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月下森林-13
本章節 3122 字
更新於: 2019-01-01
幾聲鳥鳴響起，暗示了夜已走到盡頭，黎明將至。艾德故意咳了幾聲，將頭別了過去。修特聽他三番兩次的咳嗽聲，顯然是不願提及自己的過往。
漢姆斯拍拍木屑，繼續說：「比起我啊，艾德可是更不簡單了。」
那一日，駐紮「蘇維爾領地」的黑衣騎士團派出信使找上了他。漢姆斯收到信封瞧了瞧，封蠟的圖案是兩柄劍與一本書交叉合併起來的簡易圖案，外頭捲了兩條藍黑色的紙帶，上頭印有「黑衣騎士團」字樣。那是他第一次收到來自帝國軍事機關的信函。「我還以為我犯了什麼罪。」漢姆斯說。拆看信件後，內文卻出乎意料地簡潔，僅僅條列了幾個簡單的訊息：帝國新曆一百零五年七月十日午夜前、蘇維爾領地山羊村、一百枚金幣，以及斗大的警告字眼：「勿告知他人，否則以叛國罪論。」
修特暗「哼」了一聲，心想：「請託他人對付無法處理的對象，竟然還同時威脅自己的委託人。還真不知騎士團何來的自信，有本事能夠法辦漢姆斯？」
信封上的獎金極高，對漢姆斯的確產生了巨大的誘惑。然而，更讓他感興趣的，其實是委託背後「目標」。
「我好久沒有這種期待感了。一想到對手是個能夠搞翻騎士團的大人物，我就興奮地睡不著覺！」漢姆斯說。
接到信的第二天，他立即雇了個馬車車伕，花費一天一夜，一路奔波七十餘里到達了指定地點。迎接他的是一名自稱分隊長的人，那人身上並沒有黑衣騎士團招牌的黑裝披風以及盔甲，反而是披了許多髒兮兮的破布在身上，身旁跟了四、五名隨從，穿著都差不多。他們給漢姆斯亮了騎士團徽章後，便將他引領至了一間用土色石磚堆砌的磨坊。
磨坊裡窗戶緊閉，暗得只有門窗縫隙透入的光芒，空氣很悶很臭，味道很像漢姆斯在索迪斯鬥技場裡的備戰室，只是糞便味取代了血腥味。騎士團人員點起火把，映照中央一座石磨裂解成了無數小石塊，地面散落一堆堆的乾草，牆上靠著大大小小的工具殘骸，明顯久無人用。他們用腳尖撥開了角落的一處乾草堆，草堆下蓋著一片鏽蝕發紅的鐵板，漢姆斯看著他們幾個人合力掀開板子，一下子灰塵蔓延，板子下出現了通道。
通道的空間很窄，漢姆斯身軀龐大，幾乎是駝著背前進。路徑不長，轉了半圈，眨眼就到達了地下室空間。牆邊靠了一座矮書櫃，上頭擺放的書籍零零落落，中央放了張容納八人的大長桌。
分隊長讓所有人在桌邊坐下，漢姆斯一次坐了兩張椅子，讓一名成員只能站在角落。漢姆斯右手邊的的人從行囊中取出一大束的羊皮紙，攤開後，紙張覆蓋了半張桌子面積。分隊長用燭台鎮在紙上，羊皮紙的內容是一份蘇維爾領地的全境地圖，還有許多七零八落的紅色記號。
「『風蝕者』這名字不曉得老大你有沒有聽過？」漢姆斯笑著問。
修特歪著頭，食指摳了摳耳背。「沒聽說過……聽起來像某種自以為帥氣的名稱。」
艾德咳嗽。
「是個剛成立不到半年的幫會集團的名字。」
「喔？原來是幫會名字啊，我還以為誰自己為自己取的幼稚綽號。雖然也差不了多少就是了。」
艾德又發出咳嗽聲。
「至於那幫主的名號我認為更帥氣了，叫『風之獠牙』。」
「『風之獠牙』幫主……哇，更自以為是了，不錯。」修特抓著下巴，點了點頭。
艾德又發出咳嗽聲。
「而且他們的幫眾，通通被叫做『風之翼』。我覺得還挺不錯的。」
「又獠牙又翅膀的……這幫主可真是浪漫。」
「沒錯，老大，當我聽到這名號時，我真的覺得實在是太帥了。」
「不，我覺得一點都不帥……」
咳！艾德用力咳了一聲。
「要天亮了，整天沒休息，我去睡了。」艾德丟下這麼一句話，面無表情地回到屋內。兩人看了艾德舉動，相視而笑。
「風蝕者」是個在當時成立不到三個月的小型組織。「為首的領導者是個罕見的強大『異端』。」漢姆斯模仿著黑衣騎士團分隊長的口吻說著。蘇維爾領地位處維森帝國西北方，地勢高、面積廣大、溼氣重且寒冷、人口稀少，居民多以放牧維生。所以駐紮當地的騎士團成員本就不多，更不用說是教廷所屬的異端討伐隊員了，連教堂建築都少得可憐。
此種情形就猶如帝國律法存在，執法者卻毫無力量。當「風蝕者」這新興組織崛起時，所謂的規矩自是形同虛設。該組織為首的艾德，憑藉自身異能，在當地一下子就成了無人可擋的土霸王。
地下室密談後，騎士團先給了他十枚金幣做為訂金，並一再強調不得申張，否則將以叛國罪論。漢姆斯知道原因，是攸關騎士團名聲問題。撇除各領地公爵的私人軍隊，黑衣騎士團乃帝國內最龐大的軍事組織，主要工作為維護治安。但如此國家級的龐大機構，卻被一個出現不到數月的小幫派壓著打，若傳了出去，將會是一個影響巨大的信任危機。
「更好玩的是，他們當時竟然要求我穿上騎士團的制服和披風！」
修特聽罷，笑了出聲。這騎士團背地裡也是相當不擇手段，跟自己所在的無神世界倒有些異曲同工之妙。他心想。
漢姆斯錢收下後，當夜就立刻展開行動。不出兩日，原本被風蝕者盤踞的村落小鎮被他掃除了三成；經過四天，已有過半數的據點都被他輕鬆掃盪。「大錘黑衣騎士」的名聲在領地境內一下子就傳了開來。有幾個地方看到漢姆斯到來，甚至連打都不打，直接舉雙手投降。
一週後，風蝕者組織在「大錘黑衣騎士」的掃蕩下幾乎瓦解。漢姆斯大錘往地面砸下，用狂暴的天搖地動震跑了所有的反抗者。當煙塵散去，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身體包在黑毛絨大衣裡的矮小個子。
「一開始我看到他的時候，還有點看不起他。」
「我認同，一般人第一眼看到他，都會以為這個人幾個月沒吃飯了。」
「哈哈，艾德有偷聽到喔。」
「後來呢？」
漢姆斯故意駝了身軀，雙手插在口袋裡，明顯模仿艾德的招牌動作。修特看著他對著自己從口袋中緩緩抬起右手。
「他一句話都不說，就像這樣，轟！」漢姆斯彈了一下手指，讓修特再度回想起艾德先前的戰鬥身姿，操控氣流壓縮成透明的球狀體，然後發射。
「異能者的世界，可不能用外表能評定。我學到了這件事。」
漢姆斯咧嘴一笑。
他與艾德展開激戰，兩人旗鼓相當，整整大戰了一天一夜未分勝負。直至兩人筋疲力盡，才終於停手。漢姆斯突然提議，要艾德加入他，先暫時束手就擒。而出乎意料的是，艾德竟馬上就點頭同意了。
「於是，我讓艾德先給我抓住，到騎士團去領賞。而那些騎士團傢伙還真是愚蠢，竟然就這樣傻傻地把賞金給了我。我離開後，艾德一個人就馬上把所有人撂倒。還順帶賺一筆大獎金，哈。」
修特抽盡了菸，將菸蒂彈落欄桿。「騎士團後來有怎麼樣嗎？」
「我成了他們的通緝犯。」
那便是他與艾德相遇的全部。
雨又停了，天空悄悄閃上一層淡淡的粉紅色。漢姆斯打了一個大呵欠，「聊整晚沒睡，快累死我了，我也要去休息了。」他用背影對修特揮手，「老大你也早點休息吧。」
咚咚的腳步聲回到屋內。
廊外剩下修特一人，他看著天空晨曦逐漸轉白，鳥鳴聲此起彼落地在周圍響起。他已知漢姆斯的過去，剩下兩人的經歷仍未了解，但至少也有了概廓。他與三人的關係，從肅殺的敵對狀態一夕間變成知心好友，想來也挺不可思議。雖說沒辦法說服他們加入無神世界，但修特已足夠滿意，至少往後應該不需擔心與他們敵對的情形發生。
修特又拿出胸口的墜鍊，掀開看著裡頭女兒的頭像，一股暖流再度充滿他的胸口，使他暫時忘了周圍濕透的寒冷。
此時，他發現天際劃過一條白色的長線。
流星飛逝，象徵著好事發生，他想起了故鄉胡洛塔伊叢林裡的長者口中神話，那是大地之母給大家的暗示。當晨曦的流星飛過，將會有美好的大事發生；但若流星分裂，則會降下巨大的災禍。
修特幼時曾看過一次流星分裂，當時族長立刻下令不允許族人外出，並杜絕所有外來者，這樣的時間長達了十年之久。直至修特長大後，才明白那時整個世界正展開場長達十年左右的「四方戰爭」。
忽然，修特停下呼吸，雙手不自覺抓緊了欄桿。
流星分裂成了兩道白線，消逝於天際。
漢姆斯拍拍木屑，繼續說：「比起我啊，艾德可是更不簡單了。」
那一日，駐紮「蘇維爾領地」的黑衣騎士團派出信使找上了他。漢姆斯收到信封瞧了瞧，封蠟的圖案是兩柄劍與一本書交叉合併起來的簡易圖案，外頭捲了兩條藍黑色的紙帶，上頭印有「黑衣騎士團」字樣。那是他第一次收到來自帝國軍事機關的信函。「我還以為我犯了什麼罪。」漢姆斯說。拆看信件後，內文卻出乎意料地簡潔，僅僅條列了幾個簡單的訊息：帝國新曆一百零五年七月十日午夜前、蘇維爾領地山羊村、一百枚金幣，以及斗大的警告字眼：「勿告知他人，否則以叛國罪論。」
修特暗「哼」了一聲，心想：「請託他人對付無法處理的對象，竟然還同時威脅自己的委託人。還真不知騎士團何來的自信，有本事能夠法辦漢姆斯？」
信封上的獎金極高，對漢姆斯的確產生了巨大的誘惑。然而，更讓他感興趣的，其實是委託背後「目標」。
「我好久沒有這種期待感了。一想到對手是個能夠搞翻騎士團的大人物，我就興奮地睡不著覺！」漢姆斯說。
接到信的第二天，他立即雇了個馬車車伕，花費一天一夜，一路奔波七十餘里到達了指定地點。迎接他的是一名自稱分隊長的人，那人身上並沒有黑衣騎士團招牌的黑裝披風以及盔甲，反而是披了許多髒兮兮的破布在身上，身旁跟了四、五名隨從，穿著都差不多。他們給漢姆斯亮了騎士團徽章後，便將他引領至了一間用土色石磚堆砌的磨坊。
磨坊裡窗戶緊閉，暗得只有門窗縫隙透入的光芒，空氣很悶很臭，味道很像漢姆斯在索迪斯鬥技場裡的備戰室，只是糞便味取代了血腥味。騎士團人員點起火把，映照中央一座石磨裂解成了無數小石塊，地面散落一堆堆的乾草，牆上靠著大大小小的工具殘骸，明顯久無人用。他們用腳尖撥開了角落的一處乾草堆，草堆下蓋著一片鏽蝕發紅的鐵板，漢姆斯看著他們幾個人合力掀開板子，一下子灰塵蔓延，板子下出現了通道。
通道的空間很窄，漢姆斯身軀龐大，幾乎是駝著背前進。路徑不長，轉了半圈，眨眼就到達了地下室空間。牆邊靠了一座矮書櫃，上頭擺放的書籍零零落落，中央放了張容納八人的大長桌。
分隊長讓所有人在桌邊坐下，漢姆斯一次坐了兩張椅子，讓一名成員只能站在角落。漢姆斯右手邊的的人從行囊中取出一大束的羊皮紙，攤開後，紙張覆蓋了半張桌子面積。分隊長用燭台鎮在紙上，羊皮紙的內容是一份蘇維爾領地的全境地圖，還有許多七零八落的紅色記號。
「『風蝕者』這名字不曉得老大你有沒有聽過？」漢姆斯笑著問。
修特歪著頭，食指摳了摳耳背。「沒聽說過……聽起來像某種自以為帥氣的名稱。」
艾德咳嗽。
「是個剛成立不到半年的幫會集團的名字。」
「喔？原來是幫會名字啊，我還以為誰自己為自己取的幼稚綽號。雖然也差不了多少就是了。」
艾德又發出咳嗽聲。
「至於那幫主的名號我認為更帥氣了，叫『風之獠牙』。」
「『風之獠牙』幫主……哇，更自以為是了，不錯。」修特抓著下巴，點了點頭。
艾德又發出咳嗽聲。
「而且他們的幫眾，通通被叫做『風之翼』。我覺得還挺不錯的。」
「又獠牙又翅膀的……這幫主可真是浪漫。」
「沒錯，老大，當我聽到這名號時，我真的覺得實在是太帥了。」
「不，我覺得一點都不帥……」
咳！艾德用力咳了一聲。
「要天亮了，整天沒休息，我去睡了。」艾德丟下這麼一句話，面無表情地回到屋內。兩人看了艾德舉動，相視而笑。
「風蝕者」是個在當時成立不到三個月的小型組織。「為首的領導者是個罕見的強大『異端』。」漢姆斯模仿著黑衣騎士團分隊長的口吻說著。蘇維爾領地位處維森帝國西北方，地勢高、面積廣大、溼氣重且寒冷、人口稀少，居民多以放牧維生。所以駐紮當地的騎士團成員本就不多，更不用說是教廷所屬的異端討伐隊員了，連教堂建築都少得可憐。
此種情形就猶如帝國律法存在，執法者卻毫無力量。當「風蝕者」這新興組織崛起時，所謂的規矩自是形同虛設。該組織為首的艾德，憑藉自身異能，在當地一下子就成了無人可擋的土霸王。
地下室密談後，騎士團先給了他十枚金幣做為訂金，並一再強調不得申張，否則將以叛國罪論。漢姆斯知道原因，是攸關騎士團名聲問題。撇除各領地公爵的私人軍隊，黑衣騎士團乃帝國內最龐大的軍事組織，主要工作為維護治安。但如此國家級的龐大機構，卻被一個出現不到數月的小幫派壓著打，若傳了出去，將會是一個影響巨大的信任危機。
「更好玩的是，他們當時竟然要求我穿上騎士團的制服和披風！」
修特聽罷，笑了出聲。這騎士團背地裡也是相當不擇手段，跟自己所在的無神世界倒有些異曲同工之妙。他心想。
漢姆斯錢收下後，當夜就立刻展開行動。不出兩日，原本被風蝕者盤踞的村落小鎮被他掃除了三成；經過四天，已有過半數的據點都被他輕鬆掃盪。「大錘黑衣騎士」的名聲在領地境內一下子就傳了開來。有幾個地方看到漢姆斯到來，甚至連打都不打，直接舉雙手投降。
一週後，風蝕者組織在「大錘黑衣騎士」的掃蕩下幾乎瓦解。漢姆斯大錘往地面砸下，用狂暴的天搖地動震跑了所有的反抗者。當煙塵散去，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身體包在黑毛絨大衣裡的矮小個子。
「一開始我看到他的時候，還有點看不起他。」
「我認同，一般人第一眼看到他，都會以為這個人幾個月沒吃飯了。」
「哈哈，艾德有偷聽到喔。」
「後來呢？」
漢姆斯故意駝了身軀，雙手插在口袋裡，明顯模仿艾德的招牌動作。修特看著他對著自己從口袋中緩緩抬起右手。
「他一句話都不說，就像這樣，轟！」漢姆斯彈了一下手指，讓修特再度回想起艾德先前的戰鬥身姿，操控氣流壓縮成透明的球狀體，然後發射。
「異能者的世界，可不能用外表能評定。我學到了這件事。」
漢姆斯咧嘴一笑。
他與艾德展開激戰，兩人旗鼓相當，整整大戰了一天一夜未分勝負。直至兩人筋疲力盡，才終於停手。漢姆斯突然提議，要艾德加入他，先暫時束手就擒。而出乎意料的是，艾德竟馬上就點頭同意了。
「於是，我讓艾德先給我抓住，到騎士團去領賞。而那些騎士團傢伙還真是愚蠢，竟然就這樣傻傻地把賞金給了我。我離開後，艾德一個人就馬上把所有人撂倒。還順帶賺一筆大獎金，哈。」
修特抽盡了菸，將菸蒂彈落欄桿。「騎士團後來有怎麼樣嗎？」
「我成了他們的通緝犯。」
那便是他與艾德相遇的全部。
雨又停了，天空悄悄閃上一層淡淡的粉紅色。漢姆斯打了一個大呵欠，「聊整晚沒睡，快累死我了，我也要去休息了。」他用背影對修特揮手，「老大你也早點休息吧。」
咚咚的腳步聲回到屋內。
廊外剩下修特一人，他看著天空晨曦逐漸轉白，鳥鳴聲此起彼落地在周圍響起。他已知漢姆斯的過去，剩下兩人的經歷仍未了解，但至少也有了概廓。他與三人的關係，從肅殺的敵對狀態一夕間變成知心好友，想來也挺不可思議。雖說沒辦法說服他們加入無神世界，但修特已足夠滿意，至少往後應該不需擔心與他們敵對的情形發生。
修特又拿出胸口的墜鍊，掀開看著裡頭女兒的頭像，一股暖流再度充滿他的胸口，使他暫時忘了周圍濕透的寒冷。
此時，他發現天際劃過一條白色的長線。
流星飛逝，象徵著好事發生，他想起了故鄉胡洛塔伊叢林裡的長者口中神話，那是大地之母給大家的暗示。當晨曦的流星飛過，將會有美好的大事發生；但若流星分裂，則會降下巨大的災禍。
修特幼時曾看過一次流星分裂，當時族長立刻下令不允許族人外出，並杜絕所有外來者，這樣的時間長達了十年之久。直至修特長大後，才明白那時整個世界正展開場長達十年左右的「四方戰爭」。
忽然，修特停下呼吸，雙手不自覺抓緊了欄桿。
流星分裂成了兩道白線，消逝於天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