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03.利恩的場合〉

在被無邊際的黑暗包圍之時，常常會讓人思考許多東西。



而自己最清晰的記億總是停留在死去那一刻，那股不甘的憤怒、以及更多更多的、名為「遺憾」的感傷情緒。

好像有許多不該忘的被自己遺忘了，而有許多想要努力忘卻的，無論自己怎麼使勁、卻總是無法自腦海中驅除。比如說那名為渾沌的黑暗；比如說那個名為Archibald的小鬍子大叔。

破碎的記憶挾帶著不悅的情緒，不時干擾著他的安寧。在漫長的等待之中，利恩感覺到自己的內在似乎被眼前的黑暗一點一滴地侵蝕、扭曲。



但，還是有些即使死亡也無法改變的東西留下吧？



會有嗎？在已經一無所有的死亡世界中。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嗎？


他自問著。


在連記憶連最後安息的自尊都失去的自己手中，真的會有遺留下什麼恆久不變的事物嗎。


會有的吧。


只是自己尚未想起，尚未尋覓到相關「那個事物」的線索而已。




至少，利恩想要如此相信著。





突然，在面前一望無際的黑暗中，緩緩燃起了一抹夾雜著金焰的藍色冷火，照亮了男人四周黑暗的一切。


「那麼，依卡路思大小姐，就決定是這位了嗎？」

「啊。」


啊、啊的，就像是幼童牙牙學語般稚嫩的娃娃聲音。

然後，利恩便感到自己的視界出現了光。


「哎？」揉了揉眼，在慢慢適應眼前的光亮之後，利恩低頭，望向了身下那隻留著可愛妹妹頭、努力將伸出的小手平舉到他腰部的小不點。

腦中開始浮現許多關於接下來的注意事項戰鬥情報等等，不過最讓利恩在意的，是有關於眼前這隻小娃娃的零碎情報。

依卡路思，聖女之子，無生命人偶，美其名是被交付了重大任務的指揮官、引導亡者復活之要角。然而，事實上，卻是等同於他們些英靈「拘束器」的重要存在。


這是、主人？


眼前的嬌小身影似乎讓自己心中殘存的某種感覺甦醒了。

該怎麼形容那個感覺呢？啊對了！好像是、「溫柔」之類的吧。

遵循著心中的直覺，Leon體貼地蹲下，將自己的視線與依卡路思平視後，便伸手輕輕地握住了依卡路思舉到有些僵硬的小手，禮貌性地上下搖晃了兩下。


「呦、妳就是依卡路思？我是Leon、利恩，請多指教囉。是說你的名字有點繞口欸、我可以直接叫你小伊嗎？」凝視著眼前有些呆滯的小人偶，不知為何地，在那雙純淨的黃水晶眼瞳的注視下，讓利恩有種內在黑暗被一掃而空的感覺。


就像是、被救贖了一樣。


「啊、嗯。」似乎是習慣了艾伯和自己保持距離、一來一往的對應速度，依卡路思眨巴著大眼，一時間完全無法消化眼前這個紅髮男人一長串的話語。

而利恩也不急，他微歪著頭露出了更大的笑容，然後便十分熟練似地伸手揉了揉依卡路思的頭，之後就順勢將她一把抱了起來。


「小伊好輕喔，因為是人偶的關係嗎？這樣也不錯呢，要是打敗仗要逃跑的時候就輕鬆多了哈哈。」自顧自地說起話來，和嚴謹的艾伯不同，利恩似乎是很能自得其樂的類型。

「哈、哈？」鸚鵡似重複著紅髮男人的語尾，對於自己被一個大男人像玩洋娃娃似的看待這一點，依卡路思似乎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更正確地說，利恩對「它」所做的一切動作，於「它」而言都是毫無意義的，也無法理解其原因。而因為無法理解，所以依卡路思依舊是選擇跳過這些不必要的思緒。只是像隻未受訓的九官鳥一樣、僅針對男人奇妙的語尾字詞做出最低限度的反應。


不過，看來利恩本人也不是很在乎這一點的樣子。


「哈哈、真可愛、好像鸚鵡喔。嗯？你的關節好像有點緊，等等幫你調整一下好了，別看我這樣、我手可是很巧的。對於精密作業之類的，我可是很在行的喔。」只見利恩伸手戳了下娃娃小巧的鼻頭，確定對方真的是隻沒有呼吸、沒有生命跡象的瓷娃娃後，便又自顧自地說個不停。而說到精密作業的時候，他還不忘拉拉依卡路思的小手小腳，似乎是很認真的要將自己「修理主人」的問題發言馬上赴諸實行的樣子。


「利、恩，很、在行。」

喀咖。依卡路思呆呆地歪首，理所當然的又發出了像是關節壞掉的聲音。而這一響，很快便又換來利恩手指密集的「關切」。

「嗯嗯……是這裡嗎？喔，我懂了。是這樣啊……」

「這、樣？」

陶瓷偶人偏頭，又是喀的一聲。但是相較於之前明顯的咖咖聲，在利恩剛才的微調動作之後，奇怪聲響似乎真的有漸漸消失的趨勢。


「再來，就是說話的部份了呢……來、再說一次我的名字好嗎，小依？這次不要停頓喔，可以嗎？」

「利、恩，利、利……利……利翁、嗚？」

微蹙起眉頭，因為眼前這位新使役的奇怪要求，依卡路思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所以，它癟起嘴，沉默了。


就像個無生命人偶該有的樣子，該死的、沉默。


「咦？生氣了啊，啊哈哈真糟糕，我太著急了……呃、不然小依，你看著我的唇型，照著發音好嗎？」

無奈地乾笑了兩聲，在癟嘴人偶有些不甘願地望向他的時候，利恩不自覺地流露出了寵溺的眼神。

像是在對待著可愛妹妹的大哥哥一樣，利恩用著和生前無異的溫柔態度，極富耐心地開始了一人一偶的「語言教學課程」。


然後，他大步一邁、就懷抱著牙牙學語的小人偶愉悅地離開了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