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坦白 (三)

「不僅僅有巫師，還有狼人、吸血鬼獵人……噢！更糟糕的話可能還有惡魔。不過當然啦，惡魔只是傳說來的。」開口說話的是雷克斯，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走過來的，又或許他一直都躲藏在這裡，只是她沒有察覺而已。
　　
「最後的惡魔沒有必要說出來吧？」傑瑞德斜瞪雷克斯一眼，語聲略帶不滿。拜託，這個時候還在嚇唬她？
　　
「我只是說有這種可能性而已。」雷克斯聳聳肩，把雙臂抱在胸前，擺出不甚在意的態度。
　　
「戴維娜——」傑瑞德踏出兩步跨到她的身邊，她卻後退一步避開他的接觸。
　　
「不要！不要……碰我。」戴維娜馬上將身子往後縮，手握成拳按在胸口上，表現出對他們強烈的戒心。她用帶著顫抖的聲線問道，「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我剛剛已經向妳解釋過，是因為我的養父——」
　　
「那為什麼只有我能夢見？」戴維娜的聲音激動得近乎尖銳，連指甲都嵌進掌心裡，但她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她心裡很害怕、很慌張，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接受他們的話。她居然在這段時間裡都在跟一個吸血鬼相處，卻完全毫不知情。而且現在還告訴她，一直以來出現在她腦海裡的那個夢境是跟他們有關的？他們早就知道這件事？
　　
「戴維娜，我需要妳相信我們。我們不是要來傷害妳，只是需要妳的幫助。」傑瑞德希望她能夠冷靜下來——儘管是不太可能，可萬一在這裡讓其他人發現他和雷克斯的身份，事情就會變得更麻煩。
　　
「我要怎麼相信你們？你明明早知道我夢境的事，卻假裝什麼都不知情。更何況，你們可是會喝人血的——」話到這裡，戴維娜不禁打了個哆嗦，腦海裡驀然浮現出「動物襲擊」四個字，臉上的神情轉為惶恐，「老天哪！難道之前那些所謂的動物襲擊是……」
　　
「是吸血鬼做的沒錯，但不關我們的事。我們本來就是想調查清楚，才會到這邊來的。」雷克斯把雙手慵懶地枕在腦後，採取慢條斯理的態度為他們澄清。坦白說，他真的很討厭明明是與他們無關的事，卻硬要把罪名加在他們的身上。
　　
但現在的戴維娜根本什麼都聽不進去，只是猛烈地搖頭，張嘴胡亂喊著：「夠了！你們都瘋了，什麼吸血鬼、巫師的，實在太荒唐了。我不能再聽下去——」
　　
她轉身拔腿欲逃，可惜不成功，雷克斯的身軀轉眼間已經擋在她面前，繼而攤開手掌，把一種銀色粉末撒在她的臉上。剎那間，一股倦意如同潮水般襲來，令她的眼皮開始變得沉重，整個身體快要向前倒下。幸好雷克斯及時張臂接住她，讓她小心地靠在他的臂彎裡。
　　
「你這是在做什麼？」傑瑞德一臉不悅地瞪著他，厲聲質問道。
　　
「放心吧，那只是令人類產生睡意的催眠粉末，不會有任何危險的。像剛剛那種情況，無論你說什麼，她都不會聽得進去的。」雷克斯從嘴裡溢出一聲輕嘆，改為認真的態度對他解釋道，「就先帶她回去吧。我想讓吉爾伯特先生對她說明一切，她會比較容易接受吧。」
　　
見傑瑞德沉默不語，嘴唇緊閉成嚴峻的直線，雷克斯不禁萌生起一股奇異的感覺。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傑瑞德分明是在擔心這個女孩，可他好像還是第一次會那麼在意一個人類。
　　
「哎，如果我們能夠對她使用精神控制的話，就不必這麼麻煩了。」雷克斯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小聲地咕噥道。他皺眉看向傑瑞德，丟出內心的疑問，「我都現在都覺得這件事很古怪。我們明明是可以隨意控制人類的思想，為什麼偏偏沒有辦法對她使用這種能力？」
　　
「確實很奇怪，從來就沒有發生過這麼不尋常的事。或許在她的身上，真的擁有某種特殊的力量。」

傑瑞德的雙眸緊緊地鎖定著失去意識的戴維娜，眼神越發深邃迷離。現在被她發現他們是吸血鬼的身份，卻又沒有辦法消除她的記憶，這下可真麻煩。

「戴維娜！」一道高聲的叫喊冷不防地從附近傳來，口吻聽起來相當焦急，「妳在這裡嗎？」

「是戴維娜的朋友，不能讓她看到現在的情況。」傑瑞德警惕地瞟了一眼聲音的來源處，語聲裡隱含著些微焦灼，「雷克斯，快點把戴維娜的手機拿給我。」

「喔。」

雷克斯簡單回應一聲後，便立刻從她的口袋裡翻出手機，朝傑瑞德拋過去。

傑瑞德用雙手穩穩地接住手機，只見上面顯示著數通未接的來電，全都是來自於埃絲特的。
在利用戴維娜的指紋解鎖後，他迅速打開熟悉的通訊軟體，點開跟埃絲特通訊的訊息欄，手指飛快地在螢幕上敲下幾行字，然後按下傳送鍵。

看見對方在幾秒後傳來回覆，他終於重重的鬆了口氣，目光再次轉回戴維娜的身上，聲音聽起來有些疲累：「把這裡清理乾淨，我們就回去吧。」

⚜️⚜️⚜️

在意識陷入黑暗的期間，一幕未曾發生過的畫面從戴維娜的腦海裡浮現而出。奇怪的是，這個場景並不屬於一直以來纏繞著她的夢境，而且出現在裡頭的人物也不是其他人，而是她自己。
　　
在這個夢裡，她看見自己站在一個陌生的庭園裡，那是一個她從未去過的地方。這裡的花床苗圃顯然是經過悉心的規劃，寬闊的石板小徑稀疏地擺放著數個花團錦簇的盆栽，左右兩旁是一塊碧綠的青草地，上面一排排四季常青的灌木叢被修剪得整整齊齊，盛開著嬌艷奪目的花朵。整個庭園都被高大的樹木包圍著，隱約能夠捕捉到在她身後是一棟洋溢著維多利亞情懷的宅邸。

夢裡的時間應該是晚上，整個天空都是漆黑一片，沒有看見月亮或耀眼的星光。夜晚的風勢頗大，能夠清楚聽到呼呼的風聲，就連樹葉都被吹得沙沙作響。

儘管狂風把她的頭髮吹得凌亂，但雙目依然堅定地注視著前方，一隻手緊握成拳頭放在胸口上，彷彿在等待著什麼似的，眼神裡盡是著急又是期待。
　　
是什麼？到底她在等著什麼？
　　
不久，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從遠方慢慢朝著她迎面走來。當她發現這抹修長的人影後，唇角不由自主地掀起欣慰的笑容，接著輕啟雙唇，像是在呼喊某個人的名字。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聽清自己要呼喚誰，已經從夢中清醒過來。睜開雙眼，戴維娜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綠絲絨沙發上，於是困惑地眨眨眼睛，努力回憶著先前發生的事，慎重地思索著現在身在何處。

「總算等到妳醒過來了。」

正當她還在整頓著混亂不堪的思緒時，一道輕柔悅耳的女性嗓音陡然間傳進她的耳中——但有點不對勁，聽起來不像是埃絲特的聲音。那……到底是誰？

她條件反射地扭過頭，看見身穿深藍色洋裝裙的卡瑞莎正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她無意間瞥見放在茶几上的歐式茶壺和茶杯，於是在心裡猜測：她應該很享受泡茶的時間。

戴維娜竟發覺視線無法從這位女生身上挪開，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艷動人的女生。當然啦，在電視上看到那些擁有絕美臉蛋的女明星絕對是另一回事。

眼前的女生長得有點像混血兒，長長的眼睫毛下是一雙棕色的瞳孔，精緻的五官猶如芭比娃娃般迷人，全身的皮膚細白光滑，配上柔順的金色波浪捲髮，更突顯出她那份獨特優雅的氣質。儘管戴維娜同樣身為女生，也不得不承認她真的長得非常漂亮。
　　
「妳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明明記得……」
　　
戴維娜撐著手肘坐起身，抬手撫摸著額頭，拚命地想要回想起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就在下一剎那，她想起了傑瑞德——想起他和雷克斯是吸血鬼的事，猛然瞪大眼睛，身體畏縮地往後移動，看起來像受到驚嚇似的。直覺告訴她，需要與這位女生保持一定的距離，甚至是——
　　
更遙遠的距離。

「吸血鬼？妳也是吸血鬼嗎？」

「有必要這麼害怕嗎？又不是所有吸血鬼都會無緣無故傷害人類的。再說，如果我真的要傷害妳，早就在你昏睡過去的時候已經動手了，好嗎？」看見她那副害怕得縮在一角的模樣，卡瑞莎無奈地斜睨她一眼，撇撇嘴問道。

「那妳告訴我，這裡到底是哪裡？你們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裡來？」戴維娜頓時感到徬徨無助，不假思索地對她大喊大叫。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在哪裡，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有著什麼目的，自然會讓她產生一股害怕的情緒。

「依照剛剛的情況，我們不這樣做的話，怎麼知道妳會不會大叫大喊，把我們的事全都說出去？」雷克斯不急不慢地從樓梯處走過來，收起往日的嘻皮笑臉，換上一副正經凝重的神態，令她一時間難以適應，「戴維娜，妳要明白讓其他人知道我們的身份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
　　
戴維娜這時才發現，在客廳前方靠牆的位置上有一條裝著實木欄桿、往上延伸的直式樓梯，應該是通往位於二樓的臥室。然而這間房子的裝潢是如何根本就無關重要，她現在可是在跟三個吸血鬼待在同一間空間裡，這種事真的快讓她發瘋了。
　　
「你們出現在人類的身邊，難道不是更危險嗎？」戴維娜即時從沙發上站起來，不忿地高聲反駁，明明是應該要理直氣壯的，但她的聲音卻不爭氣地顫抖起來，「你們……你們可是會……」

「吸人血？」走在雷克斯旁邊的傑瑞德瞭然地接下她的話，挑高眉毛問道，「妳是想說這個，對吧？」

「我們是需要用血液維持生命沒錯，但並不代表我們會傷害人類。起碼我們幾個就不是，像傑瑞德都只是喝動物血液而已。」卡瑞莎單手托著下巴，沒好氣地向她解釋，言語間有意無意地諷刺著她的無知，「更何況，就算我們真的吸人血，也不代表我們會殺人啊。哎，你們人類的思想就是這麼古板，總是一成不變的。」

「咳咳！」

就在她的話音剛落，身穿白色襯衫和黑色西褲的吉爾伯特先生，從走廊的轉彎處走進客廳，刻意地清清嗓子，試圖引起他們的注意。
　　
「小莎，不能對客人這麼無禮。」他將目光射向卡瑞莎，語氣中隱含責備的意味。
　　
「明明是她先在這裡大吵大鬧的，關我什麼事？」卡瑞莎撇撇嘴，小聲地嘀咕道。

戴維娜忍不住將目光轉投到這位男人的身上，他年紀不算特別大，看起來約莫四十歲左右，臉上不見半點皺紋，唇上兩撇小鬍子修剪得整整齊齊，渾身充滿著成熟穩重的氣息。
　　
不過這一點都不奇怪，因為她很清楚對方同樣是吸血鬼，年紀當然不止四十歲。但不知道為什麼，吸血鬼總是可以把外貌保持得那麼好，難道就是因為不會變老的關係嗎？
　　
「妳就是戴維娜·貝拉米？」吉爾伯特先生踩著平緩的步伐來到她的面前停下來，啟唇以低沉的嗓音問道。
　　
「你是……」戴維娜的眼裡閃過一絲迷茫，下意識地退後幾步，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
　　
意外的是，面對著眼前這位男人，她居然沒有感到一絲害怕，甚至出奇地產生難以言喻的親切感。
　　
「我是卡瑞莎——」吉爾伯特先生稍作停頓，飛快地瞄了卡瑞莎一眼，繼續自我介紹，「也就是那位女孩的父親，妳可以叫我吉爾伯特先生。」
　　
「吉爾伯特先生？」她的嘴裡細聲喃喃道。
　　
「我保證會向妳解釋所有事情，也會解答妳內心的疑問。只是，我希望妳能夠表示對我們的信任。」吉爾伯特先生的雙眸緊盯著她，語氣內斂而穩重，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下一秒，他輕輕呼喊出她的名字，「貝拉米小姐。」
　　
「我可以怎麼相信你們？」她嘗試鼓起勇氣，直視著他的眼睛問道。
　　
「傑瑞德應該向妳提過，我們是靠著日光戒指才可以在白天下活動的吧？如果沒有這枚戒指，我們在陽光下將會被燒成灰燼。」言畢，他直接把指上的日光戒指摘下來，朝戴維娜遞過去，語調平穩且謹慎，「在我還沒有回答妳所有問題之前，這枚戒指就交由妳來保管。妳認為怎麼樣？」

卡瑞莎一聽此言，霍然從沙發上站起身，滿臉不爽地問道：「爸，你怎麼可以為了她冒這種風險啊？」

「既然我表示出對妳的信任，同樣的，我希望妳能夠試著去相信我們。」他沒有理會女兒的不滿，繼續試圖讓戴維娜卸下高漲的戒心，「妳很清楚我們是不會傷害妳的，難道不是嗎？」

「我——」

戴維娜緊緊咬著下唇，心裡似乎還在猶豫著。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更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相信他們。不，應該是說，她能夠相信傳說中的吸血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