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他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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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2-05
第二十四章 他的步伐
旅途結束後,羅喉也駕著他換來的上好馬車,與黃泉輪流駕馬。
一路上我就乖乖窩在馬車裡,與玄清縮在座位上。懸吊的炭火盆子將車廂溫度拉上幾分,但我依舊畏寒的把大氅披在身上裹好裹滿,閉眼試著回憶如何運起心訣,讓心口的琉璃陣陣發暖來驅散寒意。
在流轉心訣的時候,我同時也花了不少時間去試著調整自己心情,像是自己往後該怎麼面對羅喉和黃泉這件事。
此時他們倆安靜地駕駛著馬車,一路上只有聽到噠噠馬蹄聲,還有車輪咕嚕嚕地輪轉的聲響,只有很偶爾地聽到他倆談到氣候問題是否需要找地方避雪。在這種規律又安靜的環境下,我止不住地昏昏欲睡,就在我半睡半醒之間,我似乎看見了羅喉進馬車休憩。
他將玄清放在手上把玩,還掛了個小小香爐讓馬車內有著淺淡檀香環繞。小玄清盤在吊爐邊,似乎很是滿意這暖得剛好的溫度。
「別試圖逃離於吾。」發現我有些恍惚的凝望,羅喉一邊低聲囑咐,一邊伸手覆蓋於我雙眼。他的語氣飽含著一種焦慮,那是一種——他彷彿在害怕我會遠離他一樣的情緒:「無論是否有心無意,吾也絕不允許。」
可是羅喉不懂怎麼處理這樣的情緒,對於情感他有他的執著,可是該怎麼正確的處理,我想羅喉自己也沒個答案。所以他能做的、也是唯一能先想到的,就是將我栓在身邊。
只有這樣他才能安心——
讓我成為他的籠中鳥,在他所搭建起的天都裡、在他的身旁,毫無自由的寸步不離。
戲裡我看著他這荒唐的復仇之途、了解他的冤屈、他僅存的柔軟。戲外我與他相處這半年多,他這人的習慣、眉目間能多溫柔,我自然從沒少見過半分。
他的指掌溫暖,依舊蓋在我的眉目間,不願讓我看到他此時此刻的神情。我也順遂他的願,側身窩在他身邊,緊緊依靠在他身畔。在我能確認他必死的劫難度過之前,接受與否這不是我第一要項。
羅喉得活,活得無憂,屆時才是我該做出決定的時刻。
他能等嗎?等等我這膽小鬼啊……在我真切下定決心之前、在我能確信他能活下去之前,請再等等吧。
因為要扭轉劇情的話,改變因果可是有代價的。我一邊這樣的想,輕輕抓著羅喉垂放在我臉邊的指掌陷入沉睡。
回到天都之後,黃泉對待我的方式稍有不同,不同那趟旅途時過於親近。
我也曾問過黃泉,試圖了解他的善待和親近。他卻伸手揉亂我頭髮,說是他要尋的人與我太過相似,對於他的說法,我心情是複雜的,鬆了口氣什麼的、和自己被當作別人影子的彆扭不滿。
這兩種心緒一起交雜在心裡頭。
「放心吧,琉璃一事等妳死後我再拿出來就好。」
「等等等、我死後?嗯?」我他喵的剛剛聽了什麼呀?
「這琉璃在宿主死前與血脈相連,若非等妳一死,現下要取出就是要賭妳命夠不夠硬。」黃泉這話說得風輕雲淡,淡得彷彿在說天氣如何,淡得我那個滿臉震驚。可他卻一臉惡質的笑看我瞪著眼,彷彿已經捏我捏成習慣似的,伸手在我臉上揉捏一把:「這下妳還急著把琉璃還我麼?」
「你大爺的當時到底是抱持什麼心態才給我琉璃啊……」許是這資訊太過嚇人,我也不管黃泉手還捏在我臉上,低頭望向心口琉璃位置。不只功用強大很昂貴、還要等我死後才能安全拔出來,那不就代表要是有人知道我體內有這好東西,我就等著被強搶的人開胸剖心挖琉璃了嗎?
我、呃嗯——可能要找一下天不孤幫個忙了,目前來說好像是只有他的醫術最強……話說天不孤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啊?好像劇情裡從來沒有特別提過欸?
「……約莫是,不願看妳魄散吧。」黃泉鬆開手以後,他轉了轉手中銀槍,垂眸凝望我的眼。在他眼底我看不出情緒,卻又覺得好像能感覺到他在透過自己回憶誰。
他輕聲嘆息,嘆得很輕很輕,那雙眼裡微妙的有種落寞感,輕聲說出他所見:「妳的魂打從初次見面就很不穩定,被勾魂的那晚沒有琉璃定魂,許是這一勾妳也別想正常歸體。」
「能只是覆體後稍有虛弱,妳就該慶幸萬分了。」說到這的黃泉突然語氣夾帶不悅,又是一陣捏著我的臉頰凌虐。完後還開始逼我學習定心養神,要我每天都必須做足打坐日課。只要我一絲一毫的分神,就是朝我腦袋瓜頂一個敲下去。
後來他一有空閒就是抽檢我狀況,發現我偷懶我肯定沒好果子吃。
沒錯,這渾蛋就會沒收我的甜羹和糖酥,連我喜愛的弦櫻酒都一併沒收,在我眼前吃得歡快。
前面還一副就是那種哥哥模式的嘴臉,現在這種惡質教練模式是怎樣!怎樣啊!
「嗷嗚嗚嗚嗚嗚、羅喉羅喉我跟你說喔,現在黃泉都這樣欺負我!」在羅喉身旁幫他研墨的同時,我忍不住和他嗷上幾句,不然要是給煙兒那些孩子聽到,一個不小心傳出去,黃泉聽到肯定玩我玩得更兇,婢女們肯定會和我鬧性子。
這人簡直是藍顏禍水啊!
羅喉倒也沒說什麼,埋頭振筆疾書,看得我也明白這時候約莫不是個好抱怨時機,只能鼓起臉頰直到他擱下紙筆。
只見羅喉將最後一張紙給擱下,把上好黑檀製成的筆桿被輕輕擱在一旁筆架,沾染黑墨的紫毫晶瑩透亮,我捻起筆在手上看了看,筆桿似乎有些微沉,但筆桿本身卻相當油潤好握。偶爾羅喉會讓我試試看寫字,但看到我那算不上好看的字樣後,他著實拿這點連打趣我好幾日。
今天羅喉倒也安靜,似乎真的滿腦子全都在思慮公文內務。本來我也還想跟羅喉嗷嗷抱怨幾句,可我終究不是那種白目透頂的小渾蛋,安靜的把手中硯台蓋上石蓋,將他擱下的筆拿去濯洗。
不知不覺間我早已習慣這種在他身旁為他磨墨備餐的日常,還有回來以後、他開口要我喊他名字,一如旅途時那般。
本來我也有抗議、和試圖不改,但我再怎麼樣也玩不過羅喉,結果就是一個被耍我就不小心喊出他名字抗議,久而久之我也放棄抵抗,害得大臣一個個對我瞪直眼,大聲嚷嚷我這直呼羅喉的名字多麼不敬。
你家老闆要求的!怪我囉!
「呼……這次遠行,倒是將公務給堆積不少了。」
羅喉將肘擱上被我擦拭過的書案,興許是一整日都在與公文奮鬥,難得羅喉洩漏出疲態,半闔的紅眸毫不掩飾他有多厭煩。我將公文一捲捲擺進纏有飾帶的竹製簍子,讓應該是小太監來著的男孩前來抱起,他向我小心地福身,伸手抱起裝滿公文的竹簍噠噠離去。
「感覺好麻煩……一大堆文件全都要你批閱耶……難道有些不是讓重臣處理就好了麼?」我默默看著小太監將公文運去藏書房收錄,轉頭和羅喉問道:「還是說是那種,重臣還要做統整報告給你?」
「嗯。」他輕輕應聲,我也不再多問,轉身向外頭的婢女說要上餐。回過頭時正好與羅喉對上眼,他向我伸出手,我也馬上明白是要我過去。要說瞭解羅喉我也不是真的很了解,只是這半年多來養成了一些默契,可我總是分辨不了到底是要我過去幫他處理雜務,還是要我過去當他的軟抱枕。
好比現在,我眼神死透的被羅喉放在腿上。
「我還以為你是要吩咐我做啥呢……等等就要送膳食來了啊大爺。」
「讓吾歇一會。」
「我這人不輕欸……讓我壓在腿上不麻麼?」求放過,雖然已經在婢女之間謠言滿天飛了。
「無妨。」他這句話說得輕緩,闔上雙眼將下顎抵在我肩窩,我那個癢那個怕啊、我這人不只怕疼還怕癢來著,偏偏這人老是一碰就是我最怕的點!
他閉著眼、彷彿真切累極一樣,勻稱的呼吸時不時撫過我頸邊,神情安詳且無憂。假若退隱、鄉野山林間尋一塊僻靜之地,他與適合他的那個人是否就能這般安然度日呢?
如果他能遠離江湖、遠離恩怨情仇,單單只是作為「羅喉」的活著,或許會更好吧?
輕輕的、將頭倚靠在羅喉的腦袋邊。我確實真切為他這般期盼,但我必須想辦法插手劇情,否則我只能眼睜睜看他死在我眼前。想到這我也任由了羅喉緊抱,眼神死透與送餐過來的婢女大眼瞪小眼。
啊、是熟悉的去死去死光線呢。
當餐點備齊後.我小心地戳了戳羅喉的臉頰,輕聲呼喚他。羅喉這才悠悠睜眼,彷彿真切睡上一會,眼神略帶朦朧。
這貨也是個長相妖孽俊男啊我怎麼忘了,再搭配上他他一身精實肌肉,要說我那個小心肝沒胡亂蹦跳絕對是假的。
彷彿知道該怎麼惹我心跳指數破表,羅喉就像是還沒睡夠一樣在我肩頸緩緩蹭動,惹得我臉上一陣熱燙,直接一掌貼在他臉上,將他的大腦袋盡可能推開些。
好歹相處半年有,他是不是耍賴我還分得出來!而他也完全沒讓我失望,一反方才慵懶,立即張口咬住我掌側,惹得我一陣猛嗷。
耍我耍夠了,羅喉也爽快鬆手讓我逃離他懷抱,愜意的用膳吃菜。
可就在他用膳到一半的時候,難得的威壓突然壟罩身週,來源是源自於神情顯得異常愉快的羅喉,本來我還想著這人是在高興些什麼,但沒多久我就了解他高興的原因。
遠方戰鼓隆隆,縱使些微至不可聞,卻也並非羅喉這天地感應之能無法感知。
羅喉捏起在旁偷吃肉的小玄清塞進我懷裡,然後這金光閃閃的胡蘿蔔王就這樣直接摟著我踏出房門,逕自躍上天都塔樓。
天都塔樓確實高聳,我能清楚的瞭望遠方,遠遠地就能看到三方不同衣著的大軍漸漸圍上天都。
原來是圍攻啊……
然而仍然被這般霸氣狂跩、單手就輕鬆拎在半空的我,只能滿臉無奈、人生無望的默默盯著身旁大爺。或許我對他而言算是沒啥重量也不一定,被他這樣拎也不是一次兩次……反正要反抗最後都會被當理由玩,所以我乖乖的被拎,看他臉上顯露滿心期待的笑意說:「別讓吾失望啊!」
或許是總算想起這種拎法我會不舒服,羅喉改為將我放下,卻依舊困著我的行動讓我只能在他身邊一同觀賞敵軍是如何遭受山陵奈落而折損兵力。
那是我過往跟羅喉聊天提到的,在發生戰爭時有哪些地方適合安設怎麼樣的陷阱,原來他有採用啊……本來還想說他只會當我是笨蛋不採用的,但那種陷阱只夠折損那些武功沒多好的小雜兵,所以接下來的毒氣沼就是重頭戲。
關於這點剛好是蹲在羅喉的書房當伴讀書童時,在書房裡意外找到研究於機關和陷阱的書。出自於好奇我也就拿著那本書屁顛屁點地滾去請教羅喉。當時還是很訝異他願意跟我解說的,只是我呆頭呆腦的常常沒能馬上清楚了解意思,他也完全不掩飾對於我這般愚鈍的不耐煩。
而他確實如同當時所討論一般,讓早已在外巡邏的兵眾準備發射火矢引爆沼氣。
最後我被羅喉拎回大廳開朝,不知是不是楓岫主人曾與黃泉談過,難得被留在大廳的我看黃泉以偵查還有佈局為名,一人支身離開了天都。
底下群臣聚集,佇立在羅喉身旁的我只感到緊張與不安,我是了解劇情的發展,但實際上面對時,我非常恐懼會有意外之外的發展。
如果這次的戰場不屬於原作,那麼我會失去誰?會不會一個超乎劇情發展的事件,身旁的羅喉就此消失?驚覺到這些不是不可能的機率性,恐懼失去誰的心緒與此時相共鳴,讓我的指尖也褪去血色,不安地揪著自己衣袖。
「汝在害怕?」
「開戰,就代表著所有無法確認的機率都有可能發生……」如果你死了的話……我該怎麼辦?劇情要是變調的話,黃泉也有可能出事,這種種的機率與最糟糕情勢預想令我焦躁不安,近乎喃喃自語地道出:「朝存夕殞什麼的……我……」
「吾之雙足踏出戰火,吾之雙手緊握毀滅。」羅喉就像是在睥睨天下一樣,斜目凝望遠方並道出他的詩號,最後一聲冷笑將目光移回我身上:「戰火、是吾所創,唯有吾能定汝生死。」
雖然這句話確實道出他的狂、他的霸道,卻也意外地讓我感到一陣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