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深夜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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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2-19
  深夜,緣生頭痛欲裂醒來。閉上眼,頭疼的無法再次入睡,可睜開眼,世界整著旋轉不停令他難受。他張開蒼白唇瓣,用帶著氣音的虛弱聲音喊了小助理名字,但床下的人依然睡得安穩。

  「沈…睫…」再嘗試叫了幾聲,那人依然沒有反應。緣生想著乾脆自己下床吃藥,頭卻疼到連撐起身體的力氣都沒有。

  怒氣湧上。

  他不明白這孩子下午睡好陣子了,為什麼現在還能繼續睡這麼熟?

  如果是莫玹,只要他稍有動靜一定會立刻從沙發上跑來查看,甚至那個拿槍抵著他的頭的孩子,背叛前也沒在他深夜不舒服時怠慢過。

  好不容易,雙手恢復了些力氣,他在床上掙扎胡亂抓著,想要靠什麼東西撐起身體。深藍色絲絨床單被抓脫落了一個角,同款刺繡被子滑落地上,緣生看了眼仍沒動靜的助理,決定明天再清算這筆帳。

  他接著又努力了好一陣終於坐起身,只是頭仍暈的厲害、胃裡的酸澀彷彿也在心口處灼燒。雙足踩地好不容易站起,才邁開腳步,雙腿卻乏力到無法支撐身體。

  碰──

  成年男子跌倒撞到茶几造成了巨響。

  沈睫被聲響驚動,可在助眠藥物作用下,他的意識只被拉到潛層未完全蘇醒。裹在薄毯下的身體動了動,一下子又恢復平靜。

  忍受劇痛看著助理的反應,緣生氣炸了。他也在察覺雙腿使不上力時,深吸口氣,用盡身上最後一絲能自由運用的力氣推倒身旁茶几。

  碰──

  框啷框啷框啷──

  木質茶几傾倒,上面物品散落一地,玻璃杯、擺飾及幾個盒子全數掉落。在這陣巨響下,沈睫才張開雙眼。

  世界朦朧朧,人也處於黑暗中,小助理一時沒反應過來身在何處。他腦袋裡想的,是病床觸感為什麼這麼不同?

  「沈…睫…」

  「…沈…睫…」

  似曾相似又有點陌生的氣音鑽入耳朵,沈睫微愣了下。

  幾秒,他才反應過來這是三少的聲音,睡意瞬間褪去。雖然在藥物作用下頭有點發暈,可他想起報告中提到緣生頭疼發作時非常嚴重,必須靠藥物才能緩解。從被子中跳起,沈睫嚇的手腳發涼,當看見僱主癱坐在地上,他嚇到心跳簡直就像要停止了般。

  頭疼頻繁發作,代表三少腦中承受壓迫的情形嚴重,也代表生命威脅越來越大。

  小助理慌了手腳,起身踩踏過地上的淺灰薄毯及深藍被子,蹲在緣生身旁想將人攙扶回床上,可緣生虛弱的搖著頭,只用微弱氣音呢喃著「藥」。

  一會過意,他立刻起身跑到一旁櫃子上的藥盒翻找,再倒了杯水才回來,用嚇到冰涼的雙手小心翼翼讓緣生服下藥物。

  「您…還好嗎?我扶您到床上…」

  沈睫伴隨詢問伸出的手,在僱主搖著頭拒絕下又收了回來。他想,也許剛吃藥現在還很難受,只好先收起水杯,而此時腦袋也突然回放起初醒聽見的那些聲響,他納悶著環視四周。這一看,慘不忍睹的床鋪及三少身旁翻灑了一地的東西,讓他皺緊眉頭深深自責。

  都是睡前藥…

  如果不是那個導致睡太熟,緣先生也不會自己掙扎著下床…

  「您稍微休息下,舒服些再扶您上床。」他的聲音充滿了自責,等到僱主輕點了下頭,他才站起身打開淡黃色柔和夜燈,稍微將床鋪打理整齊。

  小助理再回到三少身旁時,他因疼痛而劇烈的呼吸看起來已經緩和許多,也不再抗拒攙扶。將僱主安置好、蓋好被子,沈睫輕手輕腳收拾了茶几及地上灑落物,都整理完才將夜燈關上。

  床上的人呼吸已轉為熟睡般沉穩,沈睫卻不敢再躺回地上。明知道緣生吃過這些強效藥物,不睡上幾個小時人不會醒,可自責讓他選擇跪在一旁守著。

  黑暗房間內寂靜到很可怕,只有床上平穩呼吸聲安撫著沈睫的怕黑及慌亂。時間是凌晨四點,他想只要能撐到曙光乍現,恐慌應該就不會發作。驚嚇過後一個人保持清醒的深夜,他考慮著往後夜間該如何陪伴僱主?

  早上,緣生醒來時,心情糟到了極點。

  深夜跌跌撞撞的記憶還在,讓平常就有的起床氣放大了數倍。

  「水…」口中藥物的殘餘苦味擴散,他難受的坐起身低喃。正準備喝口水緩過氣再辭退小助理,可目光一觸及不知跪在床旁多久滿臉自責的人,他將到口的怒罵收回。

  「我沒讓你跪…」接過水杯,被手心捂熱的杯子讓緣生輕皺起眉。他猜,小助理大概後半夜都沒睡,就捧著杯子候在一旁。

  床上人影仰起頭飲水,滑入喉間的是微溫而非平時的冰涼,他有點迷惘。

  「吃過早餐你回房間休息,下午再到書房找我。」決定不再想關於沈睫的事,冷聲交代自由時間後,緣生起身直接到浴室漱洗。

  小助理臉上掛著苦笑,他有點慶幸沒因為在僱主痛苦時睡的太熟而被解僱,同時也很自責怎麼沒把人照顧好。

  站起身,沈睫帶著紅透膝蓋搖搖晃晃走下樓,家庭廚師已經準備好早餐,他隨意吃了片吐司就回房間。他怕三少冰冷聲音下掩蓋的是炙熱怒火,所以決定自主避開些。拖著乏力雙腿走過二樓走廊,直到關上房門前他都沒見緣生出來,雖然想問、想看看需不需要幫忙,可實在拿不出勇氣。

  進房、關門再到坐在床上發呆,沈睫突然不喜歡被褥的觸感。

  他想要待在緣生身旁,就算是沒鋪地毯的堅硬地面,他覺得都會比一個人的床鋪舒服。

  這天開始,癡情傻孩子擅自停藥。

  為了能讓午睡時間能縮短,他自行減半藥物。為了夜間能保持警戒,他停掉所有睡前藥。對於長期使用抗焦慮劑、情緒穩定劑的患者,計畫外停藥的惡果,不只是睡不著這麼簡單。

  停了三天,沈睫開始後悔,莫名恐慌越來越頻繁,心總像找不到依靠般的飄盪、浮浮沉沉。

  雖然後悔,他卻也不敢再吃回原本劑量,除了怕緣生夜間頭疼發作沒人照顧外,也害怕那些偏重藥物的強烈副作用。他知道現在最好的辦法是提早返診讓主治醫師處理,可他更怕莫玹會氣炸。

  猶豫,所以拖著。

  三少對於小助理的不滿越來越強烈,他覺得這孩子的形跡只能用詭異來形容。首先他總心不在焉,整天看起來沒什麼精神外,還時常走神。再來是他總一副很難受的樣子,這更是讓他不解,明明貼身助理的工作並不重,多是些日常生活協助的小事,就連下午鍛鍊也是最輕量的而已,緣生真的不懂沈睫怎麼可以又累又難受成這個樣子?

  如果沒心思,不如不要做了!

  當緣生第三次冒出著樣的念頭時,他決定跟沈睫談談。不管小助理想要的是什麼他都有能力給的起,然後辭退吧。

  午後一點四十五分,僱主下定了決心從書房的椅子上站起身,指尖帶點迷惘輕撫著桌上助理檔案,他最後決定不翻閱。既然以後互不相干,沒必要特地了解。

  前往沈睫房間途中,緣生不停想起第一天的特別處罰。那張伏在腿上的睡顏很可愛,他不明白這孩子的可愛怎麼會消失這麼快,甚至他還懷疑起初見面那天,沈睫看起來的簡單模樣,會不會也都只是偽裝?

  站在助理房門口,他還是第一次在準備解僱人時顧慮猶豫這麼多。

  輕敲房門、打開進入,沈睫在床上熟睡的像個孩子般,緣生站在床邊看了會,臉上線條變得柔和。

  說真的,這孩子也沒犯下什麼太大的錯,也許他體力本來就特別差?

  猶豫,又悄悄爬上三少心頭。

  不如,再看看?

  當沈睫動了動,像軟軟小動物般蹭著枕頭,緣生淺淺一笑想著暫時算了。可正當他準備轉身離去時,眼角餘光瞥見被子下露出一小截衣服,衣袖內側紋樣是再孰悉不過的圖案,緣生眉頭深鎖。

  三少的所有衣服都出自同一設計師,那位設計師有個習慣,喜歡在親手製作的衣服上,留下如同簽名般的圖騰,美麗雅緻的圖案在素色衣服上顯得高雅,看著也很舒服。可頂尖設計師的客戶不多,衣服價位也高,沈睫怎麼看都不像買得起的樣子。緣生將露在被子外的衣袖拿起詳端,短暫思考後,他認定這孩子偷竊。

  雖然不知道偷件衣服有什麼用,但他認為手腳不乾淨的孩子,無法再留用。

  「沈睫,起來!」緣生一把掀開小助理身上的被子,躺在灰色床單上的白皙身軀很好看,不過他已經無心欣賞。

  「嗯...」沒了被蓋,冷空氣撲上身體,沈睫本能般縮瑟著低吟。他又陷在夢境中,這次三少手掌仍只差一些些就能碰到臉頰。

  好想要啊...緣先生的碰觸...

  是誰...

  在吵我?

  「...睫...沈睫你給我起來!」

  這聲音...

  是緣先生...

  緣先生找我嗎?

  我醒來...可以稍微摸摸我嗎?

  在藥物作用下,沈睫徘徊於現實跟夢境中無法立刻醒來,夢中將要觸摸自己的緣生已經消散,只剩下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