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植3:花的意義與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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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8-19
又過了一週,庭園持續生長,少年卻未能從花藝師的生活中感受到任何展覽的主題。舞台、觀眾、表演那些曾經構成他們關係的語言,如今被泥土與圖鑑取代。她不再講述展覽,只講述根系。
雖然是他先前的請求,但少年開始憂慮,自己是否已經不再能成為花瓶?如果他不是花瓶,那他將會是什麼?花藝師會將他丟下,去尋找別的容器嗎?
混亂的思緒在他腦中奔馳,揚起陣陣風沙。他他低頭望著自己的手掌,那些曾被泥土染黑、被剪刀劃傷的掌紋,如今像是某種模糊的標記,他不確定自己是容器,還是某種尚未命名的植栽。
花藝師用顫抖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將他從腦海中的風暴領出。她指向窗檯邊的三盆九重葛。
淋過雨的那盆雖然因爛根而稍微枯黃,但頂端的新芽與幾朵不算健康的花瓣仍艱苦地綻放。被修剪的那盆,花莖上的切口與刻痕已癒合,雖然留下了些傷痕,但頂端的花朵燦爛盛開。少年下意識地輕撫頸部殘存的勒痕,喃喃自語:「我也將盛開出什麼樣的花朵?」
花藝師顯然讀到了他的心思。她走近,手指穿梭在他髮間,像是在整理一束尚未綻放的花束。她沒有說話,只是微笑,那笑容像是某種祝福,也像是告別。
終於,戶外的風暴告一段落。久違的陽光透過葉面上的水珠,形成絢麗的光彩,如同夜空中的繁星。少年踏著濕潤的草地,大步在庭園中曬太陽,嗅聞微濕空氣中浮現的植物氣息。他看著那些挺過風暴仍持續生長的植栽,由衷地佩服。
午後,花藝師換上工作服,指示少年去採摘風雨過後生長出的花朵。他輕輕拍下雨水,用園藝剪連同花朵裁下花莖。他們將一支支花朵帶回工作間。
「為何有些花朵沒有採摘?」少年問。
花藝師無視他的疑問,開始了今日的課程。
「花是什麼?」
她先是示範,拾起幾株大小、花型與顏色各異的花,將花莖稍作修剪排列,巧手擺弄後組成了一幅美麗的光景。少年眼睛一亮,清脆的掌聲響了幾下。
「花朵可以是美。加上人的編排,美能昇華。」她攤開雙手,示意輪到少年。
少年開始挑選花朵。他選了一朵深紫色的鳶尾、一朵白色的百合、一朵尚未完全綻放的風信子。他試圖將它們排列成某種對稱的構圖,但總覺得缺了什麼。
他皺眉,反覆調整角度。花藝師扭動頭,略帶不耐地望著他的作品,隨手塞入一片沒有花朵的枝葉。畫面頓時和諧,光采動人。
「太拘泥於花的排列,濃烈得令人反胃。葉片是必須的,像自然一樣和諧。」
少年望著手中的花束,滿意的神情溢於言表。
但花藝師臉色一沉,屋內的氣氛瞬間改變。
「花朵的另一個意義,是衰亡與生殖。」
她取出兩張圖表,分別是人類的生殖器官與花朵的對照。少年望著那些標示清晰的構造,心跳微微加快。
「花朵不會在安全中盛開。它們在危險中打開自己,不只是為了美,更是為了延續。生殖後它將枯黃衰敗,吸收危害以保護果實與種子。」
她取出一顆乾燥的果實,是一顆成熟的蓮蓬,外殼粗糙,色澤褐黑。她撥開蓮蓬,幾粒種子安穩地嵌在其中,表皮堅硬,顯然已準備好迎接土壤。
少年卻對另一個話題更感興趣。
「那當時展覽會場上我們的作為……那也是在生殖嗎?你我會在生殖後衰敗凋亡嗎?」
他說話的同時,眼神落在她微微隆起的下腹。那裡像是一朵尚未命名的花苞,他不確定它將開出什麼。
花藝師臉色黯淡,只丟下一句:
「已經催生新苗的花朵,是無法再次盛開。」
她將種子交給少年,要他前去庭院栽種,自己則回到房間休息。她步履蹣跚,背影在午後的光中拉長。少年望著她,像是在望一株即將凋零的花。仍努力維持姿態,卻無法阻止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