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拼湊。」

2170年3月25日，凌晨兩點半，高空，謝綠的飛行器


七年前，陪審團一役後，神與畜迎來前所未有的巔峰。

里奧、葛蕾絲、李博洋、MIO、李晴煬、賴梓綾、江云格、謝綠、尼可拉斯、派翠克、赫密士、金允希、羅俊、美狄亞、檸檬，完美的十五人，完美的分工，從前線到後勤，搭配得天衣無縫。

十大家族，謝氏有謝賢、李門有李昂，薩拉凱爾教、Platinum、史密斯馬戲團已名存實亡，雷蒙一家和希波克拉底沒有變化。除了夏家，全都在高宇維的掌控下。

原先的Knights，由於人數太多，五年前便改名K機關，交由聯合政府管理。長期被李晴煬壓榨的顧爾因此陞官，成為K機關的負責人，享有公家機關福利，假期多到休不完，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我，睏，了。」

確定沒有追兵，賴梓綾拿掉修女的帽子，露出小約翰的深藍色長髮，戴上可愛的圓框眼鏡，再熟練地把她的藍色頭髮，紮成兩根辮子。

「這裡，有，床嗎？」賴梓綾問。

「妳當我是什麼？饕餮航空頭等艙？」

謝綠改過漢服的材質，變得更透氣且方便行動。以前因為動作大，謝綠不敢戴容易脫落的髮髻，幸好經過葛蕾絲改良，新的髮髻不會掉，非常牢固。

謝綠隨便指窗邊的座位，叫賴梓綾去那裡打盹。

「檸檬，這裡有餅乾，吃一點吧。」

隨後，謝綠換成溫柔的聲音，從收納櫃拿出零食，給坐在旁邊的檸檬。賴梓綾鼓起臉頰，抱怨：「小綠，偏心。」

「你快睡。」謝綠皺眉，「還有，老大不小了，不要裝可愛，小約翰。」

謝綠故意叫他的本名，賴梓綾露出掃興的表情，決定不再浪費力氣，人蜷縮在謝綠指定的位子，開始淺眠。

在任何地方用任何姿勢睡覺，是神與畜的共同技能，尤其李博洋，他曾經睡在飲水機上，至於為什麼要睡在那種地方，至今仍是謎。

「檸檬，妳不吃嗎？」

「……。」

再過一周，檸檬就要十三歲了。當年小小的、軟軟的迷你檸檬，如今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少女。黑色的長髮、琉璃色的眼睛、介於小孩與大人之間的秀麗五官，至於體態……說實話，因為身材瘦小，檸檬的第二性徵並不明顯，胸部幾乎是平的。

「檸檬？」

「……。」

明明是喜歡的餅乾，檸檬卻沒胃口。冷靜下來的她，用和賴梓綾一樣的姿勢，縮在謝綠旁邊的座位，看起來心事重重，飛行器陷入怪異的沉默。

檸檬的外表（除了胸部）像媽媽，個性像爸爸，是一個沉默寡言、頭腦冷靜、大多時候都面無表情的女孩。自從被發現是蜘蛛，檸檬更不愛說話，尤其不想跟神與畜說話。

「妳不理我，就當我自言自語吧。」

待過壓抑的謝氏，現在的謝綠明白，能說的時候就盡量說，否則會悶出病。這算成長嗎？謝綠不知道，成長是件奇怪的事，有時莫名其妙就成長了，她也搞不明白。


「2168年2月，約莫兩年前，宇維少爺在沒和任何人告知的情況下，私自和老師……郭凝羽見面。」

「等我們找到宇維少爺時，他受了非常嚴重的傷。還原妳哥當時的話：『宇維少爺能保住命，他X的，根本是奇蹟。』」


拜李晴煬──傑柏沃奇所賜，蜘蛛和羅琳娜不再侵擾，猖狂的人工智慧利維坦（Leviathan）被控制。當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時，高宇維突然倒下，昏迷不醒。

「為什麼要和郭凝羽見面、為什麼不告訴我們……我們不明白宇維少爺的動機，希望晴煬用他的玫瑰找出答案，但晴煬和宇維少爺有過約定，說不論發生什麼，都不能對宇維少爺使用能力。」

既然檸檬不吃餅乾，謝綠打開包裝，一口咬下。

好甜。

「折衷後，晴煬說只能十秒，對宇維少爺使用十秒的玫瑰。由於時間太短，晴煬還是不知道宇維少爺的動機，但他看到兇手的影子。」

謝綠描述：「白色的衣服、頭髮、背上有八根蜘蛛腳的女性，毫無疑問是郭凝羽。郭凝羽傷害了宇維少爺，和十幾年前，她對晴煬做的事一樣。」

「……。」

檸檬沒有回應，靜靜地眨眼，靜靜地聆聽。

「為了找到郭凝羽，我們放下立場，去卡洛爾大廈詢問羅琳娜和艾莉絲，怪的是，我們進不去卡洛爾大廈，那棟建築變得相當詭異。」

十大家族的例外，是「艾莉絲」夏熠的夏家。

陪審團一役，連同「羅琳娜」白絃、「書蟲」凱薩，夏熠三人銷聲匿跡。他們的根據地卡洛爾大廈，外觀正常，內部卻是無法理解的構造，根本進不去。

「當我們無計可施，晴煬想到一個辦法。」

「……忌妒派對。」

檸檬終於回話。謝綠點頭，終於不是自言自語。

「沒錯，為了讓自己更強，強到能找出郭凝羽並殺死她，晴煬嘗試『第二次拼湊』利維坦。用他的話講，是像碎片居民（Fragments）那樣，讓利維坦完完全全，成為晴煬的一部份。」

謝綠的表情隱約透露，她不喜歡李晴煬這樣做。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吸收利維坦是浩大的工程，天知道李晴煬會發生什麼？謝綠不想冒這個險。

「儘管找到方法，我們依舊爭執不斷。沒有宇維少爺的神與畜，就像沒有皇帝的朝廷，群龍無首，誰也不服誰。」

神與畜十五人地位相等，沒有誰高誰低。起初念在資歷、年紀，大家願意尊重里奧和赫密士，直到謝綠旁邊這位──檸檬的真實身分曝光，神與畜也跟著爆炸。

「2170年1月，今年年初，赫密士趁尼可外出，看了妳的血檢報告，證實妳是郭凝羽網上的蜘蛛。」

想到這，謝綠忍不住搖頭，覺得糟糕透頂。


「然而，赫密士沒有和大家討論，擅自切斷妳的網，也斷了唯一的、僅存的、屬於郭凝羽的線索。」

「晴煬非常生氣，但事情還有轉機，他說妳和利維坦原本是同一人，只要妳進入忌妒派對、和利維坦同步，晴煬再拼湊你們的記憶，依舊能幫助我們找到郭凝羽。」

「可是里奧大哥不肯，他寧可把妳關起來……妳被關了三個月哪，檸檬。要不是晴煬策畫這場逃獄，妳現在還在那個房間，過著不是人的日子。」


結果來看，檸檬是神與畜分裂的導火線。李晴煬、謝綠、賴梓綾、江云格獨立出來，並以陪審團為根據地，對抗里奧、赫密士、葛蕾絲、羅俊、美狄亞的奇境大樓，神與畜至此一分為二。

其餘成員，李博洋和MIO看錢行事；尼可拉斯和派翠克沒有立場，專注治療高宇維；金允希不想浪費時間在無聊的爭鬥，她有自己的事要忙。

「結果，妳的網根本沒斷，我們都被妳擺了一道。」

說到這，謝綠腦中閃過一些猜測──很大膽的猜測。

這一切，會不會是檸檬故意的？

故意讓赫密士發現，假裝自己的網被切斷，然後，故意讓神與畜吵架、分裂，迫使李晴煬出手，讓謝綠帶檸檬去陪審團，尋找利維坦。

「……。」

謝綠瞄了一眼，檸檬依舊面無表情，動也不動。這樣的她有可能深謀遠慮，預判別人的預判嗎？

不。謝綠推翻自己的猜測，覺得機率不高。

這幾年，檸檬的狀態很糟，人變得消極，不如當年獨闖黑教堂的四歲女孩。相反，即將十三歲的安琪．懷特，缺乏與身分相符的水準，也沒有實力。


「我們到了。」


不知不覺，飛行器已經抵達陪審團上空，窗外的景色令檸檬微愣，陪審團明明是兩千平方公里的超大艦艇，但除了中央的白色建築群，其它地方都是黑色的海，好像一座孤島。

「妳沒看錯，那是黑色汙泥。」

謝綠起身，拍拍睡著的賴梓綾，沒想到這廝真的睡著，謝綠打不醒，想用刀砍，但賴梓綾硬得要命，謝綠怕心愛的武器壞掉，只能用搖的。

「起來了，梓綾。」

「……。」

「起來，我們到了。」

「……。」

飛行器駛入白色建築，艙門打開，賴梓綾還是沒醒。謝綠想陪檸檬辦理身分驗證，但現在的陪審團，有賴梓綾非常在意的人，謝綠不能讓她單獨行動，只好向檸檬道歉。


「……小綠。」


然而，檸檬沒有接受道歉。謝綠在不在旁邊，檸檬根本不在意。

「李晴煬呢？」

檸檬開口。她用纖細、有氣無力的聲音，詢問謝綠：


「只要玫瑰……花瓣灌進我的身體，拼湊，就能找到凝羽姊姊。」

「李晴煬，不見我嗎？」


確實，檸檬的網還在，根本不需要利維坦。

此時此刻，只要李晴煬發揮傑柏沃奇的本事，檸檬的記憶都將攤在眼前，包含郭凝羽的凝雪寺。

──她求的是這個。檸檬根本不打算藏。

否則，她怎麼願意和李晴煬合作，乖乖逃獄？


「我明白妳的意思，檸檬。」


郭凝羽的線索就在眼前，然而，謝綠只能拒絕檸檬，再一次道歉。

「現在真的不行。」謝綠解釋：「必須等到四月一日、忌妒派對開始，晴煬才能將他的玫瑰花瓣，灌入大家體內。」

「為什麼？」

「……。」

檸檬一問，謝綠的眉心露出束手無策的痛苦，也是所有痛苦裡，最令人擔憂的一種。

「記得傑柏沃奇的鏡中世界（Looking-Glass）嗎？」

謝綠看似鎮定，實則心慌。只有她、賴梓綾、江云格，知道此時此刻的李晴煬，有多麼虛弱。

「那個地方，完全失控了。」