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別
本章節 1164 字
更新於: 2025-10-19
第二章 夜別
寒意刺骨，月光在雲隙間時隱時現，將烏泥涇的泥濘小路照得一片慘白。
陸忍冬貼著牆根的陰影，像一隻靈巧卻又驚懼的貓，朝著記憶中那個快要模糊的方向潛行。心臟在胸腔裡擂鼓，每一次風吹草動都讓她渾身僵硬。她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
那間低矮的茅屋比三年前更加破敗。她繞到屋後，找到那個破洞，壓低聲音顫抖著輕喚：「娘……阿弟……」
一陣壓抑的咳嗽聲後，母親枯槁的臉出現在破洞後，在朦朧月光下憔悴得讓忍冬心頭一抽。
「冬兒？」陸母的聲音乾澀沙啞，「你怎麼回來了？這個時辰……王家人知道嗎？」她驚惶地張望女兒身後。
「娘，我偷跑出來的。」忍冬抓住母親冰涼乾瘦的手，「我不能再待在那裡了，他們會打死我，他們沒日沒夜的讓為紡紗，幹活，還常常不讓我吃……」
陸母渾身一顫，眼淚湧了出來，反手死死攥住女兒的手腕：「是娘對不住你！可你不能跑啊！一個女子，無依無靠，在外面怎麼活？那比死了還難！」
「留在那裡，我才真的會死！」忍冬的聲音斬釘截鐵，黑暗中那雙眸子亮得驚人，「娘，您記得嗎？有一年秋天，那個來村裡換針線的貨郎，他腰間掛著一小塊布巾，花樣又鮮又密，我們從沒見過！」
陸母愣了一下，模糊地想起似乎有這麼回事。
「我遞水給他喝時問了，」忍冬語速快而清晰，彷彿必須說服母親，也說服自己，「他說那是從極南邊的崖州得來的，那裡的黎家女子織布不用我們這樣的織機，一人能織出我們幾倍的布，花色更是想都想不到！他說，那裡的山上長滿了能紡出好布的棉花！」
她用力回握母親的手，眼中燃著孤注一擲的光芒：「娘，我不是亂跑。我是要去那裡！去學她們的手藝！只要學會了，我就能活，我們都能活！我再不要像您一樣，被這架破織機吸乾血汗，倒在上面！」
陸母只是流著淚搖頭。崖州？那聽起來比天涯還遠，女兒的話像是夢囈。
「娘，您信我。」忍冬湊近破洞，一字一句，「我不知道路，但我認得南邊的碼頭，我總能找到去的船。我會回來。等我學成了，我一定回來看您和阿弟。到時候，我讓您再也不用夜裡咳著血還要去紡紗，讓阿弟能吃飽飯，去念書！」
屋內傳來幼弟迷糊的囈語。陸母猛地一驚，慌亂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時間不多了。
她顫抖著，從桌上的瓦罐子裏摸索出兩個硬邦邦的雜糧餅子，再從懷裡摸出幾枚磨得發亮的銅錢，拚命從洞口塞進忍冬手裡。「拿著……路上……千萬小心……」她已泣不成聲。
忍冬接過那帶著母親體溫的銅錢和餅子，感覺它們比千斤還重。她最後用力握了一下母親的手，毅然決然地鬆開。
「娘，等我。」
她轉身，頭也不回地扎進更深的夜色裡，瘦小的身影瞬間被黑暗吞沒。她的目標從未如此清晰——向南，去那個傳說中織女能憑手藝活出人樣的地方。
陸母癱坐在冰冷的牆根下，捂著嘴，將所有嗚咽死死悶在喉嚨裡。破曉前最濃重的黑暗籠罩下來，而她那個年僅十二歲的女兒，正憑著一個模糊的傳說和一股不肯認命的狠勁，獨自奔向一場吉凶未卜的茫茫前路。
（第二章 完）
寒意刺骨，月光在雲隙間時隱時現，將烏泥涇的泥濘小路照得一片慘白。
陸忍冬貼著牆根的陰影，像一隻靈巧卻又驚懼的貓，朝著記憶中那個快要模糊的方向潛行。心臟在胸腔裡擂鼓，每一次風吹草動都讓她渾身僵硬。她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
那間低矮的茅屋比三年前更加破敗。她繞到屋後，找到那個破洞，壓低聲音顫抖著輕喚：「娘……阿弟……」
一陣壓抑的咳嗽聲後，母親枯槁的臉出現在破洞後，在朦朧月光下憔悴得讓忍冬心頭一抽。
「冬兒？」陸母的聲音乾澀沙啞，「你怎麼回來了？這個時辰……王家人知道嗎？」她驚惶地張望女兒身後。
「娘，我偷跑出來的。」忍冬抓住母親冰涼乾瘦的手，「我不能再待在那裡了，他們會打死我，他們沒日沒夜的讓為紡紗，幹活，還常常不讓我吃……」
陸母渾身一顫，眼淚湧了出來，反手死死攥住女兒的手腕：「是娘對不住你！可你不能跑啊！一個女子，無依無靠，在外面怎麼活？那比死了還難！」
「留在那裡，我才真的會死！」忍冬的聲音斬釘截鐵，黑暗中那雙眸子亮得驚人，「娘，您記得嗎？有一年秋天，那個來村裡換針線的貨郎，他腰間掛著一小塊布巾，花樣又鮮又密，我們從沒見過！」
陸母愣了一下，模糊地想起似乎有這麼回事。
「我遞水給他喝時問了，」忍冬語速快而清晰，彷彿必須說服母親，也說服自己，「他說那是從極南邊的崖州得來的，那裡的黎家女子織布不用我們這樣的織機，一人能織出我們幾倍的布，花色更是想都想不到！他說，那裡的山上長滿了能紡出好布的棉花！」
她用力回握母親的手，眼中燃著孤注一擲的光芒：「娘，我不是亂跑。我是要去那裡！去學她們的手藝！只要學會了，我就能活，我們都能活！我再不要像您一樣，被這架破織機吸乾血汗，倒在上面！」
陸母只是流著淚搖頭。崖州？那聽起來比天涯還遠，女兒的話像是夢囈。
「娘，您信我。」忍冬湊近破洞，一字一句，「我不知道路，但我認得南邊的碼頭，我總能找到去的船。我會回來。等我學成了，我一定回來看您和阿弟。到時候，我讓您再也不用夜裡咳著血還要去紡紗，讓阿弟能吃飽飯，去念書！」
屋內傳來幼弟迷糊的囈語。陸母猛地一驚，慌亂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時間不多了。
她顫抖著，從桌上的瓦罐子裏摸索出兩個硬邦邦的雜糧餅子，再從懷裡摸出幾枚磨得發亮的銅錢，拚命從洞口塞進忍冬手裡。「拿著……路上……千萬小心……」她已泣不成聲。
忍冬接過那帶著母親體溫的銅錢和餅子，感覺它們比千斤還重。她最後用力握了一下母親的手，毅然決然地鬆開。
「娘，等我。」
她轉身，頭也不回地扎進更深的夜色裡，瘦小的身影瞬間被黑暗吞沒。她的目標從未如此清晰——向南，去那個傳說中織女能憑手藝活出人樣的地方。
陸母癱坐在冰冷的牆根下，捂著嘴，將所有嗚咽死死悶在喉嚨裡。破曉前最濃重的黑暗籠罩下來，而她那個年僅十二歲的女兒，正憑著一個模糊的傳說和一股不肯認命的狠勁，獨自奔向一場吉凶未卜的茫茫前路。
（第二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