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4 在窒息的前一刻08

本章節 2226 字
更新於: 2018-11-30
  「如果那天尤菲米沒有施以援手,我大概早就死了──以最落魄的姿態死去。」後腦勺靠著牆壁,吉雷打開話匣,然而他的唯二聽眾不怎麼想搭理他。
  吉雷和獠牙組正在空港一隅蹲守,等待法蘭迪黨羽現身,挑得地點很隱蔽,沒讓梭巡的保安和巡邊員發現異狀,同時視野良好,能看清停機坪的動靜。
  他們不確定法蘭迪的補給機今夜一定會從瑪諾瑪拉空港起飛,諾倫說概率有九成,但其實他們都清楚,法蘭迪若想徹底擺脫吉雷追上來的可能,臨時變更地點即可。
  「世上到底為什麼有這種傻蛋呢?」儘管不被理睬,吉雷依然自得其樂地絮叨。「敢隨隨便便收留陌生人,無償地養一張吃白食的嘴,連對方的身家來歷都不知情。」
  「我挺訝異你坦蕩蕩說自己就是個吃軟飯的。」謬珥忍不住開口,為吉雷的厚臉皮折服。
  「我也挺訝異你居然像個正常人一樣吐槽我。」
  「……」謬珥想,他還是繼續保持沉默吧。
  昨天的早餐時光,吉雷向尤菲米娓娓道出他的過往後,他們之間有這段對話──
  「以前你為什麼不追問我的底細?」
  「我對你的來歷不感興趣,因為你很明顯不喜歡自己的過去,我沒有揭人膿瘡的嗜好。」
  「菲菲,這樣很危險,萬一我是歹人怎麼辦?引來惡徒怎麼辦?你不聞不問,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當然還是會看情況判斷的,由於對象是你,所以不需要。」
  吉雷背負很多秘密,但尤菲米沒興趣一一挖掘,不論吉雷是有難言之隱,或是痛苦得不想講,都足以構成尤菲米不深究的理由。尤菲米明白吉雷對他沒有一絲半毫的惡念,反而掛心他、想保護他,因此除非吉雷主動要提,否則他絕不觸碰。
  「菲菲只是嘴巴不太饒人,實際上是個容易心軟的溫柔孩子,標準的刀子口豆腐心。」吉雷的笑容比天鵝絨柔軟,軟得不會刮傷裹在懷裡的珍寶。
  曾經,接連打擊令吉雷意志消沉,彷彿被拽入深潭,萬念俱灰看著水面離自己愈來愈遠,代表希望的氧氣從嘴中咕嘟咕嘟盡數洩出。
  他一度自暴自棄,厭棄樂觀待事,厭棄與人交集,甚至厭棄自救,直到尤菲米的善良與溫柔軟化禁錮他心扉的荊棘,使他敞開胸懷再度接納世間的美好。
  何其有幸,能在即將溺斃之際,遇上這名少年。
  於今,輪到他拯救尤菲米了。
  「你呢?你如何看待斐倪希?」話題主角忽然轉到獠牙身上。
  謬珥毫不遲疑道:「恩人。」
  「就這麼單純?」
  他扭頭瞅吉雷,儘管罩著面具看不到表情,吉雷還是感受到他視線傳達「不然你想怎樣?」的意味。
  談話就此結束,他們安靜下來。
  百無聊賴的半小時過去,依魯轉動耳朵率先抬起頭,兩人隨即向外遠眺,一架小型飛空艇緩緩降落在「特等席」上,昭顯來者身分。
  吉雷繃緊神經,補給機真的來了!
  寂靜的角落停機坪頓時嘈雜起來,待命許久的工人動作格外迅速,一車車集裝木箱井然有序地從庫房運來,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將小飛船貨艙塞滿,二十分鐘後人手紛紛撤除,剩下零星幾名人員進行最終盤點和交接。
  時機已至!
  兩人一狗躍下窗口,落地打一個滾抵銷衝擊力後拔腿衝刺,如離弦的箭矢火速抵達,眨眼間幹翻把守的彪形大漢,撂倒慌忙想尋求支援的物管。即使敵方配有槍枝,但在他們開槍前,吉雷和謬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勢繳械或擊暈,有的人甚至槍都來不及掏出。
  兩人力求快速、安靜,最好一聲槍響都別發出,免得引發騷動。
  「啊、啊……你們、你們不是……?」
  今早的巡邊員認出突襲者,嚇得幾乎抓不住指揮棍,謬珥揪住衣領將他拖到跟前,壓低嗓子命令:「告知駕駛可以啟航了,不準多嘴!」
  沒有絲毫武力值傍身的市井小民哪敢說不,謬珥一鬆手,他連滾帶爬衝到飛船前端,由於起飛降落通常是靠巡邊員在場外指揮,駕駛艙的駕駛只要見到巡邊員發出啟航通知,飛空艇引擎便會發動。
  一名被擊倒卻沒暈過去的保安搖搖晃晃站起,撿起槍瞄準謬珥的背心,在吉雷出手阻止以前,靈犬搶先撲上去咬掉槍枝,然後謬珥回身一拳再次送他躺地板。
  確認所有敵人不省人事,他們用最快速度把人拖到隱密處藏匿。
  解決所有阻礙,他們光明正大闖進船艙,按下艙門開關,見艙門慢慢收起和船壁化為一體,吉雷懸起的一顆心仍高高吊著,他突破了第一道關卡,後頭卻還有九死一生的危險等著他。
  倚著壁面小歇,吉雷環顧貨艙牢牢鏈起的海量物資,最後定格在旁邊的獠牙組。
  謬珥蹲下來溫柔撫摸他的絆,細細檢查黑狗有沒有傷到。將謬珥與依魯的互動盡收眼底,記憶不禁湧上心頭,吉雷承認自己觸景生情了。
  他眸光半歛,跌入回憶的潮水。

  數十隻形貌不一、約三個月大的幼犬互相追咬打鬧,一位身穿黑襯衫的男人與飼育員站在犬舍邊,觀望這些正處於活潑好動年紀的狗兒玩耍。
  「還在等什麼?是你申求自己挑的。」手持紀錄簿的飼育員出聲催促。
  聞言,黑襯衫男人緩慢接近狗群,然後朝牠們單膝半跪,既是思量,亦是等待。
  不多久,其中一隻幼犬脫離同胞直直朝他衝來,兩隻前爪搭上男人膝蓋,哈哈哈地吐著舌頭,咧開的嘴宛如微笑。
  男人面無表情低下頭,目光和一對圓滾滾大眼相接。這頭幼犬眼珠是獨特的橄欖色,身形似狼崽,渾身漂亮的酒紅細毛,長度中等,毫無半根雜色,一隻耳朵筆直挺立、一隻耳朵垂下,看起來像在撒嬌似的,可愛得不得了。
  男人神情不變,摸了摸幼犬面頰,幼犬愉快地磨蹭,把他的手舔得溼漉漉,見此男人二話不說,一把抄起牠。
  瞧男人抱起紅毛小狗便往外走,飼育員挑眉。
  「就牠了?」
  「就牠了。」男人淡淡答道。
  即使小狗好奇地伸展軀體、對著他烏黑的頭髮又撓又啃他也不氣惱,出了犬舍後,男人將小狗放在地上。
  飼育員禁不住瞥向沾染口水的凌亂黑髮:「塔托利昂,你要給牠取什麼名字?」
  男人彎起一抹極淡的笑弧,手碰上幼犬頭頂,輕拍兩下,再順著腦勺往下一滑。冰封許久的雙眸如春風化雪般,終於泛起絲絲暖意。
  「吉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