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虛空鬼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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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2-17
  猜猜看,裡頭到底有哪些伏筆,誰是吳羽策?




  蘇沐橙清醒時,人已在前往微草的馬車上頭。

  顧及蘇沐橙身體尚顯虛弱的情況,王傑希並沒有讓俥夫盡快趕回微草,而是讓馬出以慢中求穩,不會驚擾到廂內病患的方式緩緩前行,再加上車廂裡頭鋪了大量厚實的皮毛,蘇沐橙直到清醒,才曉得自個已經離開嘉世。

  幾乎是在她張開雙眼的剎那,高英傑帶著幾分驚喜的嗓音已然傳來,「蘇師叔醒了!」

  睜眼,發覺自己不在彩樓的蘇沐橙,聽聞高英傑嗓音,頓時放下所有警覺,昏迷數日的她,臉色雖然不像毒發時的毫無血色,但也顯得有些蒼白憔悴。

  她轉頭看向高英傑,對他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正想開口說些什麼,意外發現,自個的嗓子又乾又澀,竟是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蘇沐橙頓時怔住。

  「蘇師叔別著急,妳的嗓子沒事。」看見蘇沐橙臉上一閃而過的驚疑,高英傑連忙出聲安撫,「師父說過,蘇師叔此番過於兇險,不得以之下,只得使用龍虎之藥,毒性雖去,但也不免掏空身子骨,再加上蘇師叔昏迷數日,米粒未進,更顯虛弱。」

  「不妨等吃過東西,休憩片刻,再試試?」說話同時,高英傑拿起水囊,倒了些水到碗裡,再取出一小陶罐,從裡頭杓了些蜂蜜化在水中。

  「師父有交待,蘇師叔若醒,不宜急食,先飲些溫潤之物為上策。」

  儘管虛弱,蘇沐橙仍是扯了扯嘴角,對高英傑露出一個笑容。

  原本見蘇沐橙清醒,想將碗直接遞給她的高英傑,見她如此,暗怪自己過於大意疏忽,連忙一聲告罪,往前攙扶蘇沐橙起身,又在她身後塞了顆坐枕,確定蘇沐橙沒有半點不適後,方才拿了調羹,端著碗,有些害羞和彆扭的餵蘇沐橙喝蜜水。

  不得不說,蘇沐程意識不清的期間,以沾水溼布為其拭唇的工作,不是王傑希來做,就是落在高英傑身上。

  王傑希行醫多年,什麼情況沒遇過,別說是餵藥,就是更糟的情況都遇過,他做得極其坦然,一點男女授收不親的心理障礙也沒有,套句他的話,耽誤了時辰,壞了性命,誰負責?高英傑在王傑希教導下,自然也是將病人性命看得比什麼都重,只,他終究是個孩子。

  哪怕與蘇沐橙年齡差了一截,他心裡終是記得,蘇師叔仍是名女子。

  蘇沐橙沒醒時,他倒還能應付一二,蘇沐橙一張眼,男女有別,蘇沐橙雲英未嫁,不能壞人名節,種種亂七八糟的念頭又讓他全塞回腦子裡,以至於高英傑動作雖然俐落,言行舉止間卻透著一股不自在。

  察覺高英傑異樣的蘇沐橙不由得輕笑。

  蜜水滋潤過的喉嚨,雖然不像甦醒時的乾燥嘶啞,卻也脆弱的緊,蘇沐橙笑沒多久,變轉為一陣連咳。

  也許是咳得太過火的緣故,竟是將王傑希給驚動了。

  「英傑,發生什麼事了?」掀開廉子,彎身進入車廂的王傑希,一眼就看到高英傑有些無措的伸手輕拍蘇沐橙後背給她順氣的畫面,還沒來得及再說些什麼,蘇沐橙已揚手,抑止高英傑的動作。

  蘇沐橙撐著尚顯虛弱的身體,對王傑希慎重其事的深深一拜。

  馬車內的空間有限,王傑希就是有意想閃避也無可奈何,只得硬生生受蘇沐橙一大拜的他,最終輕輕一歎,伸手扶起蘇沐橙,「蘇姑娘,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何況以身涉險?王某若是遲了一步,他朝有何顏面再見故人?」

  王傑希提及故人,蘇沐橙先是一愣,旋即緊緊抓住他的手。

  知曉蘇沐橙心中急迫的他,將蘇沐橙扶回原處,再意示高英傑去熬安神湯後,王傑希這才轉頭看向一臉迫切的蘇沐橙。

  「待蘇姑娘身體好些,不妨外出走走。」說話同時,王傑希遞了張泥金帖給蘇沐橙。

  接過拜帖時,蘇沐橙的雙手不住顫抖,待看見上頭的永寧王府字樣,長期緊繃的一根弦猛地斷裂,她就這樣緊緊抱著出自永寧王府的泥金帖,一面流淚,一面無聲笑著。

  不知情的人看了,興許以為蘇沐橙瘋魔,或是貪慕虛榮。

  知曉內情的王傑希卻是明白,蘇沐橙是喜極而泣,哪怕她對葉修有著再大的信任,確認他真的平安無事之前,蘇沐橙心裡始終有道陰影存在。

  他沒有勸藉蘇沐橙,此刻情緒不宜大悲大喜,只是由著她又哭又笑。

  今日之前,王傑希曾思索,該怎麼向蘇沐橙解釋葉修和永寧王、靖籓的關係,現下看來,一切是他多慮了,也許,蘇沐橙是整個武林裡,最先知道的人。

  發洩完情緒,蘇沐橙終於想起,身邊還有王傑希和高英傑的事,她抹了抹眼淚,看向王傑希和高英傑兩人,王傑希的神情依舊如常,彷彿剛剛什麼也沒看見,高英傑卻是背過身,有些侷促的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蘇沐橙的目光剛落在高英傑身上,這孩子立馬端著一碗藥湯迎了上來,「蘇、蘇師叔,先喝藥吧!」

   自己方才的行為有多失禮,蘇沐橙自個清楚,眼前這對師徒支字不提,保存她顏面的作法,蘇沐橙很是感謝,再加上王傑希送來葉修的消息,蘇沐橙愈發覺得無以 回報,最終,對王傑希又是一拜,甚至從喉間擠出一句聽似沙啞,但卻比口不能言好上許多的話語,「王莊主的大恩大德,蘇沐橙永生不忘。」

  這回,王傑希沒有閃躲,而是大方方的應下蘇沐橙一拜。

  他曾經以為,蘇沐橙和葉秋互有情愫,早已私訂終生,所以,聞名天下的鬥神不曾言娶,名揚江湖的第一女俠不曾言嫁。

  他不只一次望著走在一塊的葉修和蘇沐橙。

  看著停下腳步,為蘇沐橙輕攏珠花,或是為她挽髮插簪的葉修。

  王傑希告訴自己,蘇沐橙很好,葉修身邊,就該站著像她這樣的女子,柔情似水、笑靨如花,必要時又剛毅堅強,唯有這樣的女子,才能一直站在葉修身側,給予他最大的幫助與支持,何等般配的一對。

  王傑希裝作沒有發現,自個心裡那一絲的失落與酸澀,靜靜的想著,若是有朝一日,葉修同蘇沐橙喜結連理,他必定得送份厚禮才行。

  不以微草莊主的身份,而是以王傑希的名義。

  祈望葉修與蘇沐橙白頭偕老,祈望他們兒孫滿堂,祈望他們能一直順順利利走下去,蘊涵這等深意的賀禮,最後並沒有用上,也沒機會用上。

  韓文清率領部眾入關,直指武林大會的瞬間,王傑希才猛地發覺,自己也讓禮教世俗給束縛了,哪怕他的武學招式變化莫測、詭譎難斷,他的心,終究是還如世俗一般,沒能跨過那道檻,他就這樣看著葉修和昔日宿敵並肩而走,心裡感慨一聲。

  原來,還有這一條路。

  他發現的太早,也現得太晚,當他決意將一切全押在微草的時候,就已註定,比起自身幸福和利益,他愈發在意微草的發展與興盛。

  他的改變,葉修知道。

  對於他的作法,葉修沒有說好或不好,只是呼著白煙,「幸,也不幸。」

  這話代表什麼意思,王傑希沒有多想,也沒時間多想,那時的微草,正面臨全新的轉變,分秒不容閃失,更何況,葉修身側的位置,韓文清沒打算拱手讓人。

  霸圖部的狼王,是個看似包容,實則不留餘地的角色。

  他任著葉修天南地北闖蕩,由著他結交五湖四海的朋友,惹得江湖腥風血雨,卻也用類似的方式,讓人們在提及葉修時,總會第一時間聯想到韓文清,他就這樣無聲而彰顯的讓每一個人都清楚意識到,葉修身側站的人,是霸圖狼王,是統領一方天下的主。

  半點破綻也不留。

  王傑希曾經想過,韓文清如此明顯而張揚的舉動,是否因為關外不用謹守所謂教防,所以肆無忌憚,還是葉修也如此認為?

  最後,王傑希不得不承認,無論真相為何,哪怕韓文清身處關內,他也不是個甘受禮教束縛的男人,他對葉修的喜歡,超越了繁文縟節,超越了世俗眼光,就像是深烙骨髓,縱使天下所指,一如既往。

  這樣的男人很好,好到讓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無關勝負,無關身份地位,王傑希純粹輸在他的心裡更愛微草。

  對此,王傑希不曾後悔,哪怕時間重頭再來,他也會為了微草捨下一切,他是這樣的人,葉修也是,他們各自走在自己的道路上,毫不猶豫、毫不躊躇。

  真要說有什麼不同,不過是葉修的對象,從蘇沐橙換作韓文清罷了。

  這中間的差異,王傑希適應的很好,心態上的調整也很快,只是再怎麼處變不驚,心底的難受卻騙不了人,更騙不了自己。

  有時,王傑希會問自己,這樣,真的好嗎?

  不爭不奪,只是遠遠看著,一旦葉修有需要,又立馬趕過去,他想了很久,想了數個楓紅葉落,最終,王傑希得到一個結論。

  只要葉修好,那他就是好的。

  無關他身邊站的人是韓文清,還是張新傑、蘇沐橙,葉修喜歡,才是最重要的。

  他給不了葉修全心全意的愛,在他心裡,微草是不可取代的存在,他不會拿微草和葉修相比,也不會拿葉修的重量和微草相比,但韓文清可以,他可以一手掌控霸圖部,一手死死握著葉修,天下大忌,於他猶如不存。

  葉修好眼光。

  蘇沐橙不知道,她滿是謝意的一拜,王傑希電光火石間已想過這麼多事,他面色如常的再次扶起蘇沐橙。

  「蘇姑娘若是再提恩德兩字,王某怕是得逃之夭夭了。」

    ***    ***    ***

  王傑希以所帶藥草不足為由,將蘇沐橙帶回微草山莊調養,陶軒並不樂意,可他再不樂意,也得顧及蘇沐橙的情況,以及江湖道上的言論。

  放著需要王傑希照顧的蘇沐橙不管,硬生將人留在嘉世,為的是什麼?

  更何況,給蘇沐橙下毒的人,至今還沒抓到。

  幾番利弊衡量,陶軒最後只得點頭答應,誰讓嘉世沒有王傑希所需要的藥草,就算專人遣送,一來二去間也不知道得耗多少時間,萬一這期間又出現什麼變故,嘉世的名聲就徹底毀了。

  他經不起,也不能再讓蘇沐橙遇到什麼凶險。

  送王傑希離開時,陶軒原本有意將邱非派去侍奉蘇沐橙,畢竟,除了葉秋,蘇沐橙在嘉世最為親近的,就是邱非這孩子。

  他特意將邱非找來,剛透露口風,邱非便以王傑希醫術高超,高英傑心思細膩,他沒道理隨侍添亂為由給拒絕了,乍聽這番話時,陶軒心裡有些不高興,再怎麼說,蘇沐橙對邱非的好,他全看在眼裡,沒想到,在這種緊要關頭,邱非卻放著蘇沐橙不管不顧?

  陶軒皺了皺眉,正想說些什麼,邱非的嗓音再度揚起。

  「蘇師叔既已脫離險,又有王師叔和高師兄悉心照顧,必能不日康復,再者,微草有柳師姊在,貼身照顧蘇師叔,徒孫總有些不便。」

  聽完邱非的說詞,陶軒細想,覺得頗是道理,哪怕蘇沐橙待邱非再好,她始終是個未曾婚嫁的姑娘家,有些事,邱非確實不能處理得當。想到這,陶軒心裡的不悅,頓時少了大半,他佯作氣惱的開口,「就算如此,嘉世還有你金師叔在,讓她跟著去微草照應一二,諒想她不會不樂意。」

  出乎意料的,邱非對於他這番話語,沒有任何錶示。

  弟子的品行如何,看他師父就知道,見邱非沉默不語,陶軒如何不知道裡頭有貓膩,當下臉色一沉,「怎麼,信不過你金師叔?」

  「徒孫不敢。」

  邱非越是如此,陶軒心中疑惑越深,這種明擺著就是要留下來提防誰的態度,說沒問題,誰相信?偏偏邱非這孩子就和他師父一個樣,不想說的事,任誰也撬不開嘴,陶軒無奈,只得揚手讓他退下。

  邱非剛走,劉皓便從外頭走了進來。

  打自劉皓拜入門下,陶軒對他的信任與器用便與日俱增,但凡大小事,陶軒總會和他商量幾次,劉皓也不曾辜負他的信任,只要陶軒開口,他便能在剎那作出回應,就是山腳下小鎮哪間鋪子,何時開的,裡頭又有哪些人,劉皓全都瞭若指掌。

  如果說,崔立是嘉世在江湖道上的評價推手,劉皓就是陶軒掌控嘉世的左臂右膀。

  最重要的是,比起心懷小算盤的陳夜輝,劉皓對陶軒可說是忠心耿耿,不抱貳心。

  剛踏進屋的劉皓,極其自然的走到陶軒身側,拿起紫沙壺,就往陶軒面前的杯子注入茶水,陶軒先頭和邱非談了些什麼,他支字不提。

  無論陶軒給了他怎樣的地位,劉皓手裡掌了怎樣的大權,他對陶軒的態度始終恭謙,一丁點也沒忘記,自個身為陶軒弟子的身份,對於他這樣知情識趣的表現,陶軒很是滿意,他拿起杯子,喝了口依舊溫熱的茶水,半晌,才漫不經心的開口詢問,「事情有所眉目了?」

  「如師父所料,一切皆是有人暗中搞鬼。」

  劉皓話說到這份上,陶軒如何不知道他已將來龍去脈摸得清楚,換作陳夜輝,為了邀功,必定會急急忙忙將事情交待清楚,換作申劍、王澤,此時停頓不過是想再多拿點好處,劉皓的話……陶軒眼眸微瞇,「和你們幾個師兄弟有關?」

  「是,卻也不是。」劉皓沒有多賣關子,當下就把事情和誰有關交待的明白,「金師妹乃夜輝的紅粉知己,弟子不知該作何處置。」

  「請師父裁決。」

  「金香?」金香在嘉世內的風評,以及仗著師兄寵愛的任意妄為,陶軒略有耳聞,不干涉,純粹是因為這是弟子間的爭風吃醋,由他出面萬萬不妥,更何況,金香所為,雖然刁蠻無知,卻也不過是上不了檯面的小吵小鬧。

  如今,蘇沐橙中毒一事,竟和金香扯上關係,陶軒自是大為驚怒。「她怎麼敢?」

  「弟子將近日進出廚房的人全梳理過一次,並無異樣,蘇師姊毒發前,廚房幾位大娘與弟子,正巧讓人請了過去,事後,有弟子證言,曾見到金師妹偷偷摸摸潛入廚房。」

  「負責收拾沐雨橙風的弟子也說,曾見過金師妹不知撒了什麼粉末進樓前水井。」說到這,劉皓自袖內取出一紙包,遞交給陶軒,「弟子斗膽,藉著抓賊為由,悄悄搜了回金師妹閨房,發現這東西。」

  劉皓遞呈的紙包裡頭,裝了什麼東西,陶軒心裡有數,想起蘇沐橙命危時,金香在他面前的模樣,陶軒愈發怒不可遏,「混帳東西!」

  待氣怒微平,陶軒這才轉頭看向從剛開始,便眼觀鼻、鼻觀心的劉皓,「金香從哪弄來的毒藥?」

  毒性兇猛的劇毒,金香就是想要,也得有其管道。

  陶軒想到的事,劉皓自然也想到了,他又從懷中取出本冊子,以及用布包裹的一長條細物,他將帳本放在陶軒面前,又拆開裹布,露出底頭那把鑲著層層蓮瓣,另以白玉雕蓮蓬的金簪,「帳本上頭記載了金師妹這段時間的所有開銷,這把金簪,據說也是金師妹要的。」

  哪怕多年不曾親自過目帳本,對銀兩用度,仍是有一定瞭解的陶軒,先是看了金簪一眼,再翻看帳本,翻沒幾頁,他的眉間皺得越深,最後,他連頭帳本,重重拍在案上。

  「她一個姑娘家,哪來那麼多開銷?」話剛說完,陶軒猛地看向那把金蓮簪。

  知曉陶軒已經明白金香平日怎樣奢侈無度的劉皓,並沒有就這方面多說什麼,而是輕巧的把話題轉到那把造工精良的金蓮藕花簪上頭,「這把金蓮藕花簪,本是底頭商家,特意留下要獻給蘇師姊的上品,不巧,金師妹也看中這把簪子。」

  「店家說,金師妹開出三倍豪價。」

  陶軒聞言,冷冷一笑,金香就是把自己給賣了,也值不了那麼多錢!

  陶軒神色由怒轉沉,再由沉趨於平靜,劉皓知道,對於金香,陶軒心裡已有決斷,但,該說的,他仍是得說完,「弟子索性再查得徹底些,發現金師妹為籌足款數,曾向陳師弟求助,未果,最後金師妹不知透過什麼管路,借了筆印子錢,毒,也是對方給的。」

  「對方看上的,似乎是吞日。」

  蘇沐橙若死,嘉世中唯一能頂替其地位的女弟子,唯有金香。想通對方打得是什麼如意算盤後,陶軒目光轉冷。

  「蠢女人。」就算蘇沐橙真讓金香給毒死,吞日會落在誰手裡,又或者就此塵封,束之高閣,看得是他陶軒的意思,金香和那夥人想得未免太理所當然了點!殺意自陶軒眼中閃過的霎那,他的嗓音再度揚起。

  「這事還有誰知道?」

  「師父放心,弟子已經全部處理妥當。」至於用得是什麼手段,劉皓沒有明言,只要能完成陶軒的交待,將嘉世自這渾水中摘出,劉皓做了什麼,都不是重點,想了想,劉皓又補上一句,「至於放印子錢的,弟子找了相熟的官差拿人了。」

  人證,物證,全解決了。

  聽出劉皓潛台詞的陶軒,臉色微霽。「金香的事,通知過陳夜輝了嗎?」

  「師父尚未決斷,弟子不敢逾矩。」

  金香對蘇沐橙是怎樣的態度,陶軒心裡清楚,只是他沒想過,金香那個蠢女娃竟然會因為妒恨幹出這種事,想到這,陶軒嗤笑,「我陶軒,真是收了個好弟子。」

  這句好弟子,自然不是褒揚。

  若按陶軒平日處事,金香只有死路一條,可,蘇沐橙剛出事,金香若無端暴斃,誰不知道裡頭有問題,到時,就算人家嘴裡不講,心裡哪個不會笑話他陶軒無能,竟是連個弟子都管教不了,再說,有金香這前例在,未來誰敢上嘉事拜師學藝?

  幾番吐息,情緒已趨平順的陶軒,淡淡交待,「告訴陳夜輝,他要是連個女弟子都管教不了,由著她下竄下跳,那麼,嘉世也容不下他。」

  劉皓應聲,旋即退了出去。

  至於金香手裡頭的毒藥,能不能使蘇沐橙中毒如此之深,又或者她下的毒能否起作用,則是另一回事。

    ***    ***    ***

  面覆薄紗,嫚舞翩翩的異域女子,嬌媚惑人。

  異於中原女子的端莊秀麗,舉手投足皆散發著妖嬈氣息的舞孃,輕輕一笑,旋即踏著婀娜蓮步朝今晚貴客身邊貼靠,以看似貼近,實則隔著一點曖昧距離,似磨蹭、似點火的扭著水蛇腰,與此同時,舞孃雙手極其蓄意遊走對方周身。

  有時頑皮的以手尖輕踏對方肩膀,有時宛若擁抱的自後方攀上他胸膛,再附於他耳畔微微吐息,有時則更為惡意的往大腿根部挪移。

  曖昧而挑逗。

  每當男人受不了引誘,意圖抓住她時,她又立即閃到一邊,同時不忘丟給對方一記勾魂銷魄的眼神。

  女子每個動作,看似尋常,卻又柔若無骨,一再撩撥眾人心神,這會,她以左腳獨立,抬起的右腿,腳尖放置著斟滿美酒的酒盅,將酒杯遞至男客面前時,猶然舞動,酒液卻是未灑半滴,面對此情景,男客大聲喝好的同時,豪邁接過酒盅,一飲而盡。

  獻舞的女子,並沒有收回右腿,反倒順勢勾住男客後頸,輕緩將對方壓向自己。

  也不知心理作用,還是舞孃身上的味道,酒酣耳熱之際,一股若有似無,彷彿要將人甜膩死在這溫柔鄉的香味,隱隱飄散。

  正當男客被迷得神魂顛倒,根本記不起今夕是何年時,眼前那名豔麗妖嬈又神秘的舞孃,徐徐開口,「大人任職期間,黃河水患,朝廷撥來賑災的銀兩栗米,大人可還記得?」她的聲音有些低沉,又像是上好玉石碰擊,所發出的清脆聲響。

  矛盾卻迷人。

  「多少災民等著那筆銀兩過日子,多少災民因為糧食不足,饑餓交加,這些,大人都沒想過吧?」沒給對方反應的機會,收回右腿的女子驀然近身,柔若無骨的身子,此刻就貼在他胸膛,聞著愈發濃郁的甜膩氣息,男子一瞬間竟是腦中一片空白,難以思考。

  「當你扣著這筆救命錢,滿桌山珍海味,或是壓在青樓豔妓身上大展雄風時,多少人死去,你可知道?」

  她也不在意對方是否聽明白了沒?在一片賓客曖昧的目光注視下,指甲塗上一抹荳蔻的孅指,徐徐撫過男人脖頸,挑逗似的附於對方耳際,似呢喃卻絕情的低語,「奉我教教主之命,取你性命。」

  每一字,每一句,都夾帶著濃烈殺意,女子的語調卻平緩至極,不知情的人看了,只當是作風大膽的舞孃為討好恩客,低聲同他說些淫穢話語。

  前頭讓女子迷得失魂落魄,後來連她說這麼些話都沒反應的男人猛地回神。

  縱使知曉女子要取他性命,他不單是一根手指也抬不起來,就連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他連連以眼神意示左右,他帶來的隨從,看見他的眼神,卻誤以為自家長年縱情聲色的老爺是迫不及待,對看一眼後,便裝作啥都沒看見的別過頭。

  壞了老爺興致,可不是一頓打罵就能完事的。

  男人暗恨一面暗恨今日隨他出門的都是些沒帶腦子的傢伙,一面懊惱自個居然輕易著道,正急得滿頭大汗。

  就在此時,女子纖指輕置他唇上,「你的人頭,魔教收下了。」

  語末,女子竟是轉身就走,正當他以為自己逃過一劫,或是女子不過是故意嚇唬他時,他猛地感到喉間一陣劇痛。

  傾刻間,滿堂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