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疼惜 （下）
本章節 2291 字
更新於: 2019-02-07
略休息一會兒，俟天一亮，楚咲便施法回到仙界的蓬萊島。
島上晴空萬里，風景依舊，僅是因季節轉換而有些許不同；可她不過才數十天沒回來，竟就覺得有些陌生了。
「小仙娥！妳回來啦啦啦啦啦──」角長蛇一見她，又開心地扭起身子來。
「師父呢？」
「他現下正在道觀裡休息呢呢呢呢呢──」
「那我去打擾他一下。你去玩吧，不用替我傳話了。」
楚咲逕自來到崖上的道觀，上了樓，便見師父獨坐在欄桿旁，一邊泡著茶一邊眺望遠景，席邊鏤花銅爐散著縷縷檀香，很是愜意。
她抓抓頭髮，想著師父等會兒可能會對她說些什麼，片刻才上前喚聲：「師父。」
福全真人沒轉頭，仍隻手搖著蒲扇，淡淡問：「為什麼去了這麼久啊？」
楚咲別過頭，一邊隨意瀏覽著觀內陳設，一邊回道：「師父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我要聽妳自個兒說。」
「就……一開始是為了……不想白拿藍禎的指環，還有玄狐牠──」
「當真只是因為不想白拿指環才幫他的？」福全真人此話雖是問句，可也隱約藏著幾分肯定，似已看穿徒兒的心思。
「……不全然是。」楚咲知自己瞞不過他老人家，囁嚅道：「我想，在聽藍禎說起他母親的事時，我……其實是很羨慕的，羨慕他有一個如此愛著他的母親在等他……另外，也還有些嫉妒。」
「嫉妒？」為引她說得明白些，他刻意重複了此二字。
「因為那一點嫉妒心，我也有著一點等著看好戲的心態，想知道他們母子的感情是不是真的那麼好……」楚咲道：「不過，我雖然這樣的想法，可真的只有一點點而已。我也是後來才發覺自己有這些心思的。」
至此，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對那所謂的親情啊，確實仍是十分渴望的。
「師父，我的心也醜陋了，是不是？」
「沒那回事。」他轉身，伸手喚道：「來。」
待楚咲走至身邊，他摸摸她的頭，道：「比起那不起眼的嫉妒，妳有的是更多的同理心，很好、很好。」
「師父，」她低著頭，慚愧道：「白水村的事，我沒能辦好，到底害你丟臉了，也害得那些村民──」
他搖搖頭，不由她再說下去。
「那隻蜈蚣在十年幾年前作亂時，為一位道術高強的仙人所打傷，在東躲西藏幾年後，最終潛入白水村附近的山池裡，還將池水化成了毒沼。」福全真人道：「其實妳的猜想是對的，只差牠的思路卻沒這般縝密，未等到祭典日來臨，便因舊傷驟然疼痛而發狂毀了整個村莊。小咲，妳須明白世事皆是如此，縱然妳費盡心機算計一切，終究還是會有一兩件事是不受控制的。」
楚咲點點頭，「我知道了。」
福全真人笑了笑，轉身拿起茶几上的紫砂壺，倒了一杯熱騰騰的茶。
「師父，那玄狐的事……」楚咲抓住機會欲問個清楚，可話還未說完，卻見他老人家只顧喝茶，沒應聲也沒其他反應。
她吞了吞口水，再問：「玄狐的事情怎麼辦？不用報告天庭嗎？」
「嗯？」福全真人將茶杯離口，悠悠反問道：「妳說什麼？妳剛才有跟我說玄狐的事情嗎？莫非妳已經找到牠了？」
「啊？」楚咲一愣，片刻才會其意，而連忙改口道：「沒有。我還沒找到那畜牲。」
「妳啊，出去玩了那麼久，也該做些正經事了。」他揚揚手，道：「去。去整理我的丹藥房。有些東西用不上，早該清一清了，特別是最右邊櫃子紫色錦盒裡的那一顆，專門給失去妖魄晶的妖怪仙獸頂著用的，許多邪魔歪道的都搶著要，不是啥好物事，記得拿去扔掉。還有中間綠色木盒裡的那顆，說啥可以給凡人調息運氣、整整體質，卻都是騙人的玩意兒，也不要了。」
雖說福全真人不好煉丹，可時間一久，他的丹藥房裡仍累積了不少仙藥，盡是他人贈送或自己偶然興起所製成的。
他頓了頓，復道：「對了，等妳清完，記得再下去問問小炛他們要不要回來吃晚飯啊。」
楚咲綻開了笑容，道：「明白了，謝謝師父。」
※
自仙界返回人間後，楚咲便拿著那顆單藥分別給玄狐和柳依娘服下。
漢炛在聽師妹說完她與師父交談的內容後，笑道：「師父疼玄玄自是不必說的，可看樣子，妳對牠也挺好的。」
「要不是牠救了姨娘，我才不想幫牠咧。」楚咲做了個鬼臉。
待屋子蓋好，眾人便把柳依娘移置房內休養。這屋子和他們母子先前所住的差不多，小而簡單，卻也沒啥不便。
日復一日，自蓬萊取得的丹藥漸漸奏效，柳依娘的身子開始好轉。
某天，藍禎端著午膳進房裡，見母親已坐起身，遂笑道：「娘，該吃飯了。」
柳依娘本若有所思，一聽見他的聲音，即刻回了神，微笑問：「大家都吃過了麼？」
「咲弟說要等妳吃過了，他才要吃；而炛哥哥還在外頭幫其他村人闢菜園呢。至於……」藍禎突然停頓下來，不知該如何解釋徐非雲的事。
然而柳依娘在休養的這段期間，仍將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故早已明白事情的始末了。
「禎兒，能請他們進來一下麼？」她輕聲對藍禎道。
藍禎點點頭，放下碗盤，轉身走了出去。片刻再回來時，楚咲也跟著走了進來，至於玄狐仍躲在門口偷看著。
「姨娘，今天有覺得好些嗎？」楚咲關心地問。
「比昨日更好了。」柳依娘緩緩張開雙臂，道：「能讓我抱抱你們麼？」
藍禎與楚咲對看一眼，隨即都爬到榻上去，緊緊偎在她的身側。
「禎兒、咲兒，有你們在身邊，真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氣。」她抱住他們，露出滿足無比的笑容。
半晌，她注意到躲在門邊的玄狐，便輕輕點了頭，示意牠也過來。
玄狐見狀，本還有些顧忌，後來再看看藍禎與楚咲佔住柳依娘不放的樣子，登時覺得頗不甘心，於是也跳上床榻，硬是擠開那兩個人，直鑽入她的懷裡。
柳依娘笑了笑，抱起玄狐，毫不嫌棄地親吻了牠那張歪斜畸形的臉。
「謝謝。」她又與牠臉貼著臉，溫柔道：「謝謝你。」
楚咲的表情瞬間垮下，指著玄狐對藍禎道：「看！牠是你的敵人！敵人！」
藍禎跪坐在一旁，看著這樣的母親與玄狐，先是呆了呆，而後微微笑道：「其實……現下這樣也挺好的。」
畢竟唯有如此，母親與徐叔叔才能這般大方親近啊。
島上晴空萬里，風景依舊，僅是因季節轉換而有些許不同；可她不過才數十天沒回來，竟就覺得有些陌生了。
「小仙娥！妳回來啦啦啦啦啦──」角長蛇一見她，又開心地扭起身子來。
「師父呢？」
「他現下正在道觀裡休息呢呢呢呢呢──」
「那我去打擾他一下。你去玩吧，不用替我傳話了。」
楚咲逕自來到崖上的道觀，上了樓，便見師父獨坐在欄桿旁，一邊泡著茶一邊眺望遠景，席邊鏤花銅爐散著縷縷檀香，很是愜意。
她抓抓頭髮，想著師父等會兒可能會對她說些什麼，片刻才上前喚聲：「師父。」
福全真人沒轉頭，仍隻手搖著蒲扇，淡淡問：「為什麼去了這麼久啊？」
楚咲別過頭，一邊隨意瀏覽著觀內陳設，一邊回道：「師父你不是都知道了嗎……」
「我要聽妳自個兒說。」
「就……一開始是為了……不想白拿藍禎的指環，還有玄狐牠──」
「當真只是因為不想白拿指環才幫他的？」福全真人此話雖是問句，可也隱約藏著幾分肯定，似已看穿徒兒的心思。
「……不全然是。」楚咲知自己瞞不過他老人家，囁嚅道：「我想，在聽藍禎說起他母親的事時，我……其實是很羨慕的，羨慕他有一個如此愛著他的母親在等他……另外，也還有些嫉妒。」
「嫉妒？」為引她說得明白些，他刻意重複了此二字。
「因為那一點嫉妒心，我也有著一點等著看好戲的心態，想知道他們母子的感情是不是真的那麼好……」楚咲道：「不過，我雖然這樣的想法，可真的只有一點點而已。我也是後來才發覺自己有這些心思的。」
至此，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對那所謂的親情啊，確實仍是十分渴望的。
「師父，我的心也醜陋了，是不是？」
「沒那回事。」他轉身，伸手喚道：「來。」
待楚咲走至身邊，他摸摸她的頭，道：「比起那不起眼的嫉妒，妳有的是更多的同理心，很好、很好。」
「師父，」她低著頭，慚愧道：「白水村的事，我沒能辦好，到底害你丟臉了，也害得那些村民──」
他搖搖頭，不由她再說下去。
「那隻蜈蚣在十年幾年前作亂時，為一位道術高強的仙人所打傷，在東躲西藏幾年後，最終潛入白水村附近的山池裡，還將池水化成了毒沼。」福全真人道：「其實妳的猜想是對的，只差牠的思路卻沒這般縝密，未等到祭典日來臨，便因舊傷驟然疼痛而發狂毀了整個村莊。小咲，妳須明白世事皆是如此，縱然妳費盡心機算計一切，終究還是會有一兩件事是不受控制的。」
楚咲點點頭，「我知道了。」
福全真人笑了笑，轉身拿起茶几上的紫砂壺，倒了一杯熱騰騰的茶。
「師父，那玄狐的事……」楚咲抓住機會欲問個清楚，可話還未說完，卻見他老人家只顧喝茶，沒應聲也沒其他反應。
她吞了吞口水，再問：「玄狐的事情怎麼辦？不用報告天庭嗎？」
「嗯？」福全真人將茶杯離口，悠悠反問道：「妳說什麼？妳剛才有跟我說玄狐的事情嗎？莫非妳已經找到牠了？」
「啊？」楚咲一愣，片刻才會其意，而連忙改口道：「沒有。我還沒找到那畜牲。」
「妳啊，出去玩了那麼久，也該做些正經事了。」他揚揚手，道：「去。去整理我的丹藥房。有些東西用不上，早該清一清了，特別是最右邊櫃子紫色錦盒裡的那一顆，專門給失去妖魄晶的妖怪仙獸頂著用的，許多邪魔歪道的都搶著要，不是啥好物事，記得拿去扔掉。還有中間綠色木盒裡的那顆，說啥可以給凡人調息運氣、整整體質，卻都是騙人的玩意兒，也不要了。」
雖說福全真人不好煉丹，可時間一久，他的丹藥房裡仍累積了不少仙藥，盡是他人贈送或自己偶然興起所製成的。
他頓了頓，復道：「對了，等妳清完，記得再下去問問小炛他們要不要回來吃晚飯啊。」
楚咲綻開了笑容，道：「明白了，謝謝師父。」
※
自仙界返回人間後，楚咲便拿著那顆單藥分別給玄狐和柳依娘服下。
漢炛在聽師妹說完她與師父交談的內容後，笑道：「師父疼玄玄自是不必說的，可看樣子，妳對牠也挺好的。」
「要不是牠救了姨娘，我才不想幫牠咧。」楚咲做了個鬼臉。
待屋子蓋好，眾人便把柳依娘移置房內休養。這屋子和他們母子先前所住的差不多，小而簡單，卻也沒啥不便。
日復一日，自蓬萊取得的丹藥漸漸奏效，柳依娘的身子開始好轉。
某天，藍禎端著午膳進房裡，見母親已坐起身，遂笑道：「娘，該吃飯了。」
柳依娘本若有所思，一聽見他的聲音，即刻回了神，微笑問：「大家都吃過了麼？」
「咲弟說要等妳吃過了，他才要吃；而炛哥哥還在外頭幫其他村人闢菜園呢。至於……」藍禎突然停頓下來，不知該如何解釋徐非雲的事。
然而柳依娘在休養的這段期間，仍將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故早已明白事情的始末了。
「禎兒，能請他們進來一下麼？」她輕聲對藍禎道。
藍禎點點頭，放下碗盤，轉身走了出去。片刻再回來時，楚咲也跟著走了進來，至於玄狐仍躲在門口偷看著。
「姨娘，今天有覺得好些嗎？」楚咲關心地問。
「比昨日更好了。」柳依娘緩緩張開雙臂，道：「能讓我抱抱你們麼？」
藍禎與楚咲對看一眼，隨即都爬到榻上去，緊緊偎在她的身側。
「禎兒、咲兒，有你們在身邊，真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氣。」她抱住他們，露出滿足無比的笑容。
半晌，她注意到躲在門邊的玄狐，便輕輕點了頭，示意牠也過來。
玄狐見狀，本還有些顧忌，後來再看看藍禎與楚咲佔住柳依娘不放的樣子，登時覺得頗不甘心，於是也跳上床榻，硬是擠開那兩個人，直鑽入她的懷裡。
柳依娘笑了笑，抱起玄狐，毫不嫌棄地親吻了牠那張歪斜畸形的臉。
「謝謝。」她又與牠臉貼著臉，溫柔道：「謝謝你。」
楚咲的表情瞬間垮下，指著玄狐對藍禎道：「看！牠是你的敵人！敵人！」
藍禎跪坐在一旁，看著這樣的母親與玄狐，先是呆了呆，而後微微笑道：「其實……現下這樣也挺好的。」
畢竟唯有如此，母親與徐叔叔才能這般大方親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