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轉轉悠悠lost gi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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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2-09
晨曦親吻過烏云,一曲終了雨云散去,虹霞由天邊舒展開,直直垂入人間,彷彿上帝拋下的天堂的繩索,傳說在彩虹觸碰大地之處埋葬著沉睡的財寶,不過在小鳥看來,世間最美的財寶莫過於咫尺之間卻觸而不及的愛情。
古人有詩吟詠蒹葭,以此抒發自己尋尋覓覓的愛情。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這不就是自己對清風的感情嗎?愛上了世間最無形之物,愛上了世間最易遷之物,愛上了世間最初原之物的自己,同時也有了承受紛擾風雨的內心,這是清風給予自己的禮物。
隨著清風遷徙的時日,小鳥心心念念地跟在清風後面,時不時唱出婉轉的曲調,時不時銜來初生的花草。
清風對於這個不速之客般的同伴,也終於有了一絲接納的態度。
兩人在樹下躲避著一場突如其來的驟雨,默不作聲的兩人,都沒有發覺稀鬆日常中正發酵出的奇異感情,由心心相映流轉而出的情感,恰如雨歇之時賽過春光的虹霞。
清風易逝,將記憶從詩篇里燒去。
羈絆如此,只是形如幻夢之物。
當玫瑰枯萎的一瞬,泡沫破碎。
往昔成為厚重的幕布,
我挽著故人的手,孑然行走向式微。
※※※
少女喜歡粉紅色的飾品,少女喜歡粉紅色的甜品,少女喜歡粉紅色本身,初次見到少女時,是在國小六年級的時候,新來的轉校生,粉紅色的少女,機緣巧合之下成為我的同桌,機緣巧合之下知道了她粉紅色的名字——繭蝶。
世間很多事情都是在不知不覺中建立起來的,不知不覺的下雨,不知不覺的彩虹,以及不知不覺的愛戀。
我和繭蝶的感情沒有驚濤駭浪的大風大雨,也沒有公主勇者的冒險神話,一切稀鬆平常,不過是我與妹妹與女友之間的三人行的日常,上學時的打打鬧鬧,課堂上的拌嘴不休,放學時到甜品店看書,後知後覺地才發現自己原來戀愛了。
沒有丘比特的光臨,無所謂一見鍾情,真正契合自己的人只有在一輩子的磨合之中才能得到,這就是我的愛情觀。
繭蝶是粉紅色的少女,是離開粉紅色就會傷心欲絕的生物,粉紅色的髮飾,粉紅色的甜點,粉紅色的小說,同時也有著粉紅色的愛心,是會把別人的是放在自己心上,為別人難過的少女。
「吶,蘋果,你為什麼這麼喜歡粉紅色呢?」
繭蝶一直喜歡戴著一個粉紅色的蘋果髮飾,於是妹妹就擅自給她取了一個「蘋果」的外號,繭蝶本人似乎也覺得很適合自己的樣子。
「因為粉紅色看上去很sweet啊,我喜歡以後可以一直過著像粉紅色一樣sweet的生活,嗯,還是說我是一個看上去很sweet的女孩呢?」
幸福破碎的聲音像是糖果悄無聲息融化是的微聲,明明只是少掉了再尋常不過的東西,卻會在你的腦海中發出震徹天宇的響聲。
吶,為什麼呢,明明蘋果是那麼善良的女孩子,明明每天微笑著與人為善,明明絕對不會沾染上一絲污跡,為什麼那般污穢滿身的蒼蠅卻總是喜歡侵蝕天真無邪的夢。一切的日常都破碎在那次稀鬆平常的事件中。
清風易逝,將記憶從詩篇里燒去。
羈絆如此,只是形如幻夢之物。
當玫瑰枯萎的一瞬,泡沫破碎。
往昔成為厚重的幕布,
我挽著故人的手,孑然行走向式微。
※※※
我牽著妹妹的手走在上學的路上,千萬不要誤會,並不是因為我們的感情又死灰復燃了。
這個傢伙昨天提出要去上學,結果今天就想去學校報到,雖然說因為政府對那次事件的受害者十分關注的原因,即使要在學期一半插班也不是難事,但是這傢伙以一種隨時都會迷路的感覺歪歪曲曲地走在我後面,我不得已地才牽著她的手,當起指路人的職責。
這傢伙像是事先預料到一樣,在指縫中藏了一根針,結果就是我們兩個都被戳傷了,看來為了報復我,她不惜玉石俱焚呢。
來到學校辦好手續之後,將麻煩的妹妹送到她所屬的班級,看樣子她只能從高一開始讀了呢,沒有和我一個年級真的是太好了。
照常地渾渾噩噩地度過一天,我提上書包往社團活動室走去,社團活動室都集中在一棟教學樓,這也是最大的一棟教學樓,配有戲劇部的劇院,信息部的計算機室,以及解剖社——實際上是生物社,不過他們的活動多半是解剖實驗——的生物實驗室,對於一個學校來說,不知道是不是本末倒置了呢?
而且為什麼我們的社團活動室就是一個雜物間,起碼也給一個實驗室啊。
來到寒酸的活動室,學姐還沒有到,我把書包一扔,躺倒在桌子上,仰著頭看著那扇永遠打不開的窗子。
窗外,彩旗招展,看樣子學校也已經開始未雨綢繆地準備起校慶了。
「砰!」
一聲巨響差點將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給震下來,原來是蕊戀學姐用極其不淑女的方式破門而入。
「喂,我不認為門壞掉之後學校會給報銷。」
「抱歉抱歉嘛,」蕊戀學姐擺擺手說道,「有重大事件哦!」
「啊?」
「隔壁社團有個少女失蹤了哦!」蕊戀學姐以十分興奮地語氣說道。
「看樣子你很高興嘛。」
我以鄙視的眼光睥睨著這個笨蛋,不要以別人的不幸為樂啊!
「抱歉抱歉,但是你想一下嘛,要是我們可以找出失蹤的少女來,什麼社團活動室擴建之類的要求,學校能不答應嗎?」
「嘛,這樣一說倒還……等一下,價值觀還是有問題啊!」
「這是其中一點原因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基於我自己的好奇心啦。」
這種說法聽起來好一點啦,不過有說真話嗎?
「好!偵探社第一次動真格的活動開始啦!」蕊戀學姐十分有幹勁地朝天空一揮手臂。
「你給我稍等一下,我可沒有說我要摻和進來。」
「欸?」正在揮著手臂的學姐一下子愣住,「可是,那個……」
「沒有這個那個啦,我只是不想混入麻煩事而且,就當做還我一個人情吧。」
我可不想在參與進這些搞不好會喪命的事情了,自從經歷那次事件之後,我領悟到什麼偵探遊戲,故作深沉地追尋黑暗,不過都是找死的行為。當你凝望深淵時,深淵亦在凝望著你。尼采不是也說過這樣的話嗎?當你在接觸黑暗時,同時黑暗也在吞噬著你,最終導致的只不過是傷害而已。
「不行啦,要是羽頌不在我出神入化的推理技藝表演給誰看啊。」蕊戀學姐一下撲倒我,壓著我無法動彈。
「喂,你、你給我下去,你愛表演給誰看給誰看啦。」
要是被誰撞見這幅光景對我和學姐都不妙啊!
「啊啊,騙人的吧騙人的吧,我認識的羽頌不是這麼無情的人啦,況且調查過程中學姐很容易受到危險的呢,羽頌你放心得下嗎,放心得下嗎?」
「你怎樣都與我無關啦!」
我提高音調說道。
「這樣嗎?原來我在學弟心中這麼沒有分量啊,呵呵。」
蕊戀學姐凄涼地笑了一下,眼中焦距一下子消失掉,恍若失神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出活動室,整個人像是陷入陰影中。
啊,看來惹女孩子生氣了。
隨著一聲「吱呀」的關門聲,我從地上站起來,無聊地坐在椅子上,拖著下巴望著窗外。
好像沒有什麼事情做呢,自從入社以來就一直在和學姐拌嘴。
看來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怎樣討女孩子的喜歡呢,我繼續把頭扭向那扇不會有絲毫動靜的窗子,粉塵像是精靈一樣在光艷中變換著形態,陽光一點一滴地拍打進室內。真是舒適的下午。
想回家——這個鬼學校竟然還有必須在社團活動時間結束之後才能回家的規定呢。
羽悅現在應該在選社團吧,祈禱她不要選到這個社團,不過她的性格真的可以和班上的同學好好相處嗎?不會像我一樣吧。
「……」
那個完蛋學姐,搞不好真的會遇到危險的吧,這個自詡偵探少女的廢材學姐上次都在街上被小混混欺負。
這次還是調查失蹤這麼危險的活動,如果她死掉了這個社團就要廢部了吧,要不要去看一下她呢?
想到這裡的時候,我不知不覺地已經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果然還是放心不下那個廢材學姐啊。
而且這個粗心的偵探小姐連門都沒有關啊,欸,等一下,我好像記得關上了來著,難道是誰打開了?
「噗嗤——」
門外有人笑了……
「我就知道我可愛的學弟絕對不會棄學姐不顧的嘛。」
完蛋學姐笑容燦爛地一下子推開門,陽光立刻在她亞麻色的長發上躍動起來。
被騙了……
※※※
我滿臉怨氣地跟隨蕊戀學姐穿梭於各個社團收集信息。
大多數都是學姐在得體地向他人詢問,說到底太久沒有與生人交流的我很難勝任這種工作。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詢問之後,得到如下不確定的信息。
——失蹤者姓名叫方差,是Y班的同學,同時也是戲劇部的成員之一,對於其外貌的描述,十分統一的是具有異瞳的明顯特徵。
——其次就是有關這位方小姐的身世的傳聞,有人看見過她家其實是一個豪華的別墅,所以大多數人認為她可能是一位大小姐也說不定呢。
不過我們是和這樣的有錢人無緣罷了。
調查完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之後,蕊戀學姐把調查重點鎖定到少女的家和戲劇部兩個地方。
「與其滿世界找,不如縮小範圍,」學姐如是說道,「羽頌你是怎麼歸類這次事件的性質的呢?」
「我嗎?就是失蹤案吧,要定義性質的話,信息太少了吧,有可能是離家出走,也有可能是遭到綁架也不一定。」
「確實如此,」學姐似乎略為滿意地點點頭,「看起來你不是完全的笨蛋嘛,那如果假設這個少女是離家出走,可能是因為什麼呢?什麼原因使她從一個衣冠之家裡逃出來呢?」
「這個我怎麼知道,手頭的信息根本無法判斷吧。」我聳了聳肩,現在的情況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嘛。
「所以,她的家裡有必要調查。」學姐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自從加入偵探社以來重來也不曾見過學姐露出過這樣認真的表情。
「第二個問題,」學姐接著說道,「假如少女是被人綁架了,你覺得會是什麼性質呢?」
你是個不問問題就沒有辦法進行推理的偵探嗎?
「索要錢財、變態殺人、也可能現在已經被某個人殺死藏到某個地方。你怎麼看呢?」
「在這座沙漠之中存活的犯罪者可是很少的哦,換句話說,是他殺的幾率是很小的,就算是他殺,新人——一些鋌而走險和初來乍到的人——的幾率幾乎沒有哦。」
學姐拿著那張寫滿信息的紙,正在奮筆疾書著什麼,像是做算數題時的演算。
「以綁架為前提,犯人最有可能是之前就已經存在的人,那麼就可以從之前的案件中推斷出犯人的下一步行動。如果是謀殺,之後藏屍的話,最有可能的就是身邊的人,為此要調查少女的人際關係,對於社團和班級的調查是必要的。」
「嘛,要是新人犯案的話調查就困難了呢,畢竟我們沒有正規警察的手段,雖說我也有自己有效的調查方法,但我不是可以讀心的超能力者,也自認為不是什麼高明的偵探。」
原來你有自知之明的嘛。我看著這位偵探小姐,突然之間竟然有了一種她很可靠的錯覺。
誠如學姐所言,我也不認為在其他地方逍遙自在的罪犯會跑到天眼密布的這座城市來犯案,如果他不是閑得慌的話。
而且我們的調查手段很有限,與其調查這些無法確定的東西,不如更注重於可能性更大的地方。
「呀,話說現在最要緊的就是人手短缺呢,」那個完蛋學姐寫完手頭的東西之後,托著腮發起牢騷來,「怎麼說也不能兵分兩路,羽頌沒有了我在旁邊就跟笨蛋沒有區別,啊,聽說羽頌有個妹妹今天入學了吧,要不然把她拉進來吧。」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話說你的消息渠道也真夠靈通的。不過就算我再不喜歡自己的妹妹,也不會把她往危險裡面推的。
「請不要把舍妹拉進來!」
我義正言辭地強硬拒絕掉學姐壞掉了的請求。
「欸,那我不去招募令妹,就當我還了你的人情怎麼樣?」學姐說道。
哇,好卑鄙。
「容我代表舍妹拒絕!」
我雙手在胸前比劃了一個叉,說道。
「哎呀,真可惜,這可是要看令妹的決定哦,現在已經不是父權社會了哦,而且你還只是她哥哥,」學姐以批判封建主義的語氣說道,「而且,只要我略施小計,讓令妹加入我們可是易如反掌哦!」
這個混蛋學姐!
※※※
經過討論之後,學姐答應暫時不打我妹妹的注意,等到這次事件解決之後再做決議。不過在此之前,我一定會先一步把所有我們社團的入部申請書給燒掉的。
我們商量著先去那位失蹤小姐的社團里調查一下,之後在放學途中順道去一趟她的家附近打聽消息。
戲劇部是佔地面積最大的一個社團,除了一般的社團教室以外,還附帶一個奢華的可以容納幾百人的小型劇院。
劇院門口掛著《歌劇魅影》的演出預告,我沒有讀過這部小說,倒是久聞其名,戲劇部似乎將這部小說改編成戲劇來演了,海報上的女主角留著長發,身材姣好,讓我在意的一點是這名女主角的眼睛就是異瞳,金色與蔚藍交相輝映的貴族之色。
「喂,你看。」我指著宣傳海報用手肘戳了戳蕊戀學姐。
「我看到了,不用懟我,如果你是想趁機占學姐便宜,學姐是會毫不顧忌地放聲大喊的哦。」
「我還沒有瞎到那種地步哦……」
話還沒有說完,學姐把芊芊細手伸到我的腰間。
「嘶!」
被掐了!
當我們進入劇院的時候,戲劇部的部員們正在綵排,看到我們就突然地一齊停下了,看著一群穿著復古的人蠟像一般的沉寂下來簡直就像穿越到了一幅油畫之中一樣。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方差回來了。」台上的一個女孩率先打破了沉默。
「那個,不好意思,我是偵探社的部長,想了解方差的事情。」學姐像是警察一樣拿出自己畫的偵探證。
不過對方成員顯然沒有傻到配合學姐中二。
剛才首先說話的那個同學對學姐說道:「有什麼可以問我吧,這裡我和小差是關係最好的。」
她向他們部長解釋了一下之後,換掉戲服,走下台來,戲台上,同學們繼續排練,據說這是要趕在校慶前一天表演的,所以大家都在加班加點地練習。
「那我開始問了哦。」學姐說道,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本子來,從動作和神態上來看都像是電視上幹練的刑警。
她會不會在家裡偷偷對著鏡子練過?
「首先,您與方同學是什麼關係呢?」
「唔,比較親密的朋友吧。」
「方同學在平時有沒有什麼得罪過的人呢,或者是嫉妒她的人。」
「這個應該沒有吧,」少女笑著搖了搖頭,「小差平時待人很好,和大家關係都不錯,就算因為她的眼睛很漂亮所以出演主角的時候特別多,大家也最多是羨慕,不會有那麼討厭的人的,我們部長可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對於故意搞亂氣氛的人通常都是不會廢話直接叫他滾蛋的。」
「這樣嗎,」學姐咬著筆頭沉吟片刻,繼續問道,「那在她失蹤前一天有沒有什麼異常呢?」
「異常倒是沒有啦,不過有一件比較在意的事,」少女說著,皺起眉頭像是在努力回憶,「在小差失蹤之前,幸月——啊,就是和我們關係比較好的朋友——來找過我們,說是從小道消息打聽到晚上有一場假面舞會,問我們要不要一起去,因為我那天剛好有事情我就沒有去了,但是不知道小差有沒有跟著一起去了。」
「原來如此,」學姐說道,「大致情況理解了,順便問一句,這部《歌劇魅影》也是她主演嗎?」
「是的呢,因為部長認為她的眼睛很適合這場戲,和她對台戲的——也就是幽靈先生——是我們部最帥的那位哦,咯,就是台上的那個……叫做「李言」喔。」
少女說著,指向台上,台上一名戴著面具的少年正在聲情並茂地表演著,一點也沒有受到我們的干擾。
這時劇院門口傳來一陣喧嚷,幾名身穿警服的人走進來,身後跟著一台四四方方的偵案機器人,領頭的是一個帶著黑白鏡框的大姐姐,身高一米六幾,跟一般的高中生無二,若非身著警服,完全無法分辨。
「快走,條子來了。」學姐拽著我的衣角,催促我趕快走。
「為什麼?偵探和警察不應該是夥伴嗎?」
「真正的偵探是不會喜歡警察的。」
那是你的定義吧喂。
※※※
離開學校之後,學姐的偵查依舊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我們已經快警察一步了哦,羽頌,只要一直快這麼一步,一定可以趕在警察之前找到受害人的!」
學姐的神色中充滿著勝利的歡欣。
不過,抱歉小生可不奉陪下去了。
「我要去接我妹了。」
「喔,正好我也想見到羽頌的妹妹呢。」
——絕對不會讓你見到的,一旦見到了,這個完蛋學姐一定會大大發揮她的詭辯才能,把羽悅誆騙入社的吧。
以防萬一,我還是先打個電話去好了。
「喂,羽悅嗎?」
電話撥通,同一間學校里妹妹的聲音通過電波傳送過來。
「哎呀,哥哥,怎麼了嗎?」
欸!?電話那頭傳來甜美到不行的聲音。
「那個,請問我沒有打錯電話吧。」我用試探的語氣問道。
「討厭了,哥哥才一天沒有和羽悅在一起,就把自己可愛妹妹的聲音忘記了嗎?」
我可不知道自己有一個可愛的妹妹,雖然電話那頭的妹妹的聲音確實很可愛,比之前她正常上時候還要可愛,遣詞和語調簡直就是教科書一般的完美妹妹,但是不知怎麼,我感覺脊椎上有一陣毛骨悚然的惡寒爬上來。
「你沒有生病吧?」
「哎呀,哥哥你要是再這樣,我就要生氣了哦。」
「咳,確認你沒事就好,我稍微有一點事,你待會一個人回家沒問題嗎?」
「完全沒有問題的喲!需要我在哥哥回家之前給你放好洗澡水嗎?」
「這個就免了,我不想在泡澡的時候被你的電擊陷阱弄死掉,或者是毫無戒心地一頭栽到混合了腐蝕溶液的洗澡水裡,起碼讓我衣裳整潔地死掉。」
「沒問題哦,哥哥大人,那麼,回家見哦。」
我掛掉電話,眼神渙散地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
……我的妹妹終於壞掉了。
掛掉電話沒有多久,就接到了羽悅的簡訊,屏幕上顯示出言簡意賅符合我妹妹的風格的幾行字:「為了合群的偽裝,還有,去死。」
嗯,看到妹妹還和以前一樣我就放心了。
通過偽裝來和同學搞好關係嗎?從這點上來說,她要比她哥高明呢。
「喂,你打一個電話要這麼久嗎?你們兄妹感情有這麼好嗎?我嗅到了一絲不倫的味道哦。」
一旁等得不耐煩了的學姐白了我一眼。
我們乘地鐵來到那個失蹤小姐的家附近,位於城市邊緣地區,好像有這麼一類人因為不喜歡市中心地帶密集的天眼網,所以搬到監控比較少的邊緣地區來。
根據某些人的說法,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監控之下讓人感覺像是全裸一樣,我倒是沒有覺得暴露在監控下有什麼不適的,反正那次事件之後,監控網也在一日千里地擴建,到時候也就無處可躲了嘛。
下車之後,蕊戀學姐躲到一個小巷子里,吩咐我在外面等著,再出來的時候,學姐身上的服裝已經換成了電玩少女一樣般的裝束。
「我要去打探消息哦,羽頌趁這個時候去吃點東西吧,記得給你可愛的學姐要一份外帶哦。」
學姐說完,丟下我徑直往一處人聲鼎沸的廣場走去,擠到一群跳完廣場舞的坐在花台上嘮嗑的大媽中,仿若無人地掏出手機,面無表情地開始玩起來。
我走進一邊的餐廳里,從餐廳二樓的窗戶正巧可以看見她。
簡直就跟真的網癮少女一樣。學姐要是不當偵探當演員是不是要更有前途一些呢。
約摸過了一刻鐘,學姐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收起手機走到餐廳里來。
「怎麼樣?有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嗎?」
學姐坐下,二話不說就搶走我的飲料一飲而盡,然後長舒一口氣,說道:
「果然電玩少女的人設不符合我呢,一直坐著,腿麻死啦,不過不出預料的,廣場上有不少人都在討論最近隔壁有錢人家小姐失蹤的事情呢。」
暫且不提這個,為什麼要把我的飲料喝掉,自己點一杯不好嗎?
「這些捕風捉影的消息可信嗎?」
「半信半疑啦,最後真假自然會明了的,旁觀群眾的流言當做參考就行。不過現在嘛,你帶女孩子來餐廳不得表示一下。」
「啊?」
「什麼嘛,我這麼可愛的學姐屈尊陪你來這個偏遠的破餐廳,你難道要女孩子自己開錢嗎?」
喂,你給我小聲一點,小心連累我也被餐廳老闆轟出去,還有,到底是誰陪誰啊!明明是你把死皮賴臉地把我拉來陪你的吧!
「你,自己去買啊!」
「哼,無情無義的男人。」
學姐露出氣惱的樣子,嘟起嘴,把臉側到一邊,拿起菜單,又小聲補了一句「真小氣。」
「說正經的,你到底打聽到什麼?」
「也沒有什麼,就是大致可以確定那位失蹤小姐確實晚上跑出去了,有很多人說目擊到了,其次就是在離這裡不遠的巷子口有一個監控被人為破壞掉了,也有人說當時有聽到尖叫聲,但是他們之間討論的時間段根本對不上來。」
「也就是可以初步排除離家出走的可能性嘍。」
「也不一定,雖然好像大家對那個失蹤小姐的有錢人爸爸普遍好評,但也有可能是偽裝出來的,其實背後是一個有暴力傾向的變態鬼畜男。」
「哇,你說得好恐怖。」
「這種案例俯拾皆是嘛。」
服務生將學姐點的蛋糕送上來,學姐叉了一塊塞到嘴裡,用絲毫沒有淑女樣子咀嚼著,然後嘴裡支支吾吾地繼續說道:「接下來去那個失蹤小姐的家裡調查一下就好了,到時候就可以把來龍去脈理清楚了吧。」
「話說人家會讓你進去嗎?你又不是警察,而且人家正是傷心時。」
「我自有妙計。」學姐故作神秘地說道。
「你只用蛋糕當做晚餐小心變胖哦。」
「欸,羽頌原來是這麼想的嗎?」
學姐笑眯眯地說著,眼神中透露出危險,隨即將腳偷偷地伸過來,狠狠地踩了我一腳,好痛。
「我不喜歡甜食。」學姐用餐完畢之後,放下刀叉,慢條梳理地說道。
「那你還點這個。」
「人在做不喜歡的事時,會激發打量的不滿情緒,而不滿正是我幹勁的一種。」學姐解釋道。
※※※
「真是一個大宅子呢。」
看到那個失蹤小姐的家時,我不禁出口讚歎,學姐也頗為贊同地點點頭。
那棟別墅渾體潔白,一股兩層,頗有一股西式洋樓的風格,庭院間花草修剪得井然有序,雖然沒有多少奇花異草,但是在如今深秋依然開得爭妍競媚,顯然是花了大價錢置辦的溫室系統。
別墅大門緊閉,像是在替主人謝絕來客,門口一個機器人站立不動,應該是扮演著保安的角色。
不過學姐顯然沒有與之搭話的打算,帶著我繞到宅子後面。
宅子後面靠左上的房間的窗戶大開,一條繩子從房間里掛出來,一直垂到地面。
「這家主人倒是不笨,還知道保持現場。」學姐說道。
「說不定警察是先到這裡來調查才去的學校哦。」
「不要打擊我的積極性啦。」學姐呵斥道,「我怎麼會輸給警察。」
這話由這個完蛋學姐說出來壓根沒有信服力。
「這裡就是那個女孩半夜偷偷跑出來的地方吧?」
「應該是了,稍微調查一下吧。」
「我覺得人家是不會讓一個沒有搜查證的偵探少女進去的。」
「都說了我有別的方法。」
學姐說著,把一個不知道有什麼用處,形如某些爬行動物的機器放在高高的圍牆下面。
之後走到附近的一個小巷子里,從書包裡面拿出筆記本電腦,又取出一個無人機放在地下。
在學姐嫻熟的操控下,無人機緩緩起飛,螺旋槳快速旋轉,卻竟然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徑直往那棟別墅飛去。
「這可是軍用的無息飛機哦,而且是一般的雷達檢測不到的哦,雖然我也不認為那個富豪家裡還會裝備雷達就是啦,這是從我爸那裡搞來的遺物哦。」學姐用自豪的語氣向我炫耀道。
之前沒有聽說過學姐的父親原來去世了呢,學姐卻用敘述事實一般不痛不癢的語氣說出來,她父親生前和她關係是不是很差呢?
飛機很快越過圍牆,通過機載攝像頭傳到電腦上的畫面,可以清晰地觀察到屋子裡,不過這算不算私闖民宅呢?
蕊戀學姐操縱飛機找到一個很好的視角,正好處於房子旁邊的一顆樹上,學姐也就索性將飛機掛在樹上。
電腦屏幕上映出少女傷心欲絕的父母,那位看上去像是少女父親的男人,正在安撫著哭紅眼睛的少女母親。
「欸,真傷心呢?」學姐出神地看著這對夫妻說道,嘴角一抹笑意轉瞬即逝。
這傢伙剛才確實笑了吧!確確實實笑了吧!果然這傢伙的三觀已經崩壞掉了吧!
我用看變態的眼光瞥了這個完蛋學姐一眼,不過她好像沒有在意。
「現在少女被綁架的幾率變大了呢,出走股暴跌,嗯,也該實地勘察一下了。」學姐以觀看股市增降的語氣說道,接著開始從電腦上打開另外一個軟體。
這傢伙絕對是變態吧!我竟然跟著一個變態東奔西跑的一天!
電腦彈出一個控制面板,與此同時剛剛被學姐放置在牆壁下的機器驀然間動起來。
「這個也是軍用的哦,和一般的勘察機器人不一樣哦,無論是在隱藏方面還是在力量方面。」
勘察機器人毫無障礙地越過圍牆,潛入到那個房間里。
房間裡面整整齊齊,從現場一些標記 可以看出警察們已經捷足先登,讓學姐長舒一口氣的是這間房間裡面沒有多少有用的情報,就是一間普普通通的女兒閨房而已,推斷不出少女偷偷出門的原因。
因此,學姐在讓機器人掃描收集了指紋和繩子周遭的刮痕之後就讓它撤了回來。
「我接著要去調查那個監控損壞的地方,」學姐說道,「你要一起來嗎?」
「絕對不。」我用強硬且迅速的口氣回絕掉,我可不想把整個晚上陪給一個變態學姐。
「那,之後收到我的通知後到市圖書館匯合。」出乎意料地,這次學姐沒有阻攔我。
※※※
收到學姐簡訊的時候是晚上八點左右,我急匆匆地從家裡趕去圖書館。
圖書館位於市中心,鄰近一處很大的湖畔公園。是一棟顯目巨大的建築,高聳入云,不僅可以借閱傳統紙質圖書,還可以查找到一些網上不容易找到的電子書,甚至可以找到一些禁書,不過大多需要閱讀許可權,一般只有專家之類的研究者才會持有許可權。
走進電梯,平穩上升到二樓閱讀室,我四下觀望了一下,沒有看見學姐的蹤影,正心中疑惑,突然聽到閱讀桌下有人聲,轉過去一看,原來是學姐躺在兩個椅子上。
「啊,你來了。」
學姐將眼睛從書縫中微微露出來看了我一眼。
「喂,這裡可是公共場合,你倒是淑女一點啊。」我說道。
學姐一下立起身子,將手中的《卡夫卡文集》放到一旁。說真的,這個完蛋學姐原本幾分可愛的姿色都被她自己白白糟蹋了。
「有什麼關係嘛,沒有人在意的。」學姐吐了吐舌頭。
我無奈地搖搖頭,接著說道:「於是呢,你叫我來圖書館來幹什麼。」
「我可不是來這裡玩的哦,你過來給你看樣東西……」學姐將手邊一個似曾相識的活頁本丟給我。
接著開始講解道:「我調查了最近幾年沒有結案的失蹤案件,結果找到這些報道。」
學姐指著活頁本上的一頁。
「Hunter?」
「嗯,網上是這麼叫他的,不得不說網友起名字的確形象。你看一下這個案例嘍,雖然這傢伙隱蔽性很強,但是總是會有破綻的。」
順著學姐白得缺少光照的手指看去,本子上用蠅頭小楷寫著:「X年X月X日,轟動一時的木偶案件在警方的不懈努力之下終於結案,據悉,犯人作案手法十分兇惡,竟將被害人生生製成木偶,其心理之變態,令人髮指,所幸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弄得滿城風雨的變態殺人犯終被警方繩之以法……」
「……在後續審問過程中,警方仍然發現幾處疑點,犯人所供綁架過程與警方調查結果明顯不符,在警方的逼問下,犯人最終說出實情,稱在城市暗處,有著一個專門受理綁架事務,自稱獵戶的人……」
「……同年同月X日,木偶案的犯人暴斃,后法醫鑒定為氰化物中毒,監控拍下一穿著警服的蒙面男子的行兇過程,警方推測很有可能是被犯人稱作獵戶的人……」
學姐待我看完之後,憂鬱地說道:「警方在後續追捕的時候完全沒有找到這個人的蹤跡,而且近年來唯一沒有結案的綁架案就是這件,其餘幾件與這一件的犯罪手法都如出一轍,警方也認為有可能是同一個兇手,唉,不過如果這一次也是他的話,估計被害人早就已經涼了,我的社團擴張機會也泡湯了。」
喂喂,你到底是在意什麼奇怪的地方。
「那我們不用去找了吧。」
我說道,這一天下來把我折騰得不輕。
「嗯,Hunter應該已經把她轉手了吧,再找下去也沒意思,應該過幾天就能在哪裡發現那個失蹤小姐的屍體了吧。」
學姐自若地說道,聲音中聽不出她對這件事情真正的想法。
學姐起身走到自動借閱機前,將書還了回去,圖書館只有用學生證就可以免費借閱書籍,學姐的學生證號碼是「3751」,我的剛好低一級,是「2751」,是不是應該說有緣分呢?有大概也是孽緣吧。
之後我和學姐並肩走出圖書館。
夜風攜寒,帶來深秋的敵意,抬頭可見漸圓的明月俯視眾生,學姐提出陪她去公園散散步的提議,反正都陪著她一天了,乾脆也就好人做到底。
學姐輕快地走在我前面,時不時轉一個圈,像是在跳一支舞蹈,總覺得她像是喝醉了的樣子。
「羽頌嘗試過晚上散步嗎?」學姐突然問道。
我微笑著不置可否。
學姐就接著說道:「我很喜歡晚上出來閑逛,因為在融入黑暗的一刻,我能清楚地感覺到世界就只有我一個人,在這個時候我能更深刻地了解真正的自己,一個人是無法完全知道自己的本心的,所謂成長,就是在無數次捫心自問后獲得的真理。但是偶然人們也會在黑暗中迷路,忘記自己追尋的究竟是什麼,心空空蕩蕩,這個時候,就需要尋找另外一樣幫助自己活下去的東西。」
學姐說著,不停地轉著圈,裙擺也跟著旋轉起來。天上傳來由遠及近的螺旋聲,是巡邏的無人機,雨點隨著聲波降落,下起了姍姍來遲的秋雨。
小小的雨點絲毫沒有掃了學姐的興緻,學姐仍然樂此不疲地轉著圈,我則是獨自找了一個避雨的地方遠遠看著學姐。
過了一段沉默,學姐清澈的聲音打破雨點,「羽頌有聽音樂嗎?我不喜歡人唱出來的音樂,反倒是傾心於更加小眾的虛擬歌姬,歌姬是沒有心的存在,卻在他人的創作之下迸發出情感的產物,這是很奇妙的變化,使得歌姬的聲音比人類的更加空靈,如果宏闊的夜中回蕩著什麼聲音,一定是空虛的心索愛的歌聲。」
我微笑看著學姐,眼鏡卻被雨點打濕,眼前旋轉的少女變得模糊起來,卻又感覺比任何一刻清晰可見。
清風易逝,將記憶從詩篇里燒去。
羈絆如此,只是形如幻夢之物。
當玫瑰枯萎的一瞬,泡沫破碎。
往昔成為厚重的幕布,
我挽著故人的手,孑然行走向式微。
※※※
少女步入廢墟,瓦礫微微顫抖。
少女步入迷霧,伸手摸索四周。
少女輕輕開口,迷霧融化漸消。
蕊戀走近廢棄的醫院,這是她的第二次造訪,醫院四周漫延著鬼魅般的白霧,將死寂的夜雨拒之門外。
蕊戀輕輕開口,呼喊著記憶中摯友之名。
白霧漸漸匯聚在一處,凝實為一個衣裝素白的少女。
「清舟」——昔日中故人的名字浮上心頭,如今的形態、音容、銀色的頭髮,現在通通化作幻影,與無限上升的科技中投影出來。
少女一拂雪白的頭髮,看向蕊戀說道:「哎呀呀,沒想到我們的冰山美人蕊戀竟然會主動同男孩子講話呢。」
蕊戀會心一笑,說道:「清舟,小清舟,今天的你是誰呢?」
被稱作清舟的白色少女莞爾一笑,指尖白霧幻化為一本詩集,「少女,您的美麗,像尚待成熟的果實,因打不破的秘密而心情緊張。少女喲,今天的清舟是印度詩人泰戈爾。」
白色少女是在黑暗中丟失掉心的存在,彷徨失落的她學會了用前人的智慧彌補心中的缺口。
白色少女面前的少女也是丟失掉心的人。與之不同的是,蕊戀學會用理性填滿自己空洞的內心。
「你說的男孩子是我那個麻煩的學弟嗎?」蕊戀說道。
白色少女微笑著點頭。
「我只是把那個傢伙當消遣而已哦,最終目的只是為了證明他是Black Death,我從來不會在別人面前暴露真正的自己,你知道的,清舟,除了你。」
「是啊,這個世界上可以懂得戀的人只有我一個,可是戀在把博士殺掉之後就完全變了,其實不必這樣的,現在的我可以保護戀不受傷。」
「沒有源於自身的力量的人是不配生活在世界上的,況且今天我不是來和你辯論這件事的,我希望你調查一下我的笨蛋學弟的銀行存取記錄,以你的許可權應該輕而易舉吧。」
「這倒是沒有問題啦,不過作為好友,我也要勸告你一句哦——全是理智的心,恰如一柄全是鋒刃的刀。它叫使用它的人手上流血。」
「我知道的哦,是泰戈爾的《飛鳥集》。」蕊戀說道。
清風易逝,將記憶從詩篇里燒去。
羈絆如此,只是形如幻夢之物。
當玫瑰枯萎的一瞬,泡沫破碎。
往昔成為厚重的幕布,
我挽著故人的手,孑然行走向式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