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02.歇息的場合〉

在連續三天三夜不停歇的討伐吸血蝙蝠、消滅森林侏儒老巢、退治有毒大娃的戰鬥之後，艾伯終於決定打破沉默。

「主人……」



沉默。



「主人？」

依舊沒有反應。


「大小姐。」



「啊。」


啊的一聲，藍髮人偶被路上的小石子絆了一下。


「嘖！」而眼見那嬌小偶人筆直往前栽下去就要吃土的模樣，艾伯反射性大手一伸就要將對方撈回。

但、小小身影卻在那瞬間，以極怪異並且完全違反重力的姿勢定格在了半途中──連帶著身後男人的動作也定格了。

然後咖咖喀喀幾聲後，依卡路思又恢復到原先直立的站姿。


喀的一聲，小小的藍色腦袋歪了歪，像是察覺到了什麼。


終於，注意到我啦……無聲的嘆了口氣，艾伯不著痕跡收回伸出去的大手，然後撫上了自己有些偏頭痛的額頭。老實說，對於幾日下來大小姐三不五時的「突發性事故」、他其實已經有些見怪不怪了。

像是在路上被大樹枝小樹叢拐到、被路上大小石子絆倒，或是洗手時莫名掉到湖裡、被路旁衝出怪物撞飛等等……雖然，每次艾伯都會在心理不斷勸戒自己下次絕對要注意再注意周邊警戒之類的，但是每每只要他稍一分神，就一定會有莫名奇妙的「驚喜」等著迎接他的驚訝。

嘰。

隨著奇怪的聲響，艾伯中斷了思緒、將注意力再度放回眼前的人偶身上。不過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艾伯瞬間有種肝火上升的衝動。

就像是變魔術一般，被艾伯喚為大小姐的偶人自半空中捧出了一個精緻的小木盒。

然後，就像是這三天下來艾柏所理解的，「她」理所當然的自小木盒中取出一瓶散發著水藍色光芒的精靈之藥，咕的一聲灌了下去。

一陣藍光自小小的身軀散發然後化做光粉揮發在空氣之中。


而火氣持續上升的艾伯，已經不像之前會去思考為何一個巴掌不到的小木盒可以裝進這麼多東西的無聊問題。他冷著臉搶在依卡路思又要再灌下一瓶精靈之藥的時候，迅速將她手中那瓶藥給奪下！


「依卡路思大小姐！」


「她」終於、停止了動作。

「哈？」慢吞吞地、像是頸部球關節壞掉了一般。依卡路思一格、一格地，發出喀喀咖咖的怪異聲響，偏過頭望向身旁那個看起來有些氣急敗壞的男人。


「艾、伯？」

喀唧。無機質的黃水晶瞳孔中終於倒映出艾伯的身影，而非沿路上數之不清、叫也叫不出名字的怪物群。

而在看到依卡路思一臉有些困惑的模樣後，艾伯深吸了一口氣。

收歛下情緒，他輕咳一聲後便將藥水塞回小盒後快速蓋上。直到小木盒消失在空氣中之後，艾伯才緩緩將視線放回了自家大小姐的身上。

「大小姐，我們是否該稍作停歇，再繼續前進呢？」帶著一點歎息的口吻，艾伯有些無奈地發現，自己生前身為上級將領的好教養似乎都在死後全數忘得一乾二淨了。尤其是在面對眼下這隻完全不具備思考能力的瓷娃娃的時候……

「休、息？艾、伯，累了。」瓷娃娃喀的歪首、然後自顧自地定下結論，點點頭。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不要像之前那樣亂七八糟橫衝直撞的，偶爾停下來歇息一下擬定作戰方針等等的好嗎？

至少，偶爾停下來休息一下這個選項，也比毫無目的一直在看不到邊際的廣大樹林裡面亂闖然後看著你又莫名奇妙被怪物撞飛還要值得考慮啊！

「艾、伯走。」

話都還沒說完，一股無名的強大拉力伴隨偶人零落的話語、硬生生將艾伯接下來的話語截斷。

於是再度的，依卡路思第N次無視了艾伯李斯特的意願，小小身影倔強地踏出腳步努力不懈繼續前進。

但，這次的目的地並不是危機四伏的叢林或是無人的墓地。

「艾、伯，休、息。」只見依卡路思腳下一轉，他們一人一娃就被帶入了一個奇異的空間之中。

艾伯只感到眼前一花，腳下的觸感就突然從硬石路扎人的堅硬質感轉換為柔軟的泥質地面，然後是一陣陣舒爽的青草香氣撲面而來。

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下眼睛，在穿越黑暗過後浮現在男人眼前的，是一間位在森林深處的樸實小木屋，屋頂側邊的煙囪還有著裊裊的炊煙，感覺就像是房子的主人一直在等待著他們一樣。

咦？這裡是、哪裡？

眼前太過快速的情境轉變讓艾伯有種身處夢境的錯覺，而事實上，不知為何地從踏入這個空間之後，一股好聞的香氣就混雜著睏倦的疲憊感，不斷侵襲著他的意識。

因此，雖然潛意識裡的警戒沒有停下，但心中卻有某個聲音卻不斷地告訴自己說：這裡是安全的，沒事了，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沒事的。

「大小姐……這裡是？」含混不清的語調感覺上像是在夢境中說話一般，而大小姐似乎也回頭對他說了什麼，但似乎因為聲音太小、或者該說是自己太過疲累而被忽略了。

總之最後，艾伯只能愣愣地被依卡路思牽入了房間，而無法去思考為何沿路上那些門啊窗的、為何會隨著這隻小小瓷娃的指令自動開啟關上的奇妙事實。

「艾伯，休息。」

隨著偶人彷彿帶著命令意味的平板語調，艾伯幾乎是半栽半摔的跌入那張米白色的大床上。臉上的眼鏡、頭上的軍帽還有沉重的軍用大衣什麼的，都在進房瞬間飛到了正確的位置上，就連挺直的軍用上衣也都自動整齊地掛上壁上的掛勾，而已被上蠟保養完善的軍靴則靜靜地待在床邊等候主人的發落。

無聲中，窗簾隨著偶人手指半空中輕畫動作悄聲拉上，但是現在的艾伯，已經沒有心思去注意到自家主人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動作。

好睏……

雖然，在踏入這個房間的瞬間，艾伯曾經一度浮現想要反抗的念頭。但是，柔軟的床鋪卻像是帶著深眠的魔法，不斷將他的意識吸進名為夢境的黑洞之中。

依……大小姐……

男人好看的唇型描繪著偶人的名，而被呼喚的偶人像是感應到了艾伯的掙扎，默默地將小手放上了被枕頭弄亂的黑色髮絲之中，輕輕地揉著。


放心、沒事了、晚、安。


在男人逐漸昏暗的視線之中，他彷彿看到那個冰冷的瓷娃娃是這麼對著他說的。

然後，從那張總是將一句話拼湊得支離破碎的小口之中，他聽到了。


歌聲。






然後Evaris便掉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