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艾德洛之獸」

第十七章「艾德洛之獸」

　　那東西似人似馬，雙腳是扭曲的馬蹄與粗壯的肌肉，上半身卻是殘破的人形軀體，人頭馬嘴。牠的雙眼與手臂被粗糙的黑線縫死，縫線深入皮膚，因為長時間的掙扎——肉和縫線已經有些分離，像是隨時要崩裂的傷口。

　　「艾德洛？」在林中暗暗觀察的艾莉絲驚呼，眼神閃過震驚與不解。
　　「他還沒死啊。」

　　艾德洛曾經也是村子的一員，但在恐懼信仰剛建立之時，他高傲自大的利用了恐懼之力，被恐懼之神降下懲罰，被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但誰也沒想過，他現在會以這副模樣再次出現。

　　伊格爾看見那東西時，整個人瞬間崩潰。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他死命撐住身體，卻無法控制膀胱。溫熱的尿液順著大腿流下，刺鼻的味道在風中瀰漫開來。
　　「不、不、不……別再來了……！」
　　他整個人趴倒在地，手腳並用地爬，哭聲撕心裂肺。

　　「我不想死！饒了我！神啊！誰都行！救救我啊——！」
　　但是，他的呼喊沒有回應。神沒有出現。

　　追上來的諾伊看到艾德洛，也愣住了一瞬。哭泣面具下的眼神閃過困惑，像是試圖辨認牠是敵是友。
　　艾德洛喉間擠出低沉的嚎叫，滿是縫線的身軀扭動，像是一個被線牽扯的破布偶，卻又有著駭人的力量。他沒有猶豫，直直衝向諾伊。

　　「嗷！」
　　獸化的諾伊怒吼，與這怪物狠狠撞在一起。巨爪與馬蹄交錯，諾伊被馬蹄踹飛，艾德洛被撕開幾道傷口，碎枝飛散、樹木斷裂，地面瞬間被兩隻怪物踐踏得坑坑窪窪。
　　兩頭怪物在林中廝殺、撞擊、撕咬、怒吼，簡直像是惡夢般的場景出現在現實。

　　伊格爾淚眼模糊地看著眼前一幕，喉嚨裡只有絕望的哀鳴。
　　「這裡……這裡不是人待的地方……」

　　然而，他卻忽然注意到一點——
　　諾伊與艾德洛纏鬥在一起，並未理會他。他眼底閃過一抹瘋狂的希望。
　　「好機會！」
　　雙腿顫抖著，他強迫自己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林外衝去。


　　前方的樹林忽然稀疏起來，一線昏黃的日光從枝葉縫隙間灑落下來。伊格爾踉蹌衝出，眼前竟出現一條小徑，通往林外與日照的方向。
　　那一刻，他幾乎哭了出來。
　　「哈哈……看吧！老天還沒拋下我！」

　　他的雙腿重新獲得了力量，拚命狂奔，甚至感覺背後的獸吼聲遠了一些。
　　「我能逃！我能活下去！」
　　他的笑聲淒厲，幾近瘋狂。

　　然而下一刻——
　　「噗！」一支羽箭狠狠射進他的右腿。

　　「啊啊啊——！」伊格爾慘叫，整個人重重摔倒在地。痛得在泥土裡打滾。他回頭，眼神充滿恐懼。
　　但在昏黃的陽光下，射箭的那個人並不陌生。

　　是卡梅拉。
　　「妳……妳不是死了嗎！？」伊格爾聲音顫抖，幾乎要瘋掉。但隨即，情緒又轉為憤怒。
　　「你他媽的竟敢射我？妳以為我是誰啊！」

　　『卡梅拉』沒有回答，只是冷冷拉弓。
　　「嗖！」另一支箭射中他的左手，鮮血噴濺。
　　「啊啊！媽的賤女人！妳想殺了我嗎！？」伊格爾痛得滿地打滾，怒聲咆哮。

　　箭矢接二連三落下——
　　右臂、大腿、肩膀……每一箭都準確無比的避開要害，彷彿折磨他一般，將他死死釘在泥地上。
　　「你他媽……啊！別射了……我錯了……求、求求妳……別殺我……！」

　　自尊與傲慢徹底崩塌，伊格爾淚水與鼻涕混雜，聲音變成最卑賤的求饒。
　　「饒了我……我只是想活下去啊……！」

　　最後一支箭，無聲無息地洞穿了他的額頭。
　　伊格爾的頭顱猛然一震，眼睛驟然失去光芒，身體抽搐幾下，便再也不動。

　　「唰——」
　　假卡梅拉的身影微微扭曲，白面具下的少女浮現。千面者．艾莉絲靜靜低頭，看著伊格爾的屍體，眼神沒有波瀾。

　　她輕聲呢喃：
　　「雖然妳身為褻瀆者，但妳這人其實還不錯……這算是……幫妳報仇了吧，卡梅拉。」
　　艾莉絲的聲音冰冷無情，卻隱約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情感。然後，她拾起掉落在一旁，凱勒的刀，轉身再度回到二獸的戰場。


　　血與泥的氣味瀰漫在森林深處。
　　兩頭怪物都各有負傷。諾伊步伐沉重，胸膛起伏如鼓，嘴角隱約帶血，與艾德洛對峙。
　　而艾德洛的胸口裂開一道駭人的傷口，腹部被撕開腸子隱隱露出。牠兩腳發抖，呼吸急促，被縫上的眼睛滲著血水。牠明顯落於下風，卻依然死死面對著諾伊。

　　就在這時，草叢傳來一聲樹枝被壓斷的聲音。
　　是莉希亞，她手裡的法杖早已不見，全身顫抖，雙腿發軟，根本站不穩。倒楣的她就這樣被捲入二獸的戰場中心。

　　「不……不要……」她低聲抽泣，滿臉淚痕。
　　諾伊愣住了。
　　在那一瞬間，眼前的少女與過去的記憶重疊——他那早已死去的妹妹，也是這樣無助地哭著，最後被他們的父親殺害。

　　「……莉亞？」獸化的他喃喃出聲，雙眼泛紅。
　　距離較近的艾德洛沒有任何猶豫，牠看不見東西，只能靠聲響捕捉獵物。艾德洛發出低沉的獸吼，猛然衝上前，對發出聲音的莉希亞一腳踢飛。
　　少女的身體在半空扭曲，重重撞上樹幹，鮮血噴濺。她甚至沒來得及尖叫，就被艾德洛補上一擊，沉重的腳蹄踩斷了她纖細的脖頸。

　　「不——！」諾伊怒吼，但那聲音不像野獸，更像是人類的哭嚎。
　　他的身體在憤怒中再度膨脹，肌肉撕裂再生，骨骼扭麴生長，他的體型再度脹大。

　　狂暴的諾伊撲向艾德洛，鋒利的雙爪如十根長槍般貫穿了牠的身軀。
　　「咿！」艾德洛慘叫，尚未反應過來，半個頭顱便被硬生生撕碎。
　　但諾伊沒有停手。

　　利爪撕裂、牙齒撕扯，血肉與骨頭飛散。艾德洛被一寸寸撕成碎塊，連蹄骨都被踩碎。
　　當鮮血染透大地，艾德洛早已成了一堆無法辨認的屍塊。
　　諾伊卻依然在哭嚎、撕咬，直到雙爪再也抓不到任何塊狀物。

　　他渾身顫抖，站在莉希亞的屍體前，哭泣的面具流下血淚。
　　森林死寂，只剩下他野獸般的喘息與嗚咽。


　　轟鳴聲響徹了峽谷的出口。
　　艾薩舉著聖徽，最後的「聖光屏障」在鮮紅瑟里雅的利爪下，像脆弱的玻璃一樣破裂。
　　「嘩啦！」光芒碎裂，化為無數細小的光片，隨風飄散。

　　「喝——！」艾薩怒吼，舉盾擋上。
　　下一瞬間「咔！」，他那曾經堅不可摧的盾牌在恐懼之爪下被拍碎，連帶著艾薩的左臂也被撕裂，鮮血瞬間濺滿大地。

　　艾薩半跪在地，瞪著自己斷裂的左臂，有些不敢相信。他冷汗直流，喘息聲像鼓風箱般沉重且急促，但仍死死抓緊釘頭槌。
　　「還……還沒結束！」
　　他嘶吼，拖著破碎的身軀衝向鮮紅瑟里雅，卻被狠狠的迎面痛擊。

　　「砰！」
　　艾薩整個人被巨爪拍飛，胸甲碎裂，深可見骨的血痕從肩膀一路裂到腹部。他重重摔倒，鮮血染紅泥地。
　　根本打不贏。

　　「咳……咳咳！」艾薩嘔出大口鮮血，視線模糊不清。
　　鮮紅瑟里雅逐漸逼近，面無表情的人皮面具死死盯著他，像在凝視一隻將死的獵物。
　　就在牠的爪子再度抬起時——

　　「等一下。」
　　是伊娜。

　　「先別殺他，我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