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鐵屋幽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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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8-16
長陽城的深夜,總是安靜得有些刻意。不是那種春夜桃李、江水悠悠的安靜,而是一種像被人用棉被捂住口鼻、悶到發熱的安靜。街上沒有犬吠,茶館也沒有夜談,只有偶爾傳來遠處一聲鐵鏈輕響——那是刑部「觀思所」的夜巡人,手裡搖著的鎖魂鏈。

觀思所,本名「留恭堂」,是刑部旗下的「特別留置處」。據說名字來源於一句官腔——「留得恭敬,方能思想」。朝廷的解釋很溫柔,說是「刑部為保護涉案人員免受外界干擾,提供的安心反省之所」,但江湖人心知肚明:那是昭陽國的刀尖窩,一旦進去,就不是反省,是反胃。

江湖傳言,留恭堂里沒有審訊椅,只有「閑坐室」。牆上刷著大字——「以茶換話,以靜換真」。你一旦坐下,茶盞永遠溫著,可一滴都不香;靜得像墳地,可你耳邊總有人用最親切的聲線問:「你是不是忘了什麼細節?」

趙逍遙第一次聽到留恭堂的故事,是在德勝橋下的破茶攤。一個穿得像落魄書生的中年人,低聲給他講了一個段子:

有個官,進了留恭堂,三天沒開口。第四天,管事的笑眯眯地給他送來一碗熱湯,說:「大人,這湯是用您家的雞熬的。」
他嚇得一口喝光,第二天全招了。
旁人問:「是怕毒?」
他搖頭:「怕他們下次送的是我娘。」

這類段子,在長陽城的夜色里傳得像風一樣快,可一到白天,誰都不敢提。因為觀思所的規矩是——凡敢編造「歪曲事實、抹黑制度」的江湖人,都可以被「請去體驗真實」。體驗,不收門票,只收魂魄。

昭陽國的留置制度,不靠刑具,不靠審訊,只靠三樣東西:茶、靜、笑。茶是溫吞的,靜是密不透風的,笑是永遠不達眼底的。你在茶里看到自己,在靜里聽見自己的心跳,在笑里明白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留置不僅是手段,更是一種心理武器:

被留置的官員無法與外界聯繫,家人和同僚的消息都是斷裂的;

留置時間可以長達六個月,但沒有明確期限,讓人時時恐懼下一秒的刀口;

任何一絲「意見不合」的言辭,都可能被記錄並成為新的罪名。

朝廷對外宣稱,留恭堂「人性化、溫情化、合法化」,甚至還讓刑部出過一本《溫茶勸誡錄》,裡面有三十六則「溫茶喚真」的小故事,全是「涉事官員飲茶后頓悟、感恩、積極配合」的勵志篇章。瓜言司的人說,這本書銷量極好,因為它的每一頁都可以當成警示。

趙逍遙翻過一頁,看到一個故事:

「某縣主簿,平日懶政,百姓怨聲載道,留恭堂請來喝茶七日。第八日歸去,痛改前非,勤政愛民,得封流芳。」

趙逍遙笑了:流芳不是好話,在江湖裡是「死得臭」的意思。

更荒唐的是,留恭堂的存在,不僅嚇住了江湖人,也成了朝堂派系鬥爭的利器。若要收拾朝堂失敗者,就只需一句話——「此人需靜心思過」,刑部就會派人夜半叩門。

有一次,趙逍遙親眼看見西關新貴的一個小吏,因為在酒席上不小心說了「今上聖明不及先帝」,第二天就被請去留恭堂。傳出的時候,整個人都變得溫順得像一只病貓,走到哪兒都笑,笑得讓人心寒。

江湖人背地裡給這種人起了個綽號——「刀口笑」。意思是,刀子架在脖子上,還得笑給別人看。

【江湖筆錄】
昭陽國鐵屋之內,留置如幽影,官員生死難測,心理絞殺無聲;權力高壓與法律包裝的刀刃,使人心惶惶,生死懸於一線。

留置不是懲罰,而是長期奴役;它讓忠誠成為必要,讓恐懼成為常態,讓荒誕成為生活。
昭陽國的刀口永遠在下一刻,下一位,下一派,下一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