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5 牢籠困獸05

本章節 3252 字
更新於: 2018-12-17
  「還真大方,不計較我幹掉了你一狗票手下?」
  「手下?啊、那個呀……哈哈哈,我才要感謝你呢。最近家族冒出一些不安分的傢伙,我想找時機好好整頓一番,審訊完方道恩後,我稍微更改了人員配置,把需要肅清的蠢蛋安排在你們最大機率會通過的路徑上,如此一來,不費吹灰之力就讓你們幫我收拾垃圾了。」亞西里安自信滿滿揭露他的算計。吉雷和獠牙再強悍,一旦深陷敵營也不可能活下來,他絲毫不擔心引狼入室會導致家族覆滅。
  「我真心認為你和方道恩兩位都是人才,況且也不像門邊那名獠牙有所從屬,但是……想必你們不可能答應吧。」
  尤菲米推斷亞西里安把他當人才,是看上了他「統御動物」的能力?
  「我們追求平凡安穩的生活。」吉雷說出真實心聲。
  「那也沒關係,其實我很惜才的,就算你們不願意加入,只要沒打算與我作對,我也不會抹殺你們。」
  吉雷沒答腔。這青年究竟葫蘆裡賣什麼藥?
  「把這事放一邊,我們再談談別的。唉!說真的,無名氏……你改名叫吉雷了對吧?吉雷你與方道恩給我帶來一些困擾,尤其是方道恩,這孩子跟月輪竊案沒有任何瓜葛,白費我一管珍貴的吐真劑。」亞西里安表現得分外惋惜。
  尤菲米清楚他是無辜的,但從第三者口中印證自己的確無罪,他還是偷偷舒了一口氣。
  「不僅如此,又害我不得不殺掉耗費鉅資培養出來的鬥獸,還搞砸了我招待客人的演出,不過因此讓我見識到相當有趣的東西,所以,你們答應替我送一樣貨物,我就破例讓你們安然無恙地離開。」年輕教父的笑容耐人尋味,他真的很中意吉雷與尤菲米,否則早就要兩人為犯到他頭上這事付出代價。
  一碼歸一碼,亞西里安不傷害招安對象是一回事,對入侵者的處分又是另一回事,吉雷明白倘若拒絕,周圍的保鑣便會立即將他們打成蜂窩,他攬住尤菲米的手緊了緊,語氣摻上謹慎。「你要我們送什麼?」
  既然會託給他們做,要嘛是那東西有危險性,要嘛是他們想找個掩人耳目的替死鬼。
  青年向一旁候命的埃德加示意,埃德加從懷中取出鋼筆紙卡,亞西里安在卡上書寫些什麼後劈手擲出,吉雷接住飛鏢般射來的紙卡轉遞給尤菲米,尤菲米一看究竟。
  「上面寫的是我合作夥伴研究所的地址,需要運送的則是我們本部科研組開發的化學物質,你們須將物品送達那兒,交給『歐珀先生』。我會借你們一艘飛船返回陸地,回到陸地後將船停泊在瑪諾瑪拉空港……吉雷,你明白我指哪裡,對吧?」
  「當然。」吉雷繃著臉回應。
  「這化學物質有點不穩定,隨時可能產生毒氣,懷有貳心的垃圾殺得差不多,要是連忠心的部下也死了我會很困擾,好在有你們。我不清楚容器密閉性如何,科研組已經盡最大努力封裝了,總之小心為上,別讓毒氣洩漏啦。」
  轉一下腦筋,吉雷判定亞西里安很大機率是在危言聳聽,假如那物質真是危險的燙手山芋,早在剛製出就立即送出去了,哪會捱到給他們接手。
  「記住,歐珀先生是法蘭迪重要的合夥人,失去他製造鬥獸的技術是極大損失,千萬不要對他失禮啊。」教父故作不經意地提點一句。
  聽亞西里安談起虎怪是被「製造」出來的,尤菲米忍不住輕聲提問:
  「那隻……那隻白老虎到底是什麼?」
  「新奇的寵物、殘暴的鬥獸,有望成為優異的活體兵器──我只回答你這麼多,有興趣就請教歐珀先生,他心情好的話,應該會替你們解惑。」
  尤菲米腹誹,青年有回答跟沒回答壓根沒差別。
  「好了,我遣人送你們離開。」亞西里安拍拍手,執事出面接應。
  執事請示:「先生,請問獠牙的安排?」
  「我懶得計較兩隻帝國走狗在我的堡壘竄上竄下,就當他是瑕疵品一併寄回去吧。」亞西里安對獠牙和靈犬興致缺缺,說出這話時看都不看他們,整個區別待遇。
  臨走前,尤菲米欲言又止,瞥了競技場一眼又偷覷亞西里安。
  「怎麼?看你的表情,你還有任何問題嗎?」尤菲米的小動作沒逃過亞西里安法眼,他和氣地笑了笑。
  「……那些倖存的俘虜,你會放走吧?」尤菲米垂在腿側的兩手捏起,直視亞西里安。若將來有機會再碰面,他必須向笛子大叔道謝,感謝他願意在危急關頭保護他,還出借哨笛。
  「會的,我從不出爾反爾。」
  尤菲米表情一鬆,心中巨石終於落地。

  目送幾人離開後,亞西里安低聲呼喚:
  「埃德加。」
  「是?」
  「葡萄我不吃了。」
  埃德加端起吃剩的葡萄,俊美面容上綻開笑顏:「先生,『剩下的』您打算如何處置?」
  「扔下船。」亞西里安蔚藍色的眼瞳冷漠無情。「『放他們走』,不是嗎?」

  清潔、包紮完傷口後,執事送來貨物,亞西里安口中的化學物質貯存在二十公分高的高壓鋼瓶內,此外腰包也還給了尤菲米,裡頭裝的物件一樣沒少。他們搭乘預備好的交通工具踏上歸途,法蘭迪沒派人跟隨,駕駛由吉雷和謬珥輪流擔任。
  吉雷回首望向心情低落的尤菲米,少年裹著毛毯蜷縮在駕駛艙後座上,神情有些恍惚。
  吉雷腦海回放他看到的景象──以滿地血泊、屍橫遍野的競技場作背景,尤菲米一身血汙跪在黑手黨首領座下──吉雷心臟禁不住地抽痛,那樣的場面不是一個溫良純潔的少年應該接觸的,它會永存於尤菲米的記憶中,質變為一輩子揮之不去的夢魘。
  他把駕駛作業交給謬珥,走到尤菲米身旁坐下。
  「尤菲……」
  「對不起。」少年驀然抬頭。
  「我錯了,這一切都是因我的任性而起,全怪我太恣意妄為,你想跟我進廁所是要保護我,如果我當時能坦然接受,那些人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尤菲米沉痛地自責。「你為我著想,我卻不識抬舉。」
  吉雷愣愕。他從沒聽過尤菲米這般貶低自己,少年很少承認他犯的錯,雖說以往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小打小鬧,所以認不認錯其實無所謂。
  「不,要怪我,我也有錯。明明嘉泰拉早已警告過我們,我卻自恃著偵察力一流,以為沒感受到不善的氣息就能放心,是我輕忽了。」吉雷嘆息,也坦言自身的疏漏。「要是我再警惕一點,你就不會受傷……他們傷了你,他們竟然傷了你!我多麼、多麼想──」
  吉雷瞬間爆發滂沱的殺意,他想宰掉亞西里安的心思是真實的,不過這一切必須建立在尤菲米安全的前提下,至少要確保尤菲米不會被牽累。受制於人的窘境糟糕透頂,他空有一腔憎恨卻無法發洩。
  「吉雷,冷靜。」
  大口深呼吸,吉雷按捺住殺心,展露微笑。「嗯,我冷靜了。」
  「……」謬珥很習慣當被忽略的背景板和工具人了,他裝聾作啞,用強大的意志力忽視後面兩人聊天的聲音。不喜歡吠叫的依魯也靜靜臥在他腳邊。
  尤菲米詳述他在泰坦號上的經歷,包含撞地板恢復的記憶。
  「老天,原來你有失憶!」
  「是啊,我自己也很驚訝。」尤菲米死氣沉沉。
  「頭撞到地板就恢復是什麼神奇操作?要不我也來撞一撞,看看失讀症會不會治好好了。」
  「……閉嘴聽我講話。」
  在尤菲米的童年時代,陪伴他的家人是外婆以及好幾隻異獸寵物,可是他把那些異獸統統遺忘了!曾經,他會抱著頭頂生山羊角、瞳孔也與羊同出一轍的黑貓「阿角」取暖;像變色龍一樣會變換體色、領圈由羽毛組成的傘蜥「鱗仔」喜歡藏起來嚇他;體型嬌小的鸛鳥「小白」雙腿異於正常的纖細鳥腳,健壯遒勁、總翹起一支鐮刀狀趾爪……
  外婆悉心教他如何對付異獸,針對不同品種使用不同法子,像是吹奏指定曲譜,阿角就變得極度亢奮;鱗仔聞到鳶尾花香,全身鱗片會變成淺藍色。這些花招的影響等於生理反應,好比異物進入氣管會導致咳嗽那般,牠們無法違抗刻印在體內的本能。
  他好奇寵物們打哪來的,外婆說是從「籠子」裡帶回來的。
  以前他不覺得這些動物奇怪,哪怕外婆各種明示暗示他還是沒往心裡去,年紀稍大後才依稀察覺異處,現在回想起來,那些動物是真的非常不正常。
  如今牠們全部不知所蹤。
  「在外婆去世前兩天……那些異獸就消失無蹤了。我再也找不到牠們,而且家裡沒有留下牠們存在過的痕跡……一切彷彿是場夢,如早晨的朝露轉眼幻滅。」
  尤菲米不知道外祖母為什麼通曉異獸,想必跟製造異獸的歐珀有著聯繫,興許請益對方以後,真相就能大白了。
  闔眼聆聽尤菲米傾吐往事,吉雷心生感慨。
  尤菲米沒有哭,即使遭受這些罪,他依舊一滴眼淚都沒掉。這刷新了吉雷對尤菲米的認知,少年工藝師的心理出乎他意料的堅強,屠殺場面有些新兵蛋子都可能接受不了,大吐特吐或崩潰痛哭的反應吉雷全見過,然而尤菲米才過沒多久就整理好情緒了。
  吉雷既佩服又心疼。
  尤菲米聲音漸漸降低,他情不自禁將掌心貼上對方臉龐,想撫摸這惹人憐愛的少年。
  隨即他才驚覺情況不對,眼睛倏地睜開。
  「菲菲,你在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