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小琬，我們去盪鞦韆吧～」

「不要啦，小琬來跟我們模仿昨天播的魔法少女！」

「妳看我新買的洋娃娃，跟小琬上次帶來的那隻是同一款喔！」

一到下課時間，童琬的座位就周圍站了好幾位同學，搶著要跟童琬一起玩耍。

「抱歉～我跟小希已經約好要一起去圖書館了！」

「又是夜希⋯⋯」

「不公平，我們也想跟小琬玩。」

「嗯⋯⋯」童琬故作思考。「那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啊，我可以推薦很多書給妳們喔。」

聞言，剛才抗議的同學們立刻安靜下來，個個面有難色。

「不、不了，我比較想出去玩。」

「我也不喜歡看書⋯⋯」

「這樣啊，真可惜。」童琬離開座位，來到獨自看著圖畫書的夜希旁邊，拉起對方的手就往外走。「我們走吧～」

一走出教室，童琬跟夜希就聽到那群同學的閒言閒語。

「什麼嘛，童琬根本就是故意的。」

「為什麼都要跟那個人在一起⋯⋯童琬的興趣真奇怪。」

「可是我爸爸說一定要跟童琬好好相處⋯⋯」

童琬的笑臉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帶有怒氣又有點失落的眼神。

說什麼不想看書，我看是討厭小希才不想來的吧，就連想跟我玩也⋯⋯一群騙子。

「說壞話就等人走遠再說啊，笨蛋。」

童琬低聲罵道，夜希則是不發一語。

為了顧慮我，害得小琬沒辦法跟大家一起玩，還被偷講壞話⋯⋯像我這樣的人果然不應該跟小琬當朋友的，是不是該跟小琬⋯⋯

「小希！」

「哇！？怎、怎麼了⋯⋯」夜希被童琬的聲音嚇了一跳，剛剛所想的事情因此被打斷。

「我昨天啊～找到一本有很多圖片的《愛麗絲夢遊仙境》喔。今天下午不是有畫畫課嗎，剛好可以參考一下呢！如果我的圖被老師看上，拿去參加比賽怎麼辦呢，一定要畫出全國第一的畫，而且⋯⋯」

「啊⋯⋯嗯⋯⋯」

面對童琬滔滔不絕地講著獲得繪圖比賽優勝的美夢，夜希有些跟不上話題。

「這些事情啊，我只跟小希說喔。」童琬突然轉身緊緊抱住夜希。「因為小希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妳不可以不跟我當朋友喔。」

「我⋯⋯」 沒想到那些自卑的想法這麼輕易就被看穿，夜希羞愧地低下頭。「嗯⋯⋯謝謝妳⋯⋯」

「嘿嘿～好啦快走吧，不然要上課了。」

「⋯⋯」

夜希從童琬牽著自己往前走的背影周圍看到了一道光芒，那是不曾在夜愛、藍雅身上出現過的光。

好耀眼。

夜希不自覺瞇起眼睛，就像是人在直視太陽光的反射動作一樣。

耀眼到我覺得好痛苦。


＊＊＊


「這次的題目是『夢想中的自己』，不管是帥氣的王子，還是漂亮的公主，只要是自己想當的，通通都可以畫出來喔！」

夜希班上的副導師——莫盈手中拿著一大疊圖書紙，依序發給每排座位的第一位學生，讓他們把畫紙一張張往後傳。

「畫警察還是消防員好呢？」「我想當太空人～還要跟外星人當朋友～」「要不要一起畫魔法少女！」

不同於以往的動物、節日等等的主題，「夢想中的自己」更能自由畫出喜歡的東西，所以學生們都顯得興致勃勃，紛紛討論著要畫些什麼。

夢想中的自己⋯⋯嗎⋯⋯

夜希望向坐在教室座位前排的童琬，她和其他還在猶豫不定的學生不同，早就已經埋首在畫紙上，握著鉛筆的手不斷左右來回移動。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童琬總是會第一時間就出手幫忙，即使是面對他人質疑的言語跟視線，也不曾退縮。

對夜希來說，童琬就是一位拿著白馬王子劇本的公主，既可愛、高貴又強悍，而自己卻只是故事裡那個等著被主角拯救的小配角。

夜希低頭看著身上的洋裝。

我明明很清楚，就算打扮得有多可愛，也不可能變成真正的公主，但是⋯⋯

只是作夢的話，沒關係的吧？

夜希緊握蠟筆，在不打草稿的情況下直接在紙上畫出腦海中的景象。

城堡，還有花園⋯⋯感覺有點無聊，再加個鞦韆跟滑梯？可是我比較喜歡雲霄飛車，雖然沒有坐過⋯⋯有機會的話真想坐坐看⋯⋯

不斷湧現出來的靈感，讓空無一物的畫紙逐漸染上五彩繽紛的顏色，畫裡的場景也從小小的城堡，擴展成一座巨大的遊樂園。

「哇喔⋯⋯畫得真好⋯⋯」

四處觀察學生們作業進度的莫盈，在看到夜希充滿鮮豔色彩、卻又不會讓人覺得過於雜亂的圖畫，忍不住小聲地驚嘆道。

不過夜希並沒有聽見莫盈的誇獎，甚至沒發現老師就站在身後，完全沉浸於繪製自己的小天地，臉上還掛著一抹淺淺的微笑。

看起來很開心呢。太好了。

雖然莫盈對於夜希這幅畫的靈感來源十分好奇，但看夜希畫得這麼專心，決定先不打擾，等課堂結束之後再來問。

「莫老師，不好意思，打擾了你們上課了。」教室門外站著一位老師，一臉歉意地說道：「我有急事想找妳跟童琬，是關於下週的校外鋼琴比賽。」

「咦～我正畫得起勁的說⋯⋯」童琬不情願地停下手，把桌上散落的畫筆收回盒子裡。

「各位同學，老師有事要處理，你們繼續乖乖畫圖，不可以搗亂喔。」

待莫盈帶著童琬離開教室後，有幾位比較頑皮的男同學馬上跑到教室後方的小空地玩起傳接球。

「喂！你們幾個！回位置上坐好啦！」

一位女同學提著洗水彩筆的小水桶，打算到走廊的洗手台換乾淨的水，卻被那群人擋住去路，憤而開口制止。

「啥？妳是不會換條路走喔，教室這麼大。」

「明明是你不聽話，為什麼是我要退讓？我要去跟你最喜歡的莫老師告狀！」

「看妳敢不敢去說啊！」

其中一位男同學腦羞成怒，故意把球丟向女同學，後者反射性抬手護臉，沒想到手中的水桶被球打飛，直接砸向後方的夜希，頭髮、衣服跟圖畫全都被染有顏料的髒水弄濕了。

「哈哈哈～變得好像女鬼喔～」

罪魁禍首的男同學不但不道歉，還在一旁幸災樂禍。

「那個⋯⋯」

女同學本想向夜希道歉，可是一想到夜希在班上的地位，頓時拉不下臉來，只好匆匆撿起水桶就往外面跑去。

怎麼辦⋯⋯

夜希沒有理會男同學的嘲笑，也不在意女同學的反應，只是不知所措地看著被水染黑的新衣服。

這是姊姊努力賺錢買給我的衣服，才剛穿一次就被我弄髒了，姊姊一定會很生氣的⋯⋯

「喂！這傢伙被嚇到不敢說話了哈哈哈～」男同學撿起球，順便瞥了一眼夜希的畫。「畫的這什麼啊，醜死了。」

因為夜希用了很多顏色來畫出遊樂園裡的各種細節，所以紙張被水弄濕後，所有顏色就糊在一起，變成意義不明的髒亂色塊。

「仔細一看⋯⋯哈！圖上的這個人不是童琬嗎！」

男同學此話一出，全班同學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夜希，臉上都掛著輕視的笑容。

「⋯⋯！」夜希慌張地用雙臂遮住畫。「這⋯⋯不是⋯⋯！」

「常常跟童琬玩在一起，就以為自己也是有錢家小姐嗎⋯⋯」

「真是厚臉皮⋯⋯」

見大家對夜希的畫產生「興趣」，那位男同學感到一陣得意，竟變本加厲，直接一把推開夜希，強行搶走畫紙。

「大家快來看喔～夜希的幻想巨作！」

「哇啊～真的是童琬啊！」

「旁邊這個黑色短髮的人該不會是王子吧？真噁心，還想當公主啊。」

被推倒在地上的夜希，強忍著臀部撞擊所帶來的疼痛，努力撐起身體，淚眼汪汪地看著用心繪製的畫被他人肆意蹂躪。

那只是⋯⋯我希望姊姊跟童琬都可以一起在遊樂園玩⋯⋯我才沒有⋯⋯

「快還給我！」

夜希奮力起身，撲向拿著畫紙的同學，不料頭髮被別人用力向後拉扯，想要抵抗時卻又被踢了一腳，再次摔倒在地。

「正好，乾脆就來好好確認一下吧。」

帶頭的男同學冷笑了一聲，一步步朝夜希靠近，其他同學則是趁機抓住夜希的雙手跟雙腳。

「你們想做什麼！放開我！！」

「當然是要看你是不是變態啊，每天都打扮得像個女生噁不噁心啊。」

「明明是個男孩子。」

同學們無情地抓著夜希的裙擺，想要好好確認夜希有沒有身為男生的「證據」。

夜希被緊緊壓住雙手雙腳，即使奮力揮動手腳，仍無法掙脫三個人的力氣，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慢慢將手伸向自己雙腿之間，恐懼瞬間佔滿心頭，而周圍的同學只是在旁邊站著，沒有人願意出聲阻止這荒謬的舉動。

「不要！！！！！！！！！！」

「你們在做什麼！」

及時跑回教室的童琬大喊一聲，手裡拿著還在滴水的拖把，用盡全身的力氣揮向那些企圖非禮夜希的同學們。

「哇啊！好髒！」

「我只是看著而已，為什麼我也要被打啊！」

「小希！你沒事吧！」

成功趕走霸凌者跟圍觀群眾後，童琬隨即丟掉拖把，急忙上前扶起夜希，但夜希已經因過度驚嚇而昏了過去。

「天啊！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趕回教室的莫盈在看到教室後方的一片狼藉後，立刻拿出手機撥打救護專線。

我討厭⋯⋯這個地方⋯⋯

在意識矇矓之中，夜希似乎看到黑暗裡有一扇微微敞開的大門，以及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