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沙利葉與兩儀（之一）
本章節 5337 字
更新於: 2018-12-08
總要儆醒禱告，免得入了迷惑。你們心靈固然願意，肉體卻軟弱了。 ——《馬可福音》第十四章第三十八節
【第二章】01.沙利葉與兩儀（之一）
突然感覺到有股重量壓在身上。
眼睛還未張開，他的手已擅自將準備揮下的小手定格在空中。他打完哈欠才緩緩張開雙眼，看一眼小手緊握的鋒利匕首，再將視線移向匕首後面的蘿莉少女。
不，她是個十八歲但外貌仍舊維持約莫十一、二歲嬌小蘿莉體型的少女。
雙眼如澄澈綠色湖水，讓精緻臉龐顯得白皙姣好。配上淺咖啡色帶點金黃的波浪長髮，宛如洋娃娃非常美麗。讓人捨不得從展示櫃裡拿出來把玩，覺得應該隔著玻璃欣賞它。
匕首拿在她手裡，鋒利光芒顯得神聖而非森冷恐懼。
「還好沒有人看到妳坐在我身上，不然我會被誤會成蘿莉控⋯⋯」陸迦儂一股作氣挺直腰桿起身。滿臉倦意。
陸迦儂打著呵欠。
他在心底嘀咕深夜工作帶來的疲倦，哪是睡幾個小時就能補足的。
藺冬雪則無視突然起身的滿臉倦意黑髮男子，冷淡說句「誰管你啊，給我起床」回應，用力掙扎著被箝制住的右手。畢竟她可是乖乖聽話待在床上充分睡足八小時才起床，現在可正是相當精神充沛呢。
另外，藺冬雪有點困惑陸迦儂口中說的「蘿莉控」是什麼意思。記得他也說過葉爾欽是蘿莉控。
植入腦中的AI腦晶片，正適時地察覺到主人腦袋對外來語中某個詞彙的困惑反應，自動在腦內響起不溫不熱的聲音適時地幫主人解釋詞彙來源。
「蘿莉控，又稱幼女控，源自日語蘿莉塔情結（lolita complex）的縮寫。但意義不完全一致，是指對蘿莉有特別愛好之人。蘿莉指的是有首次的第二性徵發育，年齡大於九歲並小於十六歲，身材嬌小的女性角色。一般認為蘿莉控只是單純欣賞女童的可愛，但也不排除帶有性慾望的情況⋯⋯」不溫不熱的無機質聲音被瞬間湧上來的怒意切斷。
藺冬雪姣好臉龐上的澄澈湖水綠雙眼立刻變成血紅色，怒瞪陸迦儂由慵懶轉為疑惑的目光，並同時使勁力氣掙脫被箝制著的手腕，將手中匕首凌厲刺向陸迦儂頸項之間。
突然，碰一聲房門被打開。一個穿白色短袖上衣外搭白色牛津襯衫配牛仔褲的女人板著臉，盯著傻在床上的兩個人。
「陸迦儂⋯⋯我不知道你也是個蘿莉控⋯你這個死變態！！！一大早拿這麼危險的工具強迫可愛小冬乖乖就範讓你洩慾！還好我及時趕到阻止你這個禽獸，不然我的小冬雪就不是小冬了嗚嗚嗚⋯⋯⋯」女人邊說邊走過來將藺冬雪從床上抱起，狠狠敲一下他的頭便離開房間。一分鐘後陸迦儂才從疼痛與驚愕中回神。
陸迦儂起床換上牛仔褲黑色短袖走進廚房，看見女人站在他家的流理台前熟練地烤吐司煎蛋，俐落切水果。
「小冬喝可可牛奶，迦儂喝拿鐵。」
那女人不是誰，是卡登諾沙咖啡店的女主人——慕零零。
慕零零坐在吧檯椅子上笑著看他和藺冬雪吃早餐，炙熱眼神實在讓陸迦儂渾身不自在。
他無法理解慕零零為什麼不是在咖啡店裡張羅早餐給家人和住在卡登諾沙樓上的幾個成員，而是跑到他家做這些事。坐在吧檯椅子上的女人似乎察覺到疑惑視線，改用認真神情看著陸迦儂。
「難道以為我們不知道嗎，迦儂，別以為我們看不出來你正在打壞主意的眼神喔。」慕零零啜一口錫蘭紅茶。陸迦儂則舉杯喝咖啡，用馬克杯放回桌上的悶聲掩飾神情裡被人識破的不甘心。
「迦儂心裡打的壞主意，就是希望身為TSA的兩儀的小冬殺了你。」藺冬雪表情僵硬嚼著吐司，綠色眼睛像做壞事被抓包的孩子偷瞄慕零零。
慕零零精緻臉龐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或許應該說她的瞳孔裡，散發著陸迦儂未曾見過的憂心忡忡。
看來，坐在餐桌前和陸迦儂面對面一起吃早餐的蘿莉少女的來歷，不只是慕零零，想必整個卡登諾沙咖啡店裡的人都已清楚知道了。
藺冬雪，是NO.3市政治勢力範圍的政府暗殺情治單位TSA最高傑作殺手之一的兩儀。此次任務是暗殺陸迦儂。
一個由實驗室科學家們精心設計，將克隆體受精卵放進裝滿不明藍色液體且足夠容納一個成人大小的強化玻璃桶裡，用插滿電纜網路線的機器模擬人類子宮環境所培育出來的人形殺人工具。
起初，TSA和TSL種子實驗室兩者間毫無關聯。TSA是政治權力的暗影，TSL種子實驗室是國家發展需求的全能智庫。
TSA使用了種子實驗室成功開發出的人形殺人工具。高科技工具需要專業知識使其更新，以專業方式維護，這都不是原先的TSA所能負荷的。
為了便於管理，政府決定將此項高科技工具的創造者們與TSA結合，因此給予開發出人形殺人工具的研究員三人——羅伯特、韋克禮和余伯斯——TSA人造人技術指導官的頭銜與實質權力，和原先掌控TSA的最高秘密官員們平起平坐。（TSA獨立於軍方、警方和調查局三系統之外，以達到暗殺目的）
據卡登諾沙搜集的情報中顯示，NO.3市政治勢力的政府暗殺情治單位TSA(The Seed Of Assassin)總共有八個部門：乾、坤、坎、離、震、巽、艮、兌。
TSA部門工作分配：
一、乾：種子研究所與異能殺手隸屬單位。
二、坤：負責善後被異能者破壞現場與實驗品死亡處理。
三、坎：負責與各路黑道、殺手集團、異議者交涉。
四、離：負責NO.3市政治勢力範圍對內對外的保護侵略交涉。
五、震：過濾NO.3市政治勢力範圍的軍警與調查局資訊系統。
六、巽：侵略NO.3市政治勢力範圍以外的政府重要軍警資訊系統。
七、艮：TSA內部管理與防禦系統運作維護。
八、兌：各部門金錢與物資管理。
TSA將旗下殺手依能力分為六階層：
第一階：太極/兩儀
第二階：伽藍/阿賴耶識/末那識
第三階：大乘/華嚴/禪那/唯識/淨土/格魯
第四階：大藏/般若/法華/楞伽/金剛/阿含
第五階：貪/瞋/癡/色/受/想/行/識
第六階：韋馱/明王/天道/阿修羅道/人道/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
八個部門。殺手成員共三十三人。現有候補成員共六十六人。這些異能殺手是由NO.3市的種子實驗室生產的殺人工具實驗成品。種子實驗室負責殺人工具的開發養成，將成熟的實驗體編入TSA，負責執行政府下達的暗殺命令。成為NO.3市政治勢力管轄範圍中，平衡各種不聽命或有危害NO.3市的反叛者入侵者的牽制力量。
絕對的力量，絕對的恐懼。
藺冬雪位屬TSA將旗下殺手依照異能力強弱，分為六階層中最高能力第一階層的兩位殺手之一。兩儀。
陸迦儂並不覺得突然出現的藺冬雪身份可以瞞得過卡登諾沙成員，畢竟大家都是能嗅出異能者特質的殺手。令他深感意外的是，既已知道事實的卡登諾沙成員沒有當著藺冬雪面前揭穿她身為敵人的真實身份。所有卡登諾沙成員反倒像照顧家人般，對待應該要被稱作敵人的蘿莉少女。
反常行為讓陸迦儂和藺冬雪滿心疑惑，彼此互看一眼，希望對方告訴自己答案，不過什麼答案也沒有，只有滿頭問號。
喝著拿鐵的陸迦儂，忽然想起早晨睜眼看見藺冬雪將匕首抵在自己脖子的畫面，在他記憶裡曾經也有一段類似的事情發生過。
幾年前，某日。
就在一雙黑曜岩般的漂亮眼睛眨眼的零點幾秒間，空間裡多了ㄧ雙空洞漆黑瞳孔盯著鏡子裡的另一對清亮漆黑雙眸。
讓人感到ㄧ股涼意的不是冬日清晨從窗外竄入的冷冽，而是抵在她脖子上那把閃著青冷光的武士刀。
冬日清晨的序幕。她和他。莫寧兒和陸迦儂。
「別動，不然就殺了妳。」擦有粉紅色唇蜜的漂亮雙唇說了早晨第一句話。
「嗯⋯⋯那是我的台詞吧⋯⋯」定格幾秒，身形清瘦的少年面無表情不為所動。
「昨天離開咖啡店，零零煞有其事提醒我會有意外驚喜。看來所謂的『驚喜』，應該就是你了。」伸出纖細手指將抵在她脖子上的刀刃稍微再加重些力道，使得銳利刀口又多陷幾毫米在她粉嫩吹彈可破的肌膚裡。
「這個角度配合這把武士刀的重量，再稍微傾身向前十度施加力道，可以直接將我的頭顱整齊切掉。」
「幹嘛告訴我這些？」他冷冷直視眼前水亮透徹卻深不見底的黑色雙眸，她並沒有因為被彷彿可以將靈魂吞噬掉的空洞雙眼盯著瞧而動搖。
「你不是來殺我的嗎，我只是告訴你更有效率的方式。」纖細手指緊緊壓著刀刃，不讓少年將武士刀收回刀鞘。
「零零說如果有想殺人衝動可以來殺妳。」少年歪頭專注盯著她雙眸最深處，黑的深處。
「真頭痛，零零怎麼可以把帶新人的工作丟給我。明知道我最討厭跟屁孩相處了！」
才剛說完，慕零零和伊芙蓉正好即時抵達門口，因為快速奔跑而氣喘吁吁地她們，看著眼前手拿武士刀的少年，和脖子上被利刃架著卻神情淡然自若的少女。
「寧兒真是的。」慕零零抿嘴偷笑。
「寧兒姐沒事吧。」伊芙蓉慌張問道。
「沒事沒事。我在教他怎麼殺人而已。」莫寧兒鬆開手指，聳一聳肩。一派輕鬆。
陸迦儂以淡漠面色看著門口的兩個人，倖倖然收回武士刀，順便小聲嘟儂一句「我只跟妳差幾歲而已，哪是屁孩」。
他回憶起曾經最常聽到她說的一句話。
「在殺我死之前，請先弄懂什麼是活著。」
當年莫寧兒身為卡登諾沙十二惡魔之一，惡魔代號：貪婪的瑪門，常常對他說這句話。那時剛被獲准加入卡登諾沙殺手行列，尚未擁有執行任務代號的少年陸迦儂很困惑。
少年無法理解「活著」是什麼，他只知道自己很擅長「殺」這個動作。
等到弄懂語句中的含意時一切為時已晚，故事泛黃開頭就像早晨睜眼看見坐在他身上的藺冬雪一樣。一把刀，幾句話，不過拿刀的主角，是黑髮少年。
過去，有段時間這樣的對話存在陸迦儂和莫寧兒之間。
「你知道『人類』是怎樣的生物嗎？」
「那是重點嗎？」被狠狠敲頭。
「告訴我，『活著』是什麼？」
「那很重要嗎？」被狠狠敲頭。
「當然很重要。只是對目前的你來說，不懂是很正常的事。」
「為甚麼妳這麼說？」少年突然覺得會被敲頭的預期落空，有點失落。
「因為你不懂寂寞。」
「寂寞是什麼？感覺對殺手來說一點都不重要。」每當陸迦儂如此反問，莫寧兒往往笑而不語。然後過一會兒才又補充似的說「這些，有天你會懂的」。
真的不懂什麼是寂寞嗎？話又說回來，莫寧兒問的種種問題的答案，他雖然在往後的日子裡知道了。但又真正理解了多少？如今他自問。
直到現在，他始終不解的是，為何以作為殺人工具製造出來的人造人要了解那些疑問。
身為人工製造的他，透過AI腦晶片裡的系統解說，清楚明白「知道」和「理解」兩種詞會的細膩分別。
莫寧兒還活著的時候，陸迦儂如著了魔似跟隨莫寧兒的語句貪婪追逐飄渺提問的氤氳答案。莫寧兒不在這世上後的現今，「知道」和「理解」兩詞彙真正意義上在他「心中」徹底區別出來的時候，他真的，切身後悔了。比起「後悔」，還有⋯⋯還有⋯⋯⋯⋯
什麼東西在干擾他。有雜訊，有雜訊讓他思緒斷斷續續。
話⋯說⋯回⋯來⋯⋯
莫⋯寧⋯兒⋯⋯瑪門⋯⋯什麼時候⋯什麼時候開始⋯不在這世上了？
干擾思緒的雜訊過重。
——「你，不可以再繼續往前了。」陌生的聲音。——
突然切斷的思緒，從強烈雜訊抽回現實當中。剛剛他在做什麼？
現在陸迦儂眼前景象只見吃完早餐的藺冬雪，異常乖巧自行收拾善後，拿著抹布擦桌子。慕零零不容他人違抗的架勢，連頑劣異常的藺冬雪也只能乖乖臣服。
想當初年幼的陸迦儂和伊芙蓉，被帶到卡登諾沙咖啡店收容時的日子也是如此。
慕梧介和慕零零稱職扮演著溫柔又嚴厲的養育者身份。比陸迦儂和伊芙蓉更早加入的葉爾欽和莫寧兒則像哥哥姊姊般，帶著他們倆學習如何當個殺手。更重要的是學習如何像個普通人在咖啡店以外的普通世界生活。
零瑣的其他雜事一直都是卡登諾沙的殺手經紀人——上官奈和蒲丞京兩人負責。比較讓人頭痛的大概只有做錯事的時候，會被身兼神父一職的蒲丞京，拖去卡登諾沙咖啡店後方的教堂罰抄聖經。每次處罰，抄寫的次數至少從一百起跳。
看著慕零零教藺冬雪如何「洗碗、擦桌子」的這幅景象，勾起令他許久未曾想起的年幼過往。過往⋯過往還有些什麼⋯⋯
方才幹擾他思緒的雜訊又出現了。
——「不，不可以去想。」——
又來了，陌生的聲音。總是會在陸迦儂準備想起什麼事的時候突然響起。陌生的聲音結束，同時陸迦儂想要想起什麼念頭也跟著聲音消失。
「迦儂？」不知何時慕零零已湊近陸迦儂面前疑惑看著。
「沒什麼，不小心發呆了。」陸迦儂端起咖啡喝。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正在掩飾某種東西突然消失的異樣感。
看樣子，今天不用去卡登諾沙了。慕零零突然出現在他住的公寓絕非常態，要是不稍加表現出在家自我反省模樣，若無其事照常前去咖啡店，引來蒲丞京的關切可就沒那麼簡單了事。罰抄聖經這種事留給葉爾欽去做就好，他可沒那種興趣。
今日也是普登司事務所假日公休，無法去咖啡店也無事務所可待著避風頭，只能待在家。陸迦儂坐在沙發上閒得發慌，無奈看著某隻動物一下子在電視前面激動殺怪，一下子滾在地上吃零食看動畫。
稍早慕零零離開公寓前，用異常燦爛美艷笑容，恐嚇威脅陸迦儂即使是合法蘿莉也不能亂來，令他的脊椎足足冷顫一個小時才退去。
陸迦儂覺得慕零零應該去警告蘿莉控葉爾欽不是他才對吧，那女人絕對是故意的！
快被無聊透頂掐死的他走進廚房，將咖啡豆磨成粉均勻放在濾紙之中，滾燙熱水倒進，咖啡香氣立刻撲鼻而來。
喝咖啡已是不變的習慣。
看著褐色波紋映出藍天白雲感覺很舒服。啜一口香濃苦澀，窗外天空似乎沒了壓抑城市的灰濛。也只有這ㄧ小段時間，能稍微忘記平日準時開始的行程。
【第二章】01.沙利葉與兩儀（之一）
突然感覺到有股重量壓在身上。
眼睛還未張開，他的手已擅自將準備揮下的小手定格在空中。他打完哈欠才緩緩張開雙眼，看一眼小手緊握的鋒利匕首，再將視線移向匕首後面的蘿莉少女。
不，她是個十八歲但外貌仍舊維持約莫十一、二歲嬌小蘿莉體型的少女。
雙眼如澄澈綠色湖水，讓精緻臉龐顯得白皙姣好。配上淺咖啡色帶點金黃的波浪長髮，宛如洋娃娃非常美麗。讓人捨不得從展示櫃裡拿出來把玩，覺得應該隔著玻璃欣賞它。
匕首拿在她手裡，鋒利光芒顯得神聖而非森冷恐懼。
「還好沒有人看到妳坐在我身上，不然我會被誤會成蘿莉控⋯⋯」陸迦儂一股作氣挺直腰桿起身。滿臉倦意。
陸迦儂打著呵欠。
他在心底嘀咕深夜工作帶來的疲倦，哪是睡幾個小時就能補足的。
藺冬雪則無視突然起身的滿臉倦意黑髮男子，冷淡說句「誰管你啊，給我起床」回應，用力掙扎著被箝制住的右手。畢竟她可是乖乖聽話待在床上充分睡足八小時才起床，現在可正是相當精神充沛呢。
另外，藺冬雪有點困惑陸迦儂口中說的「蘿莉控」是什麼意思。記得他也說過葉爾欽是蘿莉控。
植入腦中的AI腦晶片，正適時地察覺到主人腦袋對外來語中某個詞彙的困惑反應，自動在腦內響起不溫不熱的聲音適時地幫主人解釋詞彙來源。
「蘿莉控，又稱幼女控，源自日語蘿莉塔情結（lolita complex）的縮寫。但意義不完全一致，是指對蘿莉有特別愛好之人。蘿莉指的是有首次的第二性徵發育，年齡大於九歲並小於十六歲，身材嬌小的女性角色。一般認為蘿莉控只是單純欣賞女童的可愛，但也不排除帶有性慾望的情況⋯⋯」不溫不熱的無機質聲音被瞬間湧上來的怒意切斷。
藺冬雪姣好臉龐上的澄澈湖水綠雙眼立刻變成血紅色，怒瞪陸迦儂由慵懶轉為疑惑的目光，並同時使勁力氣掙脫被箝制著的手腕，將手中匕首凌厲刺向陸迦儂頸項之間。
突然，碰一聲房門被打開。一個穿白色短袖上衣外搭白色牛津襯衫配牛仔褲的女人板著臉，盯著傻在床上的兩個人。
「陸迦儂⋯⋯我不知道你也是個蘿莉控⋯你這個死變態！！！一大早拿這麼危險的工具強迫可愛小冬乖乖就範讓你洩慾！還好我及時趕到阻止你這個禽獸，不然我的小冬雪就不是小冬了嗚嗚嗚⋯⋯⋯」女人邊說邊走過來將藺冬雪從床上抱起，狠狠敲一下他的頭便離開房間。一分鐘後陸迦儂才從疼痛與驚愕中回神。
陸迦儂起床換上牛仔褲黑色短袖走進廚房，看見女人站在他家的流理台前熟練地烤吐司煎蛋，俐落切水果。
「小冬喝可可牛奶，迦儂喝拿鐵。」
那女人不是誰，是卡登諾沙咖啡店的女主人——慕零零。
慕零零坐在吧檯椅子上笑著看他和藺冬雪吃早餐，炙熱眼神實在讓陸迦儂渾身不自在。
他無法理解慕零零為什麼不是在咖啡店裡張羅早餐給家人和住在卡登諾沙樓上的幾個成員，而是跑到他家做這些事。坐在吧檯椅子上的女人似乎察覺到疑惑視線，改用認真神情看著陸迦儂。
「難道以為我們不知道嗎，迦儂，別以為我們看不出來你正在打壞主意的眼神喔。」慕零零啜一口錫蘭紅茶。陸迦儂則舉杯喝咖啡，用馬克杯放回桌上的悶聲掩飾神情裡被人識破的不甘心。
「迦儂心裡打的壞主意，就是希望身為TSA的兩儀的小冬殺了你。」藺冬雪表情僵硬嚼著吐司，綠色眼睛像做壞事被抓包的孩子偷瞄慕零零。
慕零零精緻臉龐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或許應該說她的瞳孔裡，散發著陸迦儂未曾見過的憂心忡忡。
看來，坐在餐桌前和陸迦儂面對面一起吃早餐的蘿莉少女的來歷，不只是慕零零，想必整個卡登諾沙咖啡店裡的人都已清楚知道了。
藺冬雪，是NO.3市政治勢力範圍的政府暗殺情治單位TSA最高傑作殺手之一的兩儀。此次任務是暗殺陸迦儂。
一個由實驗室科學家們精心設計，將克隆體受精卵放進裝滿不明藍色液體且足夠容納一個成人大小的強化玻璃桶裡，用插滿電纜網路線的機器模擬人類子宮環境所培育出來的人形殺人工具。
起初，TSA和TSL種子實驗室兩者間毫無關聯。TSA是政治權力的暗影，TSL種子實驗室是國家發展需求的全能智庫。
TSA使用了種子實驗室成功開發出的人形殺人工具。高科技工具需要專業知識使其更新，以專業方式維護，這都不是原先的TSA所能負荷的。
為了便於管理，政府決定將此項高科技工具的創造者們與TSA結合，因此給予開發出人形殺人工具的研究員三人——羅伯特、韋克禮和余伯斯——TSA人造人技術指導官的頭銜與實質權力，和原先掌控TSA的最高秘密官員們平起平坐。（TSA獨立於軍方、警方和調查局三系統之外，以達到暗殺目的）
據卡登諾沙搜集的情報中顯示，NO.3市政治勢力的政府暗殺情治單位TSA(The Seed Of Assassin)總共有八個部門：乾、坤、坎、離、震、巽、艮、兌。
TSA部門工作分配：
一、乾：種子研究所與異能殺手隸屬單位。
二、坤：負責善後被異能者破壞現場與實驗品死亡處理。
三、坎：負責與各路黑道、殺手集團、異議者交涉。
四、離：負責NO.3市政治勢力範圍對內對外的保護侵略交涉。
五、震：過濾NO.3市政治勢力範圍的軍警與調查局資訊系統。
六、巽：侵略NO.3市政治勢力範圍以外的政府重要軍警資訊系統。
七、艮：TSA內部管理與防禦系統運作維護。
八、兌：各部門金錢與物資管理。
TSA將旗下殺手依能力分為六階層：
第一階：太極/兩儀
第二階：伽藍/阿賴耶識/末那識
第三階：大乘/華嚴/禪那/唯識/淨土/格魯
第四階：大藏/般若/法華/楞伽/金剛/阿含
第五階：貪/瞋/癡/色/受/想/行/識
第六階：韋馱/明王/天道/阿修羅道/人道/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
八個部門。殺手成員共三十三人。現有候補成員共六十六人。這些異能殺手是由NO.3市的種子實驗室生產的殺人工具實驗成品。種子實驗室負責殺人工具的開發養成，將成熟的實驗體編入TSA，負責執行政府下達的暗殺命令。成為NO.3市政治勢力管轄範圍中，平衡各種不聽命或有危害NO.3市的反叛者入侵者的牽制力量。
絕對的力量，絕對的恐懼。
藺冬雪位屬TSA將旗下殺手依照異能力強弱，分為六階層中最高能力第一階層的兩位殺手之一。兩儀。
陸迦儂並不覺得突然出現的藺冬雪身份可以瞞得過卡登諾沙成員，畢竟大家都是能嗅出異能者特質的殺手。令他深感意外的是，既已知道事實的卡登諾沙成員沒有當著藺冬雪面前揭穿她身為敵人的真實身份。所有卡登諾沙成員反倒像照顧家人般，對待應該要被稱作敵人的蘿莉少女。
反常行為讓陸迦儂和藺冬雪滿心疑惑，彼此互看一眼，希望對方告訴自己答案，不過什麼答案也沒有，只有滿頭問號。
喝著拿鐵的陸迦儂，忽然想起早晨睜眼看見藺冬雪將匕首抵在自己脖子的畫面，在他記憶裡曾經也有一段類似的事情發生過。
幾年前，某日。
就在一雙黑曜岩般的漂亮眼睛眨眼的零點幾秒間，空間裡多了ㄧ雙空洞漆黑瞳孔盯著鏡子裡的另一對清亮漆黑雙眸。
讓人感到ㄧ股涼意的不是冬日清晨從窗外竄入的冷冽，而是抵在她脖子上那把閃著青冷光的武士刀。
冬日清晨的序幕。她和他。莫寧兒和陸迦儂。
「別動，不然就殺了妳。」擦有粉紅色唇蜜的漂亮雙唇說了早晨第一句話。
「嗯⋯⋯那是我的台詞吧⋯⋯」定格幾秒，身形清瘦的少年面無表情不為所動。
「昨天離開咖啡店，零零煞有其事提醒我會有意外驚喜。看來所謂的『驚喜』，應該就是你了。」伸出纖細手指將抵在她脖子上的刀刃稍微再加重些力道，使得銳利刀口又多陷幾毫米在她粉嫩吹彈可破的肌膚裡。
「這個角度配合這把武士刀的重量，再稍微傾身向前十度施加力道，可以直接將我的頭顱整齊切掉。」
「幹嘛告訴我這些？」他冷冷直視眼前水亮透徹卻深不見底的黑色雙眸，她並沒有因為被彷彿可以將靈魂吞噬掉的空洞雙眼盯著瞧而動搖。
「你不是來殺我的嗎，我只是告訴你更有效率的方式。」纖細手指緊緊壓著刀刃，不讓少年將武士刀收回刀鞘。
「零零說如果有想殺人衝動可以來殺妳。」少年歪頭專注盯著她雙眸最深處，黑的深處。
「真頭痛，零零怎麼可以把帶新人的工作丟給我。明知道我最討厭跟屁孩相處了！」
才剛說完，慕零零和伊芙蓉正好即時抵達門口，因為快速奔跑而氣喘吁吁地她們，看著眼前手拿武士刀的少年，和脖子上被利刃架著卻神情淡然自若的少女。
「寧兒真是的。」慕零零抿嘴偷笑。
「寧兒姐沒事吧。」伊芙蓉慌張問道。
「沒事沒事。我在教他怎麼殺人而已。」莫寧兒鬆開手指，聳一聳肩。一派輕鬆。
陸迦儂以淡漠面色看著門口的兩個人，倖倖然收回武士刀，順便小聲嘟儂一句「我只跟妳差幾歲而已，哪是屁孩」。
他回憶起曾經最常聽到她說的一句話。
「在殺我死之前，請先弄懂什麼是活著。」
當年莫寧兒身為卡登諾沙十二惡魔之一，惡魔代號：貪婪的瑪門，常常對他說這句話。那時剛被獲准加入卡登諾沙殺手行列，尚未擁有執行任務代號的少年陸迦儂很困惑。
少年無法理解「活著」是什麼，他只知道自己很擅長「殺」這個動作。
等到弄懂語句中的含意時一切為時已晚，故事泛黃開頭就像早晨睜眼看見坐在他身上的藺冬雪一樣。一把刀，幾句話，不過拿刀的主角，是黑髮少年。
過去，有段時間這樣的對話存在陸迦儂和莫寧兒之間。
「你知道『人類』是怎樣的生物嗎？」
「那是重點嗎？」被狠狠敲頭。
「告訴我，『活著』是什麼？」
「那很重要嗎？」被狠狠敲頭。
「當然很重要。只是對目前的你來說，不懂是很正常的事。」
「為甚麼妳這麼說？」少年突然覺得會被敲頭的預期落空，有點失落。
「因為你不懂寂寞。」
「寂寞是什麼？感覺對殺手來說一點都不重要。」每當陸迦儂如此反問，莫寧兒往往笑而不語。然後過一會兒才又補充似的說「這些，有天你會懂的」。
真的不懂什麼是寂寞嗎？話又說回來，莫寧兒問的種種問題的答案，他雖然在往後的日子裡知道了。但又真正理解了多少？如今他自問。
直到現在，他始終不解的是，為何以作為殺人工具製造出來的人造人要了解那些疑問。
身為人工製造的他，透過AI腦晶片裡的系統解說，清楚明白「知道」和「理解」兩種詞會的細膩分別。
莫寧兒還活著的時候，陸迦儂如著了魔似跟隨莫寧兒的語句貪婪追逐飄渺提問的氤氳答案。莫寧兒不在這世上後的現今，「知道」和「理解」兩詞彙真正意義上在他「心中」徹底區別出來的時候，他真的，切身後悔了。比起「後悔」，還有⋯⋯還有⋯⋯⋯⋯
什麼東西在干擾他。有雜訊，有雜訊讓他思緒斷斷續續。
話⋯說⋯回⋯來⋯⋯
莫⋯寧⋯兒⋯⋯瑪門⋯⋯什麼時候⋯什麼時候開始⋯不在這世上了？
干擾思緒的雜訊過重。
——「你，不可以再繼續往前了。」陌生的聲音。——
突然切斷的思緒，從強烈雜訊抽回現實當中。剛剛他在做什麼？
現在陸迦儂眼前景象只見吃完早餐的藺冬雪，異常乖巧自行收拾善後，拿著抹布擦桌子。慕零零不容他人違抗的架勢，連頑劣異常的藺冬雪也只能乖乖臣服。
想當初年幼的陸迦儂和伊芙蓉，被帶到卡登諾沙咖啡店收容時的日子也是如此。
慕梧介和慕零零稱職扮演著溫柔又嚴厲的養育者身份。比陸迦儂和伊芙蓉更早加入的葉爾欽和莫寧兒則像哥哥姊姊般，帶著他們倆學習如何當個殺手。更重要的是學習如何像個普通人在咖啡店以外的普通世界生活。
零瑣的其他雜事一直都是卡登諾沙的殺手經紀人——上官奈和蒲丞京兩人負責。比較讓人頭痛的大概只有做錯事的時候，會被身兼神父一職的蒲丞京，拖去卡登諾沙咖啡店後方的教堂罰抄聖經。每次處罰，抄寫的次數至少從一百起跳。
看著慕零零教藺冬雪如何「洗碗、擦桌子」的這幅景象，勾起令他許久未曾想起的年幼過往。過往⋯過往還有些什麼⋯⋯
方才幹擾他思緒的雜訊又出現了。
——「不，不可以去想。」——
又來了，陌生的聲音。總是會在陸迦儂準備想起什麼事的時候突然響起。陌生的聲音結束，同時陸迦儂想要想起什麼念頭也跟著聲音消失。
「迦儂？」不知何時慕零零已湊近陸迦儂面前疑惑看著。
「沒什麼，不小心發呆了。」陸迦儂端起咖啡喝。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正在掩飾某種東西突然消失的異樣感。
看樣子，今天不用去卡登諾沙了。慕零零突然出現在他住的公寓絕非常態，要是不稍加表現出在家自我反省模樣，若無其事照常前去咖啡店，引來蒲丞京的關切可就沒那麼簡單了事。罰抄聖經這種事留給葉爾欽去做就好，他可沒那種興趣。
今日也是普登司事務所假日公休，無法去咖啡店也無事務所可待著避風頭，只能待在家。陸迦儂坐在沙發上閒得發慌，無奈看著某隻動物一下子在電視前面激動殺怪，一下子滾在地上吃零食看動畫。
稍早慕零零離開公寓前，用異常燦爛美艷笑容，恐嚇威脅陸迦儂即使是合法蘿莉也不能亂來，令他的脊椎足足冷顫一個小時才退去。
陸迦儂覺得慕零零應該去警告蘿莉控葉爾欽不是他才對吧，那女人絕對是故意的！
快被無聊透頂掐死的他走進廚房，將咖啡豆磨成粉均勻放在濾紙之中，滾燙熱水倒進，咖啡香氣立刻撲鼻而來。
喝咖啡已是不變的習慣。
看著褐色波紋映出藍天白雲感覺很舒服。啜一口香濃苦澀，窗外天空似乎沒了壓抑城市的灰濛。也只有這ㄧ小段時間，能稍微忘記平日準時開始的行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