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與狼協商價碼(1)
本章節 4899 字
更新於: 2018-07-02
「四十六張狐狸皮，三張鹿皮，這個價錢…您同意嗎?」
完成了點算的商行職員隔著貨鬥，向布萊克展示了一個小算盤，算盤上面打著的數字則代表了567枚這個區域最常見的科林銀幣。
意思是，商行願意出567枚科林銀幣的價錢收購布萊克有的皮草。
這讓布萊克喜出望外，因為這個價錢，是比起平常他自己出售的價錢還要多上兩成的價格。
果然是受到祭典的影響，讓商行收購貨物也出手更加闊綽了些嗎，布萊克這麼想著，也確實是個誠誠懇懇地做著小生意的獵戶才會有的想法。
對商人們來說，商場即是戰場，像布萊克這種殷勤地做著自己工作的農戶、獵戶，無疑是商人們通過低買高賣獲利的好管道。
不過，像夏莉這種能夠看懂兩方想法的人，卻也不太喜歡道出事實。
畢竟他們一直是維持著這種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關係，彼此互相合作才構成了如此巨大的商業版圖不是嗎?
若是主動去點破，將這件事複雜化的話，不單麻煩，還會有可能讓原本保持良好關係的兩方決裂，加上作為點破這件事的人，必然會被其中一方反感，完全是得不償失的行為，所以這也是為什麼，那些看得破這件事的人，一般都不會選擇說破這件事。
世上有太多看得穿，卻不能說穿的事，真正睿智的人都懂得這個道理。
儘管多出來的利潤，布萊克看作是「多賺的利益」，但對不瞭解行情的夏莉來說，只得藉故將布萊克拉到一邊，向他詢問價錢，於是，她輕輕地咳了咳，然後又拉了布萊克的衣袖，對他說：
「似乎是神在讓咱在外人的面前抿口不言呢，有些話想問，卻怎麼也無法說出口，能稍微借用一下先生的時間嗎?」
「似乎是我這位旅伴有些不太方便說的話想對我說，抱歉，要讓您等一下了，」
布萊克不好意思地對負責計算價錢的商行職員這麼說道，對方則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能夠等候他回來。
被夏莉拉到一邊的布萊克彎下了腰，有些疑惑地將耳朵湊近了夏莉的臉旁。
「怎麼了?哪裡有問題嗎?」
「對方開給汝的價錢怎麼樣? 」
「相當好，足足比平日售出的市價要多上兩成，有什麼問題嗎?」
「這樣啊，這樣啊…那汝就先接受這份交易好了，但當咱說要離開的時候，汝就假裝為難地拉起車離開好了。」
夏莉故作神秘的樣子，總是讓布萊克抓不著頭腦，難以猜出她究竟在想些什麼，或是打著個怎麼樣的小算盤。
不過這個提案，會讓布萊克有可能蒙受損失利益的可能性，雖然他的本業並不是商人，卻也懂得不要讓到手的利益從指縫間溜走這個道理。
「不行，我已經比平常多賺上兩成了，怎麼會說放手就放手啊。」
「這座城市裡有其他商行的吧?」
「是啊，那又這麼了?」
「就算做盡最壞的打算，也只是將那些皮草運到別的商行賣而已，汝實際上並沒有虧損那兩成的利益。」
「這話怎麼說?」
布萊克的臉上始終掛著無法理解夏莉的話一樣的神色，只是夏莉也相對地表現出了一副好像早就知道布萊克理解不了的表情並回應了他。
「汝是將那兩成利益認定為多賺的兩成利益，而非汝應得的兩成利益不是嗎，做著平時多的工作，卻只是得到了少了旅行商人這一層利益損失才賺來的兩成利益，若是汝老老實實地接受了這交易，那汝便是在默默忍受這種損失吶，不過汝倒是可以思考一下，就算不去接受這兩成利益，拿到別的商行去賣，那至少也能賺到自己在村子裡出售皮草的錢，汝到頭來也沒有虧損啊。」
「這…不，等一下，這不到最後我還是要虧損那兩成的利益嗎?」
出乎意料之外的難纏。
布萊克也和他在面對夏莉的時候一樣，他也會總是讓夏莉頭痛不已，在不該機靈的時候機靈，卻總需要他機靈的時候愚鈍。
莫說是布萊克，就連夏莉也能預見兩人將在旅途上的多難。
「汝又還未虧損，就連錢也還沒賺到，又何談要賺到錢才能算作虧損的虧損?是汝說要讓咱證明一下咱的能耐，咱才提出這個方案的，至於要不要犧牲點誘食去捕更大的魚，則隨汝自便吧。」
話畢，夏莉便像賭氣一樣合上了嘴不再說話，還先布萊克一步返回了原先站著的位置。
「商量得怎麼樣了?布萊克先生。」
「是的，我同意接受這筆交易，只不過…」
「只不過，咱的旅伴在冰天雪地裡為貴行運來皮草，不但幹了自己本來沒有必要做的事情，甚至還沒有對貴行請求多作勞動的費用，相信咱選的這個旅伴啊，必然是個會被神眷顧的善良人呢。」
夏莉高聲地說道，話裡卻顯然易見地夾帶著想要讓商行支付更多費用的意思，儘管她不是不知道商行已經出了比往常更高的價錢，卻依然咄咄逼人地表現出貪欲，是因為她在不斷地誘導著、牽引著這場對話的進行。
「當然，當然，可能是因為您是修道女，而不清楚市場走向的關係，本行開給布萊克先生的價錢，已經比起市價高上了不少，這不單只是為了慰勞舟車勞頓地將皮草送到這裡來的布萊克先生，更是為了讓我們與獵戶之間保持友好的合作關係才提出的價錢，布萊克先生不是也對這個價位相當滿意嗎?」
「原來是這樣，那麼，平常到村子裡收購皮草的旅行商人嗎賣到這裡的價錢，也是他們開給咱這位旅伴的『市價』嗎?」
神秘的笑容在夏莉那頂遮住了半張臉的兜帽下綻放，截至這個時候，布萊克才總算聽懂了夏莉話中的另一層含義。
布萊克所知道的市價，就僅僅是旅行商人們找自己收購皮草時的價錢，而非「商人對商人」出售皮草時候的「市價」，平常收購皮草的商人要將皮草出售到商行，必然會將這批皮草的價錢定為商人對商人進行著交易的那個市價之上。
自然不會將價錢定為商人對獵戶收購皮草的那個價錢，也就是說，夏莉話中所指「應得的」價錢，指的其實是讓布萊克想起，自己此時應當站的立場，是站在取代了平常來這裡交易的商人的立場，而不僅僅是一名獵戶。
將價錢抬到作為商人的價位，再往上加上車馬費，這才是布萊克真正應得的利益。
「不…這個…」
雖然只是一個瞬間，但商行的職員露出了面有難色的表情，夏莉沒有放過上鉤的魚，隨即便開始了收線的作業。
「這樣吶，這樣吶，恐怕是咱有點搞不懂商人和商人間的友情呢，布萊克喲，咱們走吧…」
夏莉的語氣忽高忽低，就像個將人最期待的情節壓抑住不說出口的神秘說詩人一樣。
她轉過了身，擺出想要離開的動作，布萊克隨即想起了夏莉方才對他說的話，於是也準備拉起那台推車。
在夏莉踏出第一步以後，她又停住了腳步，將未說完的話說了下去。
「貴行必然是忙於近日這急需與許多商人來往的業務，才計錯了咱這位旅伴應得的收入吧，畢竟貴人事忙，不能總是讓會計先生分身乏術來照顧咱的旅伴呢。」
「請留步一下，那批皮草的價格本行會再進行評定的，而且本行有一宗想要與兩位合作的生意，不知道兩位意下如何?」
說話的人並不是剛才那名因為辦砸了事情而顯得神情有些慌張的職員，而是解決了其他事務，恰好回到商行裡，將布萊克他們迎進門那位文質彬彬的會計先生。
冷靜的判斷和毫不拖泥帶水的解決方式，從中透露出與外表不符的老練商人的幹練。
「咱就是個普通的修道女而已，對旅伴的生意，咱也只是讓他看到他應得的利益罷了，布萊克，汝要聽聽看嗎?這位先生提出的生意。」
從接下來的對話之中抽身而出，夏莉相當精明地將事情重新推給了布萊克，讓他自行解決。
就像她自己說的，夏莉正以修道者身份自居，如果過度干涉布萊克的生意，只會為兩人惹來不必要的猜忌和麻煩。
就算再遲鈍愚蠢，布萊克也不會不至於看不出夏莉這麼做的原因。
「如果只是聽一聽的話，可以嗎，假如是不太方便被人聽見的生意，那麼就當我沒說過好了，不論是商人，還是曾經是名士兵的我，也懂得不去干涉不該干涉的事這個道理。」
「這樣啊，不過放心好了，這是樁絕對正當，而且不會違背神旨的生意，暫時只是先聽聽也可以，雖然這是和礦石市場的生意一樣，是分分秒秒都會在變動的生意，但是您還是可以先聽一聽，再決定要不要參與進來。」
「是投機取巧的生意?」
能夠賺得大錢的生意，一般都是通過投機取巧得來的生意。
沒有哪種生意是既穩賺不賠，又能夠賺來大量金錢的，而一個合格的商人，卻絕對會對這種投機取巧的生意動心。
布萊克不是一名合格的商人，至少他暫時還只打算做些不會讓他冒險的生意，假如對方提出的涉及到投機成分，而又沒有別的因素阻撓自己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拒絕。
當然，布萊克這個在心裡想的「別的因素」，不是其他外力原因，正正是站在自己身旁低著頭的夏莉。
「是的，我想聽一聽，請務必給我點時間去考慮，我會在考慮過後再給出答覆的。」
「不用急著作出答覆也沒有關係，但懂得把握機會的商人，往往能夠先其他人一步賺到更多的利益啊。」
「感謝您的忠告，我們還是先談一談正事吧。」
「咳咳，失禮了，您聽說過…集資遠航嗎?」
陌生的名詞，讓布萊克有些遲疑地搖了搖頭。
他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因為布萊克知道對方必然會解釋這名詞的含義。
「那是指向大眾募集資本，在本地購入商品，再將商品運到遠東出售，最後又用出售的利益，在遠東進口大量諸如辛香料還是絲綢之類的商品返回本土出售的商業行為。」
「可是那又跟我這個既拿不出資本，又不會隨船航向遠方的貧窮獵戶有什麼關係呢?」
「實不相瞞，本行也正打算張羅一次集資遠航，所以需要些人手，需要些能夠為我們低價收購來貨物並運往遠東的人手。」
面帶毫無動搖的微笑，那名會計的表情對布萊克來說實在是難以猜測。
「只是這樣而已?貴商行的協助者原本不是已經有相當充足的人手嗎，如果只是一趟遠航的話，應該是用不著那麼多的人去收集貨物的吧?」
「要一邊維持著商行的生意能夠保持正常的穩定運作，又要置辦一場集資遠航，人手實在不足，只能委託些前來商行進行買賣的商人們搭上把手，不知道您意下如何?關於貨物的收購，我們會用比起一般的價錢再高一些的費用向閣下收購的。」
在與人進行商談的時候，要懂得看穿對方的真實意圖才能得到最佳的談判條件。
布萊克稍微思考了一下，決定使用名為「暫停」的戰略。
當他沒有辦法對某件事立刻做出決定，或是立刻看破某人的意圖時，就先採取暫停的策略，再考慮仔細思考這樣做的利與弊。
稍微緩了一下之後，布萊克整理好了思緒，他告訴自己，不要因為眼前的利益而被沖昏了頭腦，他的決定依然是一開始的決定：
「我想思考一下再決定要不要回應您的邀請。」
「當然可以，只不過您要緊記，時間是不會等人的。」
那位會計雖然微笑著，卻不自覺地流露出了像蛇蠍面對獵物時的威壓感。
曾經身為士兵的布萊克對這種近似殺氣的感知相當敏銳，拜那位會計流露出的威壓感，讓布萊克更加肯定自己絕對沒有做錯決定。
假如對方心悅誠服地想要和自己談生意的話，就絕對不會展現出這種彷彿掐住別人脖子一樣的威壓感。
布萊克雖然無法直接猜測出對方的意圖，但他幾乎已經肯定自己絕對不會接受這筆交易。
而且這筆交易背後，恐怕還埋藏著比表面還要深的陰謀。
既然對方展露出強硬的態度的話，布萊克也不打算繼續用小獵戶的氣勢和對方商談，於是他回想起了曾經身為軍人的威嚴，壓低了些許聲線回應了對方的提案。
「感謝您的忠告，我們還是好好地談一談這匹皮草的售價吧。」
「607枚科林銀幣，這個價錢是我們為了將來與閣下的合作可能而多花的費用，即使您拒絕了我們也好，希望閣下也不要接受類似的邀約，可以嗎?」
那位會計的神色絲毫沒有動搖，還是那副擺久了便讓人感到虛偽的商業用笑容。
布萊克在內心裡收回了剛才認定對方能幹的評價，甚至提高了對整個塔特商行的戒心。
「如果選擇交易的物件是作為商人的自由，那麼要我用我本來就應得的利益去交換，要我放棄這種權利，請恕我拒絕。」
「是嗎…我理解了，稍後我會讓我們的職員照樣付給您607枚科林銀幣的，就當本行未曾提及這宗交易吧，是我過於強硬了，真是不好意思。」
會計先生點了點頭致歉，退了開去，別的職員隨即便帶著等同607枚科林銀幣價值的科林金幣來，和布萊克結算了那些皮草。
離開商行的時候，又是那位會計站在商行的門口，做著迎接客人和送走客人的工作。
他看見布萊克和夏莉步出商行，便對他們兩人說了一句：
「不論是您抑或是您的那位旅伴，都是位不容小看的商人啊。」
「過獎了，期望下次能與貴行有更加令雙方都滿意的合作。」
「彼此，彼此。」
完成了點算的商行職員隔著貨鬥，向布萊克展示了一個小算盤，算盤上面打著的數字則代表了567枚這個區域最常見的科林銀幣。
意思是，商行願意出567枚科林銀幣的價錢收購布萊克有的皮草。
這讓布萊克喜出望外，因為這個價錢，是比起平常他自己出售的價錢還要多上兩成的價格。
果然是受到祭典的影響，讓商行收購貨物也出手更加闊綽了些嗎，布萊克這麼想著，也確實是個誠誠懇懇地做著小生意的獵戶才會有的想法。
對商人們來說，商場即是戰場，像布萊克這種殷勤地做著自己工作的農戶、獵戶，無疑是商人們通過低買高賣獲利的好管道。
不過，像夏莉這種能夠看懂兩方想法的人，卻也不太喜歡道出事實。
畢竟他們一直是維持著這種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關係，彼此互相合作才構成了如此巨大的商業版圖不是嗎?
若是主動去點破，將這件事複雜化的話，不單麻煩，還會有可能讓原本保持良好關係的兩方決裂，加上作為點破這件事的人，必然會被其中一方反感，完全是得不償失的行為，所以這也是為什麼，那些看得破這件事的人，一般都不會選擇說破這件事。
世上有太多看得穿，卻不能說穿的事，真正睿智的人都懂得這個道理。
儘管多出來的利潤，布萊克看作是「多賺的利益」，但對不瞭解行情的夏莉來說，只得藉故將布萊克拉到一邊，向他詢問價錢，於是，她輕輕地咳了咳，然後又拉了布萊克的衣袖，對他說：
「似乎是神在讓咱在外人的面前抿口不言呢，有些話想問，卻怎麼也無法說出口，能稍微借用一下先生的時間嗎?」
「似乎是我這位旅伴有些不太方便說的話想對我說，抱歉，要讓您等一下了，」
布萊克不好意思地對負責計算價錢的商行職員這麼說道，對方則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能夠等候他回來。
被夏莉拉到一邊的布萊克彎下了腰，有些疑惑地將耳朵湊近了夏莉的臉旁。
「怎麼了?哪裡有問題嗎?」
「對方開給汝的價錢怎麼樣? 」
「相當好，足足比平日售出的市價要多上兩成，有什麼問題嗎?」
「這樣啊，這樣啊…那汝就先接受這份交易好了，但當咱說要離開的時候，汝就假裝為難地拉起車離開好了。」
夏莉故作神秘的樣子，總是讓布萊克抓不著頭腦，難以猜出她究竟在想些什麼，或是打著個怎麼樣的小算盤。
不過這個提案，會讓布萊克有可能蒙受損失利益的可能性，雖然他的本業並不是商人，卻也懂得不要讓到手的利益從指縫間溜走這個道理。
「不行，我已經比平常多賺上兩成了，怎麼會說放手就放手啊。」
「這座城市裡有其他商行的吧?」
「是啊，那又這麼了?」
「就算做盡最壞的打算，也只是將那些皮草運到別的商行賣而已，汝實際上並沒有虧損那兩成的利益。」
「這話怎麼說?」
布萊克的臉上始終掛著無法理解夏莉的話一樣的神色，只是夏莉也相對地表現出了一副好像早就知道布萊克理解不了的表情並回應了他。
「汝是將那兩成利益認定為多賺的兩成利益，而非汝應得的兩成利益不是嗎，做著平時多的工作，卻只是得到了少了旅行商人這一層利益損失才賺來的兩成利益，若是汝老老實實地接受了這交易，那汝便是在默默忍受這種損失吶，不過汝倒是可以思考一下，就算不去接受這兩成利益，拿到別的商行去賣，那至少也能賺到自己在村子裡出售皮草的錢，汝到頭來也沒有虧損啊。」
「這…不，等一下，這不到最後我還是要虧損那兩成的利益嗎?」
出乎意料之外的難纏。
布萊克也和他在面對夏莉的時候一樣，他也會總是讓夏莉頭痛不已，在不該機靈的時候機靈，卻總需要他機靈的時候愚鈍。
莫說是布萊克，就連夏莉也能預見兩人將在旅途上的多難。
「汝又還未虧損，就連錢也還沒賺到，又何談要賺到錢才能算作虧損的虧損?是汝說要讓咱證明一下咱的能耐，咱才提出這個方案的，至於要不要犧牲點誘食去捕更大的魚，則隨汝自便吧。」
話畢，夏莉便像賭氣一樣合上了嘴不再說話，還先布萊克一步返回了原先站著的位置。
「商量得怎麼樣了?布萊克先生。」
「是的，我同意接受這筆交易，只不過…」
「只不過，咱的旅伴在冰天雪地裡為貴行運來皮草，不但幹了自己本來沒有必要做的事情，甚至還沒有對貴行請求多作勞動的費用，相信咱選的這個旅伴啊，必然是個會被神眷顧的善良人呢。」
夏莉高聲地說道，話裡卻顯然易見地夾帶著想要讓商行支付更多費用的意思，儘管她不是不知道商行已經出了比往常更高的價錢，卻依然咄咄逼人地表現出貪欲，是因為她在不斷地誘導著、牽引著這場對話的進行。
「當然，當然，可能是因為您是修道女，而不清楚市場走向的關係，本行開給布萊克先生的價錢，已經比起市價高上了不少，這不單只是為了慰勞舟車勞頓地將皮草送到這裡來的布萊克先生，更是為了讓我們與獵戶之間保持友好的合作關係才提出的價錢，布萊克先生不是也對這個價位相當滿意嗎?」
「原來是這樣，那麼，平常到村子裡收購皮草的旅行商人嗎賣到這裡的價錢，也是他們開給咱這位旅伴的『市價』嗎?」
神秘的笑容在夏莉那頂遮住了半張臉的兜帽下綻放，截至這個時候，布萊克才總算聽懂了夏莉話中的另一層含義。
布萊克所知道的市價，就僅僅是旅行商人們找自己收購皮草時的價錢，而非「商人對商人」出售皮草時候的「市價」，平常收購皮草的商人要將皮草出售到商行，必然會將這批皮草的價錢定為商人對商人進行著交易的那個市價之上。
自然不會將價錢定為商人對獵戶收購皮草的那個價錢，也就是說，夏莉話中所指「應得的」價錢，指的其實是讓布萊克想起，自己此時應當站的立場，是站在取代了平常來這裡交易的商人的立場，而不僅僅是一名獵戶。
將價錢抬到作為商人的價位，再往上加上車馬費，這才是布萊克真正應得的利益。
「不…這個…」
雖然只是一個瞬間，但商行的職員露出了面有難色的表情，夏莉沒有放過上鉤的魚，隨即便開始了收線的作業。
「這樣吶，這樣吶，恐怕是咱有點搞不懂商人和商人間的友情呢，布萊克喲，咱們走吧…」
夏莉的語氣忽高忽低，就像個將人最期待的情節壓抑住不說出口的神秘說詩人一樣。
她轉過了身，擺出想要離開的動作，布萊克隨即想起了夏莉方才對他說的話，於是也準備拉起那台推車。
在夏莉踏出第一步以後，她又停住了腳步，將未說完的話說了下去。
「貴行必然是忙於近日這急需與許多商人來往的業務，才計錯了咱這位旅伴應得的收入吧，畢竟貴人事忙，不能總是讓會計先生分身乏術來照顧咱的旅伴呢。」
「請留步一下，那批皮草的價格本行會再進行評定的，而且本行有一宗想要與兩位合作的生意，不知道兩位意下如何?」
說話的人並不是剛才那名因為辦砸了事情而顯得神情有些慌張的職員，而是解決了其他事務，恰好回到商行裡，將布萊克他們迎進門那位文質彬彬的會計先生。
冷靜的判斷和毫不拖泥帶水的解決方式，從中透露出與外表不符的老練商人的幹練。
「咱就是個普通的修道女而已，對旅伴的生意，咱也只是讓他看到他應得的利益罷了，布萊克，汝要聽聽看嗎?這位先生提出的生意。」
從接下來的對話之中抽身而出，夏莉相當精明地將事情重新推給了布萊克，讓他自行解決。
就像她自己說的，夏莉正以修道者身份自居，如果過度干涉布萊克的生意，只會為兩人惹來不必要的猜忌和麻煩。
就算再遲鈍愚蠢，布萊克也不會不至於看不出夏莉這麼做的原因。
「如果只是聽一聽的話，可以嗎，假如是不太方便被人聽見的生意，那麼就當我沒說過好了，不論是商人，還是曾經是名士兵的我，也懂得不去干涉不該干涉的事這個道理。」
「這樣啊，不過放心好了，這是樁絕對正當，而且不會違背神旨的生意，暫時只是先聽聽也可以，雖然這是和礦石市場的生意一樣，是分分秒秒都會在變動的生意，但是您還是可以先聽一聽，再決定要不要參與進來。」
「是投機取巧的生意?」
能夠賺得大錢的生意，一般都是通過投機取巧得來的生意。
沒有哪種生意是既穩賺不賠，又能夠賺來大量金錢的，而一個合格的商人，卻絕對會對這種投機取巧的生意動心。
布萊克不是一名合格的商人，至少他暫時還只打算做些不會讓他冒險的生意，假如對方提出的涉及到投機成分，而又沒有別的因素阻撓自己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拒絕。
當然，布萊克這個在心裡想的「別的因素」，不是其他外力原因，正正是站在自己身旁低著頭的夏莉。
「是的，我想聽一聽，請務必給我點時間去考慮，我會在考慮過後再給出答覆的。」
「不用急著作出答覆也沒有關係，但懂得把握機會的商人，往往能夠先其他人一步賺到更多的利益啊。」
「感謝您的忠告，我們還是先談一談正事吧。」
「咳咳，失禮了，您聽說過…集資遠航嗎?」
陌生的名詞，讓布萊克有些遲疑地搖了搖頭。
他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因為布萊克知道對方必然會解釋這名詞的含義。
「那是指向大眾募集資本，在本地購入商品，再將商品運到遠東出售，最後又用出售的利益，在遠東進口大量諸如辛香料還是絲綢之類的商品返回本土出售的商業行為。」
「可是那又跟我這個既拿不出資本，又不會隨船航向遠方的貧窮獵戶有什麼關係呢?」
「實不相瞞，本行也正打算張羅一次集資遠航，所以需要些人手，需要些能夠為我們低價收購來貨物並運往遠東的人手。」
面帶毫無動搖的微笑，那名會計的表情對布萊克來說實在是難以猜測。
「只是這樣而已?貴商行的協助者原本不是已經有相當充足的人手嗎，如果只是一趟遠航的話，應該是用不著那麼多的人去收集貨物的吧?」
「要一邊維持著商行的生意能夠保持正常的穩定運作，又要置辦一場集資遠航，人手實在不足，只能委託些前來商行進行買賣的商人們搭上把手，不知道您意下如何?關於貨物的收購，我們會用比起一般的價錢再高一些的費用向閣下收購的。」
在與人進行商談的時候，要懂得看穿對方的真實意圖才能得到最佳的談判條件。
布萊克稍微思考了一下，決定使用名為「暫停」的戰略。
當他沒有辦法對某件事立刻做出決定，或是立刻看破某人的意圖時，就先採取暫停的策略，再考慮仔細思考這樣做的利與弊。
稍微緩了一下之後，布萊克整理好了思緒，他告訴自己，不要因為眼前的利益而被沖昏了頭腦，他的決定依然是一開始的決定：
「我想思考一下再決定要不要回應您的邀請。」
「當然可以，只不過您要緊記，時間是不會等人的。」
那位會計雖然微笑著，卻不自覺地流露出了像蛇蠍面對獵物時的威壓感。
曾經身為士兵的布萊克對這種近似殺氣的感知相當敏銳，拜那位會計流露出的威壓感，讓布萊克更加肯定自己絕對沒有做錯決定。
假如對方心悅誠服地想要和自己談生意的話，就絕對不會展現出這種彷彿掐住別人脖子一樣的威壓感。
布萊克雖然無法直接猜測出對方的意圖，但他幾乎已經肯定自己絕對不會接受這筆交易。
而且這筆交易背後，恐怕還埋藏著比表面還要深的陰謀。
既然對方展露出強硬的態度的話，布萊克也不打算繼續用小獵戶的氣勢和對方商談，於是他回想起了曾經身為軍人的威嚴，壓低了些許聲線回應了對方的提案。
「感謝您的忠告，我們還是好好地談一談這匹皮草的售價吧。」
「607枚科林銀幣，這個價錢是我們為了將來與閣下的合作可能而多花的費用，即使您拒絕了我們也好，希望閣下也不要接受類似的邀約，可以嗎?」
那位會計的神色絲毫沒有動搖，還是那副擺久了便讓人感到虛偽的商業用笑容。
布萊克在內心裡收回了剛才認定對方能幹的評價，甚至提高了對整個塔特商行的戒心。
「如果選擇交易的物件是作為商人的自由，那麼要我用我本來就應得的利益去交換，要我放棄這種權利，請恕我拒絕。」
「是嗎…我理解了，稍後我會讓我們的職員照樣付給您607枚科林銀幣的，就當本行未曾提及這宗交易吧，是我過於強硬了，真是不好意思。」
會計先生點了點頭致歉，退了開去，別的職員隨即便帶著等同607枚科林銀幣價值的科林金幣來，和布萊克結算了那些皮草。
離開商行的時候，又是那位會計站在商行的門口，做著迎接客人和送走客人的工作。
他看見布萊克和夏莉步出商行，便對他們兩人說了一句：
「不論是您抑或是您的那位旅伴，都是位不容小看的商人啊。」
「過獎了，期望下次能與貴行有更加令雙方都滿意的合作。」
「彼此，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