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記憶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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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2-31
【第五十九章 十八歲 記憶的代價】



  砰──

  弗拉迪米爾神情扭曲地跪倒在地,他粗暴地將身上華麗的衣裳撕裂開,胸前的慘白皮膚浮滿青筋,他一邊驚叫一邊用尖銳的指甲刮著自己異變的身體,彷彿他體內的血液都像烈火灼燒般令他痛不欲生。

  「啊啊──啊啊啊啊!!」

  塔隆艱苦地站了起來,踏著不穩的步伐,將那把破舊的刀刃撿起。

  為了將這把刀刺進血腥伯爵的身體裡,他做了極大的賭注,要是他無法承受血之瘟疫的威力,那麼他必定會在瞬間死去,反之,如果他能撐過,必定能在血腥伯爵施放巨量魔力後的空檔,給予他致命一擊。

  但是,這個情況對塔隆來說並非是全然的優勢,從兩人受傷的程度來看,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只因為塔隆對於疼痛的忍耐力異於常人,所以他才能在血之瘟疫的折磨下勉強維持理智,事實上,現在的他與血腥伯爵一樣脆弱,身體已經無法再承受任何打擊。

  就連要平穩地握著刀都是極為困難的事情。

  「你……你做了什麼!?」

  黑暗中塔隆的雙眼就像高掛夜空的血月,極為疲憊卻滿溢殺氣,握著刀刃的左手顫抖個不停,他便用右手一起握住,雙手將刀尖對準了血腥伯爵的心臟,腳步緩慢地朝對方過去。

  刀尖停在他的心口。

  「看見這把刀上乾涸的血液麼?」

  雖然有新鮮的血液覆蓋住刀刃本身,但這把刀的顏色原本就被深褐色的血液所覆滿──這固然只是塔隆的突發奇想,利用變質而敗壞的血入侵弗拉迪米爾的血液,達到破壞介質的效果。

  但是,光用這點就能達成破壞介質的目的麼?其實就連他本人都一點把握都沒有,甚至認為成功的機率連一成都不到,但他為什麼會決定要賭這一把?

  此時纏在他左手上的墜鍊,與阿諾德的破舊刀刃忽然共鳴著同樣的光芒,雖然微弱,但在黑暗中卻很容易看見。

  這把刀上似乎殘留著魔力,而這正是塔隆決定孤注一擲的原因。

  「我父親阿諾德,在生前刺殺了杜.克卡奧將軍,卻被夫人施加在將軍身上的法術給抵擋了下來,然而這傷害也反噬回她本身,造成她傷重不治。」塔隆悽愴地看著手中的刀刃,他的語氣雖然冷漠,卻有著複雜的情感:「這把刀殘留的『淨魔』之力,正是破壞你血液介質的真兇。」(※「淨魔」之力,安朵梅達專精的法術,其能力為解除、淨化與中和危險的魔法。)

  「不可能!這不可能!」弗拉迪米爾厲聲吼叫:「就算這是事實!你又如何知道這把刀曾經發生過那樣的事情?!」

  塔隆緩緩地眨了雙眼。

  「……已經沒有必要多做解釋了。」他將血腥伯爵胸口的刀刃向前推進。

  「不!住手!!快給我住手!!」

  就在刀刃即將刺進心臟的瞬間,塔隆倏地感覺到自己的腦門像是被電擊了一樣,早已精疲力竭的身體忽地失去力氣,接著他的視線逐漸模糊、黑暗,空氣中的血腥味也消失了,就連弗拉迪米爾的聲音都像是回聲一樣,在腦海中撞擊,他死命想握住刀子保持清醒,可他的刀早已脫離了雙手,「鏘」的一聲落在地上。

  像斷線的木偶般,渾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這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心臟痛得像要被擰碎了一樣?

  不、不應該這樣子的啊……

  「哈哈……哈哈哈哈!這是什麼情況!」弗拉迪米爾顯然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見到事態有了突如其來的轉變,原本驚恐的表情瞬間變成了狂妄的笑容。

  「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咻咻咻咻──

  忽然他聽見四聲有如箭矢刺穿人體的聲音之後,血腥伯爵歇斯底里的喊叫聲戛然而止,一切都陷入安靜,接著是極為低聲的腳步,塔隆能感覺到那聲音緩緩來到了身邊,不久後,一隻冰涼的手掌覆蓋了塔隆的額頭。

  「是我。」

  其聲低沉如深湖,卻難掩其清高。

  這聲音……是莎烏娜?為什麼她會到這裡來?

  「別動,也別說話。」莎烏娜伸手抓起塔隆的左腕,那條纏在腕上的墜鍊,此時正散發著微弱的藍色光芒,莎烏娜透過深色鏡片直視著它,她沉吟了一會說道:「果然……還是發生了麼……」

  那是什麼意思?發生了什麼事?

  她沒有解釋,卻站了起來,朝著另一方走去。

  「痛苦麼,弗拉迪米爾?」她說完,又向血腥伯爵的腹部射了一箭,血腥伯爵已經連哀號的力氣都沒有,塔隆聽見他乾啞的呻吟,就像斷氣前的掙扎,究竟是什麼讓他如此痛苦?

  「見識過銀箭麼?」莎烏娜冷冷一笑,伸手旋轉著嵌在弗拉迪米爾腹部的銀箭,刺進他體內的銀箭正緩緩溶解,像水銀一般融入他的體內,此時他的痛苦比先前還要強烈,張大滿是鮮血的嘴合不起來。

  「現在還來得及喔,血腥伯爵,只要你告訴我一件事,我就留你一條命。」

  逐漸的,就連莎烏娜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


  他發現自己身在一片寂靜而純白的空間,在緩緩睜開眼睛之後,映入眼簾的是「她」,有著墨綠色長髮、眼神憂傷的女人,她站在不遠處,安靜地注視著他。

  安朵梅達,十字墜鍊的主人。

  為了尋求物品憑依記憶而接受詛咒的塔隆,在昏迷時夢見她。

  這個女人的夢想很單純,她希望向世界證明,魔法是能帶給人們幸福的,而她最後也因為這個單純的夢想而死去。

  對她而言,直到死前這一刻都無法放下的愛,是她此生最難解的劫數,同時,這也是她認為罪孽深重的自己,唯一贖罪的方法。

  一切都在遇見他之後,有了改變──

  這個深愛她的男人,不准她使用魔法,因為那個人對她承諾,有他在,她就可以做個正常的人,他會保護她,即便她從此不再使用魔法,他也能讓她安全地活著。

  接受這個承諾,使她得到此生從未感受過的幸福,這個男人不顧一切要讓她忘掉過去的自己,忘掉她曾經做過的事、背負的命運、還有她最害怕的東西。

  但是作為一位魔法師,她有資格得到他的愛麼?作為一位背叛者,她有辦法懷抱這樣的幸福安全地活下去麼?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她偷偷地製作了這個護身符。

  她把過去、現在還有未來,全都寄託在裏頭了。

  為什麼她無法放任自己去愛呢?那是因為她知道,這份愛愈是濃烈,未來所要面對的絕望就會愈深。

  幸福是如此刺痛著她的心,因為那明明是她不該擁有的事物。然而儘管她是這麼的悲觀,他卻不曾責備過她,他接受了她的一切,在她因不安而落淚時,他會緊緊將她摟在懷中,彷彿這樣的舉動能將她心中所有的擔憂全都消融,然而在他的懷裡,她確實感覺自己就像躲進了一個溫暖的世界,這樣的溫柔能夠輕易地摧毀她內心地防備。

  真的可以放下這樣的防備麼?

  就在她幾乎已經卸下心防,接受降臨在她身上的幸福時,一群烏鴉卻忽然降落在杜.克卡奧莊園裡,圍繞在她身邊,提醒她背負的是如何殘酷的命運。

  他們終究還是找到她了。

  黑色玫瑰。

  當烏鴉們在血一般的黃昏群起而飛,每一根遺落的黑羽就像塗了致命毒藥的利刃,腐蝕了幸福的表面,憂傷重回她的神情,在那一瞬間,她決定重拾魔法,然而原因卻已經與過去不同。

  在過去,她只為了自己而使用魔法,如今卻已經不是這樣……

  「雖然這並不是什麼令人意外的事情,但沒想到妳竟然真的會在這種地方,安朵梅達。」

  「我何嘗沒有相同想法?自從得知你斷了那條腿後,我以為你會死在戰場上,或是醫院裡。」

  「沒錯,但是妳我都很清楚,要是我死了會發生什麼樣的事……而既然那樣的事情沒有發生,妳勢必知道,這表示我還活得好好的。」

  「那『她』呢?」

  「如果妳指的是伊凡妮,她還活著,而我就是為此而來的……可以的話,我並不想打擾妳,但妳心裡大概也有個底了,總管既然受了那樣的重傷,能夠支撐多久的時間?最久也不會超過三年,她一死,意味著重新選任領袖人選的時刻已經來臨。」

  「……那又怎麼樣?」

  「可以的話,我並不希望伊凡妮當上總管。」

  「但她會的。」

  「沒錯……伊凡妮一定會被選中,但妳也知道吧?她的個性、處事,都與我們當初的理想相互違背,而且,魔法已經扭曲了她的心靈。」

  「這就是黑色玫瑰的本質,你改變不了,我也一樣。」

  「不,安朵梅達,妳可以改變。」

  「別再說了,傑利科!我已經無法回頭。」

  「如果由我舉薦妳的話,我想,這個事實還是有機會改變。」

  「別再說了!」

  「若妳們在總管面前分出勝負,勝利的那方自然能得到繼承權,而現在組織內並沒有人能擊敗伊凡妮,這件事只有妳才可能辦到。」

  「……你走吧!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妳確定要繼續逃避現實麼?妳應該很清楚,若是讓伊凡妮當上總管,讓她獲得那超凡的力量,她必定會不計一切代價要殺了妳,還有妳的家人。妳保護得了自己,但能保護得了他們?」

  「不!她是不可能傷的了我們的……馬庫斯他會……保護我們……」

  「這是唯一的機會了,既能掌控黑色玫瑰,實現我們當初的理想,也能讓妳和妳的家人免於災難,妳若選擇坐視不管,後果會如何?我可不敢保證。」

  「……」

  「這樣吧……離選任儀式還有十天,我會在每天凌晨三時派一隻烏鴉到你們莊園的湖中塔頂,妳若是有意願的話,就給我回信。」


***


  「你醒了麼?」

  刺眼的紅光透入黑暗的世界,睜開眼睛時,天空紅得像染血,風吹開了他的頭髮,莎烏娜的面容由模糊轉而清晰,她沒有戴著墨鏡,擔憂的神情清楚地寫在她臉上。

  他們現在在一座不知名的高塔上,塔隆能聽見風中傳來嘈雜聲,有人們的喧鬧、軍隊行進的步伐還有鑼鼓與號角聲,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你聽我說……」莎烏娜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繼續說道:

  「你受到了詛咒。」

  一陣號角聲響徹長空,鑼鼓震盪。

  塔隆雖然已經能清楚地聽見、看見,但他的表情像是沒有接收到莎烏娜說的話一樣木然,雙眼沒有聚焦,似乎看著不知何處的遠方。

  見他沒有答話,莎烏娜又開口:

  「當初我應該要阻止你的……」莎烏娜輕撫塔隆的額頭,然後緊閉著雙眼,不捨地說:「每根蠟燭代表一次折磨,十二根蠟燭的詛咒,將會逐漸奪走你的生命……接下來還會有十一次……在那之後……」

  像是有什麼哽住了喉嚨一樣,使她難以說出接下來的話……

  「在那之後……」塔隆張開乾燥的唇舌,用虛弱的聲音問道:

  「……我會死,對吧?」

  她點點頭,一顆淚珠落了下來。

  「但我會找到方法的,你放心……」她哀傷地說著,但無論她說了什麼,塔隆似乎都沒有在聽。

  他移開了莎烏娜的手,並且撐起身子,直視著莎烏娜的雙眼,堅定的眼神彷彿他一點也不在意那個殘酷的事實。

  「卡莎碧雅……她在哪裡?」


***



杜.克卡奧將軍神秘失蹤!
諾克薩斯最高指揮部任命斯溫成為其繼任者

  諾克薩斯最出名也最顯赫的貴族-杜.克卡奧將軍上週神秘失蹤。根據目擊者所提供的證言:克卡奧將軍最後被人看見行蹤的位置,是諾克薩斯最古老也最華麗的「象牙市集」,但是在此以後再也沒有回到他的居所或其他地方。

  我們也採訪到將軍的隨身護衛,他對於將軍的失蹤事件顯得十分激動,另外他也透露當時克卡奧將軍失蹤前表現的十分焦慮,除了不斷地檢查自己的懷錶,在行為舉止上也透露著詭異的氣息。雖然我們無法猜測為何克卡奧將軍,在沒有攜帶任何隨扈的情況下來到此地,但很可能他已經捲入某種事件中;隨著他的失蹤時間持續延長,安全返回的機率也隨之降低。神秘失蹤的消息對於他的家人來說,是個非常沈重的打擊,而將軍的女兒「不祥之刃」卡特蓮娜此刻又因為英雄聯盟的關係,無法離開戰爭學院代替父親處理家族事務,無疑是個雪上加霜的局面。

  由於杜.克卡奧現在下落不明的緣故,他在諾克薩斯最高指揮部的職位產生了空缺。諾克薩斯的統治者柏納姆.達克維爾將軍受到各界與內閣的壓力,要求盡快將此職缺補上。本日,他在諾克薩斯黑暗堡壘中的私人書房,舉行了隱密的授權典禮。而替補職缺的人選並沒有超出眾人的預期,正式由聯盟的英雄、同時也是諾克薩斯的另外一位將軍「謀略家」斯溫接替了杜.克卡奧將軍的職位。

  在簡短的典禮中,達克維爾將軍對於他最新的門徒發表了以下評論:「我們在許久以前,就發現你的存在:不管是你所立下的諸多成就,還是你的狡猾……但是你對於諾克薩斯最高指揮部以及祖國不可動搖的忠誠心,更是讓我們肯定你的原因。」

  如同斯溫這次的升職一樣,當場還有另外一個焦點讓眾人好奇且議論紛紛,就是陪伴斯溫一同出席的女伴:惡名昭彰且隱居許久的黑色玫瑰-愛蜜莉亞.勒布朗。這位傳說中與達克維爾將軍一樣長生不老的美女,已經許久沒出現於公眾場合,但是這次現身於諾克薩斯時,她看起來還是跟以往以一樣年輕冷豔。無情的歲月似乎總是對她手下留情,沒有在她的外表留下任何的痕跡。

  本次的失蹤事件並非杜.克卡奧家族最近發生的唯一悲劇。就在今年稍早,克卡奧將軍最小的女兒、同時也是諾克薩斯社交圈之花的卡莎碧雅,在與一名弗雷爾卓德特使墜入愛河不久,隨即得到了重病,自此卡莎碧雅就將自己關在房間中,再也沒有出現在公眾場合。她目前的病況尚屬不明,但克卡奧邸卻不斷傳出有僕人死亡的消息,讓眾人開始謠傳她是否感染了致死的傳染病。父親失蹤的消息據說讓卡莎碧雅的病情更形加重,傳聞僕人們在將軍邸隨時都會聽到宛如爬蟲類行進的恐怖聲音,從卡莎碧雅的房間中傳出。

  儘管斯溫將軍的正式升職是特殊情況下所做出的決定,最高指揮部還是希望他能夠同樣享受到這個職位所帶來的殊榮,所以特地在接下來的一個禮拜中,在各大軍事單位舉辦了各式慶祝活動,迎接這位新上任的將軍。由於斯溫同時具有聯盟英雄的身份,讓這些慶祝活動備受矚目,城邦中著名的各大景點,也開始為了可能因為人數太多而造成的交通問題作準備。讓我們歡迎新任的諾克薩斯最高指揮部將軍-「謀略家」斯溫!

  願祖國永遠的強大!

(取自正義期刊)



十八歲 記憶的代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