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想殺掉我的妹妹、繭蝶和蕊戀學姐

本章節 11332 字
更新於: 2018-11-29
  世界上,有這麼一些東西,你以為它堅不可摧,被你牢牢抓在掌間,絕對不可能逃走,但實際上確實猶如泡沫般易碎,難以成型。
  小鳥是這片麥田的主角,他喜歡在麥田裡低鳴盤旋,他是一只候鳥,卻是一只不想遷徙的候鳥,他在稻草人的身上搭了個窩。
  但觀念這種東西是會隨著內心和環境的變遷而改變的。
  在四季中最美好的金黃秋季,觸目滿是令人精神欣喜振奮的金黃麥田,小鳥靜靜地站在稻草人肩膀上,他是最後一只留下的候鳥。
  突然,麥浪向一邊倒去,一束清風從麥香之中穿行而過,她的身形是那麼輕盈,髮絲如同柳絮般自然,她看上去那麼旋即易逝,但是小鳥似乎第一次觸摸到了形如愛的東西。
  小鳥追上清風,她是世間最美麗,也是最易碎的東西,但是我要去向她表白,沒有她的我是不完整的。
  小鳥振翅高飛,追尋著清風的腳步,第一次走出了從未踏出過一步的麥田。
  這是小鳥沒有體會過的激動心情。
  清風易逝,將記憶從詩篇里燒去。
  羈絆如此,只是形如幻夢之物。
  當玫瑰枯萎的一瞬,泡沫破碎。
  往昔成為厚重的幕布,
  我挽著故人的手,孑然行走向式微。
  ※※※
  昏黃的街道,分不清楚到底是街燈太暗,還是我的眼睛已經壞掉了,雖說一個正處於風華正茂之年的高中生就抱怨眼睛不好是有些奇怪,但所謂的視覺是會隨著心境變遷的,心靈不幸福的時候,眼睛也會被蒙蔽著的吧。
  這裡是偏離城市中心的邊疆地區,從城市中心編織散開密如亂麻的監控網也在這裡變得稀疏。
  天穹之上,一只宛如眼睛的巨大裝置飄浮在月亮旁邊,冷冷地注視著這座城市,那是市政府所在地。
  我們所在的城市——「特潘塔」——來自詩篇中的絕美聖地,地球上僅有的三座由AI管理的城市之一,擁有最適宜人類生活的環境,最穩定的治安,不久之前,我還以住在這座城市為榮。
  一切崩潰在一次意外,一次不該發生的,預謀已久的意外。我的人生如同泡沫般破碎。
  回到家中,打開門,不出預料的,一把匕首朝我直直飛來,被我用手提包擋住。
  「喂!你!」
  我怒視著匕首的主人。
  而那個少女卻一聲不吭,又拿起身邊的飛鏢向我擲來。
  我躲開,走到她的面前,拿掉她周圍一切可以用來投擲的東西,讓她坐在椅子上,少女面無表情地看著我,目光如同刺刀般看向我,我莫名覺得和她一身純黑的衣服很搭。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應該說是已經習以為常的日常了,這個少女——我的妹妹羽悅,不止一次地想要殺死我,如果用她的話來說:
  「我對你的恨就像羅密歐對朱麗葉的愛意一樣不會斷絕。」
  「哎呀,那可不得了啊,身為妹妹就應該扮演可愛的角色才對,對應該飽含愛意的哥哥心懷仇恨是不好的。」
  「去死」
  「短暫犀利的諷刺呢,雖然說你沒有去上學了,但是語文卻是一直在進步呢。今天有好好去看醫生嗎?」
  「……去了。」
  模模糊糊地答應后,羽悅便埋頭在自己的電腦中,她的目光投入屏幕上滿是內髒的獵奇galgame當中,仿若身邊沒有我這麼一個人一樣。
  在那一次意外中,我和妹妹成為少數的倖存者,大難不死之後的妹妹開始封閉自己的內心,直到幾個星期前,我才把她從心理療養院里接回家裡。
  這孩子明明以前總是和我形影不離,做什麼事都離不開哥哥,也很會體諒哥哥,現在反而變得像是累贅一樣,還會動不動就襲擊我。
  不過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就算性情大變,羽悅也只會在我的面前說這麼多的話,儘管是互相吵架,也類似一般兄妹的日常。
  對於其他人,羽悅採取了極其冷淡的態度,比如對於房間里的另外一位少女——正坐在沙發上帶著粉紅色蘋果發卡的女孩——她是我的女友,不幸的是我們同是那次意外的受害者。
  她的父母在那一次意外中遇難,現在我們同居在一起。
  「繭蝶。」
  我輕輕叫了她的名字。
  繭蝶微微抬起頭,像是剛剛發現我一樣,機械地說到:「啊啊,羽頌回來了。」
  她神情很不自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羽悅的原因,最近她也不怎麼說話,整個家裡經常處於冰窟一般的死寂中,沉默的傳染率要高過病毒,致死率同是。
  我下意識地看了羽悅一樣,沒想到羽悅同樣用離奇的眼光打量著我。
  「怎麼了?」我問道。
  「……沒。」
  羽悅否認道,眼神回歸到無情感的狀態,但我總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家裡很怪——自從羽悅回來之後。
  清風易逝,將記憶從詩篇里燒去。
  羈絆如此,只是形如幻夢之物。
  當玫瑰枯萎的一瞬,泡沫破碎。
  往昔成為厚重的幕布,
  我挽著故人的手,孑然行走向式微。
  ※※※
  校慶舉行的日子觸目可及,班會上,同學的七嘴八舌地熱烈討論著有關教室裝扮的事項。
  班長認為應該不惜工本大張旗鼓地裝點教室,以此博得學校的嘉獎。
  充當財務總管的生活委員則強烈要求能省則省一切從簡,沒必要搞得瘋瘋癲癲的。
  班長於是便大罵生活委員是虛無主義者,生活委員以鄙視班長小市民嘴臉還擊。
  雙方最後以猜拳決定,班長出了石頭,而生活委員從書包里拿出了鎬子。
  ——無聊至極!
  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看著一群無腦群眾以義憤填膺的激情討論著無關緊要的事情,讓我感覺反胃。
  我逃出教室,大口吐出肺部渾濁的氣體。教室里的人幾乎就要發動革命了,沒有人有多餘的功夫去注意少了一個人。
  就是平常也沒有多少人會注意到我。
  我不喜歡融入集體,理由並不是融入集體之後會導致自身的理性下降,相反我認為在集體中傻傻呼呼的狀態還挺幸福的。
  只是因為有了前車之鑒,我不希望與任何人結諦羈絆,至少在維持自身生命的情況下進行最低限度的社交,羈絆這種東西是會隨著時間而變質腐爛的,曾經鮮活的回憶成為屍體腐爛之時,同時滋生繁育出無數細菌,導致的後果不只是回憶黯淡而已,舍妹就是最好的例子。
  況且我並不認為學校的職能是為學生們提供社交場所。
  從教室逃離的我往社團活動室走去,我想那裡應該一個人也沒有。
  根據學校校規——實際上只是為了給外界營造出校園生活多姿多彩的假象——每一個學生必須參加一個社團。
  而秉承著我的社交極簡原則,我選擇了人數最少的偵探社——少到只有我和部長兩個人。
  部長是個有著一頭特別惹眼的亞麻色長發古靈精怪的女孩,雖然平時有點活潑過頭,但是卻是很符合偵探社部長一職的。
  推開社團活動室的門,其實也只是一個雜物間般狹小的房間,唯一的設施只有兩張摺疊椅和一張快要成為古董的桌子。
  「呀,你來了。」
  少女懶洋洋地躺在兩張並和在一起的椅子上,有氣無力地打著招呼,亞麻色的蓬鬆長發垂到地上。
  原來你在啊……
  「啊呼!」少女發出怪叫,立起身子,明明剛才還懶洋洋的,現在卻是精神煥發。
  老實說,我很不想看見這傢伙,她聰明得過分了,讓人覺得心底被看的一清二楚。
  「你怎麼在這裡?」我問道。
  「為了等你啊,」少女吐著舌頭說道,「怎麼樣,怎麼樣,被有個可愛的女生等的感覺還不錯吧,嘻嘻。」
  「沒有可愛的女生會說自己可愛。」
  「就像沒有笨蛋會說自己是笨蛋一樣嗎?嗯嗯,我懂的哦,那麼負命題不就是『沒有說自己是笨蛋的人就是笨蛋啦』,啊啊,那麼羽頌沒有說過自己是笨蛋,哦!原來羽頌是笨蛋啊。」
  「邏輯遊戲嗎?那我說我是笨蛋,這樣我就不是笨蛋了吧。」
  「呀,自己承認了。」
  「我才沒有!你個詭辯家!」
  「我也才沒有哦,我只是順著你錯誤的邏輯推理下去哦。」少女捂著嘴偷偷笑著。
  「那我收回最初的命題。」
  「啊呀,那就是同意我是可愛的女生嘍,討厭呀,羽頌真誠實——雖然緩衝時間有點長就是啦。」
  啊,我為什麼會和她較真啊,我面前的是這所學校最聰明的偵探少女——儘管是自封的——還是高我一級的學姐——蕊戀學姐啊——詭辯的話果然還是比不過她。
  「喂,你在發什麼呆啊。」
  蕊戀學姐的聲音叫回了正在神遊的我。
  其實正在腦海中誇你來著,或許是被洗腦了也說不定?如果有個少女每天都在你面前自稱偵探少女,你也會默認的吧。就像要是有人每天都叫你笨蛋,你也會覺得自己真的很笨一樣。
  「我只是想來安安靜靜地坐一下而已。」我說道,我已經放棄與詭辯家小姐辯論了。
  「怎麼啦?和班上的人鬧翻了?」
  蕊戀學姐直視著我的眼睛,我下意識地闔了闔眼睛,這就是我害怕她的地方,她總能從你的靈魂裡面找到破綻。
  「不……」我說道,「根本沒有結交過又何談鬧翻呢?」
  不知為何,在學姐面前我總是習慣袒露出真實的一面,不過又有多少真實呢?
  「這樣啊,那隨便你了啾。」蕊戀學姐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給我讓開了一個椅子。
  話說那個「啾」是什麼意思啊喂!
  我把頭靜靜地枕在桌子上,靜靜採擷著難以品味的孤獨,塵灰密布的教室,和孤獨的色澤很搭。
  蕊戀學姐在旁邊攤開了書,封面上畫著的浮世繪告訴我這是由江戶川亂步寫的《陰獸》。
  「喂,我們應該是偵探社的吧,絕對不是偵探小說社吧!」
  我把頭轉向學姐說道。
  「啊,不打算安安靜靜的了嗎?」
  蕊戀學姐放下了手中的書。
  「還不是你一直都不做正事。」
  「呀呀,這可不怪我哦,難道羽頌同學一開始加入本社的夙願是成為一名偵探嗎?難道羽頌同學不是為了逃避現實嗎?就像今天一樣哦,忍受不住無聊的班級,所以逃到荒無人煙的社團活動室,啊呀,難道是羽頌同學害怕自己忍不住去和別人溝通,所以逃走了嗎?從起因來說的話或許要恭喜你一下哦。」
  被猜中了,完完全全的。原來我想和別人結諦羈絆來著的嗎?對嗎?不對吧?詭辯家小姐原來還修行過心理學嗎?
  「是嘛……是那樣嗎?也許吧,但是我的理智告訴我不要去與別人溝通。」
  「啊呀,你在發抖哦,人可不是用理性支配自己的行動的哦,大部分時間導致人行動的都是潛意識吧。雖然這麼說,但我不是想要干涉你的想法哦,錯誤的話,等到惡果成熟掉落之後再糾正也不遲嘛。」
  學姐的確是一個詭辯家,不,應該稱之為巫女,這番話猶如巫女的魔咒般動搖著我的信念,儘管我知道學姐的目的只不過是對我的抱怨示威,或者也有點想要改造我的成分吧,有多少呢?
  「啪!」桌子響起清脆的碰撞聲,原來是學姐用一本厚厚的活頁本拍在桌子上,聲音通過固體傳遞震蕩了我的耳膜。
  「呀,我猜你也不想再聽巫女小姐的推理了吧,是呀是呀,剛才的一切都是推理哦,所以說不用全盤接受哦,按照你以前的方式活到死也沒有關係哦……比起這個,你剛剛抱怨沒有正事可干吧,那讓我們來干點正事吧。」
  學姐說著,從活頁本上取下寫得密密麻麻的一頁,折成紙飛機之後往天上一丟,飛機俯衝盤旋,正好落在我面前。
  「lucky!」
  學姐像是抽到稀有卡牌一樣高興地叫起來。
  應該抱怨巫女小姐表情善變嗎?
  「這是什麼?」我打開紙飛機,問道。
  「啊呀,羽頌同學經過一番詭辯的狂轟濫炸之後已經不懂讀懂中文了嗎?那我就大發慈悲地給你解說一下吧。」
  學姐一躍而起,抱著雙手,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喉嚨,像是個正在發表演講的詭辯家。
  「這個是偵探社制定的,『對Black Death計劃』哦!」
  「Black Death?」
  「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你到底是因為什麼來參加這個社團的啊!」
  「人少。」
  「不要把真話說出來呀欸!」
  「好了,是聽說過一些坊間傳聞了,但是具體的一無所知了,只知道這位起著瘟疫名字的不知性別的人是一個殺手這一點啦 」
  為了儘快結束對話,我把我所知道的情報坦白了。自此之後,我的人生信條應該再加上一條了——讓學姐說最少的話。或者乾脆不要和她見面要好的多?開始後悔最初選社團時的選擇了。
  「不止這些哦!!」
  學姐一躍到桌子上,絲毫沒有在乎自己穿的是裙子的問題,用激動的語音說道:
  「就讓我這個宇宙第一Black Death粉來給你科普一下吧!在這個城市——號稱罪犯的沙漠的特潘塔——極其猖狂且藐視政府的最高殺手!……」
  哎呀,好像聽到了什麼羞恥的發言。應該認為是中二呢?還是確實有可以中二的資本呢?有嗎?
  「……據我調查,這個Black Death平常都是穿著鴉嘴裝束,接受委託的方式一般都是靠信件,多數時間用的是錐刺型武器,而且被他殺害的對象一般都會伴隨著大量的出血,最厲害的是明明已經連續犯下了多起案件,警方卻拿他沒有辦法哦……」
  蕊戀學姐用談論明星一般的語氣和崇拜的表情孜孜不倦地向我述說起這位有異裝癖的殺手的事迹。
  我連忙叫她停下來,我今天已經聽到了一年分量的話了。
  「好了,我具體了解了,所以我們到底要幹什麼呢?我不認為警察都抓不到的人物可以被我們抓到。」
  「但是調查一下也無妨嘛。」
  蕊戀學姐吐了吐舌頭,這已經成為她的招牌動作了嗎?
  「所以,偵探社第一次校外活動開始了喲!」
  清風易逝,將記憶從詩篇里燒去。
  羈絆如此,只是形如幻夢之物。
  當玫瑰枯萎的一瞬,泡沫破碎。
  往昔成為厚重的幕布,
  我挽著故人的手,孑然行走向式微。
  ※※※
  趙侃走在街上,他正準備去劫持一個少女,這是大姐頭交給他的任務。
  「亞麻色長發的少女嗎?真是的,大姐頭老是派我幹這種事。」
  趙侃抱怨道,不過當著大姐頭的面卻是一聲也不敢吭。
  要是在她面前抱怨會沒命的吧。
  人煙稀少的街道上,蕊戀低頭看著手機,好像是在尋找什麼地方,手機上地圖的一處被紅色標記。
  「咻,應該是這裡啦吧,BBS上說的地方,據說『Black Death』經常出沒的地方。不過好像沒看見什麼人誒。」
  蕊戀四處張望了一下,並沒有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鴉嘴醫生。
  雖然BBS上有很多自稱目擊者的人,不過還是假的啊,「Black Death」怎麼會在城市裡面亂逛嘛,真是浪費自己這麼多時間從市中心走到這裡來。
  四周的監控也變少了,對於犯罪者來說這裡也許是沙漠里的綠洲吧。
  「啊,得趕緊回家才行,天也快黑了的說。」
  天黑了的話會有危險的吧,爸爸也會擔心的呢,我有爸爸嗎?有的吧?
  蕊戀壓低自己的偵探帽,疾步向地鐵站走去。
  天色式微,城市迎來夜的帷幕。
  路燈一排排地亮起來,天空上有時傳來螺旋槳的雜訊,那是來回巡邏在這座城的無人機,據說無人機上直接配備有實彈。
  明明防範得天衣無縫,這座城市罪惡的火苗還是沒有一刻停止過傳播呢。
  趙侃莫奈何地在街上瞎逛,亞麻色長發的高中生確實不多,穿著偵探裝的更是幾乎沒有,啊,要是今晚找不到,會被大姐頭剝皮的。
  雖然是每一種小說里都會出現的混混,不過趙侃也不希望自己早早地死在第一章。
  最後還是找了一個角落蹲起來,目光漫無目的地往街上搜尋,果然還是蹲點的方式比較適合自己。
  要找一個什麼偵探少女根本不可能……
  「……欸。」
  當蕊戀走過趙侃面前的時候,兩人四目相對,絕對不是那種一見鍾情的對視,而是像一只羊無意之中與躲在草叢之中的狼的眼神邂逅了一樣。
  「……亞麻色……長發,偵探裝……確實是了……」
  趙侃一下子站起來,隨身攜帶的鐵鏈「唰」的一下從袖口中滑出,毫不掩飾自己已經打草驚蛇了的兇惡眼光,一步步地朝著蕊戀走來。
  「欸,這個人……」蕊戀也反應過來,眼前這個混混模樣,穿著土的掉渣還帶刺的皮衣的男人,肯定是圖謀不軌的吧!
  要快點跑掉!
  做出正確判斷的一瞬,鐵鏈劃過空氣,蕊戀下意識地埋頭躲避,偵探帽被「啪」的一下打飛。
  沒有等男人發出下一招,蕊戀已經拔腿跑起來。
  「雖然我是一個偵探,但跑步什麼的真的不擅長哇啊!」
  蕊戀一路朝著大路上跑,城市郊區的夜晚空無一人,街道景色隨著奔跑迅速逝去,被甩在身後的廣場大屏幕上放映著專家們對中學體育考試的批判,啊啊,還是不要改革體育考試了吧,有些時候真的會很有用的哇。
  啊,地鐵口近在眼前了,已經甩掉他了吧,得救了。
  突然身後傳來機車的轟鳴,回頭一看,剛才的混混騎著一台機車朝自己以壓倒性的速度衝來。
  「哇啊啊!騙人的吧,騙人的吧。」
  機車一個夾雜著刺耳摩擦聲的漂移,一下子超過蕊戀擋在了地鐵口前。
  「完結了,小姐,如果你放棄反抗我們還可以盡量文明一點地相處。」
  趙侃嘴角自以為很帥地一笑,手中鐵鏈再次露出,在路燈下閃著威脅的光芒。
  「喂,你、你現在可是在監控下面哦,」蕊戀指著路燈上的監控,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不要顫抖,「你、你不怕嗎?」
  「哼,監控嘛」這位混混倒是瀟洒地聳了聳肩膀,滿不在乎地開口,「這些事情交給大姐頭處理就行了,她在這方面可是很有一套哦,比起這個,你還是想想自己能不能活著看見警察吧。」
  束手就擒嗎?可能會有一線轉機吧?呀,不行不行不行,這不是偵探的作風,況且我的第一次被害是一定要留給「Black Death」的。
  少女這麼想著,轉身逃跑。
  既然是機車的話,躲到巷子裡面他就無可奈何了吧。少女做出了如此的判斷,朝著最近的一個巷子里跑去。
  機車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跟著,好像沒有要一下子追上自己的想法。
  「不對啊,為什麼不追上來,難道……」蕊戀一下停住了腳步,映照於少女瞳孔之中的是一堵灰暗的牆,「死巷子!啊!騙人的吧,騙人的吧。」
  身後傳來混混放蕩不羈的笑聲和鐵鏈清脆的滑行聲。
  「game over,小姐。」
  清風易逝,將記憶從詩篇里燒去。
  羈絆如此,只是形如幻夢之物。
  當玫瑰枯萎的一瞬,泡沫破碎。
  往昔成為厚重的幕布,
  我挽著故人的手,孑然行走向式微。
  ※※※
  和蕊戀學姐在社團活動室里分手之後,我往自己打工的咖啡廳的方向走去。
  說是什麼校外活動,結果肯定沒有經過學生會或者老師的同意吧。
  不過就算這樣反駁她,學姐也一定會義正言辭地說:「欸?社團活動這種東西只有部長同意了就行了嘛,老師也一定不會太拘泥的。」
  話說回來,紙飛機裡面只有一些關於那位鴉嘴醫生的情報,雖然能得到這麼詳實的情報挺讓人佩服的,不過究竟是要我用這些情報幹什麼呢?
  果然還是不要去管她了。
  打工的咖啡廳是一個環境相當優雅的地方,店長當初為了裝修,不惜花掉大比鈔票,買來貨真價實的古董精心裝飾,配上復古風格的桌椅和壁紙,昏黃的玻璃吊燈,店門上會叮噹響的鈴鐺,以及門口特別做出生鏽效果的鐵質招牌,整個就像是一杯咖啡一樣散發這醇香。
  不過,要說我最喜歡的果然還是書架上那些供人隨意翻閱的圖書,據說這些書是店長從小的私人藏書哦,有整套的卡夫卡文集,也有魯迅先生的全集,以外還有各個國家的詩集,書都很厚,微微泛黃,那黃恰到好處,整個融入到咖啡館的靜謐氣氛里。
  那次事件之後,在醫院裡接受治療的我幾乎沒有什麼可以消遣的東西,一直都在讀書打發時間,不知不覺的,現在已經離不開書了。
  整個咖啡店唯一美中不足的東西,同時也是一家咖啡廳的靈魂,啊,沒錯,就是本店的咖啡。
  店長泡的咖啡,怎麼說呢,老實講仔細嘗的話確實可以分辨得出這個渾濁的液體是咖啡,但最高境界也僅限於此,很多時候根本不能分別出這是咖啡,拋開店長一貫擅長的樹枝味咖啡不談,每一次店長不是把咖啡豆研磨得太細了,就是買到了劣質的濾紙,導致咖啡裡面混進了殘渣。
  最終結果是本店環境幽靜,平常不會有多少人,雖然有點華而不實的感覺,不過當做看書消遣的地方,氛圍還是挺不錯的。
  推開店門,頭頂上的鈴鐺發出清脆一響。
  「店長,晚上好。」
  我向店長打招呼,然後走到後台換上工作服,店長是一個頭髮花白的中年人,給人感覺很和藹,和他相處起來令人放鬆。
  「啊,羽頌來了啊,現在還沒多少客人呢,要先喝杯咖啡嗎?」
  店長正洗著盤子,聽到我的聲音后,抬起頭朝我慈祥地笑著說道。
  「那個,不用了,其實我對咖啡不是很感冒。」我婉拒掉店長善意的建議。
  店裡一如既往地廖無人煙,只有兩三個客人,但大多都不是為了喝咖啡而來的,也有一些是第一次來品嘗的。
  店長有在咖啡店裡養著一張垂耳兔子,毛色與其說是灰色不如說是少見的銀色,店長給它起的名字叫做「咬咿」。
  受它充滿靈性水汪汪的眼睛影響,我一直覺得這隻兔子不普通,最次也是兔子裡面的貴族,再次再次也是稀有品種的一代雜交。
  在店長精心為兔子定製的籠子面前,一個少女半蹲著,手指伸過籠子的縫隙逗著兔子,咬咿也很通人性地舔了舔少女的手指。
  少女穿著和我同樣的校服,應該是校友。雖然說回頭客幾乎沒有,但是少女是其中的例外,不過我認為吸引她的不是咖啡而是兔子。
  即使是同校,我卻一次也沒有向她搭過話,因為我的社交原則是極簡嘛。
  「喂,璇欣,咖啡要涼了哦。」
  一邊似乎是少女同伴的少年向少女喊道,少年看上去像是歐洲人,有一頭引人注目的紅髮。
  被叫做璇欣的少女無動於衷,目光沒有從兔子身上偏移一寸,面無表情地回答道少年:「那種東西本來就沒有打算喝……」
  哇,好誠實。
  少年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獨自端起自己的那一杯咖啡,輕輕地抿了一口,從動作上看來像是一個與咖啡因打了多年交道的老手。
  正當我期望看見少年因為喝到某種不可名狀液體之後扭曲的表情時,出乎意料的,少年以十分欣賞的表情將咖啡一飲而盡,看來世間也有少數可以和店長的咖啡對上電波的怪物。
  ※※※
  結束一天的打工時間,我舒展一下身子,店長將前門反鎖,走到正在換衣服的我旁邊,說道:「辛苦了,羽頌,要不要喝一杯咖啡再走呢?」
  「啊,不用了,會睡不著覺的,而且家裡妹妹還在等我。」我拒絕掉店長的要求,心中思索下一次該用什麼理由比較好。
  我向店長告了別,順手將垃圾拿上,準備從後門出去。
  後門是個死巷子,附近的巷子四通八達,就像是地道一樣,有時候連我都會被弄得暈頭轉向。
  說起來,從剛才起後門那裡就鬧哄哄的呢。算了,別管這麼多,趕緊回家吧。
  打開門的一瞬間,門外,一個混混打扮的男人和有著亞麻色蓬鬆長發的少女同時看向了我。
  好希望裝做沒看到……
  「羽頌!」學姐一下子撲到我的懷裡,「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學姐大危機!」
  把身體輕飄飄的學姐推到一邊,感受到敵意的目光從身邊傳來,轉頭看到那個混混模樣的男人將手中的鏈子甩得呼呼生風。
  「哦,朋友嗎?沒關係,一起上吧,一併收拾掉還節省我時間。」那個男人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帶著輕蔑的語氣說道。
  「那個,大哥,其實我不認識這個女的。」
  「欸!怎麼能這樣,我、我是蕊戀學姐啊!吶吶,你失憶了嗎?難道是讓外星人綁架了嗎?只要你幫我把這個混混打倒,學姐一定會幫你恢復記憶的。」
  啊,真是麻煩,要是不救這傢伙,好像顯得我沒有人性,而且之後也別想在偵探社混下去了吧,肯定會被這傢伙開除的,別的社團又不符合我的社交原則。
  「喂,那邊的詭辯家,事先聲明我救你可不是白救的哦。」
  所以既然要救,就得討點好處,不做沒有報酬的工作,這是我的另外一條信條。
  「喂,小子,英雄救美嗎?你要是現在認輸,我可以……」
  我討厭打架這件事,但是要是真的打起來,我也有自己的原則底線,其中一項就是不要和對手廢話。
  在混混廢話的瞬間,我已經動起來,絕對不是偷襲,這只是對待混混應有的方式。
  不知道是條件反射還是他也反應了過來,混混手中的鐵鏈由我頭頂直直劈下來。距離將我打得皮開肉綻只有不到五十厘米,計算成時間應該只有兩三秒吧。
  「這麼近的距離看你怎麼躲……」
  我將身子稍微一側,鐵鏈劈開了我身邊的空氣,從我鼻尖唰地過去。
  打架,論力氣我可能比不過別人,但是論精準度,我比任何人都要強。這可能是我在那次事件中意外刺激出來的能力吧,就算是很快的東西我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躲閃起來自然也是輕而易舉。
  「怎麼會……這麼近……」
  趙侃口中喃喃道,一時間失了神。
  「打架的時候可不能分心哦!」
  趁著他發呆的瞬間,我順勢將手往他喉嚨削去,勢如破竹的力道向他喉嚨壓迫而去,造成了一息間的難以呼吸。
  一擊中后,混混下意識地捂著喉嚨,發出沙啞的咳嗽。身後的蕊戀學姐很識相地往混混腹部補上一腳,那混混一下撲倒在地。
  學姐趁機跑掉,一點也沒有在乎還停留在原地的我。
  看來我們兩個都屬於忘恩負義的類型呢。嘛,不過這個人情她總是欠下了,好, 在地上這玩意兒恢復之前回家吧。
  清風易逝,將記憶從詩篇里燒去。
  羈絆如此,只是形如幻夢之物。
  當玫瑰枯萎的一瞬,泡沫破碎。
  往昔成為厚重的幕布,
  我挽著故人的手,孑然行走向式微。
  ※※※
  我的妹妹,羽悅,是世人所謂的完美型生物,無論是成績上,還是社交,亦或者是對家人的關心,都處理得無可挑剔。
  而經歷過那次事件之後,就更換了個人一樣,一直待在家裡,平時也一聲不吭,對我這個哥哥更是抱著必殺的態度。
  原本就是一個快要到廢人境界的妹妹,加上每天千方百計地想要殺掉我,就顯得比拖油瓶還要累贅了。
  「我回來了。」走進公寓,妹妹完美地無視掉我的聲音,繼續埋頭漫畫之中。
  反倒是繭蝶小跑過來,帶著盈盈笑意說道:「歡迎回來。」
  一時間就看出了女友比之妹妹的重要性。繭蝶幫我把書包掛在衣帽架上,真的很有一種賢妻的感覺呢。
  「吶,再往前走一步就會死得比鐵板燒上面的章魚還要慘哦。」妹妹終於注意到我的存在,用無機物一般的聲音和獨有的方式向我打招呼。
  雖然我只在鐵板燒上看見過魷魚,但是我還是聽話地停下腳步,然後發現了在腳下大於三厘米處,有一攤水,水中一條裸露的電線十分隱蔽地從角落延伸出來。啊,我說今天怎麼意外地走到門口沒有遇到捕獸夾,意外地打開門沒有觸發到弓弩機關,意外地拖鞋裡面沒有放圖釘,原來在這裡。
  耳邊彷彿響起噼里啪啦的電擊聲,平靜的水面底下是暗含致命能量的危機,不過總比日後被她用電擊槍捅要好一點。
  總之先把妹妹給的驚喜處理掉吧,不然今天只能睡鞋架了,先找到有沒有絕緣的東西吧,四處張望之下發現鞋架旁邊倚著一根拐杖,下意識地伸手去拿,沒有注意到一旁妹妹微微抬起了埋在漫畫中的頭。
  不知道有沒有人體會過被針扎的感覺,我是屬於比較能幹的那一類男生,所以在學縫補的時候沒有少被針扎到,但是同時被三十根以上的針扎到的經歷還是頭一次,尋常的拐杖上應該不會有這麼多針的吧,當意識到這才是真正的陷阱的時候,我的右手已經變得像是與刺蝟打了一架一樣了。
  總有一天我會忍不住和你打一架的,羽悅。
  清理掉浪費電費的陷阱之後,轉過身才發現繭蝶不在了,大概是出去了吧,感覺羽悅回來之後她就在家裡待不住,或許是我多疑了吧,原本兩人是比我這個男友和哥哥還要親密的摯友。
  說起來,繭蝶剛才是怎麼走過這個電擊陷阱的呢?
  「喂……那邊那個人。」羽悅的視線從漫畫中抬起來,依舊面無表情,好像都沒有因為剛剛的陷阱擊中而歡欣雀躍。
  「不要這麼不禮貌地稱呼你親哥哥。」
  「啊,原來我們是親的啊?我都不知道呢,那邊那個人,聽好了,我要去上學。」羽悅故作誇張地張了張嘴巴,看來心理梳理效果見長呢。
  「你這個樣子可以去上學嗎?」
  「可以的吧,況且剛才都有一個學姐來勸我去上學了。」
  「學姐?」
  清風易逝,將記憶從詩篇里燒去。
  羈絆如此,只是形如幻夢之物。
  當玫瑰枯萎的一瞬,泡沫破碎。
  往昔成為厚重的幕布,
  我挽著故人的手,孑然行走向式微。
  ※※※
  蕊戀坐在車站候車室里,百般聊賴地用電子閱讀器看著卡夫卡的《變形記》,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伴隨著鐵鏈滑行的聲音,候車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滿面塵灰的混混向著蕊戀走來。
  「啊,你終於來了,恢復得有夠久啊。」蕊戀的目光從屏幕上移開,看向自己面前的趙侃。
  趙侃陰沉著臉,握著的鐵鏈拳頭不由得緊了一下,雙腿驀然一軟,撲通一下跪在蕊戀面前,兩行專屬混混的眼淚不禁地掉了下來。
  「啊啊啊,大姐頭,我不想活了,我竟然被兩招打倒了,兩招啊!那個男的動作太快了,我都沒有看清啊,怎麼能這樣啊,打架不應該是回合制的嗎?不是嗎?太欺負人了啊……」
  「啊,那個,只是演戲而已嘛,我們的主要目的也只是試探一下他的實力而已嘛,已經達到了嘛,好了好了,不要哭了,喂,別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誒。」
  在行人稀少的地鐵站里,一個混混抱著一個穿著偵探裝的少女嚎啕大哭的樣子確實很是罕見,不少行人已經掏出了手機拍攝。
  喂,不要不要不要拍啊!我當初到底是怎麼樣才收這個傢伙做小弟的啊?蕊戀心裡默默地想道。
  「那個,大姐頭,你的帽子,」趙侃哭了一會,似乎發泄完委屈了之後,從懷裡把之前打落的偵探帽拿出來,「幸好沒有弄壞。」
  「欸,真虧你這麼細心欸。」
  蕊戀接過帽子,心想或許這是這個傢伙唯一的優點了吧,然後繼續說道:
  「這次調查得到的情報豐富哦,所以你不要太傷心啦,某種方面來說,你去當演員肯定比當混混要有用一點。」
  「嘛,先不說這個,從羽頌的動作上來看,我可愛的學弟是Black Death的可能性很大哦,畢竟傳聞中那位鴉嘴醫生的閃避能力異於常人。」
  「加上在和你演這齣戲之前,我和他妹妹接觸了一下,結果發現了一些很有趣的東西呢。」蕊戀微微一笑。
  將已死之人重新帶回世間嗎,確實像是我可愛的學弟干出的事情呢,畢竟是個男孩子這個時期都愛幻想嘛,嘻嘻。
  清風易逝,將記憶從詩篇里燒去。
  羈絆如此,只是形如幻夢之物。
  當玫瑰枯萎的一瞬,泡沫破碎。
  往昔成為厚重的幕布,
  我挽著故人的手,孑然行走向式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