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流量為王
本章節 1719 字
更新於: 2025-08-09
長安的初春,城門外的柳條才剛冒出青芽,京師的茶館卻早已熱鬧起來。茶桌上的話題不再是詩酒風流,而是某位學者昨晚發了條微博,稱「尊者春遊時笑容可掬」,點贊數竟然突破了二十萬。有人感慨:「這年頭,筆不是用來寫詩的,是用來寫忠誠的。」
這句話不是諷刺,是現實。
昭陽國的公共士人,曾是京師和各州府最受歡迎的一群人。他們在報紙上發言,在講壇上侃侃而談,文章像刀子一樣切開世事的迷霧。可尊者上台後,流量這件事變了味。
在舊時,流量屬於你——你的粉絲是你的讀者,你的觀點是你和他們之間的紐帶。可如今,流量成了朝廷的資源,歸派系管控,誰用誰不用,全憑派系的手一揮。
柳半山的遭遇成了典型案例。這個讀史學者曾在《昭陽日報》上連載《亂世十論》,被學生們奉為「敢言先生」。他在長安的街頭開講座,最多一次來了八百人,把半條街堵住。但去年秋天,西關新貴的秘書敲開了他的門。
「柳先生,您文章有力量,影響很大。可影響力嘛,最好為國所用。」秘書語氣溫和,手指卻輕輕敲著茶杯。
柳半山笑笑:「為國所用是好事,只是……國與朝不一。」
第二天,他的公眾號被「維護升級」,一夜之間,三百萬粉絲灰飛煙滅,原本的流量入口被導向一個年輕的宮廷派評論員。那人名叫賀玉清,剛出道一年,文章千篇一律:「尊者如日之升,萬民仰望。」
在茶館的老客口中,這叫「流量國有化」。有位寫對聯的老人改了個諷刺聯:
上聯:流量黨產,帳號轉封忠誠戶
下聯:文章官稿,筆桿替換拍馬人
橫批:各取所需
西關新貴收編人的手段堪稱教科書式:
第一步,宴請。
地點多在西城的一家私房菜館,隔著金絲簾,外面看不見裡面的臉。菜很講究,一道「椒香鹿肉」據說出自宮廷秘方。席間,文宣主任遞來一份「合作協議」——要求你在每篇文章末尾加上一句固定標語:「昭陽國因尊者而昌」。看似簡單,其實是試探你的姿態。
第二步,封號。
一旦簽字,你會被授予「昭陽國文化建設貢獻學者」的稱號,徽章不僅是榮譽,更是門禁卡,通向派系的資料室和講壇。有人戲稱那是「金色狗牌」,戴上就意味著你已在鏈子上。
第三步,清洗。
對不肯低頭的人,清洗是溫水煮青蛙。先是屏蔽關鍵詞,讓你的文章找不到讀者;再是取消發言資格,讓你在公開場合只能講「學術」而非「政治」;最後連學術也要過審,生怕你在某個比喻里藏了諷刺。
整個過程沒有一刀一槍,卻能讓人慢慢從公眾視野里消失。
尊者治下,知識分子三分天下:異議者、公共派、宮廷派。
異議者早在幾輪「肅清」中被趕到海外,或被迫轉行賣字畫、開書鋪。公共派本想堅守,但一次次的「忠誠考核」讓他們明白——在這個時代,讚揚不夠賣力就是犯罪。
宮廷派看似風光,內心卻如履薄冰。一次在頒獎典禮上,一位宮廷派教授鼓掌的節奏慢了半拍,被暗中記下名字,事後收到了「加強政治敏感度」的提醒信。
郝書生的自嘲最為刺耳:「我寫一篇文章,標點符號都要算清站哪邊。連頓號的位置都可能決定你是朋友還是敵人。」
這種日復一日的自我審查,讓許多人陷入潛在的精神崩潰。有人開始夢遊,有人在家中寫私信前先用鉛筆打草稿,然後在爐里燒掉。
昭陽國的茶館與酒肆成了段子的溫床:
「尊者的天下,最安全的文章是天氣預報。」
「不怕寫錯,就怕寫少——感嘆號得用三個,句子得拍兩遍桌子。」
「過去是筆杆子管槍杆子,現在是鏈子牽筆杆子。」
這些段子無法登上紙面,卻在街巷的耳語中廣為流傳。
有個落魄書生在茶樓牆上刻了八個字:
「忠誠無價,思想有罪。」
在派系壓力下,不少公共知識分子開始收割粉絲,把眼球關注直接變現。他們開起付費專欄、直播帶貨、做文化衍生品,表面上是「推廣文化」,實際上是趁自己還能說話時多賺一筆,以備有朝一日流量被收走。
有個叫商清源的經濟學者,曾以犀利分析著稱。如今他的公眾號全是「尊者治下的經濟繁榮分析」,每篇後面附上一個付費鏈接——買他的理財課。有人笑他墮落,他反問:「你想讓我餓死還是坐牢?」
這不是個別現象,而是公共派的集體自救。只是這種自救,本質上也是一種變相投降。
【江湖筆錄】
筆,不再是思想的載體,而是忠誠的測謊儀。
話,不是用來溝通的,而是用來證明你站哪一邊的。
過去寫文章是刀劍,現在是鐐銬。
連頓號的位置都能決定你是忠誠還是叛逆。
流量是江山的一部分,分封給忠誠,餓死懷疑。
這就是昭陽國的新江湖,一個流量為王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