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正式入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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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1-25
  朝廷沒有盼來魔教教主落網降伏的消息,反倒把霸圖部給盼來了。

  自兩方議和,霸圖部每年總會有那麼幾次,由韓文清率眾入關,可,此時非彼時,那時,他們還算友好,現下,霸圖部選在關內一片混亂,各大門派都有所紕漏的時候出現,時機之巧,未免引人多作猜想。

  先下手為強,這樣的念頭,朝堂上的幾位大佬心裡不是沒有想過,但,韓文清是什麼樣的角色人物,他們比誰都要清楚,那是個一旦認真,沒有商量餘地的主。

  不是生,就是死,沒第三條路。

  就算有,那路也不是為他們留的,更何況,他們找不找得到合適的人選刺殺韓文清是其次,光看後果,就是他們扛不起得沉,成了,興許霸圖部就此一蹶不振,天下太平,前提是,不單韓文清,張新傑也得死的徹底才行,霸圖部左賢王的狠戾,是用敵人屍骨堆出來的。

  萬一不成,哪怕沒有證據,哪怕他們抵死不認,韓文清也不會善罷甘休。

  沒有理由?那就直接打到水落石出為止!

  惹不起,避不開,不到最後關頭,誰也不想走這一險棋。

  朝中大佬一個比一個頭疼,巴不得把韓文清高高供起,好吃好住的伺候,又不想太過示好,漏了破綻的糾結時,武林已先震蕩。

  原因無他,只因霸圖部隨韓文清前來的人裡頭,赫然出現張佳樂和林敬言的身影。

  張佳樂是何許人,江湖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單憑當年他與孫哲平聯手使出的繁花血景,至今仍是江湖中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就是孫哲平離去,獨撐百花門的張佳樂,暗器搭著火藥的獨門武學,仍是絢麗繚亂,愰人心神。

  無奈,孫哲平負傷退隱,張佳樂雖有意為百花門撐起一片天,最終卻是心有餘而力不逮,不過數年,他也褪下百花門使長袍,退隱江湖。

  百花門後來由誰領導,張佳樂倒是半點不曾過問。

  饒是如此,百花門仍舊有些擅使暗器的後輩新生,意圖仿照張佳樂的武學套路,至於學得幾分像,又是另一回事。

  自古以來,畫虎不成反類犬的大有人在。

  另個引人側目的林敬言,乍看之下斯文儒雅,彷彿飽讀詩書的謙謙公子,知悉他的人,誰也不會因此小覷他的能耐。

  呼嘯堡的人絕口不提,明眼人誰不知道,呼嘯堡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江湖地位,林敬言和方銳兩人是怎樣的苦心孤詣,可惜,呼嘯堡的幾名執事掌老,為了穩固少主唐昊的聲勢地位,早早打發林敬言出堡。

  這事讓人唏噓了好段時間,有的甚至心底生出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淒涼。

  林敬言離開呼嘯後,行蹤成謎,眾說紛紜。

  有人說,為了杜絕林敬言重返呼嘯堡,危及少主地位,呼嘯堡幾名元老暗中買兇,趁林敬言返鄉路途,將其殺害,有人說,林敬言為呼嘯奉獻大半心血卻落得此下場,心灰意冷之際,看破紅塵,落髮為僧。

  也有人說,林敬言擺脫呼嘯那點破事,從此寢安食優,過著閒雲野鶴的生活。

  更甚至,有傳聞指出,林敬言乃書香門第嫡子,家中早已為他安排好親事仕途,呼嘯不過承其父所託,隨便找了個理由讓其出堡,以便他回家繼承家業,娶妻生子。

  不管真相如何,早已退隱,不再過問江湖事的兩人混在霸圖部一行中,怎叫人不感納悶?

  總不可能是韓文清在入關的路上,先後遇到張佳樂與林敬言,索性捎帶他們一程吧?這比張佳樂和林敬言結伴雲遊,半路遇到韓文清更沒說服力,要真有這種事,他們真想探聽探聽,韓文清走的是哪條路,能夠恰巧遇到兩個退引江湖,不知所蹤的高人。

  排除這可能,自然有人想到,也許兩位前輩並非自願,而是被迫和霸圖走一塊。

  只是,看張佳樂和林敬言的模樣,與其說是人質,不如說是貴客,不,說貴客仍不夠貼切,瞧瞧林敬言和張新傑走一塊,不時低語的模樣,怎麼看都像是知交啊!

  再看張佳樂,雖然沒去煩擾韓文清,但三不五時和他搭個幾句話,或是回頭和差幾步遠的林敬言、張新傑兩人笑鬧,那神態,那感覺,怎麼看都像是……自己人。

  這樣的念頭,狠狠震撼了所有人。

  朝廷對霸圖部的提防,簡直和防賊沒有兩樣,怕的就是霸圖部和武林人士串聯一氣,如今,張佳樂和林敬言堂而皇之的站在韓文清和張新傑身旁,朝廷裡的幾名大佬怎麼想?端坐龍椅的皇帝怎麼想?

  今天韓文清能拉攏張佳樂和林敬言,明日就能找來郭明宇和吳雪鋒!

  朝廷怕的就是江湖中人串聯一氣,如今,霸圖堂而皇之的把林敬言和張佳樂納入旗下,朝廷裡的老狐狸,焉知不會懷疑他們是否也受了霸圖好處?

  正當一夥人為將來的事頭皮發麻,暗想該如何自這淌渾水脫身,另個消息再度震撼了他們,與此同時,朝廷幾名在中書省政事堂當值的大佬,接獲消息時,先是一愣,旋即氣怒拍案。

  俗話說,怕什麼,來什麼。

  韓文清關內遇刺。

  聽聞這消息,大佬們只覺得腦中轟隆一響,險些睜著眼暈過去,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知悉韓文清遇刺的當下,權傾朝堂的幾名大佬險些一掌甩到死對頭臉上。

  不省心的老東西,這幾年都白活了!

  平日爭權輒勢就算了,這事是能用來鞏權的嗎?

  所幸,幾位大佬歷經大風大浪,什麼陰謀詭計沒遇過,除了聽聞消息時的氣惱,再來便已恢復冷靜,細細琢磨,這事不可能是他們當中任何一人主使,除非他們讓豬油蒙了心,滿心糊塗的往死路走,大佬們長長舒了口氣。

  這事與他們無關,萬幸。

  只是,與他們無關有什麼用?也得韓文清相信這事和他們無關才行!幾位大佬對視一眼,齊齊苦笑,茲事體大,他們不想面聖都不行。

  興許是蒼天見憐,馮憲君和重臣親信還沒談出個所以然,霸圖部左賢王的親筆奏摺,以千里加急,不通驛站的方式直送宮內,道是意圖不軌的賊人,霸圖已然拿下,經徹底嚴查,純粹江湖舊怨,不幸波及狼王。

  和朝廷沒半點關係。

  這結論讓君臣欣喜非常,待喜悅過後,細細品嘗個中滋味,大佬們覺得有口氣憋在胸口,難受得緊,原因無他,左賢王摺內為張佳樂、林敬言請功,道是因為兩位勇士奮不顧身,挺身相護,此番兇險方才得以渡過。

  張佳樂和林敬言為霸圖部收攏的事,無人不知。

  既是如此,他們挺身救主,本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之事,可,張新傑來這麼一手,朝廷也好,武林也好,就是他們兩人以往待過的百花門、呼嘯堡,誰也不能跳出來指著他們大罵背信棄義,貪慕富貴。

  相反的,朝廷必須給他們兩人厚賞,以顯恩德。

  救了霸圖部狼王,免除一場戰火的勇士,不該賞嗎?

  賞!當然得賞,不單要賞,還得重重的賞,大大的賞,最好賞得天下皆知,所有人都知道,朝廷對霸圖部何等看重,天子和韓文清的關係親若手足,救下韓文清的張佳樂和林敬言,必須稱上一聲英雄!

  霸圖部堂而皇之的從中原門派挖角能人,他們非但不能問罪動怒,還得說聲挖得好。

  從來不曾感到如此憋屈的天子重臣,現下只覺得異常憋屈,要是現在讓他們開口說話,鐵定會噴出一口老血。

  早知道如此,還不如放葉秋那傢伙繼續逍遙……

  沉默片刻,知曉再怎麼不情願,也得擺個姿態給霸圖部看的君臣,極其默契的忽略張佳樂和林敬言兩人,原本屬於中原門派的事實,直接奔向頒賜給兩人的厚賞,以及韓文清和張新傑的撫卹話題。

  必須重賞,又不可以賞得太過。

  這事讓朝堂幾位大人不知白了多少頭髮,爭論多少次,最終,才有了定案。

  無意和霸圖交惡,也不想選在這時節外生枝的緣故,朝廷的賞賜來得很快,幾乎是在張新傑的奏摺到達的當晚,帶著豐厚賜物的欽使就已連夜出宮。

  朝廷重賞林敬言、張佳樂,厚撫韓文清、張新傑的消息,葉修自然也知道。

  不單如此,透過永寧王,葉修甚至連朝廷到底下賜哪些東西也一清二楚,看著手裡那長長一串的禮品名單,葉修抽了口煙,曬然一笑。「老韓這手也真是夠狠,明擺著就是有問題,你也得啃下去。」

  「一段時間沒見,作風倒是越發強硬了。」

  孫哲平聞言,覷了葉修一眼,葉修和韓文清纏鬥多年,對方什麼德性,他會不知道?與其說韓文清驟然發難,行事轉為強勢,不如說,霸圖的狼王,本就是這樣一個人,如今只是將收藏起來的爪牙露出罷了。

  霸圖部……韓文清的所做所為,全是為了他。

  這點道理,葉修不可能不懂,看著葉修徐徐吐出白煙,孫哲平心理清楚,葉修雖然覺得韓文清所為太過,卻也沒有半絲不滿。

  他沒打算問葉修,是否要見韓文清。

  葉修先前對他提過,義斬可以那麼輕易尋得他行蹤,霸圖功不可沒,這話,已經說明了一切,葉修和韓文清有所聯繫,聯繫的次數是否頻繁,孫哲平不知道,但他清楚,有些事,韓文清和葉修早就通過氣。

  就算沒有事前支會,心裡也多半有底。

  韓文清既然入關,葉修和他遲早會碰頭。孫哲平自葉修手裡接過煙斗,抽上一口,不知是煙草受潮的關係,還是葉修換了不同的煙草,今天的煙抽起來,感覺有些嗆人。

  「張佳樂在霸圖。」

  孫哲平這話聽似沒頭沒尾,葉修卻聽懂了,轉頭看他一眼,「怎麼,要代表我魔教為狼王接風洗塵?」

  「教主不便親迎,總該有人拋頭露面。」

  葉修聞言,挑眉。「你可想清楚,一旦露臉,你可就和魔教脫不了關係。」下意識想抽口煙,想起煙斗還在孫哲平手裡,他朝孫哲平勾手,意示他把煙斗還來,「藍雨、微草就不提,單是百花門,就不會輕易放過你和張佳樂。」

  當初孫哲平因傷退隱,百花門確實沒有多做為難,但,那是因為孫哲平已經廢了。

  一個連重劍都使不了的傢伙,留在百花門,有何用處?正因為這樣,孫哲平走得乾脆,晚他一步離開的張佳樂,卻是百花門眾人心中的一道傷。

  孫哲平退隱,他們還能用情非得以來解釋,張佳樂退隱時,可是無病無傷,哪怕他引退時,百花門除了挽留,並沒有做出什麼離譜的行為,葉修卻明白,孫哲平的離開,讓百花門將原本放在兩人身上的期待盼望,全數移到張佳樂肩上。

  張佳樂扛的,不只是百花門對他的期許,還有百花門對孫哲平,對繁花血景的緬懷。

  單看張佳樂退隱多年,他和孫哲平的小師弟於鋒、鄒遠,仍是擺脫不了他們的身影,百花門的元老,硬是讓他們試著重現繁花血景,就足以知曉,百花門對張佳樂的期待多深,深得讓他們無法爬起,看不清現實。

  如今,張佳樂重現武林,他所站的位置,不再是百花門人的前頭,就連歸屬,也不是百花門,再加上重現江湖,但卻扛著魔教旗幟的孫哲平,百花門的人忍受得了?

  孫哲平只是看著用布包裹的葬花,「總該有人將纏繞百花門的孫哲平、張佳樂給打碎。」

  葉修什麼也沒說,只是看他一眼,許久許久,他才用著讓人分辨不出情緒的嗓音開口,「你也是,王傑希也是,一個比一個傻。」沒等孫哲平回應,葉修轉頭眺望遠處,狀似不耐煩的揮手,「去大殺四方吧!孫左使,本教主准了。」

  葉修自然不是真的讓他大開殺戒,這點,孫哲平心裡有數。

  比較起葉修對他和王傑希的評價,他倒覺得,天底下最傻的人,非葉修莫屬,畢竟,他可是從堂堂鬥神被打成魔教教主。

  只是,葉修表明不會干涉他的自由,甚至事後,江湖中會怎麼傳言,葉修都決定用魔教教主的份為他扛下,這份情義,他怎麼也不會忘記。

  臨行前,孫哲平背著葬花,問了他一句。「屬下斗膽請示教主,可有什麼吩咐?」

  孫哲平拐著彎問他,有沒什麼話要轉告韓文清,葉修聽完,只是吸了口煙,準備揮手打發孫哲平,就在動作的前一刻,他瞧見手裡的煙斗,看著光滑無痕的煙管,他想了想,對孫哲平輕輕一笑。

  「讓他早些滾來給本教主請安。」

    ***    ***    ***

  韓文清遇刺的事還沒落幕,蘇沐橙命懸一線,微草莊主王傑希攜愛徒高英傑急赴嘉世為其續命的消息,再度鬧得整個武林風風雨雨。

  朝廷幾位大佬更是差點摔摺子。

  這些武林人士能不能消停點?成天惹事生非!

  江湖中人對蘇沐橙命危一事,又是不同看法,如果蘇沐橙行走在外,遭了人暗算,除去她的親朋知交,多數人也就是感慨一聲紅顏薄命,或是天道輪迴,偏激點的,就多是憤慨一下兇手的辣手摧花就算了,畢竟,行走江湖的人,身上總背著幾樁仇恨。

  就算是蘇沐橙也不例外。

  殺人,人殺,沒這勇氣和覺悟,和人家闖蕩什麼江湖?蘇沐橙的事,之所以引起軒然大波,純粹是因為蘇沐橙中毒的太過蹊蹺。

  打自葉秋自嘉世叛逃,投身魔教,蘇沐橙便開始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這點,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是和她情同姊妹的煙雨閣主楚雲秀親身前往,欲邀她外出散心,也讓蘇沐橙婉言拒絕。

  這樣一個說是與世隔絕,只差沒有落髮為尼,長伴青燈的女子,在自家門派身中劇毒?

  不管是誰聽了,第一個聯想到的,都是嘉世裡頭有人暗害蘇沐橙,再來就是,嘉世門戶不嚴,連個宵小也沒能防住。

  無論真相是哪一種,嘉世都成了笑話。

  蘇沐橙中毒,最為憂慮,同時也最為心急的人,非陶軒莫屬,只見他在廳裡來來回回走動,偶爾坐下,也坐不了多久,便又再次起身來回跺步。

  幾番下來,終於走累的陶軒,坐下後便不曾起身,可他的神情仍舊陰鬱,他掃了一眼跪在下頭的陳夜輝和崔立等人,原本拿起的茶盞,讓他重重放回案上,「是誰給蘇沐橙下的毒,查出來沒?」

  崔立等人默不作聲,陶軒如何不知道答案。

  這回不單失了面子,也失了裡子的陶軒怒不可遏,「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要你們何用?」陶軒不慎弄翻的茶盞,滾落地面,碎了滿地,愣是沒有一人敢上前收拾。

  以為陶軒怒極砸了茶盞的眾人,愈發不敢抬頭,一個低壓得比一個低,最後,還是陳夜輝、崔立和劉皓幾個往日較能在陶軒面前說上幾句話的弟子出聲認罪,「弟子有失察之過,請師父責罰。」

  「這話你們留著對蘇沐橙說!」

  同樣跪在一旁的金香,臉上堆滿對陶軒震怒的惶恐,心裡卻是不以為然,就算王傑希醫術高超,猶如華陀再世,他趕來時,蘇沐橙早已不曉得吐了多少升的血,不醒人事,何必再浪費那些時間藥材給她吊命?

  早早替她準備後事,才是上策。

  更何況,蘇沐橙和葉秋的關係,眾所皆知,嘉世已經出了個魔教教主,難道要等蘇沐橙追隨葉秋腳步,成為魔教妖女,丟盡嘉世顏面才來後悔?

  這樣一個遲早禍害嘉世的女人,死了就死了,有什麼好緊張的?

  最讓金香不平的,莫過於陶軒震怒之下,他們眾多弟子跪下告罪的事,憑什麼讓她跪在這給蘇沐橙賠罪,真當現在還有葉秋護她不成?

  剛跪在這時,雙腿的酸疼,慢慢變成麻木,最後,金香只覺得,跪在地板上的腿,不像是自己的,入門至今,哪曾受過這種委屈的金香,越想越恨蘇沐橙,最後,索性連陶軒的小題大作也一塊恨上了。

  金香粉拳緊握,心裡盡是對蘇沐橙的不滿,最終,再也按捺不住這份惱怒的她,惡狠狠瞪了眼蘇沐橙緊閉的房門。

  快點死最好!

  一連串咒罵後,覺得心裡舒坦些的金香,轉過頭,意外對上陶軒冰冷的視線,她心裡一驚,旋即惶恐的低下頭。

  等了等,沒聽見預期裡的斥罵,金香內心踏實許多。

  剛安下心,她又埋汰起陶軒的不講理,以及師兄們的毫無作為,她悄悄覷了眼跪在身側的師兄們,見他們一個個垂著頭,彷彿只要陶軒不開口,他們便長跪不起,心中暗嘖,再抬頭看向平日頗受陶軒重用的師兄們,發覺他們一個跪得比一個挺,她愈發覺得憋屈。

  身邊那些平日沒機會在師父面前露臉的師兄,她本就不抱多大指望,只是,劉師兄和陳師兄、王師兄他們,怎麼捨得讓自己跪著?

  蘇沐橙真有那麼重要?

  越想越覺得自己命苦的金香,不一會兒就紅了眼眶,又瞧了眼不吭聲的師兄們,深感他們靠不住的她,索性自個挪動膝蓋,就這麼一路膝行至陶軒面前,「師父,蘇師姊吉人自有天相,您就別太擔憂了。」

  「師父您乃我派砥柱,若是因此拖壞身子,不單徒兒心疼,也划不來啊!」金香的嗓音甜膩柔軟,所言所說,全是為陶軒著想。

  不單如此,她望向陶軒的眼神,三分擔憂,七分孺慕,何其乖巧而善解人意,換作平時,哪個師兄讓她這麼一瞧,不是百依百順,就是予取予求,偏偏,陶軒非但沒有加以憐惜,看待她的眼神反倒愈發冰冷,金香心驚之餘,身子不由得往後一傾。

  為了撐住自己,金香連忙以手觸地。

  手剛貼地,金香便感到一陣刺痛,縮手,掌心上頭,赫有數枚茶盞碎片欿在肉裡,殷紅鮮血正自傷口緩緩滲出。

  饒是如此,金香仍是不吭一聲,只是咬唇忍耐,一張含淚小臉愈發顯得惹人憐愛,只是,等了好一會兒,始終等不到陶軒開口的她,終是按捺不住的朝陶軒瞄去,看見陶軒極其不耐的神情,金香內心又是一驚。

  知曉如意算盤有誤的金香,連忙低頭思過。「徒兒不好,不該惹師父生氣,請師父見罪。」嘴裡雖是這麼說,金香心裡卻是怕極陶軒會一時心煩,真拿她出氣。

  陶軒愈是沒有表示,金香愈是感到坐立不安。

  就在金香想著,自個是不是該再說些什麼時,蘇沐橙緊閉的房門已然開啟,自內走出的王傑希更是一臉疲色。

  陶軒見狀,懶得再理金香,連忙起身迎上,「王莊主,沐橙的情況……」

  馬不停蹄,日夜兼程,深怕誤了時間,最後一段山路索性以輕功扶搖直上,直奔嘉世的王傑希,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便拎著藥箱趕去為蘇沐橙逼毒救命,好不容易穩住蘇沐橙性命,還沒來得及報喜,便讓陶軒一陣搶白。

  心知陶軒焦急的他,勉力打起精神,「陶掌門,明人眼前不說暗話,此毒極其兇險,或非前頭有人處理妥當,及時封住蘇姑娘幾處要穴,王某也無能為力。」

  陶軒聞言,神情驟變,旋即又舒緩開來。

  王傑希將事情挑明,代表蘇沐橙性命無憂,心頭大石終於放下的陶軒,回頭看見眾弟子仍跪在地上,心中惱怒早已消減數分,「都起來吧!」

  「謝師父。」

  一票弟子除了幾個身體剛強,還能兀自起身,其餘都是三三兩兩相扶而起,陶軒不免暗自嘆息,又見邱非無人攙扶卻能自力站直,陶軒語氣不免增添幾分溫和,「邱非。」

  邱非聞聲,連忙來到陶軒面前,「師公。」

  不驕不餒,不卑不亢,應對又知禮守寸,本對邱非有些冷淡疏遠的陶軒,總算待他和善了些,再加上方才王傑希所言,若非邱非發現得早,即時封住蘇沐橙幾個要穴,現下嘉世的臉就不知丟到哪去,如此加乘,陶軒竟生出幾非愛惜之心。

  對待邱非的神情語氣,更是前所未見的溫和慈愛,「你王師叔剛說的話,你沒聽見?此事你有功無過,為什麼跟著其他人跪在那裡?」

  「弟子有疏,不敢獨善其身。」

  比起金香的刻意討好,邱非的行為,顯然頗得陶軒喜愛,他伸手撫摸邱非的頭,「好孩子,和你師父……」說到這,陶軒猛地一頓。

  自葉秋讓他逐出嘉世,陶軒便不再提及這人,底頭那些善於揣摩他心意的弟子,平日也是小心翼翼的避開這話題,如今,邱非這往昔他見了只覺煩悶,遇事卻頗有見解的徒孫,讓他在誇讚之餘,不由得聯想到葉秋。

  陶軒心裡五味雜陳,最終只能在心裡化作一聲嘆息。

  陶軒話說到一半,猛然打住,嘉世眾人豈會沒有察覺,知曉陶軒想起葉秋的金香等人,更是興災樂禍,就在他們等著看陶軒會怎麼遷怒邱非時,沉默片刻的陶軒,將陳夜輝喚了過去。

  「邱非入門已久,我這當師公的平日過於勞碌,也沒給他多少照顧,嗯……」沉吟許久,陶軒才對著靜候一旁的陳夜輝吩咐,「你晚些到邱非那看看,他還缺了些什麼,全幫他補上,再帶他到庫房挑把稱手的兵器。」

  陶軒頓了頓,打量似的看了看邱非身板,最後,竟是生出幾分不滿,「正是長身子的年紀,不多吃點怎麼行?」說到這,陶軒已轉頭看向陳夜輝,「吩咐下去,以後邱非的例菜,就和你們幾位師兄同例。」

  陶軒一連串的吩咐,金香等人聽得全傻了。

  原本受人冷落,除了蘇沐橙,誰也懶得多看他一眼的邱非,一下子讓陶軒提到和陳夜輝等人差不多的位置,不,也許在陶軒心裡,現下的邱非,比陳夜輝他們還強多了,這算什麼道理?

  聽陶軒一項一樣賞下來的東西,金香眼都紅了。

  倒不是說那些東西有多稀罕,有些不過就是慰問或補償性質的小玩意,重要的是底頭涵義,陶軒這一發話,無疑是正式將邱非認入門下,從今日開始,邱非不再是個來路不明的野小子,而是陶軒正兒八經的徒孫!

  不單如此,陶軒還賞了庫房兵器給他。

  以後誰敢再取笑邱非,就是和陶軒過不去。

  憑什麼前頭壓了個蘇沐橙,後頭又來了個邱非?她金香到底哪裡比不上他們,陶軒對她竟是沒有半絲憐惜?

  離開前,金香看了邱非一眼,眼底盡是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