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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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1-31
吉安城的防禦工事完建後占據了新聞版面好幾個星期。也許是城區範圍太過廣大,建築工法又得考量抵禦末日後造成吉安一帶周圍險惡環境所生成的畸形兇猛生物,進而使建設工時一延再延。為了以高牆包圍起整個吉安地區幾乎動員了全島的居民,花上了接近十年的時間這才完竣。這期間林氏家族幾乎是領導政府施政方向的最大財團,董事長林文胤甚至被人外傳為地下總統。
如果只是這樣倒是也還好,偏偏林氏家族主導的國家建設日益偏向宜蘭市中心,以號召菁英為由的一場「環集運動」將整座島的資源全數挹注於新建的宜蘭市。沒有人知道林氏家族這麼盤算的目的。對新遷居民提高稅收、房價的方式,讓費時十年建成的吉安城本來要遷入居民和商人大部分被迫選擇放棄並選擇前往宜蘭市。讓這座花費人力、金錢、時間的巨城淪為一座防禦要塞及次等住宅區,這都讓宜東島上的許多人感到不滿。
我就讀蘭陽文學院的大學同學宜笙在某次課堂發表宜蘭商業發展的報告時這麼說:「我們被放任財團控制生存權利的政府背叛了。」
雖然政府政策使居民不再遷入,但從古早時代老家就在這裡的居民而言,比起被外頭不知何時會竄出的變異猛獸吃掉,待在故鄉內永遠比什麼都要有安全感,那面將吉安四面八方包覆起來的高牆成了鐵石一般的保證。還留在這裡居住的十多萬人口都是差不多的思維。
當然也是有例外,宜笙就是特地穿過了重重困難,來到宜蘭市外圍的衛星城鎮,也就是略微靠近舊城區的地段。雖然偶爾會受到邊城斥侯的騷擾,但畢竟為難學生也得不到什麼好處,也就這麼相安無事的生存下來。
宜笙做為一個暫時脫離吉安城的市民,對於建城十二週年的活動並沒有太大的感覺,單方面是吉安城市民自我滿足的慶祝活動罷了。儘管近年來當地居民很勤奮地掃除城外的猛獸危機,勉力開拓出幾條安全、又通了電網的聯外道路。但對外人而言,吉安內的一切依舊乏人問津。
「你能想像來觀光的遊客多半只是在城外拍拍幾張城牆的外觀,卻從來沒有從城內往外照過風景嗎?就如同明信片一般,從遠處拍攝瑰麗太平山景的風景照片永遠比從山上朝外拍攝的畫面還多上許多。很不公平對吧?明明從吉安城牆上眺望遠方的景色是最美的,卻始終留不住眾人的目光。比起城市內的光景,他們對安全區外的猛獸還更加有興趣。」宜笙不只一次如此抱怨。
我深有同感。
明明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待,映入眼簾的世界就會有不同的觀感。雖然是淺而易見的道理,卻是再現實不過的現狀。就連看待人類的標準也是一樣,這個社會只看錶象的能力遠遠超過內在的人格特質。
即便是墨妘這樣溫柔、可愛、熱愛音樂又聰穎過人的女孩,對於林家人也只不過是隨手可棄的人物。甚至……也許連人物都稱不上。
當我從柔軟的床鋪上睜開眼後第一個看見的是陳守,她正坐在椅子上把玩著那柄從邊城斥侯守上奪來的摺扇,一臉認真嚴肅的表情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氛圍。
還真是令人意外,我還以為這女人天生就是蠻橫又少根筋,再不然就是沒一天正經的──至少我的感覺是這樣。
「所以呢,這扇子的是做什麼用的?」牆上的時鐘顯示我並沒有失去意識多久,頂多就十分鐘左右。我挺起身體試著扭動脖子,看起來沒有大礙了。趁著扭動脖子的同時順道四處張望,床頭和整張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小熊布偶,潔白的牆面掛著台灣黑熊的掛軸、叫不出名稱的樂團海報,眼前擺著張透明的小茶几,角落還擺著看起來很久沒有使用的電吉他。看來這裡是陳守的房間,的確是符合安全場所的定義。
陳守板著臉說:「說真的我也不清楚,但是我不能忍受他們侵門踏戶到這種程度,從那裡拿走任何東西更是不允許。」
受到陳守的影響,讓我也不敢用嬉鬧的態度回應。
「也許這把扇子對他們來說別有用途。雖然感覺不出來特別在哪,但一定有什麼意義才會引來邊城斥侯。除了勒索之外,他們不會做沒有賺頭的事。」
陳守不置可否,低著頭像是在沉思,但也很有可能是在放空,因為她的眼神告訴我,她不想思考這麼複雜的事情。動機什麼的,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去問當事人。
「這麼無聊的事情想不到你真有心思去探究呢。」陳守拖著腮。
「才不會呢,這種事簡單的想一下就可以明白了。雖然以前我並不知道原來邊城斥侯的本營就在舊城區裡,但是他們通常不會漫無目的在人多的地方遊蕩。所以──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我這輩子在進入舊城區之前也只有在電視新聞裡頭看過這群匪徒的消息,媒體甚至不知道他們的稱呼,連在靠近舊城區這麼近的學校讀書、打工都沒有見過這群邊城斥侯的影子,這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就一次遇見三個。
等等……他們真的不曾出沒在我生活圈的周遭嗎?雖然我沒有聽過柯伯提過,但是在邊城斥侯大本營附近開店,要說完全沒有接觸也不太可能吧。難道邊城斥侯的自律能力遠遠超乎我的想像之外?
「看來果然還是得直接找到當事人來問比較快。」
「沒錯──咦?要再進去一次舊城區嗎?」還真的如我猜測一樣,陳守的思維既簡單又毫無畏懼。不過一想到上一次的爆炸場面仍餘悸猶存就讓我有點不太舒服。不過,這種危險的事情還是交給陳守這樣的專業人士來處理就好,我完全不用擔心,我也不想當個拖油瓶。
「誰跟你說要再進去那種鬼地方呀?」
「啊咧?那不然要上哪去找邊城斥侯?」
「既然說了要找當事人來詢問,那麼當然是找和女神廟最有直接關係的人囉。」
「你說的該不會是……」
「找我有什麼事?」一道低沉又熟悉的聲音推開房門。
這聲音熟悉得過分,也是最近讓我差點丟了性命的聲音主人。
門外走進的人穿著一件無袖洋裝看上去非常休閒,雙手捧著托盤,上頭放著一個茶壺兩只小杯子。穿著簡單的背心和長裙的她將烏黑的長髮整齊地紮起馬尾,一貫冰冷的眼神依舊足以讓房裡的氣溫瞬間下降。
還真的是墨妘!我的老天……我這輩子從來沒有想過看見她會讓自己這麼緊張,那快速變化的呼吸心跳彷彿是不斷加壓的氣球,一個動靜隨時會脹破。
我慌張地撐起身體,眼睛卻不知道該往哪擺。
「應妳的要求,我買了甜點回來。」
「哇──妳這也買了太多了吧!」
我側眼瞄了一下,鼓起的袋子裡裝的是宜蘭大學附近有名的「花點兔布丁 」。是這一帶有名的人氣甜點,我也吃過幾次。
墨妘沒有回答她,將袋子隨手放在茶几上,找了個位子坐下來。
「找我有什麼事?沒什麼事的話我要回房間了。」
啊,所以說妳們是住在一起啊?
「別這麼冷淡嘛──妳知道這把扇子是做什麼用的嗎?那些邊城斥侯闖進那傢伙的祭壇就是為了這個。」
陳守將扇子交給墨妘,但她意興闌珊地隨便翻弄一下便交還給陳守。
「這東西沒什麼用,只是普通的扇子吧。」
「邊城斥侯會為了這麼普通的扇子特地行動嗎?這很不符合他們的作風。」
「嗯……先不說這個,為什麼這個人會在這裡?」
「這個人」顯然是指我。雖然語氣帶有質疑,但是總比無視我的好。
陳守簡略向她敘述過程,但卻很機靈地略過在女神廟發現的那段內容不說,墨妘也沒聽出異狀。不,應該說實際上她並不感到興趣,她只在乎本來不應該出現在她們居所的我什麼時候從這裡消失,這才是重點吧。
「簡單來說就是這樣。」陳守打開一盒布丁開始品嚐,絲毫沒有要替我解圍的意思。
墨妘僅是瞧了一眼就判定這東西毫無價值,該說是太過隨性還是十足把握呢?說不定更有可能是不想和我同處一室。
「這個……我覺得是不是直接去問看看舊城裡面那些傢伙會比較直接?畢竟當時她們也是透過其他方式偵測到有問題,才特地帶走不是嗎?換句話說,舊城區裡面的人在尋找和墨妘有關的東西。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做?」
我說出和剛剛自己想法產生矛盾的話,連自己都嚇一跳。在經歷過裡頭的一場混戰,再回頭鑽入敵營是最不明智的做法,對手可是連自己的地盤都敢炸掉的一群瘋子。但我也很快地意識到,其實我只是想引起墨妘的注意而已。就像孩子會用哭鬧的方式引起別人的關注一樣,希望別人的目光能夠聚焦在自己的身上。差別在於孩子只是想引起注意,而我的行為卻形同自殺。
靜默無聲的氣氛凝住了時間,至少將近兩分鐘。
「可以,這可行。」
「咦!欸欸欸──」
一旁的陳守正在竊笑,而我則是滿臉驚魂未定,這幾次見面都搞得像仇人一般的墨妘居然會贊同我的建議還真是不可思議。
「如果不把事情搞清楚,他們還是會不斷來騷擾我。一想到有人在蒐集和自己有關的東西就覺得很噁心。」墨妘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像是想極力撇清我的提案正好與她不謀而合。
陳守聽完墨妘的回答立刻放下手上的布丁衝過來抓著我說:「你也得跟來。」
「啊……?」
見到我驚嚇的反應令她相當滿意。
「怎麼,你怕了嗎?你可是提案人唷。」
「我可以在外面當啦啦隊就好了嗎?」
「這可不行,我還需要個能附身的身體啦!別想跑。」
雖說陳守曾表示要發揮她本身的力量,需要仰賴媒介的協助。但在我和她們相遇前也不就這麼地生存了下來。要說有什麼困擾,想必也不是特別的嚴重。話又說回來,陳守甚至連考慮一下我的意見都沒有,形似惡霸一般的行徑真的得找個機會和她說說說,只是那個機會不會是現在。因為我正被她揪著領子拖著走。
陳守喜孜孜的表情讓我摸不著頭緒,這樣虐待我很有趣嗎?怎麼我一點都感覺不出來。只是我絲毫沒有反抗地讓陳守抓著走,倒是有另一個好處──可以大大增加和墨妘相處時間。
我側眼望向墨妘,她托著腮也看著我,卻無從得知此刻的她想的是什麼?
墨妘如果打從心底痛恨我,在舊城區裡就不會為了受傷的我生氣。
想到這裡不禁讓我更加慚愧。我想得到她的諒解,補償那對墨妘的傷害。儘管我深知這很有可能只是我一廂情願,但我還是想試著這麼做。
嬉鬧結束。墨妘迅速回房將她休閒的服裝換上了一身墨色的連帽大衣。
陳守遵照我的提議,前往頭城的舊城區前先繞了段路。讓我先回到位於蘭陽文學院裏頭的宿舍準備。
說是準備,其實也不過是副眼鏡。平常的我並沒有戴眼鏡的習慣,由於近視度數不深、眼鏡價格又昂貴的緣故,平常只有認真動腦的時候才會戴上。讓清晰的視力輔助自己的思考速度。不過這種方式對於腦袋的思考速度其實並沒有實際作用,大概只是某種心理錯覺對大腦起了效果。讓我面臨各種大考、猜謎、玩遊戲的時候特別起勁,成果也大多令人滿意。久而久之,進入認真模式時配戴眼鏡成了我的習慣。
這個習慣墨妘是知道的。我們高中時朝夕相處,即使我沒有提起過,她也偶爾會在考試的前一天對我耳提面命:「明天段考記得戴眼鏡,我可不想放學後留下來陪你補習。」
想到這裡,我已經不知道何時站在自己的房間裡看著眼鏡發楞。
「真的是……人事已非啊。」
我苦笑了一下。從書桌上取了眼鏡,隨即出門和在宿舍外的陳守、墨妘會合。
再度踏入頭城地區的心情非常地複雜。一方面是對於這區域的恐懼、一方面則是對墨妘及陳守兩人組合什麼時候會失控的不安。嚴格來說我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當個累贅,但我還是違反常理地走在這因前陣子的大爆炸而碎石遍地的街道。
有了之前的經驗,墨妘很快地就找到通往大坑──那群邊城斥侯所在的大本營路線,過人的記憶力依舊是她的強項。
沒過多久我們便抵達了禿鷹盤旋所在的市集。但這裡卻空無一人,連個擺攤的跡象都沒有。
「看來上一次來的時候,那些攤販也都是臨時演員吧。」墨妘開了口,表清冷靜地猜不出心思,不過她對此不感驚訝。
「這麼想才合理。畢竟當時要馬上一口氣召集這麼多人來埋伏,怎麼想都太過倉促。如果一開就打算要請君入甕了,還不如直接把場地布置成自己想要樣子。這樣的陷阱在當下的情境並不好察覺。」
「講這個我聽不懂啦。」
陳守不耐煩地撇過頭,不知道是不想聽我的長篇大論還是真的不理解。
「找不到人的話這一趟就算白來了。」嘴上雖然這麼講,但其實我是非常慶幸的。要是和那些邊城斥侯再度碰頭,十之八九會打起來。上一次能逃出生天幾乎耗盡了我這輩子所有的運氣。再像上次那樣搞個全城大爆炸肯定死得不能再死。
「可是這樣找不到人也不是辦法,這樣一點都不好玩……啊!我是說……這樣一點不有趣……」
「這兩句根本沒有差別吧!」這人沒救了,他只是想來鬧事而已。
「不如把這裡炸了如何?反正這裡應該沒住人。」
「欸,妳別跟著起鬨啊!」
我趕緊制止墨妘。但顯然她並沒把我的意見聽進去,反而帶起了她的耳機。
「哇靠!」看著墨妘迅速地抬起雙手,我第一時間朝後方拔腿狂奔。這畫面就算我沒見過,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絕對不是開玩笑的。
果不其所然,我才轉身不過幾秒鐘的時間,身後就傳來接連的爆炸聲響。我回頭看去,那間禿鷹盤旋已經轟成了碎片;雖說上次的大亂鬥中屋頂就不知掀到哪去了,但這次可是連牆壁一同化成泥沙碎石場面也真夠嚇人了。
「這樣應該可以了吧?」
唰──唰──無止盡的沙石碎片夾帶著玻璃在眼前飛舞著。
「感覺對方還是沒有動靜,看來只好再擴大範圍了。」
給我住手啊你們兩個!
就在我還在考慮要用什麼樣的手段勸說這兩個女人時,遠方隱約看得到一片黑壓壓竄動的人影,正朝著我們的方向而來。
這裡的氣溫向來低得可怕,這時我感覺溫度更低了。
數以百計竄動的人影或縱或躍,幾個起落間便又再度包圍了我們,無聲無息地注視著我們。儘管人數眾多卻沒有一人發出半點聲響;我想起先前在這裡不愉快回憶,要是再來一次舊城外圍那樣的大爆炸,恐怕就真的死無全屍了。
黑影之中一名男子穿著格子襯衫、牛仔褲佇立在「標準斥侯裝」的眾人之前顯得十分突兀。清秀的臉龐和微長的頭髮伴隨臉上淺淺的微笑使他看上去十分帥氣。
陳守和墨妘面不改色地凝視著那男人,氣氛猶如鉛球般沉重。
「呦!我們又見面了。好像才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嘛。」他輕挑地笑著。
「上次讓你跑了,應該知道自己斤兩多重。珍惜自己的性命應該是常識吧。」陳守的眼神帶著殺意,和平常活潑俏皮的態度截然不同。
「當然、當然,不知道斥侯們又做了什麼惹得『墨袍』不開心?我就算再怎麼不長眼也不會直接去招惹妳,我想妳很清楚才對。」
嚴格來說是他們主動來找你惹事,你想說的是這樣吧?不過這樣說也不精確,畢竟要不是前幾次三番兩次被騷擾,墨妘和陳守也不會跑到這種地方來。當然這是僅根據陳守的說法,事件發生的細節我並不清楚。
對了,這時候通常應該是這樣解決吧!像是電視演過的俠客劇場和動畫一樣。當兩個勢力間僵持不下的時候通常都會採取十分戲劇性的做法:組隊決鬥。也就是雙方陣營各自挑選出戰人選,然後透過一對一的死鬥來決定獲勝方,通常是三戰兩勝制。啊!這樣不行,如此一來我的角色定位根本就是處於三戰兩勝制裡頭被拿去當對方「上駟」的祭品嘛。不行不行──
「明瑜先生,你最好老實點。這次沒有讓你再逃跑的空間了。」陳守言下之意,大概就是如果回答讓她不滿意,這裡隨時會被兩人給掀掉。
「你讓邊城斥侯到女神廟做什麼?」墨妘冷冷開口。
這被陳守稱呼為「明瑜」的男子探頭看了看躲在兩人身後的我,開口說:「這就是『眾厲』的載體啊?想不到看上去像是頭瘦巴巴的猴子呢。陳小姐您的品味真是有待加強。放心吧,我只是受人委託,去女神廟『借』個東西,想不到東西沒到手又引來了不速之客,真的是──好麻煩。」
被稱為猴子的我被晾在一旁獨自紅著臉,從小雖然人緣普通,但也沒被人這樣羞辱過,在學校的同學彼此間大都只關心自己的未來,根本沒有閒功夫取笑別人。
「我品味確實沒有很好,而且我的人品更差。」陳守周遭散發出強烈且逼人的氣壓,罩得我呼吸困難。仔細看,甚至還能看見空氣間微微振動的波紋,透過即將落下的太陽光散著一輪橘光。
但明瑜卻一臉沒事樣,好整以暇地攤了攤手。
「阿守。」
「哼──」
受到墨妘制止,陳守這才收斂,褪去那逼人的殺意。
明瑜面帶微笑毫不畏懼地向前一步,神態異常的輕鬆。看起來面對這種宛如拆除炸彈的場面已經是家常便飯。不過墨妘可是侵門踏戶……呃──應該說是連門戶都給炸了的兇手,正常人應該是無法這麼冷靜以對才是吧?
「我為我剛剛的言詞道歉,高先生。」
我愣了一下,歪著頭說:「為什麼你知道我的名字?」
「邊城斥侯可不是只有穿著這身衣服的人才是喔。」明瑜用手指比了他身後眾人一圈:「有些人你在醫院休養期間也見過了。對了,上次的爆炸害你受傷還真的是對不起,我完全沒有想到他們會做得這麼過份。」
「醫院?」我馬上想起了在醫院裡曾經來過兩個自稱「宜東臨時政府國安署調查局特別犯罪科進化人類組」的傢伙,一個老人、一個刀疤男。雖然不能排除整間醫院為數眾多的醫護人員可能有問題,但最可疑的還是這兩個人。
我眼神並沒有直視他,只是點了點頭。
「該說你了不起呢?還是運氣欠佳?居然和『墨袍』、『眾厲』同時扯上了關係。不過,能活著超過五個小時也算奇蹟了吧。」
運氣欠佳?開什麼玩笑!這豈止只是運氣不好而已。目前為止我還能站在這裡聽你說話已經遠遠超出我人生能預期的危機極限之外了。接下來能不能從這裡全身而退我連想都不敢想。
不過,在踏出女神廟之後,墨妘血淚交織的畫面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想起自己對於墨妘的虧欠,和她令人不忍卒睹的經歷,又覺得自己能重新遇上墨妘或許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事。從古至今,世界上有多人因為自己犯了過錯無從彌補而悔恨一生。而我卻能擁有贖罪的機會,是何等的有幸。
「請你不要介意。身為邊城之鬼,在這頭城區要領著一幫人生存下去當難有些難處。畢竟我們資源不多嘛,理所當然要用些手段囉。」話鋒一轉,明瑜走到墨妘跟前伸出手:「我都這麼說了,那樣東西可以給我了嗎?」
「我還真沒想到你會這麼無恥。」墨妘冷言,不為所動。
「哎呀,以『墨袍』的脾氣來說只炸了我一條街我還應付得來。」
「看來你還真不懂我的脾氣。」
墨妘髮色由黑轉為暗紅,忽地身軀一震,不及反應的明瑜瞬間遭彈飛數十公尺直到撞進了一片瓦礫堆中沒了身影。這出奇不意的一擊讓在場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可惡!這女人做什麼!」
幾個邊城斥侯見狀正蠢蠢欲動著,卻被一個熟悉的背影阻止了眾人,那正是先前交手過數次的元澈,頭上還纏著繃帶包紮著,想必前一戰受傷不輕。
墨妘望著明瑜飛出的方向,垂下的髮絲微微飄盪著。緊握的拳頭看得出來她絲毫不鬆懈,態度一反常態地十分警戒,和之前交戰過的對手差異之大連我都能感覺到。陳守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走到我背後拉了拉我的衣角,示意我退後。
受到元澈的制止,圍觀的邊城斥侯們再度陷入了連呼吸聲都未得聽聞的沉默,緊張的氣氛隨著東昇的月亮節節升起,再度凍結了空氣,要說這氣氛冷得像要結霜一樣樣也完全不誇張。
我隨著陳守不斷退了幾十公尺之外屏息以待,光線昏暗得讓人不禁瞇起眼。
毫無動靜。
明瑜栽進的位置沒有半點動靜。其它邊城斥侯不知何時也向後退去讓出了一個寬敞的空間,這舉動反而讓人更摸不著頭緒。
陳守表情嚴肅地將食指比在唇上要我不要提任何問題。她如此認真的表情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和她的臉蛋非常不相襯的殺意自瞳孔流露而出,讓我更加慌亂。究竟明瑜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連墨妘、陳守這樣的人物都不敢懈怠。
我的疑問很快便給解開。
劇烈震動伴隨著音波襲來,一道白光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姿接近墨妘。就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墨妘冷靜地抬起手將其彈了開來。然而這道白光僅是軌道一偏,瞬間又從其它方位進攻。
待白影變換位置的同時我這才瞄到這道影子的主人,正是明瑜本人!
白影忽快忽慢、不斷遠離又不斷逼近,看似即將接近的當下又隨即拉開數公尺遠的距離。整個移動的瞬間不會超過一秒鐘,看得我目瞪口呆。
「他的速度變慢了。」陳守皺著眉頭開口,似乎擔憂著什麼。
「變慢?別開玩笑了,他移動的速度已經快到我看不見了。」
「嗯……正確說應該是他懂得節速。」
「這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可大了!我們之前和邊城之鬼交過手,當時的他可是一昧的用他速度優勢不停進攻。當然,沒兩三下就給甩到天上去了。」
「也就是說他是有策略性的進攻囉?」
「我是這麼猜……」
「如果一開始就能這麼簡單解決他的話……現在也不難吧?」我試探性的問了一下,從陳守臉上嚴肅的表情看來,事情恐怕沒這麼單純。
「嗯……」
「果然沒這麼簡單對吧?那個叫明瑜的到底實力如何?」
「咳……」陳守略有遲疑,露出「和我這種人解釋也是白費力氣」的眼神。
「這種超乎常人的速度別說是你了,即使是我和墨妘都沒辦法僅靠肉眼去確認他的位置。得靠他移動時所引起的空氣振動來捕捉他的身影。」
原來光靠肉眼是不行的……那我就別想了。
「透過移動時所引起的氣體流動方向,我們可以即時做出反應。但相對的,敏銳感受氣體流動和振幅也會讓我們感到不舒服。如果速度快到一定的程度,甚至會對我們產生極大的壓力。」
「我大概明白妳的意思了……」
那種極不尋常的速度同時也會產生極大的能量,身在遠處、身分為普通人的我也許只感受到肉眼不及的速度,然而對於墨妘和陳守這類感知較敏銳的人卻是一種難以避免的弱點。
「一般情況下其實並不難忍住,但墨妘卻沒有相對應的精神力和體力可以承受。因此前一次的情況是……失控的墨妘在毫無理智的狀況下出手。」
我看著眼前的戰場。
這時他已經不再用速度的優勢衝向墨妘,而是迂迴地繞著她所站立的範圍繞圈子忽遠忽進的逗弄著對手。墨妘見狀,凝集數條火柱自地拔起,火柱炙熱的氣息以螺旋狀的形式向外擴張。溫度之高,連空無一物的地面都能憑空燃起火焰。這般幾乎近於無差別式的攻擊逼得觀戰的眾人一再退後。
然而明瑜卻絲毫不受火柱影響,甚至連閃避的需求都沒有。憑藉著過人的速度,就算是直線前進,墨妘的火柱速度仍是遠遠沾不上邊,任由橘黃色流火在地面旋轉著。
「呼!」
墨妘雙掌一合,將火柱向內收斂,緊接著迅速向下一撤。
轟隆!
火柱形成一個極大的漩渦,猶如龍捲風一般地肆虐,火光顏色也由黃轉白。圍觀的邊城斥侯們為了保命,見到情形不對又撤離的更遠了。反觀我和陳守緊挨著身後一棟建築物,幾乎完全退無可退的情況。
「嘖……這可不行。」陳守碎唸了幾句,連聲招呼也不打就直接穿進了我身體。
「想活命就不要囉嗦了。」
有了前幾次經驗,這次我很輕鬆地掌握了運用陳守力量的方法。我單手橫掌,輕輕向兩側揮擊,迎面而來的漩渦硬生生給劈開一道巨縫。
我瞪大著眼看著餘火在我眼前散去,視線所及盡是一片漆黑的焦痕,很難想像如果陳守沒有及時附身會發生什麼事。
「我很好奇……眾厲這個稱謂是怎麼來的?」我感到口乾舌燥。
「過了這麼久你總算開口問了,我就在等你這句呢。嘻嘻──有機會的話會和你說。你現在只要知道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厲鬼這樣就夠了。」
現在確實不是發問的時候,眼前還有更要緊的事情。
明瑜閃過了這一波攻勢開始運用其快得令人不及眨眼的速度衝撞。和剛開戰的狀況明顯不同,這次明瑜的速度更快、力道更加猛烈,且是貨真價實的硬碰硬接觸,不再採迂迴進攻。這時我才明白陳守那句「速度變慢」的含義──那是刻意誘使墨妘消耗意志和體力戰術。
墨妘這時身軀微微向下一頓,雖然勉強甩著手豎起肉眼不可視的障壁抵擋明瑜來回衝刺的攻擊欲振乏力,但墨妘出手的速度總是慢了一步。
「嗚──」
明瑜的身影難得在這場戰鬥中讓我的肉眼所捕捉,卻是一個令人震怒的畫面。
一柄短刃沒入了墨妘的肩膀。
雖然距離隔得遙遠,但透過「眾厲」的視力仍清楚目擊了一切。我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心臟彷彿讓人用釘子狠狠地重重一擊,一釘一釘扎入血管後再狠狠掏出。
「陳守!」我盡全力睜眼嘶吼,身體未等我反應過來已然如離弦之箭奔射而出。一股極大的殺意從心中那破漏的缺口不斷宣洩而出,不僅是我,還有陳守。
「嗯?」明瑜遲疑了一會兒,身影迅速變換方位,一個縱身便抽離了墨妘身前。
「想跑?」我視線餘光確認墨妘無恙後,仍是止不住怒意彷彿水庫洩洪般的侵襲我的意識。
我用我自己也想像不到的速度瞬間便追上明瑜出手攔截:「給我停下來!」
我揮拳。
強烈的拳風有如炸彈爆發一般直直擊中他閃爍的白光。
但這一擊仍差了數吋的距離,不但未傷擊對手還將人推得更遠。明瑜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有想到我能追上他的腳步,但臉上仍舊掛著一抹淺淺的微笑。即便如此,他的腳步卻沒有慢下,以邊城斥侯圍起的人牆做為邊界開始繞著我轉圈,如同和墨妘交手的狀況一般。
這下可好,在腦袋還沒有想到反制辦法之前身體就先衝了出來,一個弄不好我們三個人今天就要死在這裡了。
「衝動這種事情就交給我,身體就讓我操控,你想辦法。」
「你可不要把我的身體亂搞,在折一次脖子我就死定了。」
「現在的我恐怕會克制不了自己的下手力道,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喔。」
「拜託不要。」
我沉沉地吐了口氣,發覺此時的我不再因墨妘受傷而感到憤怒,連同傷心的情緒一併消失殆盡甚至,轉念一想這才發現原來是陳守在汲取我的情緒反應,以至於我對周遭的感官漸趨冷靜。
「你的感情就交給我吧,我會好好地回──報你。」
「拜託不要講這種會讓人誤會的話好不好。」
現在的思路異常清晰。我盯著四處打轉的明瑜殘影,一邊想著破解方法,但現在我的視力似乎又回到了我原先的水準,不再擁有剛才在遠處觀察的遠視。
既然看不到那就動腦吧。我努力思考著對付快速移動的方案,一邊找尋可以就地取材的物品。
但他的身影不僅單憑肉眼難以捕捉,即使能預測對手的動向肢體也不及反應。數次攻擊頻頻落空後,陳守一個轉身,幾乎是用猜測的方式的出手。
呼、呼!
我的掌心不知何時已經抵在明瑜的胸前。連自己何時跟上明瑜的身影都不曉得,一切就像是自然而然的發展、像是他本來就應該站在我的眼前一般。
「嚇!」陳守單掌一震,一道肉眼能視的震波直直貫穿明瑜胸口,甚至潰散了後方數公尺的斷牆。始料未及的眾人這一刻全都看傻了眼。
「咳、咳咳……」受創的明瑜眨了眨眼,臉上仍然微笑著。「真的……是不負虛名呢。」
「我還沒出全力呢。我想你最好在這裡乖乖自盡,免得周圍你的手下遭殃。」
「哎呀呀──這種狠話從一個看起來毫無威脅的瘦弱男子說出口真的是非常沒有……嗚喔!」
咚──地沉悶一聲,使他的五官有些扭曲。陳守沒讓他把說完,又補上了一拳。
「本來我們只是想來問問話。但現在,我會讓你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暴怒的陳守左右開弓,一拳又一拳如同狂風暴雨般的朝明瑜臉上招呼。
碰、碰、碰──碰!雖然只是平凡的快速出拳,每一擊都夾藏著殺意、每一擊皆是令人驚駭的力道,還沒接觸到對方身體就發出破風的聲響。受創的明瑜避無可避,只得任由這狂暴的攻勢恣意肆虐。
咬緊牙根,我只能試圖冷靜地看清眼前的景像。映入眼簾的是一團模糊的視線。
快!快得眼前一片拳影。
快!快得胸中滿溢殺氣。
我按耐不住這樣遠遠超出自己能夠承受的壓力,幾乎快吐了出來。
終於,陳守停下手向後迅速拉開距離,氣喘吁吁地看著眼前對手。
明瑜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臉上依舊是那抹令人討厭微笑。彷彿剛才的暴風雨只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樓一般──全是幻覺。
毫髮無傷。
經歷過那樣快速的攻擊,沒有一拳沾得上邊。
「高政鋒,你有看出什麼嗎?」
我看傻了眼,連口水都沒能嚥下去,只得原地搖搖頭。
「真是沒用欸,我都這麼賣力了……」
「妳剛剛的攻擊我沒有一拳看得清楚了,要我看出破綻什麼的會不會太強人所難了啊?」
「算了,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
是誰開始找架的吵的……
「速度不慢嘛……只是可惜了,這個肉身太過弱小沒有辦法真正發揮眾厲的力量。」明瑜緩緩跨出一步,主動地伸出右手示意。
「你這是什麼意思?」看著他懸在空手的右手,我疑惑地問。
「哎──當然是想取得你得原諒囉,高先生。」
「你需要的不是我原諒,而是被你傷害的人吧。」我轉頭看向墨妘。
墨妘這時跪坐在地輕輕喘息著,本插在肩上的短刀不知何時已經拔出,傷處正快速癒合著。原來墨妘還有這樣的治癒能力。
「看吧,像這樣的怪胎插個幾刀都不會死……」明瑜話一說出口馬上讓我給瞪了一眼,我用力揮掌掃開了他伸出的手。尷尬的他立即改口:「我的意思是,墨袍沒事的。如果不是她剛剛下手遲疑了一下,下一個被燒成灰燼的就會是我了。」
瞧我眼神似乎都快噴出火來,他只得攤下手緩和我的情緒。
「我也是為了自保。不如這樣吧,做為補償的代價,我透露一些你們想要知道的情報如何?例如女神廟裡的那柄扇子。」
補償?為什麼?現在的情勢分明是我們落了下風。在這個時候言和太不自然了。
陳守這時自我身體裡分離而出與我對視。現在的她仍是滿腔殺意,即使臉上毫無徵兆,但前一秒還在我身體內的情緒如此強烈,想要忽略都不行。
「我要怎麼知道你說的情報正不正確?」陳守正打算開口罵人,但我立刻制止了她,並搶在她之前發言。
「就這麼辦吧。」我看向墨妘示意由我處理現在的局面。當然,這時也沒有別的選擇,我得假裝她回應我的要求,儘管她絲毫不在意我的視線。
正確的說,這才是我們此行的目的。
我扶了扶眼鏡輕輕地咳了一下。
「那麼──這柄扇子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需要你們這麼大費周章?」
「大費周章?我想你們誤會了,我只有讓我的人到女神廟裡搜索一下可疑的物品順道帶回來罷了。實際上並沒有花什麼力氣啦。」
我眉頭一緊。確實如此,要不是我和陳守當了攔路人,對方可能連一個邊城斥侯都不會受傷。
「老實說吧,有人委託我找出墨袍的弱點,而我的委託人認為線索有很高的機率是在女神廟裡,但他們又不太方便踏入蘭陽海岸那一帶。所以囉,就只好找我幫忙。」明瑜維持著他不動的站姿,一派輕鬆寫意的告訴我們關於委託人的秘密。
「做為條件交換,這柄扇子就讓我交差了事。而我今天就當作你們沒來過頭城並且送你們安全離開,這樣如何?」
這番話讓我有些躊躇,先不論邊城之鬼承諾的安全是否可靠。就這樣把有心人士特地收集關於墨袍弱點的關鍵物品雙手奉上實在太過莽撞。但實際上的我們並沒有談判的本錢,畢竟我們正給人放上了砧板隨時可能遭殃。
「好,成交。」
「咦!等等……」
墨妘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我身後冒了出來,從長大衣中取出摺扇遞到明瑜面前。
「欸,這真的沒有關係嗎?」陳守伸手搭住墨妘手腕,掩飾不住擔憂的表情。說起來,陳守似乎任何時候對墨妘都十分溫柔呢。
墨妘搖搖頭表示心意已決。我很清楚這時不論是我還是陳守都已經無法撼動她的決定了。
「就這麼辦吧。」明瑜笑得更開了。
如此不划算的交易還真多虧墨妘下得了決定。雖然這也符合我停戰的本意,但我內心還是不免希望能倚靠墨妘的能力扭轉情勢。矛盾的想法衝擊著自己的良心,對於先前信誓旦旦對陳守表示想拯救墨妘的諾言,到頭來還是演變成想要依賴他人的卑鄙的想法。自己根本就沒有能力,到底憑哪點容許自己這樣信口開河。
我默然看著她,心中卻除了愧疚沒能有其他想法。
為了避免自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我趕忙開口提問:「既然你們想要的東西已經到手,我想知道委託人是誰?既然能夠驅使舊城裡面的人想必不是等閒之輩吧?」
「嗯……洩漏委託人的名字對我而言是不至於有什麼道德上的問題啦……但是感覺上有點良心不安呢。」
「你們這些傢伙有良心嗎。」
墨妘開口放來一道冷箭,但明瑜像是像是沒聽見般的不慍不火地說道:「林氏家族勢力龐大,我還以為這個家族在宜東島上的功成名就是因為夠團結。想不到居然是靠著剷除成為威脅的旁系血親,六親不認得像惡魔一樣。這也難怪啦,這年頭進化人類都像是投胎前都商量好一樣,大量新生進化人給了林氏家族權力的同時也造成了分家競爭的危機。所以──」
「所以像墨袍這樣的危險人物會是優先剷除的目標?」
這不難想像,尤其是林家得知墨妘懷孕後對她的所做所為,倘若有天身為平凡人的我突然有了復仇的能力,還不掀了林家每一戶的屋頂?
「再詳細的細節我就不清楚了,也不能再多說什麼,我也只是盤據一個地區的小人物並不想招惹這樣的麻煩。」
他說這話的同時仍舊嘻嘻笑著,根本看不出哪裡害怕招惹麻煩。不過……邊城斥侯橫行整個宜東島卻少有相關單位出面制止,除了那次在醫院裡見面的兩個專員外,剩下也只有見諸電視新聞上軟弱無力的譴責,都只是象徵性的嚇阻。諒必這些也和林家脫離不了關係。
「喂!你們聊夠沒有?」
一個人影從眾人圍起的人牆中探出,是一名身型瘦小穿著一套與年齡不符的西裝男孩。男孩快步跑到明瑜的身前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看上去並不屬於邊城斥侯的人馬。
男孩看著左手腕上的卡通錶大聲說道:「南側佈署完畢了,我們家老闆希望幾天內就能看到成果。」
明瑜嘖了一聲:「還真會挑時間。我正好在出賣你們家老闆呢。」
「我的工作只負責傳話,你賣不賣老闆與我的工作無關。」
「呵呵,真是盡責的孩子。」
「我今年九歲了,不是孩子。」
「那麼,請向你的老闆請安,順道幫我把這東西送回去。」明瑜的臉色沉了下來,將剛得手的扇子轉交給小男孩。
「好的。」男孩看也不看,順手便收下並裝進西裝內袋。接著又再三囑咐:「老闆交代的事情請務必完成。」
明瑜的表情笑得開始有點尷尬:「行了行了,這事我會全力去辦。」
「那麼,我的報告就到這裡,先告辭了。」說完,男孩拍了拍衣角上的灰塵大步離開眾人的視線範圍。
突如其來的造訪緩和了氣氛,也強制結束了我方才的提問。顯然那男孩已潛伏在人群中已久,意圖打斷明瑜接下來要說的話。
正確的說──是警告。
「三位都看見了,接下來我們還有得忙,我們不得不送客了。」
「喂!你真的當這裡是你們的地盤啊?」陳守難掩她不滿的情緒,對著明瑜發脾氣,要她如此簡單的善罷甘休確實不容易。
「那麼當做賠罪,我再提供一則消息吧,相信高先生你會有興趣的。」
「嗯?我?」
「是的,雖然現在沒有立即的危險。」明瑜一派輕鬆地說:「但你的家人在不久後的將來很有可能會沒命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