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 信物

　　鏡中映照的她頭微微傾斜，早晨的曙光輕輕灑落在鈴細緻潤澤的臉蛋上，纖細的指頭向上扭轉深黑烏亮的秀髮。
　　「好了！」重新正坐，向鏡子裡的自己給了微笑。
　　「鈴，快來吃早……哎呀，今天的造型又不同了。」
　　「這樣每天都很有新鮮的感覺呀。」
　　「嗯？是這樣嗎？」
　　「戈薇姐姐您就別開鈴的玩笑了……」
　　戈薇別有深意的調侃語調，逗得鈴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是真心想作弄鈴，只是單純認為眼前的孩子何時長大成少女了？總是伶俐的她也有無語反駁的一日。
　　還有她爾而想起什麼事情會突然臉發紅的樣子真的好可愛，這些戈薇都看在眼裡。
　　「不過鈴真厲害，這麼快就融會貫通，也會做變化呢。」她走向鈴，彎下半身輕撫了她的黑髮。
　　「沒有這回事，是戈薇姐姐教得好！」她不好意思地垂眸。

　　鈴一臉滿足地掛滿幸福的笑容，自殺生丸對她提出不要剪髮的要求後，戈薇明顯感受到鈴開始在意髮型及穿著諸如此類的事，於是便教她如何盤髮。
　　或許是因情感的薰陶，抑或年齡到了，鈴身上開始散發身為女性的韻味，她一樣是那麼的純真善良，現在更是變得亭亭玉立，而且提近日喜愛上打扮的她，走在村子裡總是有男性為了她回頭看了又看。
　　當然這些鈴都放不進眼底，她的目光始終如一注視著那道銀白的身影。
　　唉……你再不加油鈴就會被別人拐走了。戈薇嘆口氣，鈴天真無憂的表情正與駐足在窗帷邊歇息的鳥兒玩耍。
　　鈴和殺生丸不急，週圍的人倒是心急如焚。

＊

　　「這些應該差不多了！」
　　鈴抹去額間的汗珠，手裡提著一籃要帶回去的草藥，從滿是泥濘的山坡起身，想整理衣服的手在即將觸碰的瞬間停住。
　　去旁邊的河川清洗一下吧。
　　鈴不怎麼介意自身滿是泥，在乎的是怕自己的手髒了殺生丸送的衣服，對她而言殺生丸給的一切都比自己重要的多。
　　穿過樹林後鈴來到河畔。
　　那是她與殺生丸最常相見的地方，離村子不太遠，附近的地形也很安全，河旁邊有兩座大樹相互依靠在旁，能在大樹底下休息、遮風避雨，不知不覺中已經成為了兩人相見的默契，所以鈴得空就會來這邊。
　　「哇嗚，好涼快。」洗淨腳上的泥巴，順道用清涼河水輕拍臉頰的同時注意不弄亂頭髮。

　　鈴低頭拎起竹籃準備離開，抬頭之際先是被一陣狂風震懾住，後才發覺是一群犬急速奔馳過去，像是在追某樣東西的樣子。
　　不假思索的跟了上去，因為她看見了，那群犬嘴邊沾有血漬！
　　拜託不要有人受傷。
　　鈴拔腿狂奔，邊暗自祈求。曾被野獸奪去生命的她知道無力反抗的恐懼感，說不怕是謊言，但哪怕自己多麼渺小也希望能盡一份力量。
　　終於在不遠處發現成群的犬圍著岩壁不停吼叫，而在其中的是……貓？
　　鈴沒猜錯，恐怕不管是犬或貓都不是人類，他們的動作跟一般的動物不一樣。
　　她嚥了口水拿起腳邊的木棍，高高舉起邊往犬群衝去：「呀啊啊啊啊啊！不准你們欺負弱小！」然後就被腳邊的石子絆倒了。
　　這可摔得不輕，淡粉色的和服在手肘及膝蓋處立刻見紅慢慢暈染開來，鈴則是強忍疼痛狼狽的爬起。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犬群在強烈的白光下幻化成人形，臉上印著淡藍的妖紋在光線中愈發明顯，眾妖狂笑不止。
　　「有沒有搞錯呀，人類小孩！不想被咬就快滾！」每隻犬妖都面目兇惡，狠狠的瞪著鈴。
　　「不……不要欺負弱小，放開那隻貓！」鈴故作鎮定，但有點掩飾不住顫抖的口吻。
　　「找死啊？人類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顧前方到底有多少犬妖，鈴一昧的向眾犬妖們奔去，胡亂地揮舞手上的木棍。
　　「不把我的話說完啊？哼！」
　　類似領導者的犬妖齜牙咧嘴的叫囂，腳踩箭步朝鈴的膝蓋踹下，她再次跌坐在地。
　　原本花時間打理的頭髮如花瓣吹散，白淨的臉多了幾道傷痕。

　　「喂！沒有力量就不要強出頭啊！」
　　犬妖再次抬起腳，絲毫無留活口的意願，犬妖眼神又變得更險惡了，忽然瞳孔放大，作勢要給鈴一擊之於被某隻矮小的犬妖制止。
　　「大、大、大哥！」
　　「吵死了！幹什麼啊你！」
　　「她好像……」
　　短腿的犬妖踮起腳，在他耳邊細聲說了幾句話，然後他表現出不值一曬的表情，轉頭對其他犬妖道：「回去了！」
　　眾犬妖在白光中又換回犬類的模樣，往反方向跑走。

　　鈴搞不懂發生什麼事，不過他們離開真是萬幸。
　　她拍了拍衣服，起身道：「你沒事吧！」犬妖離開後，蜷縮在地的是隻黑貓。
　　黑貓似湖水的明眸瞧著鈴不放，豪不在意腳掌處仍然有血液流下。
　　「你受傷了，來！」
　　鈴把黑貓抱起，黑貓並無反抗，她便擅自將黑貓抱回河川邊，留在那的竹籃裡有可以醫治妖怪外傷的藥草。
　　細心的將葉片撕碎、搗成泥狀，轉過身想替黑貓敷藥時，已不見黑貓的模樣，鈴看見的是穿著素色和衣的少年，湛藍的目色不曾離開鈴過。

　　「把手伸出來吧！鈴幫你敷藥。」
　　「妳知道我是妖怪吧？為什麼要幫我？」
　　「你受傷了，先把手給鈴。啊，還是是腳掌呢？」她不以為意地繼續說。
　　鈴早就知道黑貓並不是人類，所以不怎麼意外，倒是黑貓銳利的視線伴隨微小擺動的貓耳感到質疑。
　　「妖怪又怎麼了？人類有的時候比妖怪可怕呢。」
　　「哈，妳再說些什麼啊？還是妳也想偷拿走我手鍊。」
　　「手鍊？」
　　鈴才發現黑貓的手裡，始終緊握著藍白細繩交錯的手鍊，它的中央有顆雕琢月與雲圖騰的玉珮。
　　這就是犬群追黑貓的理由？

　　「鈴不想要那個，你受傷了！快！把手……還是腳伸出來！」
　　面對強勢的鈴，黑貓反而愣住了數秒。
　　「我是妖怪，這點小傷就在妳剛才把我抱過來的路途上痊癒了。」黑貓無奈的搖頭，面前的姑娘究竟是無膽抑或大膽。但至少從她的行為舉止推斷她是真心對手鍊沒興趣。
　　「哇，真的耶。」鈴在黑貓的側身張望，確認黑貓是否有任何外傷。
　　「唉，比起我，妳擔心自己吧。」黑貓拎起鈴受傷的手肘，將自己的素衣撕下一塊，替鈴暫時包紮。
　　「你真溫柔。」
　　「笨、笨蛋，我只是不想看到一個素昧平生的人類女子為了我受傷罷了。」
　　鈴會心一笑。總覺得這樣心口不一的妖怪，似曾相識。

　　「我送妳回去吧，妳住哪？」
　　「真的可以嗎？鈴就住在前面的村落。」
　　「送妳到村口就好，當作妳不顧危險替我把犬群趕走的報答。」雖然不曉得犬妖是打探到什麼事情而退卻。
　　「鈴沒做什麼事情啦，能替你保護手鍊鈴也很開心！那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嗯。所以，謝謝。」黑貓語氣溫沉，沉得聲音都快消失了。
　　不同於方才，黑貓這次的反應倒是很坦誠。提起『重要』兩字時，黑貓的眉間出現皺褶，若有似無的迷茫語意讓他水靈的藍瞳陷入無底的深淵。
　　「那個……如果鈴能幫上忙，就請說吧。」面對沉思許久的黑貓，鈴擔心的說。
　　「妳都不問發生了什麼事，就要幫我？」
　　「鈴能力所及的範圍都可以喔。鈴想著不管是誰都會有珍重的人事物吧，鈴曾經失去過，懂得那般苦楚。」她也同樣嚴肅，因為那是鈴的掏心話。
　　無論是曾失去生命、無法挽回的過往、再度體驗別離的刺痛……在她數十年來的歲月中，早就不知嚐過多少回。

　　「如果做了錯誤的決定，很多事都沒法挽回的，包括妳決定幫我的這件事。」
　　「鈴當然懂，但鈴還知道遺憾的痛會留在身上很久的，最痛的是後悔當初自己怎麼不去做掙扎。」
　　不再嘻皮笑臉的鈴，根本不像小女孩了，光憑談吐和散發的氣質很像經過不少憾事。
　　「妳以前都是怎麼熬過來的呀？」黑貓忍不住問：「這跟妳不怕妖怪有關連吧。」
　　「人和妖怪還是動物都一樣，心思歹毒的才令鈴害怕。」
　　「根本說謊。」黑貓冷冷地道：「我想妳無所畏懼。我先說，妳再告訴我妳能不能幫忙。」黑貓幽深的眼又亮了起來，沒有血色的唇角牽起弧度。
　　「好。」她答的肯定。
　　黑貓注視著鈴，明明身材瘦弱、看起來是個弱不經風的人類小孩，是什麼樣的往事和經驗造就了如此堅強的志心。
　　還有……這樣堅定的神情跟她真的很像。

　　「我問妳，妳知道黎族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