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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3-05
「幹!牧、牧翼鳴?!」

那傢伙露出做錯事遭活逮的苦笑,一臉招牌清爽痞樣。清爽在於他俊秀的臉蛋。

「我不是命渡,所以無法感應神之子。沒想到是你啊,阿光。雖然你這陣子的確怪怪的就是了──」

「不、不是,到底是三小……幹!我頭好痛啊──」

「反正就像你看到的。沒關係啦,回去睡個覺,明天醒來就沒事了。日子照常過,懂?」

接著橫眉一豎,他又和百合對峙起來。我還沒釐清現況就又一場風暴壓境。然後不知哪根筋不對,我竟妄想擔任和事佬──

「呃,這位是百合,好像是我的『命渡』之類的。詳情你應該比我清楚就是──」

「剛才就知道啦。口音這麼重,專業度又淺,辛苦你啦,兄弟。」

看得出百合欲辯駁,卻無言以辯。我當然不希望看見她傷神樣貌,卻也只能在一旁乾著急。好險理性最終還是戰勝了感性,百合因而上前伸手:

「少昊之子,我乃林蔭光命渡。適才血氣昏頭,還望你再次接受吾方誠摯的謝意及虧欠。」

「喔,禮尚往來嗎?謝謝你用那種老掉牙的美名稱呼我。不過話說回來,伏羲神播的好種也不一定會茁壯有成嘛。嗯?」

好意又被潑了冷水。我看出百合抿唇顫抖,瀕臨爆發,慢慢縮回得不到回應的手。

「少昊之子。我也要強調,之後請勿隨意插手干預吾方職權範圍,知悉否?」

「那要看妳表現囉。花妓。」

縱使缺乏背景知識,我都聽得出來「花妓」不是什麼多好的稱呼。百合還能忍耐多久我不清楚,但從她突然按住我肩頭的力道,大概已不遠矣。

「少昊之子,我承認這次疏於留意神之子安危,也感謝你出手相助。但時至今日才現身,難道沒有怠忽之嫌?」

「少搬出那套無聊的規則來逼我。組織交代我們『飄颻』的職責,本來就是自由逡巡。要暗中觀察或現身行動由我決定,輪不到失職的褓姆乾著急!」

我的肩膀快被壓爛了啊!牧翼鳴管管你那張鳥嘴好不好?

「看來我們要合作,有很長一段路呢。」

「啊──我就直說了。妳他媽給我專業點,再讓我看到阿光像今天一樣遇險,就拿妳這朵爛花來陪葬。」

等等,你這樣說前提是我真的掛點了不是嗎?大家好好相處很難嗎?先救救我的肩膀啦!

結果啪一聲,牧翼鳴本想移開百合緊抓我肩頭的手,卻被對方一掌拍開。百合接著更直接將我勾近她身旁,我因而感覺到她渾身熱氣鼓脹。

「算了,愛玩扮家家酒就去吧……辛苦你啦兄弟。難得有妹子倒貼卻是這種貨色,小心別玩火自焚。雖然我也會嚴加看緊就是了。」

手插口袋,牧翼鳴姿態瀟灑地轉身便走。行至半途卻停下腳步往回踱步。

「傷腦筋啊。沒想到會大動干戈,雖然不是名牌,但衣服破了就是不方便。哪,阿光你的夾克借我吧。明天學校還你。」

尷尬,任誰都能感覺得出尷尬,他卻故作灑脫。這下我更加確信他就是我認識的牧翼鳴沒有錯。

待他真正離開後,百合才鬆開早變得濕濕冷冷的手臂。

天上如今恢復成一彎新月,我們卻彷彿還困在神域內,心神不定。

「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嗎?」

「呃,算是吧。各方面來說。但不是個壞人。」

百合不予置評,只是低頭沉思了一會。最終她溫柔地喚了一聲,我們終於踏上歸途。至少今晚,誰的腦袋都無法再消化複雜的問題了。先等月亮闔眼吧。先等月亮闔眼。

※※※

「吶,結束了吶。比想像中無趣吶。」

園區內主建築物飛簷頂端,那道人影靜靜地欣賞一切,終而精闢下註。你們問怎麼沒人注意到他?那當然。在這燈火氾濫的都會世界,大家抬頭除了群廈爭高、吸睛看板外,還會注意什麼?你說月亮?嘿,月亮只有一個啊,有什麼好看的?

「真是無聊吶。五洲人到底如何忍受只有一個月亮,而且繁星失色的夜空吶?」

男子一身風衣隨風搖曳,卻不如旗幟招搖。他總是懂得怎麼隱匿氣息、隨波變色。本來就沒有必要引人注目,畢竟這世界充斥太多無趣的人事物。

手裡一把月牙匕首顛倒把玩,就是這小玩意短暫創造出月神領域,他難得滿意的小小樂園。但剛才上台的演員,卻滿足不了他。目前還滿足不了。

「罷了,只是第一次。我們還有第二回面試呢。小哥吶。」

成本不符合眼下利益,畢竟搞來那三隻獸實在費工。但他擅長放長線釣大魚。擁有優秀的前瞻能力,造就他躲過無數災禍,再迎接下一場投資。更重要的是──

「而且是你託付給我的吶。方克士。我怎麼會讓你失望吶?」

值得他投注一生的追逐遊戲。愧疚感、愧疚感,他得想辦法累積「那個男人」的愧疚感。投注一生?吶,你們別搞錯了吶,我可是不死之身吶。多虧了他,我想死都死不了吶。既然如此,我就不斷報答他如何?

「你永遠都會需要我,而我永遠會為你服務。我的摯友吶,友誼長存吶。」

裂嘴長笑劃破雙頰。太逾越了、太怠惰了,不能笑出聲。

在笑意氾濫前,風衣留下一縷迷香,哪裡還剩人影徬徨?今夜依舊不尋星空。廢話,這世界的人早就不相信神話了啊。只配得上一個月亮的五洲人啊。

※※※

「看起來沒什麼大礙。你朋友似乎接得不錯。」

「……」

我與方克士面面相覷了好一會,他似乎在等待我的回應。知道撲了個空後,他從口袋掏出菸盒,但又瞧了我半晌後,果斷放棄吞雲吐霧。

「才剛激烈運動沒多久,身體難免疲軟,所以別再依附愁眉苦臉的樣子了。」

「我也知道。但我其實在乎的是──」

「我想你一定誤解了什麼。她不是那種脆弱的小公主,能當上『命渡』的都非簡單角色,無論男女。」

「這、這無關那方面的強度啊!我知道我差點就被那些怪物搞死,但百合也努力在保護我。付出心力後被你罵到狗血淋頭,誰都不好受──」

「唉唉。誰說我罵人的?談話當時你在現場嗎?」

成功堵住我的嘴後,方克士兩臂鴻展,靠在公園長椅上。我看著前方又一家燈火熄滅,反覆回憶剛才所見所聞。

方克士見我們狼狽賦歸後先嘆了口長氣,聽完百合解釋梗概便領她進房間個別溝通。我最不會應付這般忐忑的枯等了,過程中耳畔仍不時迴盪著怪物的吱吱喧囂。仔細想想,若牧翼鳴沒有及時趕達,我現在又在何處何方?想到這,似乎也不能怪方克士神色嚴厲。

門外聽不見任何咆哮斥責,時間彷彿全部從縫隙被吸進房間內,剩我一人飄渺於虛無。最後在我乾脆起身準備去盥洗時,房門被輕輕推開了。我本想上前關心,百合卻低頭從我身旁竄過。那一刻,我確信自己聽到哽咽聲。

還沒有鄧多積極動作,我就被方克士抓到公園來。

「百合下的判斷大致正確。畢竟想主動破解神域的話,就得找出蘊含術法之力的『祭癥』來。但這會耗費大量時間,實為下策。她會拉著你躲藏,是為了等待這區域的『飄颻』前來支援。這的確也是優秀的決定。但你自己講,你們為什麼會被發現?」

「我承認那真的滿智障的……」

「那也就算了。根據我聽到和自己推理的,你們的戰鬥方法仍舊和美術館那次沒兩樣。我就直說了。小子,雖然我們還不知道你的神明是何尊,但至少是賦予你戰鬥能力的神明。然而百合卻還是抱持凡事自己扛,要你後退別動的態度。這會出問題的──」

「畢竟她的職責是保護我不是嗎……」

「是沒錯。但那是她想『保護』你,而非『相信』你。都說到這份上了,我相信你能理解我想說的。」

路燈與黑暗將方克士的臉龐攪和成好詭譎的色調。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自己跨出了一大步,回頭瞧卻景色依舊。我的時間和周圍的時間流速不同。他也不著急,我們肩並肩又坐了好一會。

「我想我知道你指的是什麼。」

「那就太棒了。我講再多,也以不上你們悟道。」

「你有時候說話真的很誇張……」

「我會把這當稱讚的。話說你好像之前就認識那位『飄颻』了,我想這次後他應該不會再躲躲閃閃。當然你們本來就熟悉彼此也算省麻煩。春季花族和秋季牧族關係……有點微妙。」

「啊,我已經見識過了。」

「趕快進去休息吧。我還想在這待一下。」

臨走前,我回頭觀望那位今日語重心長的奇妙大叔。他的瞳孔與平時一樣炯炯堅定,我卻從中看出一閃懼怕的光輝。他的身影看來像等著誰。我怎麼知道?當然,因為那和我小時候在家等候媽咪回家的模樣相似到可怕。

※※※

「身體……會痠痛嗎?」

「喔、還好。可能明天才會完蛋吧──」

她已灌洗完並換上睡衣。任誰看都不敢相信不久前,她還在與三頭怪獸鏖戰。

「要、要喝茶嗎?我幫你泡一壺。」

「不用啦。我等等就上去了。」

該死!怎麼能這麼尷尬啊?我們明明朝夕相處的不是嗎?

百合微笑片刻後眼尾低垂,拿起茶杯走向流理台。她輕飄飄的睡衣遺留情感,教我略感暈眩。直接上啊!林蔭光你這個孬種!

「「那個──」」

「沒、沒關係,妳先說──」

「明早就暫停一次吧。怕你吃不消,今天苦了你──」

「不是、教練,我們明天還是繼續吧。拜託了!」

百合雙眼睜大。仔細想想,這好像是我第一次用這種方式跟她唱反調。

「我、我不想成為負擔。所以──啊、那個……那個啦!妳戰鬥的時候不是很帥嗎?什麼側移、擋招、進擊那些。我、我得盡快熟練不是嗎?這、這樣下一次──」

天啊,我這輩子的恥力全都壓在這次了。

「──我才能跟在妳身旁戰鬥,而不是後面……大、大概吧……」

少女呆愣半晌。好像有什麼快滿溢出來,她趕緊摀住嘴。起先飄過來的是縣是責備,爾後卻被某股神奇的力量軟化而融為暖流,從她盪來的手心流淌移向。

「先說好囉。我不會因而放水。」

「是的,教練!」

「別如此稱呼我。難道我沒名字嗎?」

唉?我鼓起勇氣對上她軟呼呼的視線,這麼說來我到底有沒有認真叫過她的名字啊?不管了──

「知、知道了啦。百、百合……」

「那就明早見囉。阿光。」

我承認自己完整目送了她的上樓程序,甚至還愣在原地不知道多久。

這不能怪我啊!畢竟這稱呼每天被牧翼鳴濫用,我從沒想過可以聽起來如此順耳──

蛤?變態?

……算了,你們高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