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本章節 2968 字
更新於: 2019-02-01
  沙奈曾經死過一次。曾經確切的感受到最後一滴生命流逝,曾經體會過真正的解脫是什麼感覺。
  但如今,她依然在這裡。
  她還保留著生前的記憶——如果忘了一部分,也無法知道。而且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她還有相當程度的情緒感受與思考能力。技術上來說,因為心臟還在跳,可以算是有一部分活著。
  即使她實在很難假裝自己是生者。那些有事沒事突然湧上的回憶,不論是美好的或痛苦的,都跟已經死去的右半身一樣,只會提醒著她已經死了。
  所以沙奈不喜歡提到過去,她很清楚自己死後變了一個人。或許是死亡的經歷所導致,又或許是死靈術的影響,她變得更無所謂,更隨心所欲。而她不討厭這樣的改變。
  曾經召喚的每個靈,她都認為是自己的孩子。它們不是生物,只是單純的意識體,也因此純粹、無暇又天真。吸收死靈能量成為了惡靈後,也保持著單純的個性。
  唯有這個不同。基於魔王的要求,她將這個孩子交給了日昇教區的主教。本來以為會使用惡靈當手段的人,應該不會基於單純的厭惡或恐懼,對其施加痛苦。
  然而她錯了。錯得離譜。
  那名主教究竟對它做了什麼,從它那淒厲的尖嘯中便能清楚得知。那嘯聲每次響起,都緊緊掐住她的心臟,讓她對教會的恨意升到最高點。
  跟惡靈比起來,教會才是真正的邪惡。但她不能出手,她只能在旁邊看著,這一切都是魔王的計畫。少了魔王的幫助,她無法達成自己的目標。
  聽到宿主發出嘯聲時,沙奈開始行動。
  她將偷來的主教寄給某個商人的信件,交給那名年輕的警員,其中夾了張紙條,寫著那些被當飼料的不幸者的埋藏地點。
  她只告訴他這是關鍵的證據,沒有第二句話。這是她在日昇要做的最後一件事。但出於對孩子的關心,她還是決定找個能看到教會區的建築屋頂,藏好氣息看到最後。
  而這個決定讓沙奈的世界完全顛覆。
  她知道魔王對他動了些手腳,一些很特殊的處置,讓他能夠以生者的身份成為惡靈的宿主。不過這個惡靈不一樣。
  它是充滿痛苦、絕望、恐懼、憎恨的孩子,因為她的選擇而墮入黑暗。
  卻被那個男的拯救了。看著他與惡靈一心同體的戰鬥,甚至讓她產生了某種感動。即使在死者之中,能與惡靈合作的如此完美的也少之又少。
  對於救了自己的孩子這點,應該跟他說謝謝。對於令他感到痛苦這點,應該跟他說對不起。對於讓他有了新的戰鬥能力這點,應該跟他說不客氣。
  如此複雜的情緒,讓沙奈陷入混亂。
  以致於她沒有注意到後方。
  「妳好啊。」
  沙奈猛然轉身,淡藍色的辮子隨之甩動。
  一個矮小的人影站在那裡。比她還矮得多,穿著有寬大袖口的服裝,看起來像是小孩子。
  只是這個小孩子有著紅色的眼睛和白色的頭髮。
  鬼族?這倒是稀奇,沙奈心想。魔王知道嗎?
  「妳也對那邊發生的事有興趣吧?」那名鬼族挑了挑眉。她的五官相當精緻,像個漂亮的娃娃。
  「只是被惡靈的叫聲嚇到,來看看狀況。」沙奈用沙啞的聲音說。當初她習慣這嗓音花了不少時間。「妳有什麼事嗎?」
  鬼族女孩雙手抱胸。「妳身上有股味道。」
  沙奈一愣。我身上有臭味?確實是好幾天沒洗澡了,不過應該沒這麼誇張吧?
  那雙血紅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發著紅光。「死靈術的味道。」
  這話讓沙奈挑起了一邊眉毛。
  「不錯,還沉得住氣。」鬼族女孩滿意的點點頭。「提醒妳一聲,有些人是感覺得到的。」
  沙奈從來沒聽過誰「聞得到」死靈術的味道。頂多是聞到腐敗的味道,但她確定她身上沒有半點腐臭味。
  「妳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她歪著頭問道。
  「因為妳看起來不像壞人。」鬼族女孩點了點頭。「而且另一個感覺得到死靈術的傢伙,也快回到這座城市了。」
  另一個?沙奈聽的一頭霧水。她到底在說什麼……而且知道我跟死靈術有關,居然還認為我不是壞人?
  「妳說的是誰啊?」沙奈決定直接問道。
  鬼族女孩露出一抹微笑。「嗯……妳猜猜?」
  沙奈回頭看了一眼。神術的光網困住了那群人。魔王特別強調過,除了計畫需要的,她不能用任何直接或間接的手段影響他。
  讓她有些心煩。
  「我想想……應該是很強的人,最近要回來……」沙奈隨口推測著。「全知魔法師?」
  鬼族女孩的嘴角笑得更彎了。「很好猜吧。」
  那個精靈感受得到死靈術?這還真沒聽說。為什麼魔王不先跟我說一聲?
  「從妳的態度看來,讓那小子成為惡靈的宿主,是妳計畫的一部分?」沙奈還在暗自腹誹魔王時,鬼族女孩突然說道。
  「我沒什麼能告訴妳的,抱歉。」沙奈毫不猶豫的說。
  想當然爾,魔王告訴過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道歉,是因為這個鬼族態度挺友善的,還提醒要她小心全知魔法師,最重要的是,她在這個鬼族身上感覺到一絲與自己相似的氣息。
  「看來沒錯。」鬼族女孩用手指點著臉頰。「這麼縝密的計畫……」
  她接下來的話被一聲巨響掩蓋。
  沙奈這次直接轉過身。她看到那名女騎士的光砲打破了光網,但沒能擊敗主教。
  「我可以問妳幾個問題嗎?」沙奈開口說道。
  「嗯?妳問。」鬼族女孩似乎不介意沙奈只問不答。她站到沙奈身旁,饒富興味的看著戰況。
  「妳是誰?在這做什麼?為什麼認為我不是壞人?」沙奈一連串的問道,視線緊盯著宿主不放。
  鬼族女孩手叉著腰,呵呵笑了幾聲。「我不討厭妳率直的個性。」
  「真巧,我也不討厭。」沙奈聳了聳肩。
  「我想先知道,妳是為了自己問的,還是為了妳的主人?」鬼族女孩反問道。
  主人?沙奈心想。看來這鬼族搞錯了某個環節……
  「都不是。」她淡淡的說。「我是為了他問的。」
  遠方的戰鬥突然停止了。那個之前跟他戰鬥過的騎士,把一個半身人當成了人質。好像不太妙。
  「嗯?」鬼族女孩瞪大眼睛。「你們很熟?」
  「完全不。」沙奈焦慮的咬著指甲。「但他救了我的孩子。」
  鬼族女孩愣了半晌。「妳的孩子……是指惡靈?原來如此啊……」
  「我叫伽爾瑪,只是剛好晃到這城市。現在也沒有要幹嘛,就是前幾天發現這小子,在觀察他。」她平淡的說著。「至於為何覺得妳不是壞人……看眼神就覺得吧。」
  沙奈用了一小部分的心思聽她說話。觀察他?不對……前幾天?「妳為什麼要觀察他?」
  戰況突然起了變化。那男的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救下了人質,現在正面對主教。沙奈停下了咬指甲的動作,聚精會神的看著。
  「有點複雜。」鬼族女孩……不對,伽爾瑪嘆了口氣。「他殺了我朋友,我殺了他一次,他也殺了我一次,然後有人跑來鬧,我沒心情就閃人了。」
  「妳也是不死族?」沙奈難得轉開了一下視線。
  「不是,我可以自己復活。」伽爾瑪一臉無所謂的表示。
  「噢。」沙奈也無所謂的應了一聲。「他很強嗎?」
  思考了幾秒後,伽爾瑪搖搖頭。「我覺得不強。不過那時候我對他是挺嚴厲的。」
  主教似乎是投降了,讓日昇警部的局長給她戴上了封印的項圈。
  「看樣子是結束了。」伽爾瑪說。
  「我該走了。」沙奈說著把辮子拉回斗篷下,戴上兜帽。
  伽爾瑪單手叉著腰。「妳打算去哪?」
  沙奈想了想,最後還是開口:「離開日昇。不是因為全知要回來,只是我還有其他事情要辦。」
  她終究還是沒有說出要去哪裡。
  「妳不跟他談談?」伽爾瑪抬起眉毛。
  「……我不能。」
  語畢,沙奈走向另一邊,站到屋頂邊緣。她突然想到比較合適的詞,用來形容她在伽爾瑪身上感覺到自己也有著的氣息。
  別人稱之為「瘋狂」。但她認為,「自由」比較合適。
  「我的名字是沙奈爾卡古,是我師父取的。」她向伽爾瑪說道。「叫我沙奈就好。很高興認識妳。」
  接著沙奈一躍而下,遁入暗影。
  她認為伽爾瑪應該聽得懂魔族語。如果聽不懂,她也沒輒。
  沙奈爾,卡古。
  魔族語為「從地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