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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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8-13
蕭承軒書房,密室。

燭火在青銅燈盞裡微微顫動,將昭珏焦躁的身影投在斑駁的石牆上。

他拖著那條傷腿來回踱步,靴底沾著的血漬在青磚上拖出斷續的暗痕。凌亂的頭髮隨著動作甩動,整個人像一頭暴躁的獅子。

「精神倒是好得很。」

昭凌的聲音讓昭珏猛地轉身。燭光下,他斜倚在石門邊,半邊臉隱在黑暗裡,嘴角噙著那抹昭珏再熟悉不過的弧度。

可當燭光掠過他的眼睛時,那抹沉澱在瞳孔深處的猩紅,卻讓昭珏心頭猛地一揪。

「凌兒!」

昭珏踉蹌著上前,拇指擦過昭凌眼尾那抹血色時,他指尖幾不可察地顫了顫,暴露了強裝的鎮定:

「怎會如此……」

「啪嗒。」

一直繃著臉未說話的蕭承軒,懷中的劍突然滑落幾寸,劍柄上繫著的朱紅吉祥結輕輕晃動。

他整個人像突然卸了力,懶洋洋地靠上石壁,唇角揚起標誌性的弧度:
「你們看,我說什麼來著?有姜姑娘在,咱們昭公子哪捨得真出什麼岔子。」

姜瓔悄悄翻了個白眼。這位四殿下表面上一派輕鬆,可那身雲錦袍子的前襟早被他自己攥得皺皺巴巴,連金線繡的雲紋都扯脫了線。

她餘光掃向懸浮螢幕——
【靈力:19%】

還好最後關頭參透了系統玄機。原來臨時緩衝區預設時長雖是五分鐘,但只要加上「duration=21600」的指令,就能持續整整三個時辰,而耗靈僅需百分之四十。

這買賣簡直划算得過分。

「四殿下,」她指尖輕按太陽穴,聲音有些啞,「可還有丹藥?再不濟,來些吃食也好。靈力見底了」

蕭承軒眼睛一亮,整個人瞬間鮮活起來:「巧了不是!我剛得了西域進貢的葡萄酒,配御膳房的炙羊肉正合適!」他一邊絮叨一邊推著姜瓔往密室外的書房走,袖口金線在燭火中流光溢彩。

密室石門轟然關閉的剎那,穿堂風掠過燈台。燭火在銅盞中輕輕搖曳,將兄弟二人的影子拉長,投在斑駁的石牆上,交錯成一幅沉默的剪影。

昭珏與昭凌相對而坐。

多日不見,昭珏消瘦了許多,顴骨愈發分明,可腰背依舊挺得筆直,眼底的光亮也未曾暗淡半分。他細細打量著眼前的二弟,一種陌生的感覺湧上心頭。

記憶中的昭凌,總是溫和的、含蓄的,眼中永遠含著笑意。即便受了委屈,也只是笑笑說「無妨」。

可如今的他,眼眸覆著一層淡淡的紅,如微弱跳動的火焰,可眼底卻凝著寒冰。
那眼神並非針對他,卻仍令人心驚。

自己入獄的這段時間,他究竟經歷了什麼?

「你……」昭珏遲疑著開口。

「無妨。」昭凌垂眸輕笑,打斷了他。

仍是同樣的回答,可語氣卻不似從前那般故作堅定地顫抖,而是平靜的,甚至帶著幾分釋然。

昭珏的目光落在昭凌手中那柄木劍上——裂紋如蛛網般蔓延,血紅的劍芯自裂縫中透出,在燭光下泛著妖異的光。

他嘆了口氣:「家裡……都還好嗎?」

「父親和母親偶有頭風發作,太醫開的藥還算管用,雖不能根治,但也不至於太難受。」昭凌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母親總念叨你,前幾日還親手給你縫了件冬衣,就放在你房裡。」

昭珏喉頭微動,眼底閃過一絲柔軟。

「珩兒呢?」

「他倒是比從前長進了些。」昭凌唇角微揚,「有時執劍的模樣,讓我想起你。」

昭珏眼底的笑意再也壓不住:「珩兒聰明,就是自幼被慣壞了些。家裡突生變故,他應該也……沉穩許多了吧?」

「嗯。」昭凌點頭,指尖輕輕摩挲著劍柄,「城外的莊子也一切如常。佃戶們的收成不錯,今年冬日不會難過。老周家的孫女上個月出嫁,還特意送了喜餅來,說是等你回去再補喜酒。沒成想……」

昭珏靜靜聽著,目光落在跳動的燭火上。

火光搖曳,將二人的影子拉得更長,在石牆上交錯、分離,又再度重疊。

這火光晃得人心頭恍惚。

二人相對無言。只有燭芯偶爾爆出一兩聲輕響,在寂靜的密室內格外清晰。

昭珏的目光在燭火中失了焦,燭焰搖曳,將他的記憶扯回了很多年前。

他依稀記得自己三歲那年,春寒料峭,父親抱著個小小的杏黃襁褓站在廊下,手指攥得發白,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麼。

「珏兒,這是姨娘生的孩子。」

小昭珏踮起腳尖,好奇地張望。襁褓裡的嬰兒睡得正香,睫毛在粉嫩的臉頰上投下細碎的陰影,小嘴微微嘟著,吐著奶泡泡。他忍不住伸出小手——

「周嬤嬤。」父親突然側身,將襁褓遞給身後的老嬤嬤,「帶他去偏院。」

「父親,我想抱抱弟弟!」

「珏兒。」父親蹲下身,冰涼的手按住他的肩膀,「聽話,不要接近這個孩子。」

「為何?」

父親沉默了很久。廊下的風鈴叮噹作響,驚飛了簷下的燕子。
「他,不祥。」

三歲的昭珏並不知道「不祥」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只知道自己必須聽父親的話。

一年後昭珩出生時,滿府張燈結綵。昭珏站在產房外,忽然想起那個被抱去偏院的弟弟。記憶裡的小臉肉嘟嘟的,讓人想捏一捏。

他其實並不討厭這個弟弟。

再次見到昭凌,是在昭凌蹣跚學步的年紀。

那個小小的孩子搖搖晃晃地在花園裡,努力地張開小手,朝著周嬤嬤所在的方向挪動,嘴裡含糊地喊著:「媽……媽……」

奶聲奶氣的呼喚讓昭珏心頭一顫。

父親曾說,姨娘在生昭凌的那一天死了,說是昭凌剋死了姨娘。

可是,到底是那個姨娘,他怎麼從來沒有見過。
再說,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又怎麼可能剋死一個活生生的大人?

他想再往前一步,卻忽然被父親冷厲的怒喝嚇了一跳:
「周嬤嬤,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要在珏兒在的時候,把他帶到這裡!」

周嬤嬤慌忙抱起昭凌,匆匆退下。

那一瞬間,小昭凌眼底裡還透著幾分迷茫,似乎完全不懂發生了什麼事,張開的手茫然地垂了下去。

昭珏想要接近昭凌的願望,再一次被打碎。

再後來,六歲的昭珏貪玩,偶然溜進了昭凌住的院子裡。

那座院子大概是整個昭府最荒涼的地方了,雖然花花草草都被侍弄得整齊乾淨,卻格外稀疏。傭人不夠用,院中也安靜得過了頭,連風吹過都帶著一種難言的寂寥。

昭珏無趣地轉過身正要離開,卻忽然聽到身後怯生生地響起一道聲音:
「……哥哥?」

他嚇了一跳,猛地轉身,順著聲音望過去。只見假山的縫隙中,探出一雙明亮又好奇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