梁淵看著秦非,難得拿著個東西逗玩,就道:「這石頭是?」
「那可是雍州才有的璆琳,不過未經研磨而已。」晉文是冀州世子,從小就在父王的身邊學習,怎靠買賣運城塩,獲取各州物資。他見過好幾次雍州會讓人送一車車,粗糙石礦的璆琳和藍田玉,來買相同車數的塩回去。別說藍田玉有好有壞,抵上一車的塩是綽綽有餘,那璆琳因色若青天,可是祭神卜問之器的上好材料啊,「這一片要是精製出來,定是價值不菲。」
「這你就錯了,原石有原石的價。」秦非淡淡地回道,「就靠他這無光無採的模樣,我已賣了好幾隻野貓出去了,一點成本都不用費呢。」
...
秦非後來收了個有膽識的商人,姓呂名韋。
「這是我的令牌,能讓你進入雍州。」
「主子,你不跟我一起去?」
「我不能回去。」秦非懶得解釋家事只道,「你呢,就說,我在中條山遊玩時,救了你一命。我似乎為善不欲人知,連姓名都沒留下,只喊『不干我事』就溜了。事後你在地下拾得我落下的令牌,你感恩圖報,特地送還。又聽說雍州缺糧,就備上二車糧食,以謝救命之恩。」
「搞這麼複雜?」
「沒法子,說我會救人,也是沒人信。說我沒把人害死,那笨蛋還知恩圖報,我父王會信的。」
「……」
「看你這麼笨,又是個糧商,他們或許就會願意跟你買糧。他們若說,要糧到再付金子,你千萬別信,雍州早已國庫空虛。你就說,自己只是小糧商,手上存糧不多,要是他們願收購你手上那些糧草,賜以璆琳,你能到洛陽這試看看,和其它糧商再換糧回去。」
「所以,目標是以糧換璆琳?」
「對,雍州內戰再起。別說田地沒人耕種,璆琳也會沒人再開採。但這玩意很多祭祀都要用,會愈來愈貴的。他們問你要多少璆琳才夠,千萬別回,只說你小商人沒見過世面,但求一試就好。」
「知道了,主子,這法子挺不錯。」
「是不錯,要事能成,咱五五分帳。」
「這太高了吧,小的不敢。」
「不用客氣。」秦非笑著說,「我可是講明白了,雍州可是吃人的州。這大財你想發,富貴得險中求,你得拿命去拼。」
「小的願意。」
「你也不用對我稱小,咱是合作關係,利益結合。你要是失敗了,我有法子再找人頂上。你要是拿了璆琳就跑了,我有法子叫你認帳。」秦非停了一下給了一個「你得用命來認帳」的眼神。
「小的……明白。小的感恩主子賞識,自願為下屬。」
「隨你,你要怎想怎叫是你的事。我是不信什麼忠教仁義的,不必在我身上套用人情世故。我挑中你,是因為你聰明識時務,以後只要你懂事,有機會咱就合作。」秦非又拿出糧票道,「我在幾個月前就收了糧,你就帶這批去吧。」
「是。」
...
後來,呂韋成為唯一可以進入雍州的糧商。在秦非的指導下,收了幾個雍人作為探子,觀察情勢。
「主子,為何要埋探子在雍州。我們只是賣糧啊。」
「笨,那是雍州吶,賣錯糧食給人,也會沒命的。有糧才能養活人,有活人才能打仗。我那幾個哥哥,打不過就巴望對方餓死,你賣糧過去,你先被打死還是他們先餓死?」
「……」呂韋只好道,「可不賣給王子們的話……」
「就推說,這都是王要的糧,你沒膽動。我們現在都只賣給王上,就是倚靠他的勢力,只要老頭還能控制情勢,這錢就有得賺。不過,王宮一旦開始少給賞賜,你就得準備撤了。」秦非想了想,「還是留點後路好了。你帶幾個身手好的,到時叫人搶了你,你再逃出來。這樣,以後雍州再叫你去賣糧,你就不用入雍州,直接叫他們在關外,拿錢拿璆琳拿藍田玉來換。」
「要演這麼大?」
「不用演的,你要成事實嗎?早晚的而已。雍州歷次內戰,都會伴隨飢荒。古籍裡有記載,餓極了,人吃人都有,搶你算客氣了。」
「……」
「接著,他們會連璆琳,藍田玉,甚至鐵砂,都拿不出來之時,這生意就只能斷了。」
「……」
「你要是不愛惜性命,想周濟點糧食去,我也不攔。只告訴你,去了也是被搶,有沒有命回來,難說。搶糧的,能不能活到吃到糧那刻,也難說。」
「……」
「然後,現在手上的活錢,夠收購糧食了吧。」
「很夠的。」
「璆琳先別出了,讓價漲上去,再慢慢出。」秦非道,「糧還是要收的,這幾年除了雍州內戰田地荒蕪,各州都是收成大好。但豐年不可能一直持續。多收點耐放的穀物,設倉在宜陽吧。」
「宜陽?焦城才近雍州啊。」
「就是太近了,生意要斷了,他們就斷糧了,早晚進犯他州。豫州雖兵強裝備精良,很難抵擋餓狠成虎狼的。崤谷通道窄,大軍不易一口氣攻到宜陽來。」秦非交代道,「你明天開始,去把糧食,藥材,皮革,絲布,各種的物價都探查記錄下來。以後,每個月匯報一次給我。生意單做糧食也是不夠,我再想想還有什麼有利可圖的。」
「是。」
「還有,你不用老一副寵辱若驚的樣子。」秦非一本正經地說,「我不信什麼忠,也不信什麼義,就連信這個字,我都是看狀況才決定守不守的。」
呂韋一臉惶然,信這個字就是要守才叫做信啊,什麼叫做看狀不狀況?
「我要的,是有用。」秦非不疾不徐地說,「你就是我一顆棋子,我用得著你,自然會保你,讓你好好發揮。我用不著你,便會棄了你,你死在那裡干我什麼事。」
「主子的意思是,要我只要想辦法,對您有用就好?」呂韋冒著汗道,「可我就算再有用處,您若決定棄車保帥呢?」
「那一定棄啊。」秦非一臉你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人活在世上,死了就什麼都沒有,誰要奮不顧身去救你。」
呂韋一臉,您這麼誠實,好嗎?
「你要擔心這個,就要想好,要怎樣,我不會為了保自己去棄你。」秦非很肯定的道,「人要靠自己,別老想指望別人!哼!」
「……」呂韋決定問到底,「可主子,你若大事已成?」
「你擔心我過河拆橋啊?事既成不就沒事,沒事不就挺好,我幹嘛要找個拆橋的事做?我是吃飽閒著嗎?」秦非好整以睱地說,「於其要我給你個不拆的理由,你給我個拆的理由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