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顆符石 舊人回歸

　　全新的祭司服，磨得光亮的領圈。努比學長真懂得該如何打理自己。
　　蘇菲亞學姊倒抽一口氣。「努比！」
　　卡希婭祭司長只僵住了幾秒便在臉上堆起虛偽的笑容。「努比學弟，好久不見。」
　　「這幾年你都去哪裡了？」蘇菲亞學姊打量努比學長，臉上綻放出驚喜的笑容。
　　我能感受到卡希婭祭司長銳利的視線打在努比學長身上，有如要把他射穿一個洞。因為一旦努比學長說了實話，卡希婭祭司長的地位就會受到威脅。
　　努比學長微笑。「兩年前我被敵人囚禁了，最近才逃出來。」
　　卡希婭祭司長的眼神終於放緩。「努比學弟，我們歡迎你回歸神殿，請隨我們一起完成祈禱吧。」
　　努比學長點點頭，在我身旁跪下。
　　卡希婭祭司長很顯然的鬆了口氣，認為危機解除了。她轉回祭壇，高聲朗誦。「阿努比斯！我們服侍的神！謝謝您讓努比安全歸來。今天的祈禱就到這裡，請各位祭司們去實行能榮耀諸神的事情！」
　　早晨的祈禱結束後，學姊們便各自散場了。蘇菲亞學姊、緋珝學姊和卡希婭祭司長一起走向我們。「蘇菲亞學姊好。緋珝學姊好。卡希婭祭司長好。」枒里忒和努比學長異口同聲地向他們打招呼，差別只在於努比學長沒有加「學姊」二字。
　　「努比學弟，這六位是前天新加入的實習祭司。」卡希婭祭司長笑著解釋。「你要跟他們一起活動嗎？」
　　努比學長微微頷首。「一切都依祭司長的意思。」
　　卡希婭祭司長笑吟吟的望著我們。「各位，別惹努比學弟生氣哦。」
　　「卡希婭祭司長，我們會乖乖聽話的。」枒里忒彬彬有禮的回答。
　　「祭司長，主神殿的使者來訪。」賽洛站在門口插話。
　　卡希婭祭司長霎時臉色大變。「主神殿？」
　　我猜想主神殿就是拉神殿，也就是當今擁有最高地位的神殿。
　　賽洛點點頭。「我已經先將他們安置在偏殿，卡特斯正在招待他們。」
　　「我們先離開吧。」蘇菲亞學姊悄聲對我們說道。「通常主神殿的祭司來找我們只有兩種理由。」
　　蘇菲亞學姊並沒有詳述理由，默默地將眾人帶到四號空箱。「你們每天早上的課程依序是祭司概論和劍擊入門。第一節的授課老師是緋珝，第二節則是……賽洛。」蘇菲亞學姊緊張的瞥了努比學長一眼，努比學長只是給他一個匪夷所思的笑容。我暗自猜想以前的劍擊可能是由努比學長授課。「那我就不打擾各位上課了。」語畢，她便走出了被作為教室的空箱。
　　六名實習祭司和一名高級祭司在空箱裡就坐。緋珝手指一彈，七人的桌面便憑空出現了課本。「課程結束後，請自行將課本帶回宿舍收好，現在請大家翻開第一頁。」
　　努比學長不知從何處找到了一袋筆，一一分給我們。
　　第一頁是在講述古埃及的神祇時代，配合文字的水彩畫是一顆太陽。
　　「各位在埃及預備學院裡應該都上過神祇時代的課程，所以我們今天將以接力的方式完成這段歷史。」緋珝點了點黑板，一輪太陽便自動在上面浮現。「那就由枒里忒先來吧。」
　　枒里忒的雙眼因期待而發亮，很明顯的就是一副好學生的樣子。「在這個世界初形成之時，世間只有一位神祇。祂的名字是阿蒙˙拉，是太陽神，也是世界的統治者。」枒里忒頓了頓，在緋珝的示意下繼續說下去。「祂呼出了一口氣，形成了風神蘇，祂的汗水創造出了雨神泰芙奴特。」
　　緋珝的手指移向雅絲緹，雅絲緹立刻接口。「蘇和泰芙奴特結成了夫妻，生下天空女神努特及大地之神蓋伯。而祂們又生下了著名的五位神祇：戰鬥之神大荷魯斯、冥王俄塞理斯、魔法女神艾西絲、水神奈弗絲和沙漠之神賽特。俄塞理斯和艾西絲生下了小荷魯斯，而賽特及奈弗絲則生下了……」
　　「……阿努比斯。」我身旁的努比學長突然出聲，眾人的目光立刻聚集到他身上。努比學長擺擺手。「對不起，不要理我。」
　　「伊凡琳，請妳說說努特和五個孩子間的故事吧。」緋珝很明顯的只是想幫我們迅速複習，並沒有很深入的探討每一位神的習性。
　　「拉神在很久以前得知了一項預言：努特的其中一位孩子將會推翻祂的王位。為了避免自己的王位被奪走，祂派蘇將努特及蓋伯分開。然而拉的策略並沒有成功，努特最後還是懷了孩子。眼看努特臨盆在即，拉便殘酷的下令努特不得在埃及曆三百六十天中任何一天裡生產。面對這不合理的命令，努特當然不可能乖乖屈服。祂跑去找月神下棋，每當努特贏得一局，月神孔蘇就必須創造出新的時間給祂。好不容易努特終於湊齊了五天，祂也終於能在這些不屬於埃及曆的五天裡生產，一天生一個。」伊凡琳一口氣將故事說完。
　　緋珝點點頭，讚許的拍手。「看來大家在預備學院時都有認真上課呢。」
　　……這句話對於被譏為劣等生神殿祭司的我們為什麼有點像是在諷刺呢？
　　「話不多說，讓我們進入今天的正題吧。」黑板上的太陽淡去，留下了一幅樹枝狀圖。「有誰能告訴我現今在埃及大陸裡總共有幾座神殿？」
　　一隻手立刻高高舉起。是枒里忒。「報告老師，是十七座神殿。」
　　「沒錯。而其中的拉神殿不但為九柱神神殿之首，也是眾神殿之首，目前由娰妍祭司長統領。」樹狀圖上的神殿分出了九條支線，九柱神神殿的名字在上頭浮現。「在這九座神殿之外還有八座神殿分散存在，阿努比斯神殿也是其中之一。」
　　緋珝嚴肅的掃視我們。「請大家記住，神殿是由神祇創立，但支撐其繼續運行的卻是祭司。失去民心和祭司的神殿最後就會被遺忘，埋沒在歷史的洪流之中。雖然阿努比斯神殿被譏為最爛的神殿，但它還是很幸運地在人類的記憶中存有一席之地。」
　　這一刻，我突然明白祭司存在的意義了。
　　我們是神殿能延續下去的命脈，因為我們的心中有神，神殿才有存在的意義。當神殿的祭司心中沒有了自己侍奉的神，普通的人民就更不可能會記得有這名神祇。阿努比斯神殿的祭司人數已經逐年減少，這對神殿來說無疑是一大危機。
　　我驚訝的發現身旁的努比學長正在微微發抖，但我並不曉得是什麼原因讓他顫抖。
　　「有沒有人要發表自己對於剛才那段話的看法？」緋珝將目光停留在努比學長身上，很明顯地也發現他的異常了。「努比，你是不是有話想說？」
　　努比學長抬起頭，面容已經恢復平靜。「沒有，請不用在意我。」
　　「還有沒有人想發表意見？」緋珝很自然的移開視線，彷彿對努比學長的異常行為感到司空見慣。「沒有的話今天就上到這裡。你們有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十點半時賽洛會在神殿廣場授課。」
　　實習祭司們零零散散的收拾東西離開。我擔憂地拍拍努比學長的肩。「那個……你真的沒事嗎？」
　　「映雪，如果妳有空的話能陪我到花園走走嗎？」努比學長壓低聲音，用只有我聽得見的聲音問道。
　　「當然可以。」我有預感努比學長是想向我傾訴什麼，於是我揮手叫枒里忒和洋晞先走。
　　花園在漠之花被消滅後便變得十分潔淨，而生命力旺盛的花木都已經漸漸地回復生氣。努比學長毫不在意的爬上一座石像，接著他便伸手邀我上去。
　　我微微皺眉。「這樣祭司長會生氣吧？」
　　「她現在正忙著招呼主神殿的人，不會來到這裡的。」努比學長一點都不擔心祭司長的事情。
　　我嘆了口氣，在他的幫助下爬上基座。「那麼……你剛才到底怎麼了？」
　　「根據緋珝的說法，人類是靠別人的記憶才能活在世間的。當一個人逐漸被別人遺忘，他的存在就會漸漸變得透明。越少人記得一個人的名字，那個人就會漸趨消失。但是……」努比學長茫然瞪視前方的黑眸突然和我四目相接。「若有一個人一直記得一位正逐漸被遺忘的人，只被一個人牢牢記住的那個人會由即將消失的狀態逐漸恢復清晰嗎？」
　　「……努比學長？」我有預感他並不是在假設，而是真有其人。
　　努比學長輕輕嘆了口氣。「對不起，我想妳應該聽不懂我在說些什麼吧？」
　　我明白在他的心中有一道極深的疤痕，那是我無法觸及的。「學長，你心中的那個人對你來說應該很重要吧？他現在還活著嗎？」
　　「我想……我想應該還活著吧。不過這輩子要相見，恐怕是一件很難的事。」努比學長苦笑。「一不小心就向妳吐露了這麼多沉重的事，請妳不要太在意，謝謝妳願意聽我說完。十點半快到了，我們去廣場集合吧。」
　　我和他一起跳到地上。
　　「努比學長。」他願意向我吐露內心的事情，我理應要有所回應。「我相信只要堅持一個信念，最終都會達成夢想。有志者事竟成，不要退縮。」
　　「謝謝妳。」努比學長輕笑。「但我們暫時把這件事情忘了吧，我們還有個祭司長要打敗呢。」
　　當兩人抵達廣場時，其他人都已經到了。賽洛發給每人一組護具、盾牌及一支木劍。「相信大家對於劍擊應該不太熟悉，因為祭司的慣用武器其實是符石而不是劍。但若手邊沒有符石時，自衛就成一大難題了。」賽洛擺好攻擊架式，大家趕緊依樣畫葫蘆。「劍擊課程不但能強健體魄，也能增加對物理攻擊武器的熟悉度。」
　　一個小時下來，所有的實習祭司無不汗水淋漓、汗流浹背。劍擊訓練比我想像中還要困難，自從我來到阿努比斯神殿後，四肢痠痛似乎就成了我每天的命運。
　　「請各位停下練習的動作！」賽洛終於在下課的前半小時喊停。「現在分組對打，兩個人一組。」
　　賽洛帶著笑意走向我。「姬娜，介意我和妳一組嗎？」
　　「不介意。」我對他報以微笑，擺好預備架式。
　　突刺，斜劈，直砍！短短一分鐘內，我已經和賽洛交手了十幾次。「姬娜，重心要擺在腿部，不然很容易被我擱倒。」真不愧是老師，還能一邊打鬥一邊指導。
　　「我知道！」賽洛的攻勢又快又猛，我幾乎每次都是以極微小的差距閃過。我屏住呼吸，佯裝成要攻擊他的腿部，實際上卻是朝他的胸部砍去。
　　誰知賽洛早已看穿我這自認為萬無一失的計畫。我的劍尖劈砍過虛空，賽洛順勢朝我的背部推了一把。重心不穩的我向前倒去，眼看地板離我越來越近，我已經做好了要接受巨大衝擊的準備。
　　出乎我的意料，賽洛竟然搶先一步擋在下方，我用力撞入他懷中。「唔！」
　　賽洛身上混雜了汗水和泥沙的味道。不但不會很難聞，還形成了一股特殊的香味。「姬娜，妳有受傷嗎？」明明會受傷的應該是賽洛，他卻是先關心我的傷勢。
　　「我、我沒事。」我趕緊滾到平坦的地上，讓賽洛得以起身。「那你有沒有怎麼樣？」
　　賽洛俐落的爬起身，他把身上的塵土拍掉。「這點撞擊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時間已經接近下課，賽洛開始召集大家卸下身上的護具。我突然感受到一股視線。那種視線並不像卡特斯學長般刺人，就只是單純的一種注視。我轉頭，意外發現是努比學長。他對我偏頭一笑，我趕緊尷尬的別過頭。
　　整理好護具後，賽洛便宣布讓大家自由下課。正當我跟隨洋晞及枒里忒要前往餐廳時，卡希婭祭司長的廣播卻非常突然地響起。
　　「請所有祭司現在立刻到祭壇前集合，不得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