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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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2-05
第十一章 愜意
離開若幽蘭的寢房後,羅喉緩緩踏入書房,以指撫過架上一排排書卷,沉默地觀望架上滿滿的史書和雜記。
一本本的史書,紀載了天都的興起、滅亡、重生,可是沒有任何一本書,紀載關於他的弟兄們。
不著痕跡的嘆息,羅喉抽起其中一本古籍,那是一個偽裝成書籍的藏物匣,在匣中躺著一只顏色油亮、滿是刻紋的圓滾銅鈴,玉玲上繫著黑金紅三色交錯的繩。仔細一看,那並非是一般棉繩,而是——髮絲。三束色彩截然不同的髮絲交錯纏綁成繩,佐以一些微小的玉飾串上,讓這串鈴看起來別出心裁。
羅喉輕輕撫著銅鈴,憶起一抹身影。
「這……可是妳的執念?」將鈴鐺收在懷內,羅喉幾乎不可聞地嘆息道。
記憶中的身影、容顏反覆重疊,許是自己多慮,卻又在望見古籍一角署名的字跡退卻這想法。
「吾、還能有所奢望?」
「吾……還能麼?」
羅喉垂眸望向書上的署名、略顯笨拙的字跡,記憶翻騰回當年桃林、那人對自己的巧笑倩兮。
笑鬧言語在記憶中依舊清晰如昨,此時睜眼卻是數百年已過、物是人非。
無聲緊握手中銅鈴,房內燭火微晃,驅散黑暗,卻驅不走這份寂涼。
數日後,羅喉安排完軍議、也下令處理了一切問題;有異心的奴婢、興許會危害於她的存在全數排除,羅喉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做到這般程度,可當他望著若幽蘭無憂無慮地吃著糖,向著自己時而耍耍嘴皮子,這般模樣確實讓他感覺愜意。
如今足踏戰火,天都也一日日更趨強盛,閒暇時豢養若幽蘭這麼一個小傻瓜也無妨。
羅喉微微噙笑起身,腥紅血瞳不再一如剛復生時充滿尖銳恨意,這份尖銳的恨、在他懷握那隻銅鈴時稍有削弱。
一陣刺目的斜陽讓羅喉放緩步伐,他漠然的眨動雙眼,發現自己太久不曾細細觀望天都。在他的御花園內,百花於夏日爭艷,此時天色漸顯染金的朱紅,將盛開的鳳凰花染上一片燦金。
踏入災鳳凰木的庭院,散落滿地的嫣紅花瓣,讓羅喉憶起了血雲天柱,數十萬人的犧牲,遍地鮮血泊流四溢。腥紅的血景,讓羅喉憶起了悲哀的回憶。
在那片能讓他回憶起悲傷的嫣紅花瓣裡,突兀的潔白和米色衣料闖入眼底。一身淺黃近乎米色的衣裳服貼在若幽蘭身上,難得穿著正常襦裙的若幽蘭坐在綾綢鞦韆上輕晃,歪著頭用那雙墨黑的眼倒映著自己,毫不隱藏她的心緒、以表情清楚展現困惑。
此時的她已養傷多日,總算能下床在庭院內走動,肯定是她厚著臉皮央求那些婢女幫她搭出這白綾鞦韆,不然日前可沒這東西在。
「你臉色好難看啊?發生什麼事了?」發覺羅喉臉色比以往凝重,若幽蘭納悶地皺起眉頭,雙手稍稍抓緊綾綢打算從鞦韆上下來。但羅喉沒給她這機會,反倒是上前打量周遭,給若幽蘭一聲嗤笑:「汝真該慶幸這鳳凰木強健。」
「好過分!我才不重呢!這可是反覆繞過很多粗壯枝幹、確定我這樣晃沒關係才會坐上來玩的啦!」
「喔?吾何時說汝重了?」
「唔唔、哪有人這樣的!」驚覺自己被套話,若幽蘭氣呼呼地鼓起腮幫子,扭頭打算不再跟羅喉多說一句,就怕自己又被耍著玩。
「只要汝……呼嗯、若汝能一如虛蟜安分聽話就好,興許吾會給汝點賞賜。」利用身高優勢,羅喉垂眸望向若幽蘭,眼裡滿載著打量與思慮。如果若幽蘭能一如這些時日的安分、興許他會願意繼續豢養著小傻瓜當玩寵。
當然這般說詞在若幽蘭耳裡乍聽下確實不差,內容也沒坑她什麼的,就只是若幽蘭那個小腦袋瓜轉出來的迴路總是有些跳痛。
「……唔……說認真的,先不提賞賜那啥的。」
「其實我一直很納悶一件事,超想問的。」一邊這樣說,若幽蘭完全沒自覺自己在說話時會有一些表達情緒的肢體語言,好比她的手、正在做著一些試圖強調她困惑的手勢。當然伴隨著她的手勢和神情,她也吐出了讓羅喉有些啞然失笑的問題——
「那就是、您到底幾歲啊?練武功的都跟你一樣外貌會凍齡嗎?」
「仔細想想素還真他們好像也完全沒變老之類的,名號明明都傳好多好多年啦。」至少根據一些八卦消息來源,素還真這群老不死的已經名號出現道現在也近五六十年。那之前見到的素還真,根本是凍齡啊?實際上已經年過半百了!半百有了啊!
聽到若幽蘭非常認真的問這問題,羅喉著實意外的嗤笑出聲,他可真沒想到若幽蘭難得認真一回想與自己問話,居然是問這種事。
「這事對汝重要麼?」
「應該說是太讓人在意了啦!那武君你呢?如果扣掉被封印的時候,那你被封印前都幾歲來著了?直接模樣就凍齡在那年紀麼?」若幽蘭雙手抱臂並歪頭緊盯羅喉,認真思考的模樣看得羅喉真是一陣好氣又好笑,故意一陣氣勁震得若幽蘭差點沒摔下綾綢,嚇得沒抓穩的若幽蘭失聲怪叫,急忙抱緊手邊綾綢滿臉驚魂未定,一回神就是氣呼呼地直喊羅喉欺負人。
「吾不曾悉心去注意這事,若要說的話,當年時質壯年罷。」滿意若幽蘭方才驚慌失措的模樣,得到惡趣味成就感的羅喉自然也願意回答她的疑問,如實回答她所想要的真實。
「欸?近四十歲的大叔?」
「嗷——您敲我做啥呢!時至如今都活超過幾百年了,您還會在意被喊老嘛!」
「順手、吾確實許久不曾如此順手了。」不顧若幽蘭的哀號抱怨,此時的羅喉神情確實顯得相當愉快,一雙腥紅的眼顯得格外晶亮。他垂眼輕撫自己的右手,彷彿憶起過往與弟兄笑鬧的過往,這般敲額的舉動居然依舊順暢。
摀著被敲紅的額面,若幽蘭委屈巴巴的嚷嚷起來:「你以前也有這樣順手敲人的喔!」
「呵、汝猜。」
這是第一次,羅喉真正毫無其他心思、咧嘴輕笑著的捉弄若幽蘭。
在那一日夕陽餘暉下的閒談過後,接連數日下來,羅喉突然發覺自己似乎在若幽蘭身上用了太多太多時間。
他確實仍有出戰,征討天下封刀,並帶上若幽蘭一塊去,但隨著她在身旁鬧騰,問著自己一些不著邊際的傻乎問題,羅喉不時憶起過往。尤其是,自從有術師讓他再次看見那熟悉的狼嚎谷後,過往回憶更是如湧泉浮現,時時刻刻提醒他——他與初心已相悖甚遠。
「……汝不怕吾麼?」望著身旁埋頭與橘子奮鬥的若幽蘭,羅喉差點就要忘卻這種日常的愜意感。自復生開始,自己就埋首在出征,埋首在復仇,直到撿到若幽蘭這小傻子回天都。
舔拭手上沾染的橘汁,若幽蘭一雙小眼睛轉了轉,歪頭闡述自己的感受,完全沒打算藏私什麼:「要說怕還是會啊,畢竟我的生命對於你們這些強者來說,一個不注意就會被輾死了吧?」
「這樣的我就算怕你又如何?不怕?那又如何呢?」吃掉手上的橘瓣,若幽蘭望著天空看了半晌,隨即慨然的笑出聲:「反正日子還是要過嘛!與其成天到晚戰戰兢兢,趁現在還能輕鬆閒聊不是更好嗎?」
「江湖俗事對我這種小老百姓啊,太遠啦。」一臉無所謂的擺擺手,將注意力移回桌上的若幽蘭抖動雙手手指,繼續向著下一顆橘子開始剝皮大業,簡直是想把放在桌上的三五顆大橘全都剝個精光。光是剝光還不夠,若幽蘭一邊剝、一邊開始把橘瓣當積木玩起疊疊樂,一副就是要全數扒光疊好了才要開始吃。
「等等等你要吃也不要挑中……間?噢、沒倒欸?」
本來還怕橘瓣塔會崩塌的若幽蘭默默看著中央區域少了一塊橘子,沒倒?運氣真好啊?正當若幽蘭想補一片橘子塞回空缺,可身旁羅喉卻開始盡挑刁鑽處的橘瓣吃。
眼看橘瓣塔略有搖晃卻又沒真的倒下,隱約感覺到惡意的若幽蘭、用著一副您真差勁的眼神開始盯著身旁羅喉。接下來她無論是從哪裡要拿橘子來吃,都高機率會崩塌啊?
而那一身金光閃閃的大爺,只有拋給若幽蘭一副汝奈吾何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