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變與劇變

　　經過休息後，下午隊伍更是加快速度趕路。一路上也沒再碰到別的魔物，結果還真的在黃昏結束前抵達穆德克村。

　　應該是為了避免誤會，快要到達村子時隊伍特地放慢速度走過去。也對，要是村子裡的人看到有個武裝集團跑向村子，恐怕還會敲響警鐘讓全村戒備。

　　即使如此，眼見我們靠近，村子的門衛還是有些緊張。

　　「你好，我們是這次承接商道巡邏任務的冒險者隊伍。」

　　「啊，這樣嗎？辛苦各位了。那麼請進村子吧，請各位在村子裡好好休息。」

　　希娜遞交一封信件給門衛，門衛確認信封上的油蠟才放鬆下來馬上放行。

　　看來這是某種信物吧。

　　「那我們去投宿吧，以前父親也帶我來過，那時候投宿的地方很不錯。」

　　「希娜小姐跟父親來過？」

　　「嗯，那時候是跟在父親身邊學習，同樣也是商道巡邏的任務；其實我還是第一次自己承接這條商道的巡邏任務呢。」

　　「喔……原來如此。」

　　差點忘記了，希娜其實還很年輕，繼承家業也是在近兩三年的事情吧？即使有冒險者世家之間的門路，要組織一個西瓦特公爵領頂尖的冒險者隊伍，也不是什麼一蹴可及的事。

　　不如說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組織出這樣的隊伍，已經是相當了不起的事了。

　　「對了戴斯，你要不要乾脆直接拜訪老家？也許可以住在那邊，就可以省下宿費了。」

　　聽希娜這麼提議，我不禁露出乖僻的笑容。

　　「我還不一定會被老家的人接受呢，我先付錢預定個床位再說吧。」

　　「……好吧。」

　　希娜不再多說什麼，默默地帶領我們前往借宿地點。

　　我的村子位於村落最內部的位置，因為成天忙著幫忙家業，其實也沒來過幾次穆德克村。不過我還記得，我知道冒險者的存在時，也是因為在這裡遇見了商道巡邏任務的冒險者隊伍。他們的存在，讓那時候每天擔心未來是否會被家裡趕出去的我，有了一個目標。

　　沒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也會以商道巡邏任務的冒險者身份回來這裡。

　　到了旅館後，大家紛紛交了錢就要進各自的房間休息。我則是確認好房間位置後，便要回老家看看。

　　「戴斯先生，加油喔！」

　　在我離開前，芭雅雙手握拳幫我加油打氣。

　　「謝謝你，芭雅。」

　　芭雅真的讓人倍感親切，在中午休息聊天那時候，我就能夠直呼她的名字了。

　　希娜也朝我點點頭，我也同樣點頭回應。

　　在兩人的目送下，我離開旅館。

　　夕陽的餘暉即將消逝，在太陽完全下山之前，我盡快往村落深處走。

　　眼見路上村落的景像似乎和過去沒什麼兩樣，我有些安心。要是我當初能留在這村落裡生活的話，恐怕也不會有什麼變化了吧。

　　如今，我也說不上哪條路比較好。

　　在我心思煩亂之際，我也抵達了老家門口。

　　老家的鐵匠鋪招牌還好好的，看來還沒倒閉，我有些放心。過去生意真的太差，要說其實在這四年間已經倒閉了，我也不會太意外。

　　我站在老家門口，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先生？我們這邊已經打烊了喔？」

　　在我後方傳來一道聲音，我轉頭過去，發現是二哥波魯納。

　　我看他身上還穿著工作服，還扛著一個箱子，難道說是剛交貨完回來嗎？

　　他竟然會忙到太陽快下山這時候？過去的他可是只會做最低限度的工作，讓爸媽都很頭痛。

　　「二哥？我是戴斯。」

　　「……戴斯？」

　　波魯納眼睛上上下下地來回觀察我好幾次，這才丟下箱子瞪大眼睛。

　　「戴斯！你真的是戴斯啊！感覺你變壯很多，我差點都認不出來了啊！沒想到你還活著啊！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哈哈！」

　　波魯納開心地抱住我大笑，我反倒有些困惑。

　　過去的波魯納是個有些狡猾、個性又彆扭的人，我根本無法想像他會像這樣坦率地開心大笑。

　　「……你真的是波魯納哥嗎？」

　　「真的啊？當然是真的！幹嘛這麼問？我又沒有你變化這麼大……啊，也不能這麼說呢。」

　　波魯納鬆開了手，感覺有些害臊。

　　「進屋裡再說吧？」

　　於是，我隨著波魯納踏進了久違的老家。

　　老家的擺設感覺沒什麼變……可是感覺清淨許多，沒什麼人在這生活的樣子。

　　難道爸媽都已經走了嗎？二嫂跟她肚子裡的孩子呢？

　　「塔克哥！戴斯回來啦！快出來吧！」

　　波魯納喊完沒多久，從樓上就發出蹦蹦的匆忙下樓聲。大哥塔克從樓梯間現身，沒想到他還蓄了鬍子。

　　「戴斯！你還活著！」

　　塔克馬上跑下來抱住我，這次我倒是有回抱。

　　「嗯，我還活著喔。這次工作剛好來到這裡，就來看看你們。」

　　「工作？你還在當冒險者嗎？難怪穿成這樣。」

　　「是啊，我這次可是做商道巡邏任務來的喔！」

　　「『咦咦咦！』」

　　波魯納跟塔克的驚叫重疊，我忍不住放聲大笑。

　　波魯納從廚房拿出食物，我們坐在客廳吃著東西，開始聊了起來。

　　主要都是我在說話，我和他們簡單交代一下至今為止的冒險者生活跟經歷，不過沒有提到迪莉亞的事。

　　「是嗎？果然當個冒險者生活很苦啊，幸好戴斯生活現在也上軌道了。」

　　大哥塔克看著我的眼神充滿驕傲和尊敬，我不禁有些害羞。

　　「……抱歉啊戴斯，都是因為我的關係。」

　　二哥波魯納倒是愧疚地低頭。

　　記得當初要我離家獨立時，他還一張嫌我礙事要我快點出去的臉，沒想到有一天我會從他口中聽到抱歉兩字。

　　「畢竟二哥也成家了嘛，這也沒辦法啊……對了，二嫂跟爸媽呢？」

　　說到這裡，大哥自豪地挺起胸膛。

　　「我們賺夠錢買了新房子，讓他們倆老跟波魯納的妻女都搬過去啦！」

　　「咦咦咦！賺那麼多嗎？真的假的？」

　　我現在的驚訝程度，恐怕不下於剛才兩位哥哥聽我說，我參加了商道巡邏任務時的震撼。

　　「是真的。現在老家這邊就是我們兩個的工作場，要是像今天一樣會忙到太陽下山的話，就會住在這邊。」

　　「是嗎……原來如此。」

　　難怪這裡沒什麼人住的痕跡在了，原來只是因為其他人搬到別的地方去，我有些鬆了口氣。

　　「這也是波魯納提議，我們才會這麼拚的喔？也多虧他對外好好促銷，我們才能夠接到那麼多訂單。」

　　「原來是波魯納哥嗎？」

　　這又讓我更訝異了。

　　波魯納倒是不好意思地搔頭。

　　「其實我本來是因為不想吵到剛出生的女兒睡覺，才這麼提議的啦……既然說要這麼幹，我當然要多出點力啊。」

　　「這理由我當初聽了也很傻眼，不過他真的很拚又接到很多工作。要是我們兩個整天打鐵又會吵到爸媽，爸爸還有可能手癢跳下來幫忙。為了不吵到他們兩個，我才同意波魯納的提議。」

　　塔克有些受不了地這麼說，他還是這麼孝順又勤奮。就算是我跟當時的二哥，也都認為他才是唯一的繼承人。

　　「話說回來，原來是女兒啊？」

　　「是啊……現在也都三四歲了，真的很可愛呢。」

　　波魯納有些溫馨地笑了，這表情更是讓我意想不到。

　　「當初搞大肚子，真的是不小心的。但我同時也有點放心，想說這樣家裡就不會想趕我出去了……抱歉啊戴斯，我闖了禍卻要你承擔。」

　　波魯納朝我低頭再度道歉，我有些不知所措。

　　「……波魯納哥真的變了很多呢。」

　　「是啊。老實說老婆大肚子的時候，我還沒什麼實感。可女兒出生之後，我真的震撼了。一想到這麼小又這麼可愛的孩子未來就擔在我身上，我就想不能再這麼混下去了。」

　　「喔……我好像有點懂。多了一份責任，的確會讓人充滿幹勁。」

　　「咦？戴斯難道也要有家室了？」

　　「嗯……算是吧。」

　　我含糊其辭地說。

　　「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連戴斯都找到老婆了！就是因為波魯納這一家子還賴這鐵匠鋪裡，我才找不到老婆啊啊啊！我還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可靠點蓄了鬍子，結果根本就沒用！該死！你快點獨立滾出去啦！」

　　「就是為了這個我才會這麼拚嘛！我們繼續一起加油吧！大哥！」

　　「哈哈哈！大哥的鬍子真的很帥喔！」

　　我們三兄弟不斷對彼此笑罵，就這麼聊到深夜。

　　感覺好像回到了以前……回到我們三個都還很小的那個時候。

　　在那時候，我們也曾經像這樣過吧？

　　即使波魯納哥留在村子裡，也有如此大的變化。

　　並不是留在原地就會一成不變啊。

　　縱使塔克大哥繼承了家業、波魯納二哥有了妻女、我到了大城市獨立生活，我們還是能像這樣聚在一起回到小時候。

　　夜裡，我們不約而同地擠在同一間房裡睡覺，心中充滿了踏實。

　　旅館宿費什麼的，就不管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