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早上七點四十分，夜愛跟夜希都已經起床，吃完簡單的早餐，準備出門上學。

「姊姊，還沒好嗎？」

「快好了，再等一下。」

夜愛正在細心地幫夜希編髮，今天的髮型是夜希央求許久的三股辮公主頭。為了搭配這個造型，夜愛還特別幫夜希選了鑲有水鑽的皇冠造型髮夾。

「好，完成。」

夜愛一鬆開手，夜希便迫不及待地跳下椅子，跑到鏡子前不斷轉圈圈，欣賞自己的新洋裝跟新髮型，蕾絲裙擺隨之展開，好似一隻起舞的小精靈。

「果然好可愛⋯⋯謝謝姊姊！」

那件洋裝是夜愛前天買給夜希的，因為夜希大部分的裙子已經都被她重新補過好幾次，看起來破破爛爛的。

夜愛實在是不忍心給愛漂亮的夜希繼續穿這樣的衣服，決定拿出這個月全部的加班費，讓夜希盡情選購喜歡的衣服。

結果如她所預料，夜希看中了好幾件單價偏高的兒童洋裝，錢包裡的現金差點不夠結帳，幸好她本人沒有需要多買些什麼。

受到工作性質的影響，夜愛的做事風格總是秉持著方便、簡單、效率的三大原則，這點也完美體現在她的裝扮上：髮型是高層次打薄的短髮，服裝除了學校制服外，就是素色上衣加牛仔褲。

「哈⋯⋯哈啊～」夜愛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偷偷打著哈欠。

夜希透過鏡子的反射，盯著面露倦容的夜愛，突然想起姊姊前天付錢時露出的苦笑。

低頭看了看身上漂亮的衣服，夜希的心裡覺得有些後悔。

我是不是⋯⋯花太多錢了？

察覺到夜希的視線，夜愛轉身問道：「怎麼了？頭髮沒有綁好嗎？」

「那個⋯⋯姊姊⋯⋯」

叭——叭——

外頭正好傳來車子的喇叭聲。

「⋯⋯沒事。雅姊姊到了呢，我們快走吧！」

夜希迅速換上平常的笑容，揹起書包就匆匆推開屋門，朝著一輛停在不遠處的黑色轎車跑去。

「藍叔叔、雅姊姊，早安。」

「早安～今天還是一樣準時呢。」坐在前座的女孩搖下車窗，親切地回應夜希。

藍雅是藍天朗的女兒，同時也是夜愛的同班同學，個性活潑外向，待人和藹有禮，在校成績十分優異，是標準的好學生典範。

夜愛跟夜希在父母剛去世時，曾暫時寄住在藍家一段時間，那時候藍雅從不吝嗇於分享藍天朗夫妻的愛，待她跟夜希的態度就像是親姊妹一般親暱。

對此夜愛一直都很感謝，也很敬佩藍雅的寬厚大量。

「小希早安啊，今天難得不是跟姊姊一起出來呢。」坐在駕駛座的藍天朗也舉起手，打了聲招呼。

「不好意思，久等了。」夜愛一邊將房屋鑰匙放進書包，一邊走到夜希的身後。「小希，不是跟妳說過不可以用跑的嗎，跌倒了怎麼辦？」

「對、對不起⋯⋯」

「好啦～好啦～姊姊不要這麼兇嘛～小希也是，下次記得注意就好了。」藍雅幫忙打了圓場。「再不上車就要遲到囉。」

「啊⋯⋯抱歉。」夜愛伸手打開車門，一如往常地讓夜希先上車。

其實直到去年為止，夜愛跟夜希都是靠搭乘公車在上下學。

兩人住的地方位於郊區，大約每鐘才有一班車，而該時段的乘客又特別多，所以每天早上都是在跟時間、人群比賽。

由於兩年前藍天朗做生意失敗，家庭經濟狀況一度慘到連水電費都差點付不起，只好變賣汽車、飾品等貴重物品來維持家計。在去年才終於有所好轉，得以重新買一輛新車來接送三位孩子上下學。

原本夜愛是打算遵守「不添麻煩」的約定，拒絕藍天朗的一番好意。畢竟雙方的住所是不同的方向，根本算不上是順路。

但在藍家父女倆的親情勸說下，夜愛最後還是接受了。

「至少讓我在力所能及的範圍照顧你們，我才不會愧對妳的父母親。」

「妳忍心讓小希繼續跟人擠來擠去嗎～到學校前體力就先沒了。有車子接送的話，可以多睡好幾分鐘喔～」

只要提到父母跟夜希，夜愛總是會特別容易妥協。

「雅姊姊、雅姊姊⋯⋯」夜希羞澀地拉了拉藍雅的衣袖。

「嗯？怎麼了？」

坐在副駕駛座的藍雅轉過頭來，對上夜希閃爍的小眼神，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藍雅朝著夜愛眨了眨眼，後者便把視線瞥向夜希的衣服。

喔～懂了。

瞬間明白意思的藍雅笑著點點頭，立刻開啟誇獎模式：「今天的小希特別可愛耶！這是姊姊新買給的衣服嗎？髮型好適合！就像個小公主～」

如願得到藍雅的稱讚，夜希的臉上展開燦爛的笑顏，掩蓋不住心中的欣喜，滔滔不絕地跟藍雅介紹自己的新衣服，而藍雅十分配合地聽著，時不時給出適當的回應，整趟路程都充滿著笑聲。

大約十分鐘後，他們順利抵達夜希就讀的小學。

「小希，放學後見囉。」

「嗯，叔叔跟姊姊們掰掰⋯⋯」

夜希下車後，依依不捨地目送車子離去。

「如果我可以跟姊姊們讀同一間學校就好了⋯⋯」

「⋯⋯哇！」

「啊！」

「嘿嘿～」不知何時躲在夜希身後的小女孩因惡作劇成功而露出得意的笑容。「早安啊～小希。」

女孩名為童琬，是夜希的好朋友及同班同學。因為她的個性跟藍雅很像，夜希還曾經誤以為她是藍雅的親戚。

貴為當地市長的獨生女，童琬從小就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在學習、待人處事方面都比同齡人還要優秀，深得老師及同學們的喜愛。

她這般特別的身分，使得她的一舉一動總是會被他人特別關注。

「看到沒，童琬又跟怪人待在一起了。」

「會不會其實童琬也⋯⋯」

「別亂說！要是童琬回去找她爸爸打小報告怎麼辦！我爸爸說不可以惹童琬的爸爸生氣⋯⋯」

夜希正想開口向童琬打招呼，卻恰好聽到一旁學生的竊竊私語，到嘴邊的話便硬生生吞了回去。

「走吧，快打鐘囉～」

童琬對那些話不予理會，反而大方牽起夜希的手，一同朝教室跑去。

夜希看著跑在前面的童琬，心裡覺得暖洋洋的，稍微緩解了與姊姊們分開的失落感。可是當兩人抵達教室後，夜希的心情再次盪到谷底。

「⋯⋯他們還真是玩不膩啊。」

童琬看著眼前的情況，毫不掩飾地露出厭惡的表情。

夜希的課桌上被堆滿垃圾：裝著廚餘的塑膠袋、用過的衛生紙，還有不少寫滿侮辱謾罵的字條，諸如「怪胎」、「噁人」、「沒有爸媽的小孩」等等。

很難想像這些惡劣的字眼會是出自於七歲孩童的手。

相較於童琬的憤怒，身為當事人的夜希對此沒有說任何一句，只是靜靜地清理起桌面。

沒事的⋯⋯這些話不知道已經聽過幾次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夜希在心裡努力說服著自己不要在意，但不知不覺間，淚水慢慢佔滿了眼眶。

不可以哭⋯⋯我已經習慣了，沒什麼好哭的，哭了只會被欺負得更多，絕對不可以哭⋯⋯

正當夜希的內心還在努力掙扎，一雙潔白的手伸出來，一把抓住夜希桌上的垃圾，俐落地扔進她剛剛拖過來的垃圾桶裡。

「小琬⋯⋯」

「兩個人一起做比較快。」童琬笑著說。

「可是會弄髒妳的手。」

「洗一洗就好啦～」

童琬總是這樣，只要知道夜希有難，她就會挺身而出，用實際行動來維護夜希。

夜希被潑水就馬上拿出毛巾幫忙擦乾，被石頭砸傷就帶著夜希去保健室，座位被丟垃圾就一起清理乾淨，被罵就直接嗆回去。

要不是尊重夜希不想讓姊姊擔心，不願意把事情弄大，童琬絕對會直接請正在當警察的舅舅來幫忙處理這件事。

夜希曾經問過童琬好幾次，為什麼會對只認識不到一年的自己這麼好，而童琬總是沒有半點遲疑地說出一樣的回答：「因為我喜歡小希啊！」

雖然夜希十分困惑，不明白自己有哪裡值得被喜歡，但聽到童琬這樣說的時候，真的覺得很高興，畢竟沒有人會討厭被人如此重視。

「謝謝妳，小琬。」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除了喜歡、感謝之外，夜希總覺得自己對童琬還帶有一種不明的情感，而且每當那種情感湧現，夜希就會感到不舒服。

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能說的吧⋯⋯

夜希努力保持著笑容，把不為人知的想法深藏於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