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4 在窒息的前一刻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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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1-26
尤菲米倒抽一口氣,眼睛啪地睜開。
他坐在四腳焊死的鐵椅上,雙手反剪,兩腿和椅腳捆在一起,猶如一隻待宰的羔羊。
這裡是……哪裡?
他用力喘息,試圖釐清現況──記憶斷在接過花朵的那刻,再之後醒來時已被綁在椅子上,眼前豎立一條條鐵欄桿,兩側及後方被冷冰冰的鐵牆包圍,這般場景不就是……?
尤菲米懂了,他淪為階下囚了。
悟到自身處境,尤菲米心跳急遽加快,在靜謐非常的監牢中,耳朵能聽到脈搏鼓動的聲音。
冷靜、冷靜、冷靜!
恐慌席捲而來,他開始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可他知道眼下一旦發作,小命肯定玩完,於是他死命壓抑緊張感。
尤菲米身子存在許多毛病:哮喘、貧血、容易偏頭痛、畏寒、腸胃孱弱。去年秋天他的氣喘無預警復發,把吉雷嚇得半死,終於知道他是個病簍子,此後對他的身體狀況格外上心,多虧吉雷悉心看顧,這段時日來哮喘發作的頻率降低了。
藉由那件事,吉雷得知尤菲米體弱多病;同樣的,尤菲米也得知吉雷身上隱藏尋常家醫診斷不出的問題。當時他根本喘不過氣,艱難地求吉雷拿氣喘藥過來,然而吉雷表示他看不懂文字,一股腦把藥櫃中所有藥劑抱來供他指認。
別看吉雷在他面前特別厚臉皮又無賴,其實吉雷品味奇佳,對外形象風度翩翩、談吐溫雅得體,宛若一名受過優良教育的上流人士,因此尤菲米從未懷疑他不識字。
事後他一問究竟,吉雷點了點自己腦門回答:「你並沒有想錯,我原本確實是識字的,會讀會寫。但幾年前發生一件意外,我的腦袋受創,從此所有字母在我眼中都變成破碎又扭曲的鬼畫符,我難以辨認它們。」
失讀症。吉雷患上了無解的病。
患病後,吉雷私下一直有練習辨字,但凡寫上文字的東西都會拿來閱覽,可惜成效微乎其微。
「啊啊啊啊──!」
來自別間牢房的鬼哭狼嚎截斷尤菲米神遊,他回過神,思緒重新放在目前的危機上。
不用細忖,擄他的人就是衝著半弦齒輪而來。
半弦齒輪不單是一把啟動兵器的鑰匙,它讓各方勢力望眼欲穿的主因,是鑰匙蘊藏著難以估算的豐沛能量。半弦齒輪的原料是一種名為「星隕秘礦」的礦石,星隕秘礦宛若純粹能量的聚合體,就如燃燒產生熱能的柴煤、又如滋養萬物的大地,這股能量用途太廣泛,無論拿來使用在何事上大概都不奇怪。
可以將它比喻為良藥,也可以讓它成為劇毒,端看持有者想如何利用它。
吉雷說據古老文獻記載,一萬年前曾有支島嶼民族獲得一塊「奇蹟之石」,那支古民族又將奇蹟之石稱為「祈願石」或「神的恩澤」,自從獲得祈願石後,他們的戰爭無往不利,海外領土不斷擴張的同時,也發展出驚人的高度文明。然而盛況卻無法長久,最終,島嶼民族──或者說國家,因不明原因一夕間崩毀,王都所在的整座巨島沉入海洋,身上流有其民族血脈的子民接連暴斃,一代王朝就此湮滅在歷史中。
有學者推測,文獻記載的奇蹟之石,即是普克頓偶然掘獲的星隕秘礦;也有另一派學者對「失落國度」傳說嗤之以鼻,視它為無稽之談。
尤菲米孩提時代也聽過類似的神話,外祖母把它當作床邊故事說給他聽,不過故事裡沒有談及奇蹟之石就是了。
外祖母主要想藉由故事告誡他物極必反,每一件事物發展到了極點,必定會招致毀滅,對某物過分追求終究不是益事,強烈慾望會蒙蔽人的心智,使人走向亡途卻不自知。
依那些人對半弦齒輪的貪慾,在他們自取滅亡以前,就會先毀了他的!
尤菲米咬住下唇。腰包不在身上,假若腰包沒被取走,他還可以考慮一下自救。
前一位囚犯受刑時間不長,很快地淒嚎歇止,換尤菲米的牢門打開,一個男人臉上掛著獰笑走進來。
尤菲米沒辦法不讓驚恐表現出來,他控制不住情緒。
男人身材高大、體格健碩,宛如巍然屹立的山嶽,在這情境下更是充滿壓迫性,淡綠長髮紮成麻花辮垂在背後,容貌上乘,即使有道傷疤橫過整張臉也沒破壞那份俊美。
他站在尤菲米面前,微微彎下腰桿俯視束手無策的俘虜。
「所有人千方百計想得到你,結果最後是我們得手了。」男人愉悅地吃吃笑。「呵──真棒,搶贏別人的滋味甚是美妙。」
尤菲米又開始呼吸不順了。
他捏住尤菲米下巴,蠻橫地逼人直視他雙目。「真叫人百思不解,瞧你這弱不禁風的身板,人畜無害的臉蛋,要怎麼從普克頓掌心奪走月輪呢……?」
「來吧,我知道你有問題想問我,我就特別開恩,給你提問的權利。」男人繞著尤菲米走動,目光陰狠毒辣得如同蟄伏在黑暗中的蛇。
尤菲米打顫,連眼睛也不敢亂瞥,他辨不清男人是否真希望他答腔。
「怎樣,不給我面子啊?明明生著一張可愛小嘴,卻半句話都不會說,只懂得發出誘人喘息。」男人嘴上說得淫穢,然而神色不含半分情慾,指尖觸摸少年白皙的頸項,力道輕得像在愛撫情人。
「吉雷……我的夥伴在哪裡?他有受傷嗎?」尤菲米把心一橫,開口。
「哦?最在意的是同伴安危?我以為你會先問我們是如何抓到你的呢。」男人輕笑。「我們沒跟他正面衝突,抓他得不到多少益處,所以他沒事……至於他會不會自尋死路來救你,我可無法保證。」
「呸,益處?你們只是不敢跟吉雷打吧!」尤菲米嘲弄。
「不,再強大的人,暗處的一發子彈也能送他下地獄。別對他太有信心,你出事的當下他壓根毫無所覺,你倆都蠢得引人發噱。」男人看著尤菲米,就像看一隻虛張聲勢的小狗。
「什麼?他為何沒──」
「啊哈,終於想瞭解我們抓你的方法啦?」男人咧嘴一笑。「很簡單,瑪諾瑪拉七成的賣花童都由我們法蘭迪家族掌控,他們是最好用也最無知的線人。家族底層的管理員給每一位花童發了一枝這樣的花,並讓他們看你的畫像,要求他們見到你時便把花拆封賣給你。」
他從工作褲口袋掏出封入一枝花的玻璃管,花朵和尤菲米那時見到的一樣,細窄微曲的純白花瓣層疊簇擁,尖端漸層淡藍,將花蕊隱匿起來,看上去高貴又嬌弱。
「這是由芭荷蘭花和其餘三種植物雜交培育出來的新品種,味道有強烈的催眠功效,普通人一聞即倒。」
「賣花童都有個別負責的區域,然後每名賣花童附近再派兩個手下待命,只要買花的人昏厥馬上按計畫劫走。賣花童記得你的面孔,但不曉得上頭的人要抓你;下屬接到要抓你的命令,但不認得你的面孔,這樣的組合,能最大限度保證不被你同伴察覺到敵意。」
拎著玻璃管拍拍尤菲米臉頰,他用輕柔的語氣哄誘。
「現在,告訴我,你把月輪藏到什麼地方了?」
尤菲米倔強地瞇起藍紫色瞳眸。「我不知道。從最初你們就搞錯對象了,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沒有偷半弦齒輪!」
一把匕首冷不防扎進尤菲米上臂,鮮血汩汩湧出,尤菲米大聲哀鳴,眼眶立刻蓄起淚水,他很少受皮肉傷,這程度的痛楚根本忍耐不住。
「我最喜歡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俘虜,拷問這種人特別消磨時間。」男人眼底閃動嗜血的銳光。將匕首撤出一些,他慢條斯理轉動手腕,讓刀尖在肌膚上徐徐遊走,一點一點割開肉體。「我是很想慢慢折磨你啦,看你美麗雙眼中的求生慾逐漸熄滅,多麼有趣?可惜『先生』要我速戰速決,用最有效率的手法逼問出月輪下落。」
他收起染血的匕首,換拿一枝針筒出來。「吐真劑,法蘭迪科研組的最高傑作,打進體內後,再鐵齒的人也能被撬出所有秘密,這玩意不好做呢,用在你身上是多大的榮幸。」
聽見男人介紹,任人宰割的尤菲米生出一抹可悲的愉悅感,半弦齒輪不是他偷的,無論他們使用多珍貴的藥劑,也無法從他口中得到想要的訊息。然而尤菲米的偷樂僅維持兩秒,便因為男人接下來的話破滅。「我們特製的吐真劑同時是強效毒品,它帶來的後遺症會讓人生不如死,你很快便能體驗到了。」
「不、不……」
男人扯開他的領子露出肩頭,在少年絕望的視線下,筒中藥水隨著活塞推動注入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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