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坦白 (二)

憑著吸血鬼驚人的移動速度，傑瑞德眨眼間已經來到聲音傳來的位置。他在前方的空地上看見一位身形瘦削的男子背對著他，雙手緊緊抓住女人的胳膊，伏在她的肩上，瘋狂地啜飲著藏在脖頸底下溫熱的鮮血。

女人痛得面容扭曲，奮力掙扎抵抗，卻始終陡勞無功。殷紅的血液順著她的脖子往下流淌，令一股濃郁的血腥氣味在空氣中瀰漫開來。

情急之下，傑瑞德彎腰從地上拾起一根幼長的樹枝，用單手輕鬆的將它折斷，毫不猶豫地將其中半截向著男人飛射出去。尖銳的樹枝不偏不倚地刺中肩胛骨的上方，痛得他拔出獠牙，仰頭發出一聲哀嚎。

傑瑞德看準這個時機，衝上前將他從女人的身前拉開來。緊接著響起一陣沉悶的撞擊聲，他揪著對方的衣領猛力推進，令他的後背重重地撞到厚實的樹幹上，大量樹葉因劇烈的震動而掉落下來。

他用單手掐住男人的脖子，對他齜牙咧嘴，故意展露出猙獰的面容。由於對方剛成為吸血鬼沒多久，而傑瑞德已經在世上生存了一百多年，論力量自然比他強得多。

藉由眼角的餘光，他瞥見這位吸血鬼的食指上戴著一枚銀色戒指，中間鑲嵌著一顆小小的青金石。果不其然，這個傢伙是因為戴著日光戒指，才能夠那麼明目張膽地在白天下傷害人類。

「說！是誰轉化你的？」傑瑞德半瞇起藍眸，刻意用略帶威脅的語氣問他。

男人只是悶哼一聲，沒有回答提問。他緊咬著牙齒，雙目怒瞪著傑瑞德，死命地掙紮起來，試圖要擺脫他的束縛。傑瑞德沒有分毫猶豫，隨即把手上另一根樹枝，狠狠地插在他的胸口上。

一股強烈的刺痛感立刻從胸腔處傳來，令他痛得皺眉蹙額，難受地哀嚎出聲：「啊——」

「不要再讓我問第二遍。」傑瑞德以冰冷的聲線作出警告。

「就......就......直接殺了我吧，我......很辛苦......」他痛苦地咬著牙，從牙縫間擠出這幾個字。

「什麼？」對於他主動求死的行為，傑瑞德感到頗為詫異。

男人趁著他稍微走神，低吼一聲，使勁地推開他，伸手把樹枝直接捅進自己的心臟。下一秒，他兩顆眼珠瞪得老大，從嘴裡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傑瑞德本想上前阻止他，可惜一切已經太晚。只見他的身體往後一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全身呈死灰的顏色，並且漸漸浮現出無數的裂紋。他死去了——

當然，是以吸血鬼的身份死去。

傑瑞德不敢置信地看著地上的「屍體」，似乎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心底卻很清楚自己沒有時間理會太多，因為——

他神色一凜，快速地轉身，將視線轉投到倒臥在一旁的女人身上。他看見她面容蒼白扭曲，眉頭緊蹙成一團，微弱地呼吸著，臉上佈滿疼痛難耐的表情。

傑瑞德急忙奔到她的身旁蹲下來，仔細地檢查著她的傷勢。由於她的皮膚被獠牙刺穿，脖子上呈現出兩個明顯的刺洞，大量鮮血仍不斷從傷口處流出，就連她躺臥的地面也被鮮血給染紅。

看著赤紅的血液持續湧出，他感覺口乾舌燥，血管像有一條火熱的銀線在裡面燒灼般，令內心莫名生起一股衝動，想要撕破她的喉嚨，吸盡她體內全部的血液。他緊咬著牙齒，拚命把對鮮血的慾望壓回心底，並且提醒著自己現在要做的是......

救她。

恰好這個時候，戴維娜來到距離兩人不遠的一棵橡樹下。當她注意到傑瑞德的身影，立即悄悄地後退幾步，躲藏在粗壯的樹幹後面，眼裡閃爍著些微驚愕。為什麼他會在這裡出現？

結果她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下一幕的畫面直接讓她瞠目結舌，整個思緒徹底陷入空白，再也無法正常思考。

她清楚看見傑瑞德的嘴唇往後掀起，露出兩顆長而鋒利的牙齒，然後低頭咬破自己的手臂，讓暗紅的血液從自製的傷口中湧出。他用另一隻手托著女人的後腦，將手臂湊到她的嘴邊，使血液緩緩流進她的口中。

不一會兒，女人居然神奇地睜開眼睛，脖子上的傷口開始迅速癒合起來。看見眼下這一幕，戴維娜抬手摀住嘴巴，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瞳。

老天在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等到對方的神智逐漸恢復清醒，傑瑞德連忙將她從地上拉起來，讓她坐起身面向他，並把雙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一瞬不瞬地直視著她的眼睛。

「告訴我，妳不會記得剛才發生的事。妳只是剛好在這裡經過，然後不小心迷路，妳並沒有受傷，現在的妳只想趕快離開。只要在這裡向左轉，往前面的小路一直走，就會走到路口的位置，到那裡召計程車回家吧。」他在試圖消除她受傷的記憶，那道低沉的嗓音彷彿具有一種催眠的魔力似的。

「我並不記得剛才發生的事，只知道現在需要離開。」望著他那雙忽然張大的瞳孔，她像機械似的點點頭，用茫然的語氣回答。

女人在收到他的指令後，便撐著身子站起來，轉身往左邊的路徑離開。望著她的背影逐漸遠離，傑瑞德才安心地吁了口氣。幸好剛剛附近沒有其他人類經過，不然事情就會變得非常棘手。

他慢慢走回那具吸血鬼的屍體旁邊，蹲下身來，有意無意地瞟了他手上的日光戒指一眼。趁現在還沒被人發現，他得盡快把這具「屍體」給處理掉。

正當傑瑞德打算脫下他的戒指時，一陣踩在樹葉上的腳步聲陡然自身後響起。他旋即提高警覺，急速站起來並且轉身，不料映入眼簾的卻是一抹熟悉的嬌小身影。

「戴維娜？」她突如其來的出現著實殺他一個措手不及，意外和驚訝在他的臉上盡顯無遺。

「告訴我，這個……是什麼東西？」她小心謹慎地踏出步伐，伸手指著躺在地上那具「屍體」。她看見自己的手在顫抖著，就連聲音也抖得相當厲害，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還有，你……你剛剛……我明明看見你把血……把血……」

糟了！為什麼偏偏看到事情發生的會是戴維娜？他並沒有辦法對她使用精神控制，根本不可能消除她的記憶，讓她忘記剛剛看到的事情。

傑瑞德平和地舉起雙手，對她示意自己絕無惡意：「聽著，戴維娜，我可以解釋這一切的，但我需要妳⋯⋯」

「你不是人類，對吧？你——到底是什麼東西？」戴維娜沒有等他說完便出聲截斷，渾身因害怕而顫抖不已，但她不允許自己在這個時候亂了陣腳，故作鎮定地質問著他。

她當然不是沒有猜到他的身份，只是需要聽他親口說出來。

「正如妳想的那樣。」傑瑞德輕輕地吸了口氣，那雙藍眸流動著複雜難懂的光芒，一字一頓地把三個字清晰地說出來，「吸血鬼。」

「所……所以你的朋友雷克斯也是……」

「對，沒錯。」傑瑞德無力地點頭，直接坦承道。

「眾神哪，那是不可能的。這……這怎麼可能？你們怎麼可能會是……」戴維娜下意識地抬手摀嘴，驚訝得瞪圓雙眸，覺得這些不合理的真相徹底顛覆著她的認知。

我的上帝，他是吸血鬼？一直以來她不敢相信會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東西，居然現在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這一定是在逗她的，對吧？

「聽著戴維娜，我跟雷克斯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妳。我們只是知道在妳的夢境裡出現我養父死的畫面，所以才想接近妳，希望了解整件事情的狀況而已。」傑瑞德試圖用較為緩和的語氣向她解釋著，或許是希望藉此獲取她一點點的信任。

「你的養父？」戴維娜嘴裡喃喃地複誦道，接著皺起眉頭，不甚確定地提出疑問，「你是說，一直以來出現在我夢境裡被殺的那個吸血鬼，是你的養父？」

「沒錯。」傑瑞德毫不猶豫地點頭，改以正色的神態回答，「我的養父在一個月前被殺死了。準確點來說，他是被吸血鬼殺死的，但我們一直沒有頭緒殺害他的兇手到底是誰。而妳的夢境正正是關鍵，我們需要得到妳夢境的幫助，幫我們找出整件事情的發生和經過。」

「不。」戴維娜的眼中明顯流露出幾分恐懼。她一邊搖著頭，一邊往後退，以堅決的口氣拒絕，「我幫不了你們，我沒有這樣的能力。」

她不要捲進他們的事件裡，她不能再聽下去，也不能再跟一個吸血鬼站在一起，這樣實在太可怕、太荒謬了。

她要走，現在就必須要從這裡離開。

她不假思索，本能地轉身逃跑。不料才踏出一步，傑瑞德已經轉眼間來到她的面前，嚇得她心臟都差點要跳出來。她根本沒有設想過，他的速度會快得如此驚人，就像是擁有某種超能力一樣。

「無論妳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妳，戴維娜。」他的語氣雖然稱不上威脅，卻帶著一絲不容抗拒的意味，「只是，現在的妳不能離開。」

戴維娜沒有開口回應，腦袋在急速運轉起來，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她下意識地抬起眼眸，望向廣闊無際的天空。天色依然是白蒙蒙一片，太陽躲藏在雲朵後面不願意探出頭來，她實在很討厭這樣的天氣。然而這並不重要，重點是——

光！對了，她記得之前在書上看過吸血鬼是害怕陽光的，一旦照射到陽光他們就會燃燒起來，最後化為灰燼。就算沒有陽光，他們的身體在白天下也會變得很虛弱。這實在太詭異了，站在有光的地方怎麼可能會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

「我有理由需要知道，為什麼你會不怕光，還可以在白天下走動？」她深深地吸一口氣，努力用平靜的聲線對他問道。

「是日光戒指保護著我們，這枚戒指擁有巫師的咒語，能夠讓我們在有光的地方不會受到傷害。」當傑瑞德提到『日光戒指』四個字時，輕輕地撫摸著右手一枚銀色菱格紋路戒指，彷彿在向她暗示，這就是他口中提到的日光戒指。

「巫——巫師？你在逗我嗎？這世上……居然還有巫師的存在？」戴維娜再度瞪大眼睛，整個人被震撼到無以復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