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資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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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01-15
像是在垂死掙扎一般，我還是在電腦前坐了一整天，盡最大的努力試圖將系統扳回來。
然而理所當然，因為沒有任何相關的背景知識，我也沒辦法在不到一天的時間把自己變成一個連教育部網站都可以入侵的駭客，一切都只是徒勞，接著隔天──星期一到了。
同時，今天也是志願截止日。
我腳步沉重地踏進鬧哄哄的教室，而在這一瞬間，四周的嘻笑聲嘎然而止，原先聚在一起打鬧的人群立刻散開，各自去做各自的事。
這樣的情形我也見怪不怪，我直接走到俗稱「公媽位」的座位上坐好，接著從書包拿出數學總複習，雖然這本早就算完了，但目前手頭上也沒有新的總複習了，只好把這本從頭到尾再算一遍。
至於其他人則是動身前往掃地區域進行打掃，每個人都安安靜靜的，連拿用具都沒發出太大的聲響，頂多是出了教室才隱約傳出交談聲。
會出現這種狀況其實和我有很大的關係。
雖然教育部有禁止能力分班，但我們學校還是偷偷分了資優班和普通班，不過資優班用了另一層「音樂班」的名義掩蓋住了，但其實大家都知道，那就是把優秀學生集中的班級，只是平常要撥幾堂課來進行管樂練習，還要代表學校出去比賽，但教學資源絕大部分都掌握在資優班手中，而普通班幾乎就是放牛吃草，老師不會進行多深多廣的課程，學校更不願投入半點資源在普通班上，畢竟教太難很多人也聽不懂。
原本以我的入學成績理所當然會被分進資優班的，但是我拒絕加入樂隊，因為我曾聽說有人因為過度操練受傷了，好幾年都沒辦法跑步，要是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豈不是得不償失嗎？何況我需要的並不是多一項才藝，我要的是一個能讓我好好讀書的課堂。
結果就被強迫「降格」了，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不加入樂隊就不允許就讀資優班。
不過因為我的情況比較特殊，我當初是以榜首的成績考進來的，學校不想失去一個可以充實榜單的存在，於是學校給了我一定程度的特權，其中就包括不需要掃地及比別人更多的自修時間，就連體育課都能自己選擇要不要上。
還有老師也禁止其他普通班的同學打擾我念書，只要吵到我就直接趕出教室。
這些特權是我用學年第一的成績換來的，我問心無愧，但是學校除此之外沒有再釋出更多的援手，所以就算是資優班的最後一名，會考需要的比序學校早就幫忙湊得妥妥當當，相較之下，我這二十七分的比序實在低到難以示人。
沒關係，反正還有特招……
「呂笙。」
在我正要進入算數學的集中狀態，班導在窗邊喊了我一聲，我轉過頭看向他，他旁邊還站著主任，這是吹了什麼風，居然會讓主任親自駕臨普通班的區域？
「有記者要採訪5A的學生，現在和主任、老師到會議室。」班導馬上說明了來意，我放下手中的筆，立刻跟上。
「資優班的學生都到了，禮拜五沒通知到你不好意思啊！呂笙同學果然是個優秀的孩子，聽說你只錯一題？」主任笑呵呵地問道，和平常升旗對普通班不屑一顧的態度相差甚遠。
「……我全對。」我小聲反駁，但不敢光明正大糾正，只是用和主任一樣虛假的笑容對視回去。
之後主任倒也沒和我多說什麼，在前頭領路，接著是班導、再來是我，一路無語。
輕手輕腳走進會議室，有兩位記者已經在對其他學生進行採訪，於是我安靜入坐，順便聽聽記者都問了些什麼問題，準備好我的答案。
不用多久就輪到我了，因為5A的人實際上並不多，我曾經偷偷聽到老師們在抱怨這一屆資優班的素質特別差，加上這次會考的題目剛好很刁鑽，出師不利之下，包含我只有九個人考5A。
兩位記者其中一位是負責照相的，他請我起身給他拍張照，同時另一位記者也開始力行寒暄：「呂笙同學恭喜你在這次考試取得如此佳績，5A++六級分，你是本區的榜首啊！你肯定非常用功吧？可以和我們談談你平常是如何規劃讀書時間的嗎……」
我輕鬆照著預先想好的答案回答，採訪進行得很順利，直到最後一道問題──
「今天正好是志願截止日，你獲得這麼優秀的成績，可否透漏一下你填了哪所學校呢？」
這下子我就非常尷尬了，原本想笑笑帶過就好，但偏偏主任不給我這個機會，自動自發地湊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哈哈笑道：「當然是填X中囉！沒錯吧呂笙同學？」
「呃……」我不知道該怎麼反應，那種在媽媽問我比序時的鬱悶再度湧上心頭，我滿肚子委屈但克制自己不可以在這裡發洩，這種失態是不應該的。
「怎麼了嗎呂笙同學？」記者總是比較擅長觀察的，立刻就看出我的欲言又止。
「……我，沒有填X中……」
「咦？為什麼？」主任和記者幾乎是異口同聲，兩人都是同樣的錯愕。
「……因為……比序……」我越說越小聲，同時也有點不爽，到底為什麼一定要追問？這是個人隱私吧。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們也不可能還不懂我指的是什麼。
記者倒也識相，聊表安慰，幫我們九人拍張合照就匆匆離開了，但主任這邊就沒有這麼好的事。
主任遣散了其他資優班的學生，只留下班導和我。
「呂笙同學，你……填了哪所高中啊？」主任笑得很勉強，但還是裝出和藹可親的樣子問道。
「不是高中，是一所幼專……」
「幼專？哪間？」
「正義幼專。」我一說出校名，主任的臉明顯扭曲了一下，而被問話的我其實也很胃疼，我們一定要這樣互相傷害嗎？
「喔、喔……」主任絕對沒聽說過這間學校，勉勵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接下來主任將視線移往班導，看樣子是沒我的事了，我稍微鬆了口氣。
「李老師啊！妳怎麼可以這樣放學生拿不到比序分數？這下子影響到學校榜單，妳要怎麼負責？」
「是，非常抱歉。」老師低垂著頭，但是說話的聲線毫無感情，她甚至不是看著主任，冷冰冰的視線從遮住大半臉蛋的髮絲間穿過來，刺得讓人非常不舒服。
「真是的，一個好好的資優生就被妳搞成這樣，今年的榜單已經夠丟人了，結果妳還捅了這個簍子，果然不應該把資優生給放牛班教，真是……」主任喋喋不休地數落著老師，絲毫沒有察覺老師口中的每一句道歉中，隱含了多少敷衍。
過了好一段時間，主任終於結束訓話，總算能夠從那種令人窒息的氣氛中解放出來。主任因為要辦公所以先一步離開了，空蕩蕩的會議室只剩下我和老師兩人，時鐘掛在白晃晃的牆上，時間走到八點半，第一堂課早已開始了。
「老師，我可以回去讀──」
「唉……我就是不想有這種壓力才教普通班的，原本可以不用挨這頓罵的。」老師深深嘆了口氣，焦躁地耙了把頭髮，把她一直都是又直又順的頭髮都弄亂了，但她就像是完全不在乎，滿是怨懟雙眼瞪向我，有點歇斯底里地低吼：「所以你到底為什麼要來普通班啊？都是因為你，原本連備課都不用隨便教教就好，結果你一來每堂課都要戰戰兢兢的……」
我不敢回答，有些害怕地後退了幾步，豈料老師突然扯住我的衣袖，把我扯回去，突然對我大吼：「什麼資優生，你好意思就這樣一句道歉都沒有拍拍屁股走人嗎？你自己造成的失敗為什麼要我來擔這個責任！？」
「對不起、我……」
「你自己看看，那些乖乖去資優班的人，沒一個考得比你好，但他們全都可以考上比你更好的學校，這都是你自己自作自受，擺明是你自己選擇的，為什麼、為什麼是我要……」
聽著老師的指控，我的眼眶莫名發酸，就像自己一直以來在逃避的事實，突然之間赤裸裸地被攤開在眼前，胸口那股鬱悶很沉重、很沉重，但這都比不上深藏在心底的無力感，「我也很後悔啊……要是當初好好去資優班、要是沒有遇上十二年國教，我規劃好的路就可以順利走下去了，但是事實偏偏就不是如此……明明我比其他人更努力、明明我確實考了最高分，但這都一點用都沒有，我的努力就像是一夕之間全被否定了，我想要補救，但我好害怕會不會特招也是一條死路，我選的路到底是不是對的，我真的不知道啊……」
我突然之間的坦承，老師、我自己都愣住了。
「老師對不起，我身體不太舒服。」我慌忙扔下這句話，隨即逃跑似的離開會議室。
我一直都在躲避著自己選錯路的事實，我實在不想面對自己一直以來的努力都是白費的，這種被否定的感覺很痛苦，我真的不想再承受一次這種痛苦了……
特招，還要考嗎？
我……不知道……
然而理所當然，因為沒有任何相關的背景知識，我也沒辦法在不到一天的時間把自己變成一個連教育部網站都可以入侵的駭客，一切都只是徒勞，接著隔天──星期一到了。
同時，今天也是志願截止日。
我腳步沉重地踏進鬧哄哄的教室，而在這一瞬間，四周的嘻笑聲嘎然而止，原先聚在一起打鬧的人群立刻散開，各自去做各自的事。
這樣的情形我也見怪不怪，我直接走到俗稱「公媽位」的座位上坐好，接著從書包拿出數學總複習，雖然這本早就算完了，但目前手頭上也沒有新的總複習了，只好把這本從頭到尾再算一遍。
至於其他人則是動身前往掃地區域進行打掃，每個人都安安靜靜的，連拿用具都沒發出太大的聲響，頂多是出了教室才隱約傳出交談聲。
會出現這種狀況其實和我有很大的關係。
雖然教育部有禁止能力分班，但我們學校還是偷偷分了資優班和普通班，不過資優班用了另一層「音樂班」的名義掩蓋住了，但其實大家都知道，那就是把優秀學生集中的班級，只是平常要撥幾堂課來進行管樂練習，還要代表學校出去比賽，但教學資源絕大部分都掌握在資優班手中，而普通班幾乎就是放牛吃草，老師不會進行多深多廣的課程，學校更不願投入半點資源在普通班上，畢竟教太難很多人也聽不懂。
原本以我的入學成績理所當然會被分進資優班的，但是我拒絕加入樂隊，因為我曾聽說有人因為過度操練受傷了，好幾年都沒辦法跑步，要是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豈不是得不償失嗎？何況我需要的並不是多一項才藝，我要的是一個能讓我好好讀書的課堂。
結果就被強迫「降格」了，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不加入樂隊就不允許就讀資優班。
不過因為我的情況比較特殊，我當初是以榜首的成績考進來的，學校不想失去一個可以充實榜單的存在，於是學校給了我一定程度的特權，其中就包括不需要掃地及比別人更多的自修時間，就連體育課都能自己選擇要不要上。
還有老師也禁止其他普通班的同學打擾我念書，只要吵到我就直接趕出教室。
這些特權是我用學年第一的成績換來的，我問心無愧，但是學校除此之外沒有再釋出更多的援手，所以就算是資優班的最後一名，會考需要的比序學校早就幫忙湊得妥妥當當，相較之下，我這二十七分的比序實在低到難以示人。
沒關係，反正還有特招……
「呂笙。」
在我正要進入算數學的集中狀態，班導在窗邊喊了我一聲，我轉過頭看向他，他旁邊還站著主任，這是吹了什麼風，居然會讓主任親自駕臨普通班的區域？
「有記者要採訪5A的學生，現在和主任、老師到會議室。」班導馬上說明了來意，我放下手中的筆，立刻跟上。
「資優班的學生都到了，禮拜五沒通知到你不好意思啊！呂笙同學果然是個優秀的孩子，聽說你只錯一題？」主任笑呵呵地問道，和平常升旗對普通班不屑一顧的態度相差甚遠。
「……我全對。」我小聲反駁，但不敢光明正大糾正，只是用和主任一樣虛假的笑容對視回去。
之後主任倒也沒和我多說什麼，在前頭領路，接著是班導、再來是我，一路無語。
輕手輕腳走進會議室，有兩位記者已經在對其他學生進行採訪，於是我安靜入坐，順便聽聽記者都問了些什麼問題，準備好我的答案。
不用多久就輪到我了，因為5A的人實際上並不多，我曾經偷偷聽到老師們在抱怨這一屆資優班的素質特別差，加上這次會考的題目剛好很刁鑽，出師不利之下，包含我只有九個人考5A。
兩位記者其中一位是負責照相的，他請我起身給他拍張照，同時另一位記者也開始力行寒暄：「呂笙同學恭喜你在這次考試取得如此佳績，5A++六級分，你是本區的榜首啊！你肯定非常用功吧？可以和我們談談你平常是如何規劃讀書時間的嗎……」
我輕鬆照著預先想好的答案回答，採訪進行得很順利，直到最後一道問題──
「今天正好是志願截止日，你獲得這麼優秀的成績，可否透漏一下你填了哪所學校呢？」
這下子我就非常尷尬了，原本想笑笑帶過就好，但偏偏主任不給我這個機會，自動自發地湊過來，拍拍我的肩膀，哈哈笑道：「當然是填X中囉！沒錯吧呂笙同學？」
「呃……」我不知道該怎麼反應，那種在媽媽問我比序時的鬱悶再度湧上心頭，我滿肚子委屈但克制自己不可以在這裡發洩，這種失態是不應該的。
「怎麼了嗎呂笙同學？」記者總是比較擅長觀察的，立刻就看出我的欲言又止。
「……我，沒有填X中……」
「咦？為什麼？」主任和記者幾乎是異口同聲，兩人都是同樣的錯愕。
「……因為……比序……」我越說越小聲，同時也有點不爽，到底為什麼一定要追問？這是個人隱私吧。
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們也不可能還不懂我指的是什麼。
記者倒也識相，聊表安慰，幫我們九人拍張合照就匆匆離開了，但主任這邊就沒有這麼好的事。
主任遣散了其他資優班的學生，只留下班導和我。
「呂笙同學，你……填了哪所高中啊？」主任笑得很勉強，但還是裝出和藹可親的樣子問道。
「不是高中，是一所幼專……」
「幼專？哪間？」
「正義幼專。」我一說出校名，主任的臉明顯扭曲了一下，而被問話的我其實也很胃疼，我們一定要這樣互相傷害嗎？
「喔、喔……」主任絕對沒聽說過這間學校，勉勵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接下來主任將視線移往班導，看樣子是沒我的事了，我稍微鬆了口氣。
「李老師啊！妳怎麼可以這樣放學生拿不到比序分數？這下子影響到學校榜單，妳要怎麼負責？」
「是，非常抱歉。」老師低垂著頭，但是說話的聲線毫無感情，她甚至不是看著主任，冷冰冰的視線從遮住大半臉蛋的髮絲間穿過來，刺得讓人非常不舒服。
「真是的，一個好好的資優生就被妳搞成這樣，今年的榜單已經夠丟人了，結果妳還捅了這個簍子，果然不應該把資優生給放牛班教，真是……」主任喋喋不休地數落著老師，絲毫沒有察覺老師口中的每一句道歉中，隱含了多少敷衍。
過了好一段時間，主任終於結束訓話，總算能夠從那種令人窒息的氣氛中解放出來。主任因為要辦公所以先一步離開了，空蕩蕩的會議室只剩下我和老師兩人，時鐘掛在白晃晃的牆上，時間走到八點半，第一堂課早已開始了。
「老師，我可以回去讀──」
「唉……我就是不想有這種壓力才教普通班的，原本可以不用挨這頓罵的。」老師深深嘆了口氣，焦躁地耙了把頭髮，把她一直都是又直又順的頭髮都弄亂了，但她就像是完全不在乎，滿是怨懟雙眼瞪向我，有點歇斯底里地低吼：「所以你到底為什麼要來普通班啊？都是因為你，原本連備課都不用隨便教教就好，結果你一來每堂課都要戰戰兢兢的……」
我不敢回答，有些害怕地後退了幾步，豈料老師突然扯住我的衣袖，把我扯回去，突然對我大吼：「什麼資優生，你好意思就這樣一句道歉都沒有拍拍屁股走人嗎？你自己造成的失敗為什麼要我來擔這個責任！？」
「對不起、我……」
「你自己看看，那些乖乖去資優班的人，沒一個考得比你好，但他們全都可以考上比你更好的學校，這都是你自己自作自受，擺明是你自己選擇的，為什麼、為什麼是我要……」
聽著老師的指控，我的眼眶莫名發酸，就像自己一直以來在逃避的事實，突然之間赤裸裸地被攤開在眼前，胸口那股鬱悶很沉重、很沉重，但這都比不上深藏在心底的無力感，「我也很後悔啊……要是當初好好去資優班、要是沒有遇上十二年國教，我規劃好的路就可以順利走下去了，但是事實偏偏就不是如此……明明我比其他人更努力、明明我確實考了最高分，但這都一點用都沒有，我的努力就像是一夕之間全被否定了，我想要補救，但我好害怕會不會特招也是一條死路，我選的路到底是不是對的，我真的不知道啊……」
我突然之間的坦承，老師、我自己都愣住了。
「老師對不起，我身體不太舒服。」我慌忙扔下這句話，隨即逃跑似的離開會議室。
我一直都在躲避著自己選錯路的事實，我實在不想面對自己一直以來的努力都是白費的，這種被否定的感覺很痛苦，我真的不想再承受一次這種痛苦了……
特招，還要考嗎？
我……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