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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2-14
第二天早上,她們倆徒步前往位於洛易町東邊的西賽商隊營地。
西賽商隊是葛瑟斯塔王國的前十大商隊,主要從事糧食相關貿易,活動區域與瑪莉蘿父親經營的艾吉商隊有部分重疊,也有經常性的交易往來,算得上是交好的同業之一。
瑪莉蘿穿戴遮陽用的兜帽與面罩,打扮如粗工走在安喬的後頭,這附打扮可免於被同行認出,她可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竟然向女巫求助。
安喬則沒有變裝,像往常一樣與相識的商人談笑打招呼,途中聊得有些忘我了,直到瑪莉蘿拉了拉她的衣角,她才與對方道別,兩人一起走向女巫的帳篷。
女巫的住處有些陰涼,瑪莉蘿在寬大的罩袍底下打了個哆嗦。
帳篷內部比外面看起來還要深,前半部用山羊皮簾幕隔出迎賓區,一進門可見到許多動物的骨頭垂吊,簡易的桌上甚至有顆頭蓋骨,空洞的眼凹望著來客。
乍看下是很有氣氛,瑪莉蘿端詳著頭骨這樣想。
迎賓區未見女巫的蹤影,但可聽到談話聲從山羊皮簾幕後傳來,過了一會兒,有位老婆婆掀開簾幕走出。
瑪莉蘿向前正想開口,老婆婆卻繞過兩人往外頭離去。
她們愣了,不曉得該不該跟上,此時簾幕後頭又傳來其他聲音,瑪莉蘿將視線拉回來,看到一位精瘦的男性鑽出簾幕。
男子的目光咕溜溜地轉動,先是看向安喬,接著落在瑪莉蘿身上,那緊盯的樣子讓人不舒服,於是瑪莉蘿反瞪回去,直到男子先行收回視線。
「新客人?跟我來。」男子悄聲說,他的聲音帶著南方口音。
瑪莉蘿和安喬跟著精瘦男子穿過簾幕來到帳篷中央,這裡看似客廳的空間,中央放置一個大銀盤,瑪莉蘿盯著銀盤,心想如此貴重的物品竟這樣隨意放置在地上。
銀盤周圍點了六根黑色的蠟燭。在精瘦男子的帶領下,兩人在銀盤的一端席地而坐,他自己則也在另一端坐下。
「請問,女巫閣下現在不在嗎?」安喬四處探頭。
帳篷裡除他們之外已無他人,且看起來也沒其他隔間遮掩。
「我就是女巫。」
精瘦男子的嘴勾起,露出一個看似挑釁的笑。
「你在跟我們開玩笑嗎?」瑪莉蘿說。
精瘦男子再次將視線轉向瑪莉蘿,此次瑪莉蘿先將目光移開了。
他的臉上依舊掛著笑,但眼神認真,皮笑肉不笑地就好似戴了面具。
「很多人像妳一樣無知,他們最後也都臣服在預言魔力之下,鑑於妳們是第一次來,我好心說明一下好了:『女巫』是個『頭銜』,只要其天賦獲得聖巫傑卡絲的認可,無關性別皆可獲得『女巫』之名。我知道妳們心中存疑,但沒關係,向妳們證明本來就非我的義務。」
他拿起銀盤旁的水瓶,往盤中注水。
「我們只需要取得一項共識即可──妳們是帶著迷惑來到這裡尋求解答,我有權力選擇是否為妳指點迷津;而反之當然,妳們也有權力選擇相信與否。這樣明白嗎?」
「我了解。」安喬回答。
瑪莉蘿沉下臉。
對方這招反向操作實在高明,如此一來即使未拿出確切的證明,也很容易讓人卸下心防。
但接下來才是重點──進入到「占卜」這一關。
瑪莉蘿已先跟安喬說好,若要真正說服她相信占卜的準確性,就得照她的方法做。且安喬也不認為占卜的結果會這麼輕易被干擾。因此,他們倆已準備了足以擾亂心理策略的手段。
由安喬開始發問:「是這樣的,女巫閣下,這件事說來害臊,我有了心儀的對象,但一直找不到機會表明心意,請閣下明示,究竟要如何才能接近對方呢?」
女巫斜眼揪著安喬,但他仍然面朝向瑪莉蘿,這讓瑪莉蘿心裡感覺不舒服。
女巫微笑得深切:「很可惜,妳的戀情並不會受到祝福,別白費工夫了。」
「啥?」瑪莉蘿感到傻眼,但她馬上恢復鎮定。「你在說什麼,都還沒開始占卜,要怎麼這樣篤定。」
「占卜早就結束了。怎麼?你預期看到我擺弄塔羅牌,或是胡謅些手相學,對吧?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這麼明顯的結果已經擺在這兒,我不需要多費力氣。」
「我不懂。」安喬歪著頭茫然地說。
女巫將雙手浸入銀盤中,燭光在掌心裡閃爍,他捧起水,讓水重新流瀉入盤。
「你所尋求的這段感情,犯觸了世間的禁忌,若要追求,你們的未來就像這水流,註定要落在無處可去的死水之中。現在還來得及懸崖勒馬,停止吧,回頭是岸。」
沒料到女巫會如此篤定地看衰他們,但這不影響瑪莉蘿的計畫。
「這實在是太可笑了,安喬根本就沒有喜歡之人,哪來的追求,哪來的禁忌。」
也許這樣還更容易了呢,瑪莉蘿打從心底大笑。
她沒注意到安喬在聽到「禁忌」兩字時,臉色瞬間發白,她繼續說下去:「我們只是想套你的話,連這種謊言的看不出來,果真不過是江湖術士,你的占卜根本不準確。」
瑪莉蘿停頓下來,想看看對方焦急的樣子,但女巫還是老神在在,讓她很不是滋味。
「走吧,安喬。」瑪莉蘿將安喬拉起身往帳篷外推,「根本是浪費時間,沒有必要逗留。」
安喬頭低低地一言不發走了出去,瑪莉蘿前腳也要踏出羊皮簾幕,卻被女巫叫住。
「蒙面的大小姐,」女巫柔聲中帶著氣音,「我的預言不只是針對你的朋友,套用在你身上也是如此。」
瑪莉蘿停頓了半歇,握緊掌心。
這真是荒謬,她想。
她以最無懼的身姿面向女巫。
「什麼嘛,做最後掙扎很難看唷。」瑪莉蘿佯笑。
女巫說:「真正要占卜的人是妳吧,真是矛盾的孩子。」
瑪莉蘿身體像被定住了一樣,她不太懂自己為何沒有轉身離開,只是看著自稱女巫從懷裡取出長菸點火,白色煙霧飄渺層層上升。
「妳很害怕嗎?害怕被他人看透吧,或是被發現其實自己並非掌握自身的命運呀。」
「不要騙人了,這是心理戰術吧,我不會上當的。」瑪莉蘿的聲音生硬,像什麼東西哽住了喉嚨。
「妳的感情是唯一獲得自由的機會,但這份自由將導往妳的末路。下一次與心儀的他見面之時,將會是決定妳未來的命定之刻。選擇吧,若妳還希望返回日常生活,即不要去見他,就這樣離開這座城市。」
女巫的聲音輕柔,卻有如雷聲巨響,瑪莉蘿感到耳側出現如耳鳴般的嗡嗡聲。
他抽的煙有著濃烈的味道,瑪莉蘿被嗆得咳嗽。
瑪莉蘿想起曾聽沿海來的商人說過,在海的另一端有種心理暗示與巫咒結合的技術。
「言靈。」商人們是這樣說的:「其可怕的是當發現其施術跡象時,老早已在其影響之下。」
上當了。瑪莉蘿驚覺。
按捺住忐忑的心跳,瑪莉蘿努力回想。那些商人在談笑間,好像有提及該如何抵擋咒術──
「停止!我不需要你的占卜。」她靈機一動地大喊出來。
「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不相信你的話語,不要將你的觀點強加在我身上!」
瑪莉蘿身體可以動了,趕緊轉身,急欲離開。
她拉動隔間的羊皮簾幕,但簾幕被底下什麼給勾住了,她慌忙地蹲下解開。
當她再次站起,她感覺到一個小小的物品落入她垂下的兜帽折皺裡。
「如果嚇到妳,這當作道歉禮吧──拿去遮遮妳渾身的錢臭味。」
女巫發出一串低沉的訕笑聲。
瑪莉蘿鑽過簾幕,沒回頭地逃離了女巫的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