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諾伊」

第十六章「諾伊」

　　諾伊飛速躍上山壁，將昏迷的凱勒背到伊娜身旁，輕輕放下。
　　伊娜立刻俯身檢查，纖細的手按在凱勒血跡斑斑的肩膀上，神色擔憂。
　　「傷得很重……但還撐得住。辛苦你了，諾伊。」

　　諾伊只是點點頭，銳利的眼神望向遠處峽谷。他沉聲道：
　　「他們有四個人逃走了。」

　　伊娜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陰影。
　　「我知道。」她聲音平靜，卻透著冷意，「若放任不管，他們會把消息帶回米戴恩。」

　　諾伊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低低咆哮了一聲。下一瞬，他化為殘影，猛然竄入黑暗森林。
　　「我也去看看。」
　　站在一旁的艾莉絲淡淡開口，她戴著的白色面具如同活物般蠕動，身型輪廓扭曲拉長，片刻之後竟變化與諾伊一模一樣。她輕輕一跳，身影消失在樹影之間，追隨諾伊的腳步而去。


　　森林的陰影有如張開的獸口、如矗立的白牙。
　　正急速逃竄的三人——伊格爾、卡梅拉、蘭尼斯，再加上後方踉蹌跟隨的莉希亞，四人跌跌撞撞地逃竄在樹影間。天色逐漸昏暗，枝葉交錯的縫隙中，殘餘的夕陽光已經快要消失殆盡。

　　「快點！快點啊！」伊格爾咬著牙，胸口劇烈起伏。他的塔盾沉重得幾乎要拖在地上，每一步都像是在背著鐵山逃命，但他又不想拋棄。

　　卡梅拉緊抿著嘴，眼神瘋狂搜尋逃生路線。她手裡的弓還在，可雙臂因驚恐而顫抖，幾乎拉不開弦。
　　蘭尼斯的巨劍早扔在峽谷裡，稍微冷靜下來後他覺得自己丟臉至極，蘭尼斯現在滿臉怨毒，像是隨時會把這複雜情緒轉化成瘋狂的怒火。

　　莉希亞則是哭著，一邊奔跑一邊喊著艾薩的名字，淚水模糊了視線，卻不敢回頭。

　　然而就在這時，他們的前方出現了一道身影。
　　「停下！」伊格爾瞳孔猛縮，手臂本能地舉起塔盾。

　　一名少年就那麼側著身站在森林小徑上。
　　他頭髮垂落，眼神冷冽，雙手空空，既沒有武器，也沒有任何動作。他不面對眾人，就這麼直直站著，彷彿樹林中多了一個無聲的雕像。

　　卡梅拉忍不住低聲罵道：「又來一個！？見鬼了……」
　　蘭尼斯更是怒吼：「你們這些雜碎，到底有完沒完！」

　　但那少年沒有回答。
　　他甚至沒有正眼看他們一眼。
　　下一瞬，他抬起頭，脊骨像是被什麼東西猛然撐開，肩膀與手臂以詭異的角度猛然膨脹。

　　「喀啦、喀啦！」骨頭與肌肉的斷裂與重組聲在森林裡響起。
　　皮膚下迅速冒出一層黑毛，尖銳的爪子從指尖撐破而出，牙齒瘋狂生長，嘴角拉長、分裂，接著一副哭泣的面具猛然浮現在他拉長的野獸臉上，死死嵌合。
　　只在幾個呼吸之間，少年已經不復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頭高逾兩米的狼人般巨獸。胸膛厚實，肌肉虯結，四肢利爪寒光閃爍。牠低下頭，口鼻間噴吐著滾燙白霧，胸腔震顫，上下並排的兩張嘴同時張開，發出低沉咆哮。
　　「嗷——！」
　　那聲音宛如惡夢，震得四人全身發顫。哭嚎者．諾伊——已然完全變身。

　　「媽的……」伊格爾心臟幾乎要從胸腔炸開，他額角滿是冷汗，卻只能死死把盾牌舉起來。
　　「這……這又是什麼東西！？」卡梅拉的聲音顫抖，今天已經不知多少次發出這樣的疑問，短弓在她手裡不住抖動。

　　「怪、怪物……」站在最後方的莉希亞嚇得跌倒在地，法杖「咚」一聲掉在泥地上。


　　卡梅拉臉色慘白，但她立刻往後退到伊格爾身後，眼神瘋狂尋找可以脫身的縫隙。伊格爾死死咬牙，盾牌在手中發顫，他的雙腳卻不聽使喚。
　　「哈哈……哈哈哈！」
　　只有蘭尼斯忽然大笑，聲音尖銳，嘴角抽搐，幾乎失去了理智。

　　「你們這些邪教雜碎！別以為老子真的怕了你們！我跟你拚了！」
　　他嘶吼著，竟赤手空拳衝向那狼人般的巨獸，像是被恨意吞噬的狂徒。

　　「蠢貨！」卡梅拉忍不住尖叫，但已經太遲。

　　諾伊也跟著上前，以極快的速度抓住蘭尼斯的脖子，將他整個人高高舉起。蘭尼斯拳打腳踢，咆哮著要掙脫，但在那雙如鐵鉗般的手裡毫無作用。諾伊一手抓住脖子下方，一手抓住蘭尼斯下巴將其撐開。下一瞬，諾伊猛地張開血口。
　　「咔嚓！」

　　獠牙狠狠咬斷了蘭尼斯的喉嚨。鮮血如泉湧般噴出，灑落在泥地與樹葉間，染紅了野獸的黑毛。
　　蘭尼斯眼中還殘留著猙獰的瘋狂，身體卻在下一刻癱軟，四肢無力地垂下。

　　蘭尼斯的屍體還在抽搐、滴血，其餘三人卻僵在原地。他們不知道下一個會輪到誰。
　　伊格爾眼神死死盯著野獸，瞳孔中滿是恐懼。卡梅拉緊咬下唇，臉色慘白，手裡的弓早已拉不開了。莉希亞則倒在地上哭著顫抖，慢慢爬著向後退。

　　「嗷！」
　　諾伊拋開蘭尼斯的屍體，轉過身來，哭泣的面具鎖定了伊格爾。
　　「等、等一下……」伊格爾咬著牙，聲音顫抖，他根本不知道這隻野獸可不可以溝通，只能把僅剩的信心壓在那面塔盾上。

　　獸影逼近、利爪揮下。
　　「轟！」
　　厚重的塔盾經歷過刀劈、石轟，終於在這次的攻擊下被破壞，像紙片一樣被利爪撕成兩半，木屑與鐵片飛散。巨大的衝擊讓伊格爾倒退數步，幾乎摔倒。

　　「不、不可能……！」伊格爾渾身冰冷，臉色慘白。那是他唯一的依靠，如今卻成了一塊廢鐵。
　　諾伊低吼一聲，雙臂張開，準備最後的撲殺。

　　「不行！」卡梅拉尖叫著衝上來，試圖拉開伊格爾。她明知無力，卻還是想讓他躲過這一擊。但伊格爾卻猛地伸手一抓，將她硬生生扯到自己身前。
　　「你——！」卡梅拉大驚，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

　　下一瞬間，血光一閃。
　　諾伊的利爪刺穿了卡梅拉的胸膛，粉碎了她的心臟，骨骼碎裂的聲音在夜色中格外刺耳。卡梅拉的身體猛然僵直，眼睛圓睜，血液從口鼻湧出。張大的嘴裡只有一聲淒厲卻未出口的慘叫。

　　「啊——！」
　　卡梅拉的鮮血噴灑在恐懼的大叫的伊格爾臉上，他對剛才的作為毫無愧疚，接著毫不猶豫地拋棄她的屍體轉身就跑，任其掛在野獸手上。卡梅拉脖子垂下，無生機的眼神死死盯住逃跑的伊格爾背影。

　　諾伊扔下卡梅拉，緩緩轉向伊格爾。


　　伊格爾拚命在林中狂奔，喘息聲像牲口般粗重。他渾身是血，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同伴的。
　　「他媽的艾薩……早知道就不來了！自己找死還連累我們！」
　　「還有那個女人……卡梅拉！自己躲在我身後，怪得了我嗎！？」

　　他嘴裡不斷咒罵，卻腳步絲毫不停，甚至越跑越快。
　　「我才不想死！為了女神？為了信仰？見鬼去吧！」
　　「金幣……對，等我回到米戴恩，我一定要檢舉艾薩謊報任務難度！等拿到賠償金我就離開米戴恩！」
　　附近的林木被巨力撞開，野獸的低吼聲逼近，獸爪刨地和不知從哪傳來的馬蹄聲，像極了死神的腳步。

　　「不！牠不可能追上我的！不是還有個女人嗎！？我還能跑，我一定能逃掉！」
　　伊格爾聲音發顫，呼喊已經變成瘋狂的自我催眠。
　　「我不能死！我不要死——」

　　下一瞬間，怪物出現在他眼前。

　　但與剛才的野獸不一樣，出現的怪物似人似馬，牠全身赤裸，手臂蜷縮，被縫在肋骨之上——
　　是艾德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