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上 拯救與被拯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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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1-17
  從小,我一直是個被動的孩子。
  不會積極的參與什麼活動,也不會主動跟不熟的人搭話。最喜歡的是窩在房間裡,安穩的讀著自己的書。
  讓這樣的我不至於與環境脫節的人,是霙。
  自從那天放學,發現她家就在我家隔壁後,就此開始了這段關係,也就是世間所稱的「青梅竹馬」。她經常硬拉著我去各種地方,做各種我本來不會做的事,對我來說,主動交朋友很麻煩,但有朋友自己送上門也沒理由拒絕。
  當然,國小國中的時候沒少被調侃。霙她總是很認真的回嗆那些同學,我則是事不關己的繼續看書。也曾經問過她為什麼要跟我待在一起,她的回答是因為我很聰明,講話很有內涵。
  然而在我看來,真的了不起的人是她。她成熟、受歡迎、有行動力,而我頂多只是成績比她高一點點而已。
  過了青春期,各自就業後,我才開始認真思考這段關係。她為我做了這麼多,既然她的意願是跟我在一起,我至少要有所回報。
  就在決定求婚後不久,我們來到了這個世界。在這裡,我度過了人生中最努力的三年。
  最終換來的卻是完全的失敗,愛人的離世,與三百年的囚禁。
  如果這是報應的話,我上輩子一定是個大罪人吧。
  但我已經沒有力氣贖罪了。當我感受到那股安定,包容一切,讓人完全確信其永恆不變的感覺時,幾乎鬆了一口氣。
  這種地方,會是哪呢?
  其實答案很明顯。那就是我這一生待了最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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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睜開眼所看到的,是金屬製的欄桿,和石頭鋪成的地板。
  有一股朦朧的感覺。這裡或許不是現實……但就算不是也無所謂了。
  我抬起頭,看到一雙白皙到病態的腳,和垂到地上的白金色頭髮。再往上,是一個穿著單薄的白衣的女性身體。再往上,則是一張端正到讓人覺得恐怖的臉孔,還有發出金色光芒的雙眼,與若有所思的表情。
  上次認真打量「它」是什麼時候?
  「你現在喜歡這裡了,嗯?」魔王流暢的問道。
  垂下頭,我再次閉上眼。
  「真是可悲的樣子。我本來以為,好不容易放棄尋死,你會有所改變。」它繼續說道,音調中不帶任何感情。「區區近百人的苦難與惡意就足以讓你完全崩潰?這三百年你什麼都沒有學到嗎?」
  這三百年應該要學到什麼嗎?我麻木的想。
  「你讓我很失望,林義實。」
  失望。這個詞是什麼意思來著?
  「連思考都無法組織了嗎。」它雙膝著地,抬起我的頭。「多麼脆弱。」
  蒼白的右手扶著我的下巴,左手食指輕輕的點上我的額頭。一股暖流從接觸點流遍全身,隨之而來的是逐漸清晰的思緒。
  收回手指,魔王開口:「你還得更努力才行。只有你能救她們,讓她們免於比死還悲慘的命運。」
  只有我?憑什麼?我什麼都辦不到……
  「就給你一點提示吧。告訴我,你為什麼不接受那個有翼族的小女孩?」
  我打量著她的雙瞳。它們發出的金光,讓我什麼都解讀不出來。
  「……不知道。」我花了點時間才想起來怎麼說話。
  「認真點。」它抓著我的下巴,逼近到鼻頭幾乎快相觸的距離。「你明明認為應該要接受她,卻因為恐懼而裹足不前。你在怕什麼?」
  我在怕什麼?
  閉上眼,霙死前的畫面再度浮現。即使經歷了那麼多事……應該說,正因為經歷了那些,我更不願意回想起來。
  「我沒有能力保護誰。」我喃喃說道。「但你別想再奪走任何東西。」
  魔王不屑的哼了一聲。「那你為什麼又保護了那個太陽騎士?」
  我皺起眉頭。
  「那是來自你內心深處的衝動。」它靠近我耳邊,低語著。「其名為希望。」
  一聲冷笑不由自主的從我口中流出。「我所有的希望都被你奪走了。」
  它鬆開手,表情紋風不動。「正因為你見識過絕望的盡頭,才能真正理解什麼叫做希望。」
  我抓住金屬欄桿,感到一股不真實的冰冷。
  「我要你正視自己的內心。」它拉開距離,開始踱步。「其實你很想佔有賽莉絲·霙·翠羽,很想教訓那個叫伽爾瑪的鬼族,很想像個普通人一樣追求幸福。只是你沒有勇氣踏出那一步,選擇了逃避。」
  「曾經的你確實能力不足。」它回過頭。「但如今那只是藉口。」
  以前跟現在差別在哪?
  「我的提示就到這了。」魔王緩緩的開口:「夢境中的時間是相對的。我在你失去自我的前一瞬間將你拉到這。回去之後,你依然得面對現實。」
  現實?對了,我之前被惡靈吞噬了來著。
  「你到底想幹什麼?」我抓緊欄桿,低聲問道。
  「還不到你知道的時候。」它說著,身後白金色的長髮無風而飄。「把心思放在當下的困境吧。」
  那雙眼眸發出的光芒消散了些,我終於窺探到其後的深淵。深淵中的情感太多太多,但可以確定的是,那其中並沒有惡意。
  「世界不是原本的世界,而你也不是原本的你了。我之前就說過,你可以試著活得積極一點。」
  話音剛落,它的身影就消失了。沒有任何效果,只是忽然整個消失。
  ……好吧。看來,被惡靈吞噬的結局被拖延了。它把我從痛苦與絕望的浪潮中救出來,還強制給了我繼續下去的動力。莫名其妙,令人難以接受。
  但再怎麼難接受,現在的狀況也不得不接受……多虧它那一下,現在精神好得很,一絲倦意都沒有。精神再好也不足以應付惡靈就是了。
  它說要正視內心……正視內心有什麼用?還隨心所欲勒,真的有那麼簡單嗎?
  不,我又落入平常的思考模式了。
  好吧。總之,我確實喜歡賽莉絲。我確實想要獨佔她……如果要隨心所欲,應該要跟她交往。然後呢?
  有什麼線索漏掉了?它說它對我很失望,區區近百人的絕望都撐不住,這三百年什麼都沒學到。
  這三百年來我都在這裡……如果說要學到什麼,就是在無盡的黑暗中——
  無盡的黑暗。
  我毛骨悚然的回頭望去。那裡並沒有牆壁。
  在永恆而無限的虛空中,時間與空間毫無意義。
  在這裡,我可以遺忘自己。
  遺忘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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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回到現實時,那道絕望的浪潮已經消失無蹤。只是刻在身上的痛楚,仍未完全消退。
  卡在面具底下的血弄得我很不舒服。全身裡外都有大小不一的傷口,衣服應該是沒有破損,不過弄成這樣還洗得乾淨嗎……
  「死掉了?惡靈呢?」
  在意識到那是戴留恩的聲音前,一股不屬於我的記憶帶著強烈的憤怒竄出。這感覺——
  「真是奇怪……」腰側突然被頂了兩下。那人渣居然踢我。
  那段充滿痛苦與憤怒的模糊記憶,應該是來自於惡靈沒錯了……看來還是沒辦法完全遺忘啊。維持著倒在地上的姿勢,我選擇壓抑著,偷偷睜開眼睛。
  「你想幹什麼?」伊格涅的聲音從視野範圍外傳來。
  「我之前才在他肚子開了個大洞呢,過兩天又跑出來了,跟蟲子一樣頑強。」戴留恩說著,舉起了劍。「還是保險一點比較好。」
  伊格涅倒抽了一口氣。「不——」
  長劍朝我的頸部揮下。判斷無法用手接後,我往左一滾。令我意外的是,第二擊沒有跟過來。
  「果然啊。」戴留恩完全沒有驚訝的樣子,隨意的轉了轉長劍。「你還算是人類嗎?」
  自從成為不死之身,應該就不算了吧。我提防著他的動作站起身,拉開面具下緣,把黏在臉上的血抹掉。
  本來擺成同心圓的長椅幾乎都翻倒了,集會所中間出現了一大塊空地。黛兒給我的短劍……有了。掉的不算太遠。
  「林,你……」伊格涅的眼睛瞪得老大,啞口無言的看向這邊。她姿勢不穩的站在一旁,左手的盾牌無力的垂下。
  相對於她的驚訝,戴留恩看起來倒是有點苦惱。惡靈的影響讓我很想直接衝上去揍爛那張臉,不過跟之前比起來,已經可以忍得住了。
  「欸,你把惡靈吃了嗎?」戴留恩困擾的發問。「你這樣我很——」
  「黛兒在哪裡?」我逕自轉向伊格涅。連我都覺得自己的聲音沙啞得恐怖。
  「等等,我可不能讓你騷擾我們重要的證人啊。」在伊格涅回答之前,戴留恩搶著開口。
  看著正對著我的劍鋒,我冷笑了一聲。「證人?關於什麼的證人?」
  「當然是你試圖陷害教會的事啊。」他臉上勾起一抹歪斜的笑容。「她可是很配合的說出,你是如何把那些事件怪到我們頭上的。」
  伊格涅的臉色有如掉入冰窖中。「你們答應過不會刑求她的……」
  「沒有啊。」棕髮男子嘻嘻笑道。「她自己說出來的。」
  「妳居然相信他的任何承諾?」我不屑的開口。
  「別這樣嘛,我也只有騙你一次而已吧。」戴留恩聳了聳肩。
  我看向伊格涅。她挫敗的垂下頭,眼神空洞的看著地面,看來是無法戰鬥了。如果選擇先逃跑,就算救出了黛兒,也無法擺脫這該死的人渣。如果選擇放棄黛兒——
  不,不可能。它也說了,只有我才能讓她們免於比死還悲慘的命運。
  別無選擇,我只能開始唸咒。
  奇怪的是,之前惡靈的騷動那麼大,居然沒有其他騎士來查看情況。不過也不該繼續浪費時間了。
  「該不會跟惡靈同化了?」戴留恩用左手抓了抓頭。「你是不死族?好像也不——」
  破空聲打斷了他的話語。
  魔力彈射出的同時,我一個箭步衝上前,抓起地上的短劍。趁戴留恩擋開攻擊時,由下往上朝他心窩刺去。
  就在幾乎要得手的時候,我聽到他嘖了一聲。
  只來得及往右一閃,隨後就被那金色衝擊波的邊緣打倒在地。
  惡靈在腦中痛苦的尖嘯,幾乎奪走我的意識。好不容易回過神,才驚險的用短劍格開了戴留恩的橫劈。
  媽的,左肩脫臼了……我向後一跳躲開第三擊,拉開距離。
  戴留恩氣喘呼呼的瞪著我。那破破爛爛的左手臂應該是強行在近距離使用神術的結果,臉上那道撕裂傷……是魔力彈造成的?
  「死蟲子。」他吐了口口水。「只會搞偷襲?」
  我沉默的接上左肩,再次開始唸咒,看著金色的光芒纏上那把劍。
  「該認真點了。」戴留恩臉色一肅,一個突刺殺了過來。
  吃力的躲過兩次,第三次我終於閃躲不及,右肩被劃破一個血口。那金色光芒觸及我的身體時,惡靈再度開始哀嚎。
  該死。不該為了唸咒拉開距離的嗎……吵死了,我知道很痛,不要叫了好嗎?
  那嘯聲居然真的停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忿忿不平的情緒。
  還真聽話。我一邊感到荒謬,一邊讓咒語停在最後一個音節,思考現在的狀況。保持距離不但無法攻擊,也很難躲開那快到嚇人的突刺。欺近的話,萬一他又放出大範圍的衝擊波,也是我受到的損傷比較大……
  把最近的長椅朝戴留恩的下盤踢去,同時放出魔力彈。
  他本來還看著長椅,突然神色一變,用極快的速度斜斬。一道大範圍的金色劍氣撕裂了空間,逼得我只能放棄前進。
  「這次不自己過來了?」戴留恩皺眉罵道:「區區一隻蟲子,我要把那張面具砸碎在你臉上。」
  煩死了。所以說為什麼會變成跟太陽騎士正面對打的狀況啊。
  戴留恩突然一反常態的衝了過來,發著金光的劍從頭頂直直劈下。
  往左閃開這下攻擊,我在那瞬間做了決定。右手放開了短劍,抓住戴留恩的右腕,左手肘使勁往他胸口撞去。
  然而,無視人體自我保護機制的肘擊,只是讓他稍微扭曲了五官。
  擋下我的肘擊的能量雖然稀薄,卻是貨真價實的鬥氣。媽的,怎麼可能——
  「哼。」戴留恩連嘲弄都懶了,臉上寫著滿滿的看不起。「只有這點程度?」
  他右手一揮,一股巨力直接把我撞飛到長椅堆中。
  「嗚呃……!」我倒在地上乾嘔著,努力想吸入空氣。
  可惡,什麼怪物……連鬥氣都會用,這要打個屁啊!
  戴留恩好整以暇的緩步走向我,臉上已然沒有笑意。「你太弱了。弱的讓人噁心。」
  一股帶著恨意的憤怒油然而生。我知道這來自惡靈,但現在我寧可當成自己的情緒。
  努力了這麼久,承受了這麼多……憑什麼要被這種人渣踐踏我的付出?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夠了!!」一個帶著些微顫抖的女聲喊道。
  抬起視線,我看到一名穿著盔甲,留著深紅色馬尾的女性站在前方。
  「不要再打了。」伊格涅用兩隻手舉著盾牌。「你這樣是欺凌弱者。」
  弱者……我用力咬下嘴唇,感受著屈辱的血液流入口中。
  戴留恩不悅的嘖了一聲。「這只是教育。他視太陽的恩典為無物,需要好好啟發一下。」
  「這才不是教育!」伊格涅激動的大喊。「每個人對太陽的恩惠本來就都有不同的解釋!」
  「他的解釋是錯誤的。」戴留恩淡淡的說著,舉起發著金光的劍。「妳的解釋也是。」
  這話讓伊格涅瑟縮了一下。「你沒資格說!!只要我還是騎士團團長,你就不能質疑我!!」
  「那麼,從現在起,我解除妳的騎士團團長一職。」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
  集會所的空氣凝結了好幾秒。
  伊格涅失去了語言能力,連盾牌已經垂下都沒發現,只能用無法置信的眼神看著來者。
  「放下那張盾牌,乖乖受縛。」瑪儂冷冰冰的開口。「那麼我至少還能減輕妳包庇敵人的懲罰。」
  跟著進來的三名全副武裝的騎士組成了包圍態勢,封住了我們的退路。還有另外一名戴著眼鏡和披肩的淡黃色短髮女性,站在瑪儂身旁。
  「……為什麼?」伊格涅喃喃的問。
  「我剛說過了。」瑪儂的臉上毫無愧色,義正嚴詞的說著。「妳包庇教會的敵人。」
  日昇教區的主教轉向了我。當看入那雙眼睛時,從惡靈那流入的記憶讓我忽然了解了一切。
  「冒險者林。」那個沒看過的眼鏡女向前踏出一步,高聲開口。「我是日昇警部總局局長,莎琳·羅德曼。我將以涉嫌召喚惡靈,攻擊教會之罪名逮捕你,確保你接受公正的審判。投降吧。」
  高招啊,我忍不住咧開嘴角。實在狡猾。
  伊格涅踉蹌的轉過身,一臉茫然。「林……?」
  我忍住疼痛站起身。
  「主教大人,我有個問題。」
  戴留恩挑起了一邊眉頭。瑪儂則是沉著臉瞪著我。
  「問吧。」
  「塔倫、其他的騎士和貴族,還有那些貧民區的孩子。」我緩緩的開口。「您在將他們餵給惡靈的時候,也認為這符合教義嗎?
  聽到這話,莎琳疑惑的轉過頭。瑪儂則是一臉不以為然。「還想嫁禍給我?就連那邊那個前騎士團團長都能指證,是你吸收了惡靈的。」
  「我是吸收了惡靈沒錯。」我的承認讓莎琳微露驚容。「它可是告訴了我所有的事情。」
  「妳暗中派了郵差去引導赤血盜賊團攻擊翠羽領地,趁伊格涅被引開,利用惡靈殺了她的心腹塔倫。我和翠羽家的兩位來到教會後,又害怕我們追查,在貴族區安排了刺客,試圖嫁禍給魯瓦·薩羅威。」
  「知道我要去貧民區調查魯瓦的線索後,再度操控惡靈,試圖解決我。失敗後便讓戴留恩來阻斷線索,確保我會死在貧民區。你們抓獲想調查教會的黛兒,計畫好了這場戲,讓戴留恩來破壞伊格涅的信仰,最後以惡靈一網打盡。」
  「這一切都是妳的陰謀,老巫婆。」我咬牙切齒的說道。「妳對不起伊格涅和黛兒。」
  瑪儂聽完,抬起下巴。「很有趣的故事。只可惜……你誰都騙不了。」
  「無所謂。」我閉上眼,在心中呼喚。
  「反正我會在這裡殺了妳!!
  鮮紅色的死靈能量噴湧而出,侵蝕著我的血肉,吞噬著我的靈魂。但沉入了無盡黑暗的我,感覺不到任何痛苦。
  只有狂怒和憎恨。我發出尖嘯,撲向瑪儂。
  一道金芒從旁斬了過來。我毫不猶豫的直接以身體撞開,五指抓向那令人深惡痛絕的臉。
  那瞬間,金色的光芒在整個空間爆開。
  被擊退了一小段距離,眼前出現了密實而耀眼的光壁。
  「很驚訝嗎?」瑪儂皺著眉頭開口。「你以為我是怎麼當上主教的?」
  我嘶吼著,讓惡靈再度聚集能量。直接對消太不划算……得想個別的辦法。
  「戴留恩,拿下這個魔物。」
  也罷。我瞪著衝來的金色浪潮。先拿你開刀。
  凝聚了死靈能量,我向前衝破那浪潮。站在光壁前的棕髮騎士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戲謔之意,手中的劍帶著巨大的金芒從左上直逼而來。
  或許凝聚在劍上攻擊力比較高,但也代表更容易躲。我趴倒在地,伸出右手,抓住他的腳踝用力一扯。
  並注入死靈能量。
  「啊啊啊啊啊!!」
  一發光彈擊中我的右手。不,是擊碎了我的右手。當我掙扎著想再伸出左手時,第二顆對準了我的腦袋飛來。
  在反應過來前,血紅色的能量自己動了起來,撞偏了那顆光彈。我連忙爬起身,扭腰躲過第三發。
  謝了,我在心中想道。
  惡靈傳來一陣模糊的情緒。是「不客氣」還是「欠我一次」?
  我無奈的笑著,看向瑪儂身後那十幾顆巨大的光彈,還有另外三個方向,舉著盾牌展開光壁的騎士。左腳受傷的戴留恩已經躲入光壁後面,正痛苦的喘息著。
  好不容易剛開始復仇,怎麼能就這樣結束。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瑪儂的臉在大量金色光芒照耀下顯得更加衰老。「現在投降,我們還有可能救你一命。」
  「少來了,死老太婆。」我嘶聲罵道。「妳只是捨不得利用了這麼久的惡靈。」
  瑪儂嘆了一口氣,舉起手。我咬緊牙關。
  「住手——!!!」
  那聲音。
  我看向夜空。那裡有兩對羽翼,一對是很淡的綠色,一對是純粹的銀色。她們颳起強風,一前一後的落下。
  拍翅間掉落的銀羽,有著震撼人心的美麗。讓我想起了該做的事。
  而復仇並不在其中。
  瑟雅娜在前方昂然而立,淡綠色的翅膀像是護著幼雛一般擋在我與瑪儂之間。
  賽莉絲則是哭喪著臉,將銀白色的羽翼緩緩化為一雙白皙的手臂。「林……我這次還是沒趕上……」
  「等等。」我回過神,躲開她的手。「這是死靈能量。」
  當我想把死靈能量收回心中的黑暗時,惡靈卻傳來的一陣委屈的情緒。你忍耐一下,我在心裡無奈的想。
  血紅色的氣息終於消散後,賽莉絲撫上我的臉頰,開始吟唱治療魔法。我握住她的小手,聽著那熟悉的語調,感受那股沁人心脾的溫暖。
  突然間,曾經付出的一切都值得了。
  「翠羽家也打算保護召喚惡靈的人嗎?」瑪儂嚴肅的開口。
  「對。」瑟雅娜靜靜的答道。「他是我們的恩人。不論發生什麼事,翠羽一族永遠站在他這邊。」
  瑪儂瞇起眼睛,正要說話時,被瑟雅娜接下來的發言打斷了。
  「而且我們已經掌握了證據。」她的羽翼伸展著包住了我和賽莉絲。「妳利用惡靈謀害包含塔倫大人在內的數十人,還有誘使赤血盜賊來襲擊我們的領地的證據。」
  「喔?」瑪儂似乎完全不感到動搖。「我倒要看看,所謂的證據在哪?」
  「請稍待片刻,很快就會過來了。」瑟雅娜對著莎琳露出營業用笑容。
  在第三次治療後,賽莉絲終於忍不住,眼淚撲簌簌的流了出來。「為什麼沒有用?」
  「有用啦,只是比較慢。」我好不容易找到開口的時機。「別緊張。」
  賽莉絲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看著我。「真的嗎?你不要騙我……」
  「又哭成這樣了,不是跟妳說過要注意氣質嗎。」且不管其他人安靜了下來,我用手指拂去她臉上的淚珠。
  接著移開面具,輕輕的吻了她。
  看她目瞪口呆的忘了哭,我戴回面具,忍不住笑了幾聲。「我沒事的。謝謝妳們趕過來。」
  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的傳來,停在集會所旁邊。
  我抬起頭,正好看到來者跳下馬,慌慌張張的跑進了集會所。
  「證據在這裡!!」艾維洛斯氣喘吁吁的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