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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2965 字
更新於: 2019-02-15
事情是這樣的。

原先理當愜意的夏季夜間小散步,在莫名力量引導之下毀於一旦。我們不知不覺間受困於「神域」,意即此範圍之內,月神常羲白先令的神性濃度將持續累加。神域多出於他人之手,至於是何人目前仍曖昧難尋。

以上是大方向的問題,此外我們自然也不能忽略眼下的眉睫之迫:在我們藏身的樹叢外,三隻稱為狌狌的怪物。違和服裝、濃密體毛、滿口瘋語、我身旁的百合大小姐瀕臨爆笑邊緣,對那些不知如何抄來的社群語錄無從招架。

「喂!拜託妳振作一點。只是些低能句子而已啊!」

「嗯……噗哧──」

少女忍得痛苦,全身發顫,任誰都能看出大勢已去。偏偏外頭你一言我一語未曾止歇。一場尷尬交鋒又起跑預備──

「這篇貼文如果有,吱吱,十萬個讚,我就直播吃屎,吱吱吱!」

〈一陣狂笑〉

「不會在受委屈了,我要做自己吱吱!」

「再啦!幹!吱吱吱!」

〈一陣狂笑〉

「吱吱!好友太多吱,該刪個吱,要留的底下私,吱吱吱!」

「私吱!」

「私吱!」

「私屁私吱吱!爬說語膩吱!」

我懷疑百合究竟能意會多少這些「五洲人」可能都難以理解的發言。無論如何,她的狀況已正式病入膏肓,甚至咬住我無辜的手腕好抵擋笑意。但妳是不是忽略了我很可能吃痛而叫出聲啊!?

「感情狀態吱吱,一言難盡吱吱!」

「臺灣發大財吱吱!」

「吱吱吱!」

「噗哈哈哈哈哈哈──」

到底有哪裡好笑啦?低能到我都快哭了,果然只有臺灣當地人才能體會這種羞恥感嗎?壓垮百合花的最後一根稻草飽滿低垂,我無言地睨著她抱腹狂笑、滿臉紅脹。

「「「有人!吱吱吱吱吱吱!」」」

衝過來啦!原先嘻皮笑臉的潑猴瞬間變成殺氣騰騰的戰士,而我身旁竟還有少女為了無聊笑話而無法自拔…….

「吱吱吱!」

其中一隻一馬當先,神速就位後果斷一拳直往仍喪失行動能力的百合捶下。速度快到毫無思考餘裕,我只能一記跨步橫過百合面前,狠狠接下這擊攻勢。縱然有神信物手套產生旋風減傷,我的全身骨骼仍發出強烈抗議。

是近期刻苦鍛鍊的結果嗎?下意識地挺身防守簡直堪稱奇蹟,儘管我下一秒還是不禁雙腳打顫,起不了反擊決心。只差這幾秒猶豫,對方似乎嗅出我擁有非比常人的力量,又是一記猛擊襲來。這次角度更加詭譎,我甚至忘了招喚出從方克士傳承〈亂丟〉來的建木棍……

「閃開!」

神速動於一念,聽到指令我不假思索從旁側翻,餘角只見花鞭精準地抽在狌狌腳下,逼對方暫停動作。緊接著一股拉力扯在手腕,我們的百合大小姐總算鎮定,進入戰鬥模式。

其他兩隻潑猴見夥伴行動失敗,總共三隻與我們隔開距離試探繞圈,等待機會。

話說她還真帶著那捆花鞭出來散步啊……雖然如今派上用場,我究竟是該喜該憂呢?

「方克士給你的武器沒帶上?」

一經提醒,我才順著想像招喚建木棍,手心瞬間出現紮實的棍物握感。對面三隻見我也貌似厲害地掏出傢伙來,明顯開始動搖。但如此對峙下去,這種假威嚇還能維持多久,誰都無法樂觀。

「那個,我們是不是該想一想怎麼逃離這個鬼地方之類的?」

「我當然知道!最主動的方法是破壞『祭癥』,但那通常都藏匿難尋。眼下狀況實在不允許我們分心──」

「唉唉唉!那、那──」

「所以必須先解決眼下急難,不是嗎?」

意思很明確了。我深吸一口氣,挺起棍身,擺出我最理想的預備姿勢,卻瞄到百合在一旁竊笑。對,抱歉,我就是嫩,連挺棍都難看。

「舌頭記得捲起來!」

「什麼?嗚──」

槍聲無預警響起,我像是在豔陽下瞇眼看戰鬥機起飛的死老百姓,驚嘆百合僅僅一記墊步就神速啟動。對面見我們取得先機,其中一隻只得被動地挺身迎擊。

「吱吱吱!」

接著猶如事先排練過一般順暢又簡潔:猴哥一記正拳直直衝向百合,只見這位看似纖弱的美少女,臉上一抹微笑如山嵐濛巒般神秘罩面,右手一鞭急揮纏住濃毛拳身,一把拉於天際!

大家〈人+猿〉都張大嘴,目睹潑猴的長毛於月光沐浴中傾吐金黃的哀嘆,然後──

「啊啊啊啊啊!」

「吱吱……」

撞樹了。真是諷刺,猿猴照理來說應該逍遙於林木之間,如今卻淪為樹下魂。只見牠雙眼睜得老大,眼珠都快掉出來的地步。接著幾下迴光返照,牠雙手一攤,魂渡他鄉,不知是死是活。

此刻,我極不要臉地慶幸百合從未對我使過這等力道。

曾聽方克士說過,春季花族和其他族類相比,雖然沒有特別的戰鬥方式,卻擅長參透器械之理,從而灌氣入內,理、氣激盪出強大破壞力。

簡而言之,算勤修苦練型吧。不過直到今天正式見識,我才相信她平時給我的操練絕非胡來。當時在美術館或許考量到場地限制,她才不敢自由釋放。

這位少女究竟還藏了多少祕密啊……

「吱吱吱吱吱!」

「糟糕!」

完蛋了!稍不注意,另一隻潑猴趁百合姿勢未調好,直跳到她的背上去並嘗試掐脖。現在儘管百合力量再大也無用武之地。眼看少女將不支跪地,第三隻潑猴在一旁虎視眈眈,我仍在發軟的雙腿又不禁自己動作,直闖凶險之地。衝至半途,靈光一現,我乾脆改變策略,以滑壘之姿踹向潑猴腳踝。

對方果然失衡不穩,給百合掙脫的好機會,更一記肘擊撞向潑猴胸部。但我卻連稍微歡呼的時間都擠不出來,雙腳就被狠狠舉起。

「吱吱吱!」

透過懸吊式的偏移視角,原先只旁觀的第三隻潑猴正對著我鼻孔噴氣。

我忍受著牠滿口酒味,強迫自己冷靜思考,腦內迴路卻像大迷宮,可以從中移動卻毫無頭緒……

百合當然拚死也想趕過來,但第二隻潑猴在見識過她的攻擊模式後,效率充分地絆住她。也罷,都這時候了,我就不怪妳今天硬拖我出來,來恣意世界的少女。

此刻的心情與先前在美術館面對「后稷之怒」時非常相似,不同點在於經歷過一次之後,我現在更能健康面對。然而現在連晚餐吃什麼都想不起來,真是諷刺啊…….

「吱吱吱吱吱!」

像顆小石子呼嘯而過,我被狠狠投擲出去。連招喚點風來擋壓都放棄了,我只希望自己別像第一隻潑猴一樣破壞樹木,為減緩全球暖化盡一份最後心力。

請注意,末班車即將進站──

三、二、一──

碰!

然而預想中的嚴重撞擊竟沒來?我試探性地睜開雙眼,的確飛離了第一級戰場,卻感覺背後墊了厚實的防護團,頭上滿是落葉。

「拜託……也太痛了吧?」

咦?我順著那微弱的吃痛聲回頭望,驚見一大片會抖動的黑幕!不對,是羽毛,一大片抖擻的黑色羽毛!

我不禁伸手去摸,手腕卻突然被爪狀物一把捉住。我這才發現黑羽中藏了一張人臉,還在微笑。等等,依目前的物理位置判斷,我背後的靠墊就是……

「喂……阿光你是不是變重啦?咳咳咳!」

血!吐血啦!但那張人臉只是隨意笑笑,彷彿剛才不過是例行吐痰。仔細一瞧,鉤爪下嵌了五根普通的手指。

「你、你沒事吧?」

「先拉我起來。」

「蛤、什麼?」

「拉我起來。」

我好不容易才意識過來,握住鉤爪下的手腕使力一拉。

唰!那雙黑翼以遮蔽夜空之姿隨他而起,並且像狂風中的旌旗般大方撲展,掃除夾雜於其中的落葉枯枝。他的身軀也全被羽毛覆蓋,但比起雙翼,那些是接近於銀色的美麗顏色。這些壯觀的特徵固然不可思議,但真正叫我目瞪口呆的是他身後──

樹倒了。

我所想到的最壞狀況,毫無遺漏地全轉嫁到他身上。於此同時,他又像吐檳榔汁般,雙手叉腰咳了口血。這大概是我見過最帥氣的吐血姿勢了吧。

搞連不好牧翼鳴都無法與之匹敵。

連牧翼鳴都無法……

牧翼鳴……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