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月下森林-7
本章節 2421 字
更新於: 2018-12-13
黑色樹幹一根又一根，將景象切成了條狀的排列組合。一處木屋獨自隱匿於無數線條之中，其上是斜面屋頂，其下是走廊露台，建物表面斑駁潮濕，青苔、藤蔓圍繞其上恣意奔走，彷彿一人垂垂老矣，放任自我通往虛無，放任肉體回歸大地。
陣風吹撫，木屋小門已無法再扣上，任由空氣隨意撥弄。男人躺臥屋中一角，寒意拂過，他悠悠轉醒。
「呼……」
他坐臥而起，深吸口氣，將潮濕的腥味與寒意吸了個痛快。環視周遭一圈，黑壓壓的木板構築了整片空間，一張桌子，四、五張小凳隨意散布，月光從窗邊及屋頂空隙撒入，映照樹影輕輕搖曳。
男人看見自己的身上被蓋上一件土色小毯，躺臥之處亦鋪墊了幾件衣物，顯然不是屬於這片空間的異物，在這之前他陷入昏迷，對此並無印象，說明他正是被人送來此處。
周圍的氣溫很低，他乾脆裹起毛毯。撐地站起，手掌心碰觸地面時，傳來冰冷而又濕滑的不適感。甫站起身，忽然，他有如腦中有如觸電，急忙地在自己身上左摸右拍，發瘋似地搜尋著：背後腰間的一柄匕首，左邊口袋幾顆圓果，褲子右臀兩枝強光煙火，胸口的一只鴿笛，以及──
他從懷中摸到一只堅硬的圓形小物，拿出一看，是那熟悉的墜鍊；輕輕擦拭，黃銅色的外殼隱隱反射著月光；撥指掀開，一位女孩綁著兩條辮子，燦笑依舊。
男人鬆了一口氣，凝視著墜鍊。在這瞬間，時間彷彿為他靜止。
嘎吱……嘎吱……門樞不停擺動。
片刻，他收回了墜鍊，月光映入眼眸，洋溢臉上的微笑，換上一張冷澈的面具。
他步出戶外，夜晚的寒氣更劇，使他不禁更加用力裹起自己，腦中一邊搜索著記憶。他依稀記得附近應該有條溪流，隨即動身進入林中尋跡，當踏上森林土地時，滲出的水份一下子濡濕了腳掌。
森林樹木生長得密集，男人一面端詳著月亮所在，一面在崎嶇的空間中穿梭，不時傳來鷹鴞夜嚎，昆蟲鳴叫，直到耳際傳來潺潺水聲，他知道自己找對方向了。到達溪邊，視野豁然開朗，一整條清澈的溪水橫亙眼前，粼粼波光反射，像極黑夜繁星匯聚，亦如詩人的語句中的璀璨星河。
他蹲往溪邊，單手舀起溪水，連續幾口下肚，甦醒時的乾渴找到了救贖。
「果然，被送來這裡嗎？嘿……」
男人，修特重新端詳著整片景色。
他摸摸口袋，掏出了幾顆拇指大小的圓形小果「藍月果」──外型如海藍深沉耀眼果實，上頭有微微幾道碧綠花紋，若食用過多，則會中斷意識，如同酒醉般陷入昏迷中，是極佳的天然麻藥。先前艾德、瑪莉及漢姆斯互相對峙時，修特抓了數十顆果實，一口氣大量吞下，讓自己陷入了昏迷，也中斷三人永無止盡的大戰。
然後，他便被送到森林中這處破敗的木屋裡。這是修特在森林逃竄時的所經過的路徑。他知道，他一定會被送來這裡。
這一切當然是算計過的。
修特將手中剩餘的藍月果一顆顆地彈出，果實落入溪中，隨著水流遠漂。
回憶，則一一漂入腦海。
四年前，修特設下計謀完滅了教廷的討伐部隊，殲滅的一百多名隊員中，不乏眾多實力堅強的大將級人物。那次事件使異端討伐隊整整喪失一半以上的戰力，可說是修特生涯中最完美的代表作。
損失慘重的教廷，倚重的戰鬥部隊幾乎不具作用，除了難以面對「無神世界」之外，環伺周遭、虎視眈眈的帝國諸侯們更會藉口為難，大大威脅教廷權威。因此，他們當下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希望在短期內盡可能恢復戰力。
原本異端討伐隊員的遴選，都是由信眾當中，具有能夠使用魔力的異能者擔任。教廷透過信仰思想，灌輸魔力操作是由神所賦予的使命，藉此讓異能者宣誓效忠，成為忠誠的聖戰士。
可是，這樣的作法速度實在太慢，於是教廷轉而眼光向外，招募所謂的「異端」──不受教廷管轄的民間異能者。此類的人除了戰鬥能力出眾外，行事多亦正亦邪，四處憑藉自身能力，為了自身慾望而行動。當然，他們更不可能有所謂的信仰了。
所以修特便測試了這點。
他先是藉著大聲抨擊教廷的迂腐，欺騙信眾不擇手段，再人身攻擊三人。若是信仰堅定的正規討伐隊員，此番言論必定引起對方暴怒。然而那三人卻完全不以為意，甚至艾德還反過來認同自己的想法。
可以確定，他們就是教廷所招募的臨時討伐隊員。而當中唯一沒讓修特意料到的是，他們竟然會當場打了起來。
意料之外的發展，卻也並非毫無收穫。相反地，所謂不打不相識，如此行為更讓修特清楚認識了三人的本質。
──他們是「瘋子」。
修特為了對抗教廷，交手過的異能者何其之多，就他觀察而來，擁有「異能者」這樣特殊體質之人，個性上都有某種程度的「偏執」，而偏執程度越高者，擁有的能力則越是驚人，意即──
「異能者」等同於「偏執」。
信仰，是一種偏執；好戰，是一種偏執；仇恨，是一種偏執；愛與和平，是一種偏執；貪婪、色慾、收集、潔癖……通通都是。
偏執至極端，即為「瘋」。人越瘋，則越強。
修特自己也當然也是個瘋子。要不然，他又怎會沉溺於與教廷的鬥爭中，一次又一次，無法自拔呢？
是吧？
「哈。」修特不自覺笑了出來，觀察三人戰鬥後，他的結論再度得到完美的應證。
瘋子是無法控制的，三人如此的戰力，在討伐隊中已是屬於頂端的少數，估計教廷花費了大量的金錢與條件才驅使他們效命的吧。然而，他們偏執並非「信仰」，而是「好戰」，必定與整天神來神去的白痴們格格不入。
所以，他們終將脫離教廷掌控，不論是自願，還是被迫害而走。
所以，在修特昏迷時，三人才會驚慌失措，臨時找個落腳處安放他，而不是將他送到教廷審判。
所以，艾德才會有先前的詭異發言──
──『該怎麼說呢……咳咳、我是建議你……還是跟我們走比較好，要不然……』
──『其實……應該說你不用擔心……我要表達的意思是，我們對你並沒有敵意……總之，我建議你乖乖的，先別反抗……比較好。』
明顯得如此簡單，簡單到可笑的意圖。
既然是來自他們的善意──
「那──就接受吧。」
修特留下最後幾顆藍月果，放入口袋，吹著口哨，慢悠悠地返回木屋處。
剩下的行動其實不難，只需要一點點時間，加上一點點的社交技巧。
修特對此很在行。
陣風吹撫，木屋小門已無法再扣上，任由空氣隨意撥弄。男人躺臥屋中一角，寒意拂過，他悠悠轉醒。
「呼……」
他坐臥而起，深吸口氣，將潮濕的腥味與寒意吸了個痛快。環視周遭一圈，黑壓壓的木板構築了整片空間，一張桌子，四、五張小凳隨意散布，月光從窗邊及屋頂空隙撒入，映照樹影輕輕搖曳。
男人看見自己的身上被蓋上一件土色小毯，躺臥之處亦鋪墊了幾件衣物，顯然不是屬於這片空間的異物，在這之前他陷入昏迷，對此並無印象，說明他正是被人送來此處。
周圍的氣溫很低，他乾脆裹起毛毯。撐地站起，手掌心碰觸地面時，傳來冰冷而又濕滑的不適感。甫站起身，忽然，他有如腦中有如觸電，急忙地在自己身上左摸右拍，發瘋似地搜尋著：背後腰間的一柄匕首，左邊口袋幾顆圓果，褲子右臀兩枝強光煙火，胸口的一只鴿笛，以及──
他從懷中摸到一只堅硬的圓形小物，拿出一看，是那熟悉的墜鍊；輕輕擦拭，黃銅色的外殼隱隱反射著月光；撥指掀開，一位女孩綁著兩條辮子，燦笑依舊。
男人鬆了一口氣，凝視著墜鍊。在這瞬間，時間彷彿為他靜止。
嘎吱……嘎吱……門樞不停擺動。
片刻，他收回了墜鍊，月光映入眼眸，洋溢臉上的微笑，換上一張冷澈的面具。
他步出戶外，夜晚的寒氣更劇，使他不禁更加用力裹起自己，腦中一邊搜索著記憶。他依稀記得附近應該有條溪流，隨即動身進入林中尋跡，當踏上森林土地時，滲出的水份一下子濡濕了腳掌。
森林樹木生長得密集，男人一面端詳著月亮所在，一面在崎嶇的空間中穿梭，不時傳來鷹鴞夜嚎，昆蟲鳴叫，直到耳際傳來潺潺水聲，他知道自己找對方向了。到達溪邊，視野豁然開朗，一整條清澈的溪水橫亙眼前，粼粼波光反射，像極黑夜繁星匯聚，亦如詩人的語句中的璀璨星河。
他蹲往溪邊，單手舀起溪水，連續幾口下肚，甦醒時的乾渴找到了救贖。
「果然，被送來這裡嗎？嘿……」
男人，修特重新端詳著整片景色。
他摸摸口袋，掏出了幾顆拇指大小的圓形小果「藍月果」──外型如海藍深沉耀眼果實，上頭有微微幾道碧綠花紋，若食用過多，則會中斷意識，如同酒醉般陷入昏迷中，是極佳的天然麻藥。先前艾德、瑪莉及漢姆斯互相對峙時，修特抓了數十顆果實，一口氣大量吞下，讓自己陷入了昏迷，也中斷三人永無止盡的大戰。
然後，他便被送到森林中這處破敗的木屋裡。這是修特在森林逃竄時的所經過的路徑。他知道，他一定會被送來這裡。
這一切當然是算計過的。
修特將手中剩餘的藍月果一顆顆地彈出，果實落入溪中，隨著水流遠漂。
回憶，則一一漂入腦海。
四年前，修特設下計謀完滅了教廷的討伐部隊，殲滅的一百多名隊員中，不乏眾多實力堅強的大將級人物。那次事件使異端討伐隊整整喪失一半以上的戰力，可說是修特生涯中最完美的代表作。
損失慘重的教廷，倚重的戰鬥部隊幾乎不具作用，除了難以面對「無神世界」之外，環伺周遭、虎視眈眈的帝國諸侯們更會藉口為難，大大威脅教廷權威。因此，他們當下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希望在短期內盡可能恢復戰力。
原本異端討伐隊員的遴選，都是由信眾當中，具有能夠使用魔力的異能者擔任。教廷透過信仰思想，灌輸魔力操作是由神所賦予的使命，藉此讓異能者宣誓效忠，成為忠誠的聖戰士。
可是，這樣的作法速度實在太慢，於是教廷轉而眼光向外，招募所謂的「異端」──不受教廷管轄的民間異能者。此類的人除了戰鬥能力出眾外，行事多亦正亦邪，四處憑藉自身能力，為了自身慾望而行動。當然，他們更不可能有所謂的信仰了。
所以修特便測試了這點。
他先是藉著大聲抨擊教廷的迂腐，欺騙信眾不擇手段，再人身攻擊三人。若是信仰堅定的正規討伐隊員，此番言論必定引起對方暴怒。然而那三人卻完全不以為意，甚至艾德還反過來認同自己的想法。
可以確定，他們就是教廷所招募的臨時討伐隊員。而當中唯一沒讓修特意料到的是，他們竟然會當場打了起來。
意料之外的發展，卻也並非毫無收穫。相反地，所謂不打不相識，如此行為更讓修特清楚認識了三人的本質。
──他們是「瘋子」。
修特為了對抗教廷，交手過的異能者何其之多，就他觀察而來，擁有「異能者」這樣特殊體質之人，個性上都有某種程度的「偏執」，而偏執程度越高者，擁有的能力則越是驚人，意即──
「異能者」等同於「偏執」。
信仰，是一種偏執；好戰，是一種偏執；仇恨，是一種偏執；愛與和平，是一種偏執；貪婪、色慾、收集、潔癖……通通都是。
偏執至極端，即為「瘋」。人越瘋，則越強。
修特自己也當然也是個瘋子。要不然，他又怎會沉溺於與教廷的鬥爭中，一次又一次，無法自拔呢？
是吧？
「哈。」修特不自覺笑了出來，觀察三人戰鬥後，他的結論再度得到完美的應證。
瘋子是無法控制的，三人如此的戰力，在討伐隊中已是屬於頂端的少數，估計教廷花費了大量的金錢與條件才驅使他們效命的吧。然而，他們偏執並非「信仰」，而是「好戰」，必定與整天神來神去的白痴們格格不入。
所以，他們終將脫離教廷掌控，不論是自願，還是被迫害而走。
所以，在修特昏迷時，三人才會驚慌失措，臨時找個落腳處安放他，而不是將他送到教廷審判。
所以，艾德才會有先前的詭異發言──
──『該怎麼說呢……咳咳、我是建議你……還是跟我們走比較好，要不然……』
──『其實……應該說你不用擔心……我要表達的意思是，我們對你並沒有敵意……總之，我建議你乖乖的，先別反抗……比較好。』
明顯得如此簡單，簡單到可笑的意圖。
既然是來自他們的善意──
「那──就接受吧。」
修特留下最後幾顆藍月果，放入口袋，吹著口哨，慢悠悠地返回木屋處。
剩下的行動其實不難，只需要一點點時間，加上一點點的社交技巧。
修特對此很在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