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別離 （中）
本章節 2213 字
更新於: 2019-02-07
月明星稀，楚咲一個人蹲在屋外，無聊地用樹枝在地上畫畫。
一邊寫著故人的名字，一邊回憶那段美好的過去，又是怎樣的感覺呢？想起藍禎說的那個故事，她輕咬著唇，正欲嘗試，藍禎的聲音便突然冒了出來──
「熱水燒好囉！咲弟，一起洗麼？」
「你滾。」楚咲蹙眉冷冷道。
藍禎聞言走了過來，面帶無辜問：「我哪裡惹你生氣了麼？」
她撇過頭，依舊冷淡的回了一句：「心情不好啦！別理我。」
立即領悟過來的他抿了抿唇，到她身邊坐下，沉沉地說：「明兒個，妳就要隨炛哥哥回去了呢。」
「嗯。」她丟棄樹枝，抱腿而坐。
「那個叫做蓬萊島的地方……好玩麼？」藍禎問。
「就吃飯、睡覺和做事的地方。」她隨口回答。
「那仙界的其他島呢？」
「比蓬萊更無聊。」
「是不是每個島都是四季如春、風光明媚？」
「哪有，和人間差不多啊。」隨後她想了想，又說：「不過比較起來，人間更熱一些。」
藍禎點點頭，「仙界上面還有天庭吧？那麼天庭應該更冷了。」
「好像是吧。」楚咲回憶道。
「古有云『高處不勝寒』，不知那些神祇的煩惱苦處，是否比咱們凡人還多呢……」他望著夜空說。
「不知道。」她聳聳肩，「但我從沒想過要爬上那位置。」
「這樣啊。」他又問：「那麼，你在蓬萊島時，可曾患過病麼？」
「沒有。我在仙界時，從來沒生過病。」
「這麼行？」
「這是自然！身為一個半仙人，比你們強健些也是很合理的。」她抓抓眉梢，續道：「可其實啊，上回聽你說過那些話之後，我突然覺得偶爾生個小病也挺好的，可以理所當然的休息不做事，還有人照顧。」
當然，前提是身邊要有像姨娘和藍禎這般關心她的人。
「那你下回來人間時，再病一下吧。」藍禎對她笑道：「前番你中毒的時候是娘在照顧你，那下一次就換小的我來服侍楚咲大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你真是越來越會開玩笑了！我沒事讓自己生病做啥？」楚咲說著說著，倏地靈光一閃，便撥撥頭髮，口氣一轉，回道：「不過你要真的這麼想伺候我，屆時我就裝病成全你囉。」
藍禎揚起嘴角，頗有自通道：「真病假病，我一驗便知。」
「如何驗？」楚咲挑眉，「可別跟我說你連醫術都學過。」
「很簡單！就這般──」藍禎話似未了，雙手卻已襲向楚咲，不停地搔她癢。
楚咲防備不及，被他這一番捉弄，是明明想生氣偏偏又只能笑，好不甘心，片刻方才抓住機會掙脫他的攻勢。
「你──」她起身作勢要打，藍禎這邊的反應倒也快，轉眼便起來逃走了。
楚咲追著他跑了一陣，正要抓住時，她不小心摔了一跤，卻在身子傾下之際也順手撲倒了藍禎。
二人接連跌在地上，不一會兒，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下回想再如此談天玩耍，也不知欲待何時呢。」藍禎突然說。
「應該不會太久吧。」楚咲回道：「我會多找時機求師父讓我過來的。」
藍禎坐起身，「屆時我若已經長大成人、變了容貌，不知你是否還會認得我呢？」
楚咲見問，憶起自己變成姑娘家時遇到藍禎的情景，便說：「本來我覺得這種事情應該是不難的，但……仔細想來，到底還是說不準的。」
她在地上滾了一圈才坐起來，又道：「萬一我當真無法早些過來，那該去哪兒找你呢？不如你先說說自己以後想幹啥吧！若你想殺豬，我便去肉鋪子找你；你想開當鋪呢，我就去當鋪找你，如此先有個底，事情也好辦得多。」
藍禎思索片刻，認真回道：「我也不清楚呢。總之應該就是遂了我娘的心願，找個普普通通的差事來幹，然後成婚、生子……如此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吧。」
「喔……」楚咲望著他，突然覺得他說這話時的神情，已然像個成熟的大人了。
長大、成家、立業……這就是凡人在一生中所必須經歷的幾件事吧？她看看自己，不禁感到有些空虛。
即使做了幾百年的半仙人，又如何呢？她並不想正式成仙，更不曾有過躋身神位的打算，那對於將來，又究竟該期待些什麼？
長生漫漫，卻不知自己所求為何……她仰望無邊無際的夜空，登時茫然了。
※
次日巳時，雖時候尚早，可在屋外撐著傘的漢炛已是滿頭大汗。
「人間的陽光真的好毒呀……」他瞇著眼，求救似地說：「小咲，還沒好嗎？我快昏了……」
「阿炛哥哥，你就不能再撐久一點嗎？」楚咲頗不情願地抱著一個包袱從屋子裡出來。
漢炛見柳依娘就在師妹身後，遂收了傘，上前施禮道：「這些日子，多謝你們照顧我們家小咲。」
柳依娘連忙回禮，「哪兒的話。是咱們受她的恩惠比較多。」
二人頻頻互相鞠躬，彼此客氣了好一陣，漢炛方轉頭對楚咲道：「這兒經過的人多，等走到無人之處，我們再施法回去。」
楚咲不作聲，只是微點頭。
藍禎走過來，仍有些不死心地問：「你當真要回去了？」
她目光一飄，在屋門後方看見了玄狐。「仙界少隻狐貍還不易被察覺，可一個仙人弟子賴在人間遲遲不回去，只怕會鬧出事情來。」
「好吧。」藍禎無奈道：「人都有貪心的時候，擁有了好的，難免還會想要更好的，興許咱們無論何時都得學會知足。」
他輕拍她的肩，「保重了。」
楚咲點點頭，將裝有柳依娘手製點心的包袱掛在肩上，默默地跟著漢炛和犰於走了。
卻是在此臨別時刻，總特別容易勾起過往的美好回憶，那些往事彷彿有著強盛的吸力，硬是止住了她的腳步。
豆般大的淚珠，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她咬著下唇，驀然轉過身子，奔向藍禎。她先是緊緊擁著他，隨後略抽身子，親吻了他的臉。
一如在青樓時琴娥吻了她那般，此刻她亦選擇以此方式傳達自己的喜歡與不捨。
然無論如何喜歡，如何不捨，也終須別離。
「咲……」
他愣了愣，還未及反應過來，她卻已鬆開了手，笑著說：「保重。」
然後轉身回到漢炛與犰狳的身邊，就此離去。
一邊寫著故人的名字，一邊回憶那段美好的過去，又是怎樣的感覺呢？想起藍禎說的那個故事，她輕咬著唇，正欲嘗試，藍禎的聲音便突然冒了出來──
「熱水燒好囉！咲弟，一起洗麼？」
「你滾。」楚咲蹙眉冷冷道。
藍禎聞言走了過來，面帶無辜問：「我哪裡惹你生氣了麼？」
她撇過頭，依舊冷淡的回了一句：「心情不好啦！別理我。」
立即領悟過來的他抿了抿唇，到她身邊坐下，沉沉地說：「明兒個，妳就要隨炛哥哥回去了呢。」
「嗯。」她丟棄樹枝，抱腿而坐。
「那個叫做蓬萊島的地方……好玩麼？」藍禎問。
「就吃飯、睡覺和做事的地方。」她隨口回答。
「那仙界的其他島呢？」
「比蓬萊更無聊。」
「是不是每個島都是四季如春、風光明媚？」
「哪有，和人間差不多啊。」隨後她想了想，又說：「不過比較起來，人間更熱一些。」
藍禎點點頭，「仙界上面還有天庭吧？那麼天庭應該更冷了。」
「好像是吧。」楚咲回憶道。
「古有云『高處不勝寒』，不知那些神祇的煩惱苦處，是否比咱們凡人還多呢……」他望著夜空說。
「不知道。」她聳聳肩，「但我從沒想過要爬上那位置。」
「這樣啊。」他又問：「那麼，你在蓬萊島時，可曾患過病麼？」
「沒有。我在仙界時，從來沒生過病。」
「這麼行？」
「這是自然！身為一個半仙人，比你們強健些也是很合理的。」她抓抓眉梢，續道：「可其實啊，上回聽你說過那些話之後，我突然覺得偶爾生個小病也挺好的，可以理所當然的休息不做事，還有人照顧。」
當然，前提是身邊要有像姨娘和藍禎這般關心她的人。
「那你下回來人間時，再病一下吧。」藍禎對她笑道：「前番你中毒的時候是娘在照顧你，那下一次就換小的我來服侍楚咲大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你真是越來越會開玩笑了！我沒事讓自己生病做啥？」楚咲說著說著，倏地靈光一閃，便撥撥頭髮，口氣一轉，回道：「不過你要真的這麼想伺候我，屆時我就裝病成全你囉。」
藍禎揚起嘴角，頗有自通道：「真病假病，我一驗便知。」
「如何驗？」楚咲挑眉，「可別跟我說你連醫術都學過。」
「很簡單！就這般──」藍禎話似未了，雙手卻已襲向楚咲，不停地搔她癢。
楚咲防備不及，被他這一番捉弄，是明明想生氣偏偏又只能笑，好不甘心，片刻方才抓住機會掙脫他的攻勢。
「你──」她起身作勢要打，藍禎這邊的反應倒也快，轉眼便起來逃走了。
楚咲追著他跑了一陣，正要抓住時，她不小心摔了一跤，卻在身子傾下之際也順手撲倒了藍禎。
二人接連跌在地上，不一會兒，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下回想再如此談天玩耍，也不知欲待何時呢。」藍禎突然說。
「應該不會太久吧。」楚咲回道：「我會多找時機求師父讓我過來的。」
藍禎坐起身，「屆時我若已經長大成人、變了容貌，不知你是否還會認得我呢？」
楚咲見問，憶起自己變成姑娘家時遇到藍禎的情景，便說：「本來我覺得這種事情應該是不難的，但……仔細想來，到底還是說不準的。」
她在地上滾了一圈才坐起來，又道：「萬一我當真無法早些過來，那該去哪兒找你呢？不如你先說說自己以後想幹啥吧！若你想殺豬，我便去肉鋪子找你；你想開當鋪呢，我就去當鋪找你，如此先有個底，事情也好辦得多。」
藍禎思索片刻，認真回道：「我也不清楚呢。總之應該就是遂了我娘的心願，找個普普通通的差事來幹，然後成婚、生子……如此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吧。」
「喔……」楚咲望著他，突然覺得他說這話時的神情，已然像個成熟的大人了。
長大、成家、立業……這就是凡人在一生中所必須經歷的幾件事吧？她看看自己，不禁感到有些空虛。
即使做了幾百年的半仙人，又如何呢？她並不想正式成仙，更不曾有過躋身神位的打算，那對於將來，又究竟該期待些什麼？
長生漫漫，卻不知自己所求為何……她仰望無邊無際的夜空，登時茫然了。
※
次日巳時，雖時候尚早，可在屋外撐著傘的漢炛已是滿頭大汗。
「人間的陽光真的好毒呀……」他瞇著眼，求救似地說：「小咲，還沒好嗎？我快昏了……」
「阿炛哥哥，你就不能再撐久一點嗎？」楚咲頗不情願地抱著一個包袱從屋子裡出來。
漢炛見柳依娘就在師妹身後，遂收了傘，上前施禮道：「這些日子，多謝你們照顧我們家小咲。」
柳依娘連忙回禮，「哪兒的話。是咱們受她的恩惠比較多。」
二人頻頻互相鞠躬，彼此客氣了好一陣，漢炛方轉頭對楚咲道：「這兒經過的人多，等走到無人之處，我們再施法回去。」
楚咲不作聲，只是微點頭。
藍禎走過來，仍有些不死心地問：「你當真要回去了？」
她目光一飄，在屋門後方看見了玄狐。「仙界少隻狐貍還不易被察覺，可一個仙人弟子賴在人間遲遲不回去，只怕會鬧出事情來。」
「好吧。」藍禎無奈道：「人都有貪心的時候，擁有了好的，難免還會想要更好的，興許咱們無論何時都得學會知足。」
他輕拍她的肩，「保重了。」
楚咲點點頭，將裝有柳依娘手製點心的包袱掛在肩上，默默地跟著漢炛和犰於走了。
卻是在此臨別時刻，總特別容易勾起過往的美好回憶，那些往事彷彿有著強盛的吸力，硬是止住了她的腳步。
豆般大的淚珠，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她咬著下唇，驀然轉過身子，奔向藍禎。她先是緊緊擁著他，隨後略抽身子，親吻了他的臉。
一如在青樓時琴娥吻了她那般，此刻她亦選擇以此方式傳達自己的喜歡與不捨。
然無論如何喜歡，如何不捨，也終須別離。
「咲……」
他愣了愣，還未及反應過來，她卻已鬆開了手，笑著說：「保重。」
然後轉身回到漢炛與犰狳的身邊，就此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